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叶子竖起耳朵,“……你说什么?” “杀了你们!连楼下的一块儿杀!” 棒槌学堂·出品 加叶子一把抓住大野的手腕,瞪大眼睛,嘴唇蠕动着,手也比划着,只是不说出声音,“就是那个女孩子,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子!” 大野从加叶子的口型上明白了她说的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垫在门把上,以免留下指纹。轻轻一拉门,已经被砸得歪歪扭扭的门开了一道缝,透过门缝一看,只见里边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书架倒在地上,桌子四脚朝天,书本、画笔、布娃娃、装饰品扔得满地都是,床被拉到屋子正中央,亚衣穿一件T恤衫坐在床上。 一看亚衣的脸,大野刹那间停止了呼吸。亚衣的脸简直就是一副抽象的面具,脸上用画笔涂得红一块蓝一块,已经不能把她叫做人,但又只有人才能做成这种象征性的假面……各种各样的色彩,表现着愤怒和悲伤,只是没有欢喜……这张可怕的脸,孤零零的架在亚衣那细瘦的脖子上。 亚衣发现大野之后从床上下来,抓起一把尖利的菜刀冲向门边。 大野没有逃走,他冷静地等待着。亚衣发出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叫喊,把菜刀伸向门缝晃动着,“找死啊?!” “想杀人是吗?”大野非常冷静,“那就杀吧。” 亚衣那被染得花里胡哨的怪脸犹豫了一下,用鼻子哼了一声,“陷阱!你们就会设陷阱陷害人!” 大野怜悯地看着亚衣,眼睛潮湿了,“你觉得很痛苦……很难过……你的手腕上有伤痕……是你自己割的……” “讨厌!谁想去你那个臭医院!想把我关在里边憋死我呀?我先把你们杀了,让这个世界变得干净点儿以后我再死!” “……其实你想得到某种东西。” “我不想得到任何东西!” “说谎!你想得到,非常想得到,但是没有人给你,所以你才这么痛苦,甚至想死。” “你他妈的知道什么!好像悟到了什么真理似的,像你们这种虫子似的苟且偷生的混蛋,知道什么!” “爱!你想得到的东西是爱!你想得到爱!”加叶子挤到大野前边说,“没错儿,你想得到真正的爱,想看到爸爸妈妈不惜牺牲他们自己的生命来爱你,对不对?” “说什么疯话呢!”亚衣用身体把门撞上了。 大野对着门说:“感觉不到爱的世界是地狱……我们一定要救你……把你从孤独的地狱里救出来……” 加叶子也对着门喃喃地说:“你爸爸妈妈一定会让你看到他们对你的爱,真实的爱……这样下去也太可怜了……” “讨厌!讨厌!讨厌――”亚衣拼命用脚踢着门,门上的裂缝更大了,差点儿就要被踢垮似的。 大野们悄悄地从亚衣房间的门前离开,默默地对视了一下。俩人脸色铁青,加叶子摘掉墨镜,擦了擦盈满眼眶的泪水,自言自语似地说:“完全一样……” 大野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跟加叶子一起下楼。 这时,孝郎和希久子正在客厅里小声吵嘴。 “不能再姑息迁就你了。把那些不明不白的人领到家里来……再给亚衣一些精神上的刺激,又该摔东西了。瞧着吧,今天晚上又该叫唤了,让你整夜睡不着觉。都怪你!” “楼上出了那么大的响动,还不是人家替咱们上去看!” “又把桌子掀翻了……干脆受个重伤,也好把她送到医院里去。” “你在说什么呀?” 这时大野夫妇回到客厅里来了,孝郎不再说话,希久子尴尬地问道:“怎么样?” “倒是没受伤。”加叶子说。 “是吗……麻烦您了……” 大野逼到孝郎和希久子面前,严肃地问道:“我想郑重地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爱你们的孩子吗?” 孝郎一副无法忍受的表情,“世界上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吗?” 希久子点头表示赞成丈夫的话。 “有!而且有很多!”大野用他那深沈的眼睛盯着孝郎和希久子,“能够真正爱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可以说是非常少的……” “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但是,我爱我的孩子,这是不容置疑的!” “您给孩子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您是以什么形式把爱给孩子的呢?” 大野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使孝郎感到不快,他把脸转向一边,“……我拼命工作挣钱,给她幸福的生活,她要什么我给她买什么,从小我就一直疼爱……总而言之,各个方面……对了,我有必要向您汇报吗?” “难道您没有觉出来,您根本就没弄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吗?”加叶子说话了,“只有那种不惜毁掉自己的一生,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的爱,才叫做真正的爱。您刚才所说的那一切,根本就不叫爱!” “我们一直爱她!”