元帅回到邸内,把左大臣吩咐他的话告诉了四小姐,便问:“这小姑娘今年几岁了?”四小姐答道:“约有十一岁了。”元帅问:“大纳言年纪那么大了,怎么会有这样小的孩子?”他全不知情地说这话,真是滑稽。元帅接着又说:“三条邸随伴来的人,就要回去了。你送了他们些什么东西?”四小姐答道:“因为没有适当的东西,所以一点也不曾送他们。”元帅说:“这话不近情理了。这几天来他们那样地辛苦,难道叫他们空手回去么?”他觉得难以为情,心中慨叹:这个人生性不大贤惠。便把剩余的物品取出来,送年长的人每人绢四匹、绫一匹、苏芳一斤;童子每人绢三匹和苏芳;下级仆役每人绢二匹和苏芳。侍女们都觉得元帅很客气,心甚欢喜。出发的时候到了。天一亮,大家起来准备,声音嘈杂。母夫人须得独自回去,无限伤心,拉住了四小姐而哭泣。正在此时,有一使者送来一只黄金制的镂空的箱子,有衣箱那么大小,束着一条美丽的绣花带子,装在一只枯叶色的熟罗制的袋里。应接的人问那使者:“是哪一位送来的?”使者答道:“老夫人自然会知道的。”说过便回去了。母夫人不胜惊诧,打开一看,箱中衬着海碧色的熟罗,装着黄金制的洲渚的模型。模型上巧妙地绘着一只沉船、长着许多树木的海岛和海边的景色。检看有无文字,但见一张写着细字的白纸条贴在沉船上。把纸条取出来一看,但见写着:“告别一声船去远,邀窥襟袖不胜悲。”欲申惜别之情,深恐遭人非议。已矣哉,夫复何言。“这分明是那白面名驹的笔迹。事出意外,使人不胜惊诧。母夫人也觉得奇怪,是谁教他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呢?四小姐和这少辅,本来不是情投意合的夫妻,也不曾共度像普通夫妻一般的生活,所以并无何等回忆。但看了这纸条,毕竟不能没有怜惜之情。少将说:“把这个奉赠与左大臣夫人吧。”贪得无厌的母夫人说:“这东西很精美,还是我们自己要吧。”四小姐想:左大臣夫人那样地照拂我们。便顺着少将说:“好,奉赠与左大臣夫人吧。”少将也说:“就是这样吧。”他表示赞成,便拿着这东西,说:“那么,我就送去了。”这件事情,愚笨的白面名驹想也不曾想到。但他的妹妹们闻到消息,想起两人之间曾经生过孩子,总是不能抛舍的,因此做这件事情。到了更深时分,母夫人回去了。元帅带领一伙人于早上卯正出发,车子共十余辆。朝廷再三宣旨,叫他早日赴任,因此道经山崎里时,不能从容地和故人们道别,立刻下筑紫去了。对特来送行的人,元帅都给予赠品。许多侍女回到三条邸,纷纷谈论近来的情形。她们说起母夫人曾经愤愤地说:“这头亲事不是我做媒人的。”左大臣和夫人听到了,大笑不止。母夫人在暂时之间,为了恋念而哭丧着脸,但过了一天,也就茫然地忘怀了。播磨守接待元帅,大排筵宴,替他接风。详情从略。左大臣说:“这样,一个人已经顺利地安排好了。还有一个人也要设法处置呢。”照这状态欢度岁月,可喜的事层出不穷。元帅平安地到达太宰府,派人送许多物品来奉献左大臣。左大臣家的太郎君十四岁上庆祝加冠;三小姐十三岁庆祝穿裙。祖父大臣疼爱第二个孙子二郎君,舍不得教他落后,也给他庆祝加冠。父亲左大臣笑道:“这样地竞争!”过了年,便要准备小姐入宫之事,对她的教养特别用心,又是流水一般地过了一年。小姐于二月中入宫。仪式之隆重,不须记述,可想而知,这位小姐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因此入宫后宠幸无限。