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在。如此则三十余年前我游历欧美时，购得的诗集小说及枕 旁之书卷恐怕再也不能到手，如此想来爱惜之情难以忍受。暮 昏时分，五叟携三子归来1叙说市内见闻。大致如下：　　昨夜烈火几乎将东京整个市区化为灰烬〕北自千住， 南到芝区，几乎到了田街。浅草观音堂、五重塔、公园六 区的演出街、吉原游廓均烧毁，芝增上寺及灵庙均化为乌 有I在明治剌院避难的悉数烧死。本所深川的街遒、龟井 户天神、向岛一带、玉井的色里均归为乌有。到了午夜两 点就寝。熄灯后闭上艰睛尤见火星在黑暗中纷纷飞舞，尤　　闻风声啾嘞呜咽个不停。不久幻影慢慢消失，不觉进入梦 乡。　　1945年5月5日　　阴天。I午前往麻布区公所。途中经过市兵卫街的旧宅颓 迹，见一队七兵正在四处挖大大的地洞。向一士官模样的男子 珣问，市民原有房地的烧残处，军队可以随意征用，详情请向 麻布区公所防卫科咨询。军部如此横暴放肆，愚昧之至，真令 人万分愤慨，只剩将它们完全拋弃这一招了。我们为了复仇， 惟有对日本采取冷漠、不关心的态度。　　1945年6月2日　　拂晓三时半许在小雨淅沥中，与菅原夫妇一道，再次前往 涩谷站，仍取不得车票，情形与昨日相仿。想尽方策回到驹　　场，上午8点第三次前往，终于好不容易从车站职工那里领到 车票。其手续之不便以及繁琐芜杂，实出人意表。国内公务人 员之索质低下仅由此则可见一斑。跟菅原夫妇一道，在宅氏兄 弟的相送下，挤进涩谷站的剪票口已是下午一点半左右。乘山 手省线，过品川站，抵东京站，乘上罹灾灾民往大阪的专列。 乘客不如想像中那么拥挤，我们三人均有位落坐，实是不幸中 之万幸。下午四时屮列车开始离开站台。发车时也不呜汽笛， 没有任何声响就离都市而去，其悲凉之感尤觉沉厚。到滨松时 太阳完全下山，又是细雨霏霏。我在1921年秋跟亡友左团次 一行共赴京都游玩，那之后就一次也未接触过东海道的风景。 真是感慨无量，无从起笔。　　1945 年 6 月 28 0　　晴天。旅馆的女老板说，燕子昨日离巢未归，恐怕今天有 不祥之兆，必有变异，须做好避难的准备。果然是夜两点许， 冈山街遭空袭，火光冲在，一时四方火起。警报的鸣笛未呜， 市民尚在睡眠中，突然听到爆炸声始仓皇逃后。我走在旭川的 堤岸上靠近铁桥，匍匐在河滩的沙地上，方可九死一生。　　1945年8月14日　　晴天。早晨7点谷崎润一郎来邀，往东出行。过两三街到 ―座桥。隔溪远眺，似乎与冈山后边乐园一带的景色类似。之 后向人打听，方知此处乃流经冈山的旭川上流。其水色山影相 似得惊人，实在令人诧异。正午受邀至谷埼家的房舍用过午　　饭，是用小豆米做成的东京味道的红饭。我在谷崎的劝诱下， 几乎要离开冈山移居此一宝地了。然广崎冈山等处的市街已次 第化为焦上，人心日益浮躁不稳，米粮之外日用的蔬菜已不再 配给，外乡的灾民儿乎难以找到食物，虽事已至此也不便长久 搅扰谷崎一家。我说明早我回冈山到车站看看问问车票的事， 明早5点若不到就难以从命了。我把此事告知谷崎，回至旅馆 暂作午休。卜-灯时符崎那边遣人过来，说是津山街买来了牛肉 叫我赶紧过去。匆忙赶到小野旅馆，日本酒还暖平乎的。老板 娘不善酌饮。谈话颇多意兴。九点过后辞别回到客舍。深更时 分警报鸣起，卧床懒起。　　1945年8月】5曰　　天阴风凉。客舍的早饭是鸡蛋、葱汁、烤小桃花鱼、茹香 菜等。火车票是经谷崎君之手想法购得的。饭后抵谷崎君的寓 所。杂谈当中火车时刻临近。约定再会的佳期，相送时同行在 小道上到停车场，乘上上午11点20分的火车。可是车中并不 十分杂沓。凉风从窗口吹人，比起炎热的来路，就好忍受多 了。在新见车站换乘，出发之际食用谷崎夫人赠送的便当。在 白米上盖上海菜加牛肉。不由欣喜自胜。食后稍有睡意小盹， 经过几处山间的小站，很快就把西总社跟仓敷的车站抛在后 面。在农家的庭院里，夹竹桃花正盛，稻田间可见莲花绽放。 