希久子歇斯底里般的大叫起来,“我们,真的一直非常非常地爱我们的孩子呀!” “……但是,还很不够!” “您有什么理由这么说?”希久子就要哭出声来,脸都扭歪了。 “那孩子现在的状况就是证据!” “那……跟爱没有关系。那孩子变成现在这样,都怪那个美术老师。” “我并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你们肯定没有得到过你们的父母的爱……可怕的是,这种现象发生会发生连锁反应,就像白蚁似的,不断地做新窝,越做越多,非在某个环节上彻底切断不可。” “出去!”孝郎愤怒地厉声喝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们有我们教育孩子的方法,我们比任何人都爱我们的孩子!从来没有人指责过我们。更不希望听到稍微看了一眼就发表高见的人在这里说三道四!出去!” 希久子擦掉眼泪,努力克制着,“她爸,别太过分了……人家特意来,还到地板底下给咱看白蚁……” “治白蚁的公司有的是!” 大野马上干脆地说:“那不行,我已经查看过了,我得负责到底!”说完给加叶子使了个眼色。 加叶子说:“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灭白蚁的事我们还会跟你们联系的。”说完就跟在大野后边往外走。 孝郎和希久子尴尬地送客人出门。 出门之前,加叶子把手放在希久子的肩膀上表示歉意,“刚才我们的话说得有些过分,请原谅。” “不不不……” 棒槌学堂·出品 “下午有家庭教室,你们夫妇也去看看?” 孝郎把脸转向一边,希久子摆了摆手表示谢绝。 “那就请你们看看这本书吧。”加叶子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希久子,“你们上学的时候肯定看过,希望你们再重新看一遍。我和我丈夫都很喜欢这本书,但是它的深刻含义我们最近才真正理解……希望你们站在为人父母的立场上,重新看看这本书,好好思考一下应该怎么做。” 孝郎看着希久子接过来的那本《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集》,心想,现在谁还有心思看什么小说! “好吧,我很快还会跟你联系的,”加叶子和大野并肩在门口站好,深深地向芳泽夫妇鞠躬告辞。 * 佐和子被练马警察署的警察保护起来的时候是凌晨4点20分,但马见原得到消息已经是5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当时,警察问佐和子的丈夫在哪儿工作,满身血污的她把警察领到家里,从壁橱里边把马见原以前得的奖状拿出来说:“我丈夫是立过功的警察。” 练马警察署的援兵到达之后,迅速保护现场,找邻居询问情况,并很快跟杉并警察署取得了联系。值班的警察立刻从马见原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查到他的呼机号码,多次呼他。可是,当时马见原正跟绫女把研司夹在中间处于半睡状态,根本没听见扔在客厅里的厚厚的旅行包里的呼机叫唤过。 研司是由于后脑勺被撞击昏倒的,经医生抢救脱险后,留院观察了一段时间。据前往绫女家中抢救研司的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说,是一个男人打来的求救电话,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只有研司裹着毛毯躺在地上,没有其他人。他们认为有刑事案件的可能,就报了警。 “肯定是那个叫油井的人。”绫女对警察说。 但是,研司醒过来以后,却对警察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研研!要说实话!”绫女严厉地对研司说。 研司委屈地,“是我自己摔倒的嘛……” 打求救电话的人虽然还是一个谜,但绫女家中没有抢劫等犯罪现象发生过,警察就先回去了。昨天晚上8点多钟,经医生许可,研司跟着绫女回家了。 到家以后,绫女看见了油井送给研司的游戏机,“研研,这是怎么回事?” 研司说是别人送给他的。 “谁?” 研司不说话。 “谁送给你的?什么时候?” “……好几天以前。” “为什么一直藏着?” “我怕妈妈骂我,就把它藏在壁橱里边……” “为什么有事老是瞒着妈妈?” 研司急得使劲摇头,刚摇了几下,就抱着脑袋喊起疼来。 绫女赶紧安排研司睡下。虽然医生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还是要疼几天的。 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不是我。”油井在电话里说,“孩子玩儿游戏机,高兴得又蹦又跳,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在柱子上……” “骗人!肯定是你!又拿孩子撒气……头盖骨骨折难道也是孩子自己滑倒撞折的吗?” “……那时候我不是有病嘛。那个叫马见原的警察跟你说了吧?心理医生写给我的信你也看了吧?” “你觉得我会看吗?” “为什么不看?那小子没转交给你?” “我认为没有必要看!” 棒槌学堂·出品 “我是心理疾病啊。咱们一家三口开始新生活吧,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研司啊!