尤其是相当于她的叔母的皇后,非常疼爱这姑娘,对她比以前入宫的女御优待得多。播磨守升了中弁。又,卫门的丈夫三河守升任了少弁,回京城来。卫门当了少弁夫人,生了许多子女。她常常出入于三条邸,受到郑重的待遇。这期间,太政大臣为了身体不适,希望辞官致仕。但天皇无论如何也不许可。太政大臣说:“我身如此衰老,只为放弃朝政,于心不安,所以一直服务到今天。今年是必须谨慎的年头了,颇思闭门静养。然而既任此职,朝中紧急政事,自非参与不可,今我不言辞职,但希望左大臣晋升为太政大臣。他的才学相当可观。我这老人作为他的后援。尚能胜任呢。”他不仅自己说说,又托他的女儿皇后代为申诉。天皇说:“这毫无问题。无事息灾为第一。”于是左大臣升任了太政大臣。年未四十,而位极人臣,世人无不仰慕。新太政大臣的女儿晋升为皇后。夫人的弟弟少将升任中将。当了中宫的副官。太郎君兵卫佐也都晋升。他由兵卫佐迁任左近卫少将。这样一来,祖父就不肯甘休,说道:“同是兵卫佐的弟太郎,为什么迟迟不升呢?”他表示不满。新太政大臣说:“这事情很为难了。我一上任,立刻提拔自己的儿子,是不可以的。”祖父说:“这是你的儿子么?不是这样的吧。他可说是我这老翁的第五个儿子,所以外人不会非难的。这之前,你的太郎当了左近卫少将,所以现在应该任命这孩子当右近卫少将了。叔父不可居侄儿之下,对不对?”他说的是无理之理。新太政大臣说:“好好,一定遵命,看来非照办不可了。”就亲自去朝见天皇,坚决奏请,终于任命这弟太郎为右近卫少将。祖父说:“这便心平气和了。如果这孩子生得早些,要把我自己的官位让给他才好呢。”宠爱到这种地步,也可说是无以复加了。且说,新太政大臣夫人,有一个可喜的谜,便是从前的苦难。穿着单薄的裙子住在落洼的房间里的时候,做梦也决不会想到将来要当太政大臣的夫人和皇后的生母的。——还记得从前的情形的侍女们,悄悄地如此议论。此时三小姐已经当了皇后的御盒殿,即司理装束的女官。元帅任期已满,陪着四小姐平安地回京城来。母夫人的欢喜自不必说。母夫人眼看如此荣华富贵的景象,大概是有神佛保佑的缘故吧,并不早死,长生到了七十多岁。太政大臣的夫人说:“如此长寿,应该行些善事,以求来世幸福。”她便接受劝告,出家为尼。仪式非常盛大。她说:“奉劝世人决不可嫌恶前房的子女。前房的子女是这样地可感谢的。”继而又骂道:“我想吃鱼,却教我做了尼姑。不顾惜我的肚子的人,是恶意的。”不久她就死了。丧事概由太政大臣办理,非常体面。卫门当了皇后的内侍。以后的事,且待继续记述。两个儿子,即太郎和次郎两少将,以后总是双双对对地晋升官位。祖父临终时,反复地说一句遗言:“如果纪念我,须使次郎不让步于太郎。”太政大臣谨遵遗嘱,也十分重视次郎。后来两人逐步晋升为左大将、右大将。他们的生身母亲的幸福,自不必说。元帅仰仗太政大臣的提拔,当了大纳言。那白面的名驹患了重病,做了和尚。以后消息全无。那典药助不知何时被人踢了一脚,病死了。太政大臣说:“典药助没有看到我们这位夫人的荣华就死去,是可惜了。为什么把他踢得那么厉害,我希望他再活几年呢。”卫门的姨母的丈夫和泉守,当了女御邸中的家臣,万事顺利进行,因此卫门一向心甚感激。这个忠义的阿漕,现在也当了典侍。听说这典侍活到了二百岁。(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