下亇两点安全抵达冈山站。在焚烧过街道的水管旁洗脸，走走 歇歇问到广三门的寓舍。5君夫妇告诉我，今天正午电台广播 说，日美战争忽然结束，已经发表了公告。真是太好了！曰暮 ―252 ―　　吋分染坊的婆子前来，章来鸡肉、葡萄酒等，在停战的庆祝席 上大家均酩酊大醉后就寝。　　(栌外毛笔添写）正乍战争结束。　　1945年8月17日　　晴天。读到天皇降书。0停战协议发表后，门巷清寂。几 乎难以窥知市区动静。邻居说，他想去泮山到车站去了一趟， 可是员工不上班，似乎火车几乎都停运了。　　1945年8月^日　　食品越来越缺乏。罕1：喝汤，中午跟晚饭仅有稀饭跟蔬菜 进口。虽说如此，由于不再听到空袭警报的声音，已是莫大的 幸福。晚饭后，月色迷人，遂同3夫妇同登-二门神社的小山。 夜色凊凉如水。归途中与染衣店的老婆婆相遇。此媪特别热 情，看上去人缘极好，不仅为我周旋借宿的二楼房间，而且其 6不时送赠蔬菜小麦粉之类。是夜买了黄瓜酸解馋。　　1945年9月22日　　天阴无风。窗外的山芋地里终日虫声不绝，种过马铃薯的 爭地耙得很匀，冬菜已经萌牙。因不堪忍受稀饭裹腹，只好昼 夜卧床读书消磨时间，在不太寒冷的时候，本想提起笔写一两 篇故着，由于空腹之故缺乏气力，加之阅读的书籍也不多，就 翻开了帝同文库本的《高僧传》，可是兴趣平平不堪卒读。因 为没死才无奈地活着，应该说是表达了我的一生，近暮时分雨　　―253 一　　淅沥地下起不见止歇。邻居家的广播报导在17日半夜的风雨　　巾，九州一带损失更大。　　1945年9月28日　　昨夜风雨袭来，直至今晨十点左右才平静下来，可是天空 依然阴沉沉地，海面跟山顶都阴暗一片。吃午饭时，听到窗外 的山芋地里，邻居家的交谈。说是昨天早晨，天皇陛下穿着晨 眼，带着随从数人乗着不大起眼的轿车来到赤坂灵南坂下的美 国军营，跟麦克阿瑟元帅会面，听说战败国的命运与天子蒙尘 的坏消息其惨状可以说到了极点。我不由想起中国历史中的一 页，当南宋朝室灭亡时，其天子到金国的大营中求和就那样成 『俘虏，不由哀从中来。几年前日美战争开始时，德意志成立 了独裁政体，愤恨贿赂流行世道的人们，聚拢起来安慰各自难 以排遣的愤慨之情。这种奇奇怪怪的社会中想见的无不可以见 到，足以令人解颐之事不仅浅草的戏剧未能很好设计，就是目 睹长脚的马、有冠的鸟时，也不可能站得远远地避开，这是太 平盛世的百姓无法了解之处。吃着配给的米，忍受着空腹的饥 饿便是日本人的特权么？有时不由得解嘲一番，事实上它比起 预想程度更深，我们时至今日就是在梦中也无法推测日本的天 子会微服屈尊来到美国兵营去请和谢罪。细想起来在慕府灭亡 时，将军德川庆喜所采取的态度比起今天的天皇陛下来更为名 誉扫地。今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理由何在呢？在慕府瓦解 吋，慕府的家臣愿意牺牲性命有一批忠贞的臣子，与此相反在 昭和时期的现代可以说军人与官吏中缺少一位堪与胜海舟媲美 ―254 一　　的智勇双全的好臣了。今天日本可能灭亡的征兆显著表现在 1923年东京地震前后社会的各方面的表现。我并非一位世人 所谓的爱国者，也不是一位英美的崇拜者，只是看见被虐待的 人常感到悲悯，仅只不过是我不能抑制救助弱者平抑强者的感 觉罢了，在此我记下无用的赘言，让笔尖磨损的笔更加难以走 笔，探究出其原因所在。　　1946年1月16日　　晴天。早晨把行李堆到卡车上，五叟的妻子长男、女儿乘 次车于上午十一点后离开热海，我跟五叟的次子以及田中老人 乘上一点四十分从热海出发的临时列车，乘客并不拥挤，傍晚 六点抵达市川站。日已西垂，暮色四合，步行至菅野258号的 出租房里。卡车好久不到，八点过后，五叟的老婆来告知汽车 在途中老是发生故障，她就从横滨乘省县电车到此。长子十点 过后抵达，说是卡车已很难行进，车巳到目黑车库，司机明朝 修好车随后赶来。没有被褥，没有粮米，只好急忙向邻家借 用，熬过了这可怜的一夜。　　