医生就是跟我这么说的。研司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你为什么不送孩子去医院?为什么把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扔在家里?” “我不是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叫急救车了吗?” “你知道你跑了以后孩子会发生什么事情吗?就把孩子扔在地上跑了!” “……我用毛毯给他裹起来了嘛。” “你要真是研司的父亲的话,不会随便让孩子受伤!也不会把他扔下不管!至少应该等着急救车来,跟着孩子上医院,一直在边上守着孩子!” “……我……怕你们怀疑我。怕警察怀疑我,怕警察再把我送进监狱。你知道我在监狱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要不是你干的,为什么逃走?” “不!不是我!但是,那小子会怀疑我,会以别的罪名把我送进大牢。他威胁我说,要关我一辈子。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想再进去。我把研司放在地上不管,不怪我,怪马见原!那小子那么威胁过我,我只好把研司放在地上溜走!你怪马见原去……” 绫女啪地把电话挂断了。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涌起,她不由自主地找出马见原留给她的呼机号码,拿起了电话。她一听见马见原的声音,在全身充满安心感的同时,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马见原风风火火地感到绫女家里,看着研司熟睡的小脸,听完绫女的诉说,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一下子瘫软在榻榻米上,把佐和子的事完全忘到脑袋后边去了。当他跟绫女把研司夹在中间躺下的时候,一瞬间想起了佐和子,正好那时研司说了句梦话,又把他的心拉到研司和绫女身边来了。 早上7点多钟,响了不知有多少次的呼机终于被马见原听见了。他掏出呼机一看,是杉并警察署的电话号码,心说自己还在休假,不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没回电话。他想等研司睡醒了再走。 9点多研司起来,说头已经不太疼了。研司刷牙洗脸的时候,马见原对绫女说要到外边的公用电话亭去给佐和子打个电话,绫女什么话都没说。 按照约好的暗号,马见原给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儿。正要回去跟绫女告辞,口袋里的呼机又响了,又是杉并警察署来的。佐和子出事了!他连忙把电话打到练马警察署去,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简单地向马见原说明了情况。 佐和子对练马警察署的警察是这样说的。 “是谁要毁了我们家,我知道了!下次就该轮到我们家了,他真正想毁了的其实是我们家……我丈夫肯定也会这么推理,请你们快把我丈夫找到……” 当问到此前把杀死的小动物扔在住家门前的案件跟她是否有关系的时候,她就尖叫起来,表现出非常愤怒的样子,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让马见原感到安慰的是,事件发生后不久,女儿真弓就守候在佐和子身边了。原来,细心的真弓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好几家邻居,嘱咐他们说万一佐和子有什么事请及时联系,所以,警察在家里询问佐和子的时候,真弓已经在门外等着了。经警察许可,真弓帮母亲冲了澡,换了衣服,送到了世田谷的一家医院。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对马见原说,经医生诊断,佐和子确有严重的精神疾患,所以不会对她提出诉讼。 回到绫女家的时候,研司正坐在饭桌前等着马见原一起吃早饭。马见原简单地跟绫女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怜爱地摸了摸研司的头,对他说:“我得走了,有任务。”转身又对绫女说:“油井的事我一定替你摆平。” 绫女摇摇头,“我们这边没关系。” 马见原提着旅行包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医院大门前种着的叫做一年蓬的白花,在夏日的阳光照射下摇晃着,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走近候诊大厅,刚要去挂号处打听佐和子在哪儿,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冲着他吼了一声:“你干什么来了?!”回头一看,是真弓。 真弓那红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像要喷出血来,“你是怎么虐待我妈的?”很随便地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的真弓,头发蓬乱,没有化妆,满脸怒气,却显得比以往更美了。 “药,基本上等于没吃。医生看了家里剩下的药,吃了一惊,说根本不应该剩这么多,早就应该到医院去取药了。没人带我妈去取药,也没人带她去复查……出院都两个月了!” “真弓……”真弓身后的丈夫石仓拉了她一把。石仓也是T恤衫牛仔裤,他向马见原鞠躬致意以后说:“妈打了镇静剂,现在睡着了。我们刚到的时候,看见她浑身是血,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道那是狗的,不是妈的……医生说得住院,至于需要住多长时间,还要等全面诊察以后才能知道……真对不起……” “行了!凭什么向他道歉?” “啊……没能为妈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的是这小子!” “怎么能这么对爸爸说话呢?” “他对我妈的病不闻不问,才落到这步田地的!把邻居的狗用腰带勒死,他知道吗?勒死以后又用菜刀开膛破肚,他知道吗?连狗脑袋都割下来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看看这个吧!”真弓说着把手伸进了牛仔裤的口袋。 “真弓!别……”石仓上前制止。 真弓把石仓扒拉到一边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皱的沾着血污的照片,伸到马见原眼前,“我妈口袋里装着这个来着!虽然看不清长得什么样,但至少不是我妈和我哥!” 血淋淋的照片上,绫女和研司的脸上和胸前被刀尖扎过多次,都被扎烂了。 “看到这照片,我妈会怎么想?她能好受吗?”真弓说着把照片攥成一团,“你回去吧!你把我妈害得够苦的了。我不能让你见我妈,绝对不让你见!不许你再伤害我妈了!等我妈的病好了,我一定把她接到我家去!你跟那边的老婆孩子快活去吧!”说完把攥成一团的照片砸在马见原胸上。马见原没有伸手去接,照片滚到打扫得很干净的地板上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惊异地看着他们。 马见原紧闭着嘴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院大门。医院对面高层建筑的玻璃幕墙反射下来的太阳光照过来,就像摄影棚的晕光。马见原视野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爸爸!”身后突然有人叫道。 马见原被这叫声震撼了。他回过头去,眼前依然白茫茫一片。谁在叫我?……伊佐夫?……研司? 走到他面前的那个人影双手递给他一样东西,“爸爸,这个……”边说边尽量抚平上面的皱折,擦去上面的血污。 马见原接过石仓递给他的照片,“这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面前这个青年说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对这个青年说话,声音自然地从嘴里流淌出来:“真弓……就拜托给你了……” 石仓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啪地向马见原深深地鞠了一躬。 * 长峰刚把马见原领到裸体跳舞厅最里边那个房间,就被马见原揪住了脖领子。 “油井在哪儿?”马见原卡住长峰的颈动脉一使劲,长峰的大脑供血立刻停止,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毯上。 “您这是……干什么……”长峰缓过劲儿来,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哑着嗓子说。 马见原不说话,再次卡住了长峰的颈动脉。 长峰挣扎着伸出手抓住马见原的手腕,但一点儿也使不上劲儿。突然,他的整个身子瘫软下去,马见原就势一丢,长峰立刻趴在了地毯上。过了一会儿,长峰醒过来,拼命地喘着粗气。 马见原再次抓住长峰的脖领子,保持随时可以卡住他的颈动脉的姿势,“你就那么把油井当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他离开那家饭店以后,没跟我联系……” “要不要我多勒你一会儿把你废了?你小子见了阎王,就用不着费心到法庭上去为老子的罪行当证人了。” “那老天爷也是知道的。” “废了你跟老天爷有什么关系!咱们试试吧!”马见原说完又卡住了长峰的脖子,卡一会儿松一会儿,如此反复多次,长峰终于熬不住了,轻轻拍着马见原的手腕表示投降。 “……以后……我们可不敢跟马见原先生搞什么交易了……” “老子随时可以跟你们了断!” “有话好商量,别来不来就了断哪。” 在西池袋一个杂乱的小胡同里,马见原找到了那家简陋的商务旅馆。 来到二楼顶头的一个客房门前,他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听见里边有电视的声音,就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门。 “谁呀?”