1948年1月9日　　天气晴暖。下午乘省县电车到达浅草站，又乘开往三轮的 电车从菊屋桥进人公园。战灾后三年，我今天首次踏上东京的 土地，菊屋桥角宗元寺门前的石质布袋和尚依然无恙，木马馆 一如往昔，旁边的小屋墙上挂着招牌，上面是女性的裸体，洛 克欹剧院上演着跟原来的歌剧院相似的歌舞剧与戏剧，木板上　　写着六+元一张票，公园内外散步的人络绎不绝，跟战争前一 样，又乘省县电车回左在龟户平井一带的街道上自在地散步。　　1949年10月11日　　天晴.没有云翳。尸乍突然想起一事，至新桥乘地铁出虎 门匕灵南坡，在老房子周围散歩。灵南坡美国大使馆后门前是 美国宪兵的巡察处，正对面是丨丨本警察的小房子，市兵卫街大 道两侧的深院大宅成了美闻将军的住宅。从我老家拐角的府第 大门上，如今已改成克罗耐尔某某五白X X弓，在老房子的宅 基上看到两三个建筑」的身影丨卜:忙着设计日本住宅。『1前的田 岛先生人住在假普请平家建的房子里，恰好他的妻子站在纸拉 门外向我致意，我就沿着山坡上的小路前往道源寺坡方向。在 长谣大师山田顺平的未曾烧尽的老宅门前依然如昔地挂着往时 的门牌，走下坡路，西光寺已经改建一新，山崖下箪笥街的小 巷里没有人家，荒败的旧地都成丫菜园，但见葱叶青青。山崖 被杂草深深地覆盖，在战灾之后，前来探寻反而减少了几分凄 慘的感觉，就像我〗920年从筑地迁移时那样，周围一片清寂， 从灵南坡上这一带几手没有行路人。东久尔官邸内的房屋已经 焚烧殆尽，门前路旁的老樱树半枯着留了下来。从箪笥街的小 巷来到电车大道，两侧呰是临时板房的商店毗连，直通到溜池 大街，我不由想起一幕旧起光景。突然一家商店中有人喊我的 名字，往前一看，原来是以前常来此买东西的药店老板。赤坂 电活局邻居的盆景店西花园已变成了花店，菊花簇簇排在一 起，在溜池四角乘上前往新桥的电车，恰好碰上一对美国步兵 ―256 ―　　抗着军旗过来，电车停止运行达二二十分钟之久。步行到新桥 时，日已西垂，暮霭苍然。银座大街上已是灯火通明，行人熙 攘。偶然遇上旧友万本先生。两人到不二屋喝茶，出门时已是 七点，从有乐街乘省县电车回家。　　1952年】1月3曰　　天晴。早上八点岛中先生乘坐新买的汽车前来迎接。早卜 十点先是抵达文部酋的人事处，从那里直到接受文化勋章前经 过如下。从坂下门进皇城，在皇宮大门处乘电梯被引至楼上的 一个房间，由冈野文相介绍给酋相等诸位。聆听过接受勋章的 程序礼仪的说明后，到另一大厅拜见玉座，玉座右侧的窗边是 吉田首相，左侧站着冈野文相，由吉田首相颁发装在箱中的勋 章和奖状。　　再回到起初仿佛休息室的房间，由相关的部局官员解幵勋 章缓带，挂在受奖者的脖子！：，不一会儿被带到餐厅。　　餐桌上已摆好就席者的名录。紧靠我的左席是高松宫宣仁 亲王，他的左边便是天皇陛下，我的右邻是梅原先生。酒是一 色的日本酒，佳肴是肉汁灼海虾、炸方头鱼、牛肉炖蔬莱。水 果是夹栗泥布丁，还有葡萄、香蕉。用餐完毕在旁边的房间饮 用咖啡跟日本茶，尽心畅谈，熊谷博士谈结核病的话题、治疗 的话题。朝永博士谈到原子物理学，以及实验机械的费用宠大 的问题。辻博上提出一大假想说亲弯1：人不是一个真实的历史 人物。安井先生谈到法国画家罗特累克跟邻木春信版画。以上 诸位的谈话可谓妙趣横生，我便不再多言。平生木讷的我感觉　　―257 ―　　到因此反而卸下了重担，走到门外是报纸摄影记者等候摄影， 之后在起初的会客厅再饮日本茶，至此勛章授与仪式结束，时 间是下午三点乘岛中先生的汽车到山王下的八百善。静候相 矶凌霜子、川尻清潭先生、久保田万太郎先生光临举行晚宴。　　1952年12月31日　　天哨.特别文化贡献者，准备绐年薪五十万日元，其后便 不再有任何通知,不知为何.值得一哂’晚七跟银座曼哈顿的 三位吧女一道参拜浅草现音堂二回家时已是拂晓三点半月明 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