油井在里边喊了一声,慢吞吞地过来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马见原一下子就闯进去,一脚踢在了油井的膝盖上,油井疼得弯下了腰,马见原又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油井顿时瘫倒在地板上爬不起来了。 “研司差点儿死在你手上!” 油井挣扎着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辩解道:“不是我……” 马见原抓住油井的脖领子把他提溜起来,“那是个孩子,你把他打昏了还不算,还逃跑!跑到哪儿我也得逮住你!” “真的不是我……” 马见原把油井摁到在地,使劲儿在地板上撞他的头,眼镜又掉了。 “还说不是你!以前你就把他的头盖骨打断过,还想在把他的头盖骨打断哪?” 油井挣扎着,“不是跟你说过嘛,以前我那是有病……” 马见原揪住他的头发,在床脚上撞着,“有病你他妈的去医院啊!治好了再出来,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许在他们母子面前出现!” 油井又把眼镜捡起来戴上,“看来有病的还不止我一个,”他的脸疼得扭曲着,“你!马见原!也有病……” “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油井奸诈地笑着,“为什么你能这么残忍地殴打我……因为你小时候被你父亲这么残忍地殴打过!你为什么会把你儿子逼得自杀,因为你也被那样逼过……你虐待你老婆,出于同样的理由!你从小到大一定是每天看着你父亲那样对待你母亲!” 马见原抓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本厚厚的书向油井砸过去,书重重的砸在油井的肩膀上。 “你小子看了几本破书,就觉得你这块臭肉还算一个人啦?就觉得你犯的罪可以一笔勾销啦?” “那我也可以问问你马见原,你的罪呢?你的罪也勾销不了……你对你儿子,对你老婆所做的一切无所畏惧我有病,你不认可,不饶恕,实际上等于说是你也不应该被饶恕,你也应该得到惩罚……你说是不是?恐怕你是把我当成你自己来这么残忍的殴打的吧?不用再打了,打我就等于打你自己,你的一半就是我呀!” 马见原又揪住了油井的脖领子,“我要惩罚的就是你!你对研司犯下了滔天大罪,不惩罚你惩罚谁?” 油井无所畏惧地笑了,“那你能把我怎么样了?杀了我?” “杀了你就杀了你!” “那研司不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做父亲!” “那你就杀了我吧。告诉你马见原先生,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我是研司的父亲,不管怎么你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我永远都不会跟研司分开的!” “接受我的条件!” “……又想搞什么鬼了?” “想活命就接受我的条件!” “你不就是想说不许跟他们母子见面吗?你不就是乐意当研司的父亲吗?不就是想把疯老婆扔了,跟绫女快活去吗?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呀!” 马见原狠狠地扇了油井一个耳光,“好好儿给我听着!” “你就这么把你老婆给扔了,她也太可怜了吧?” 马见原又打了他一个耳光。 油井舔了舔从嘴角里流出的鲜血,“除非把我给杀了!” “我不再跟她和研司见面。” “……说得好听。” “真的。” “不敢相信。” “再见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见了,就此结束!” 油井苦笑道:“最后一次?骗鬼去吧。” “有些话需要谈,谈话而已。你也要发誓不再跟他们母女见面,这个由我负责传达。以后我从他们跟前消失,我上哪儿去都无所谓。” “……你这警察呢?” “不当了。” “骗人!” “真的。不干警察了,可以作为交换条件。” 油井突然焦躁起来,“……这有什么意义呢?那母子俩有什么好的?想找女人,找谁不行啊?想要儿子,领养一个嘛……你不是有女儿吗?外孙不是也有了吗?你不是有家嘛,干吗非要到我这个跟你没任何关系的家里插上一脚呢?你把你自己的家里人照顾好就行了!” “接受条件!同意不同意吧?” “……我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你也是做父亲的,应该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苦衷吧?我的亲儿子,就在我的眼前……能够拯救我的,只有他们母子啊!” 马见原揪着油井的脖领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俩人的眼睫毛几乎碰到一起,“只要有你小子在,那母子俩就不可能得救。你打算怎么办吧?我就是杀了你然后去做大牢,也不会让你再欺负他们母子!” 油井瞪了马见原一会儿,终于软了下来,他躲开马见原的视线,“……知道了。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起誓,从此再也不见他们……算了,我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再找个老婆,重新建立家庭……你就跟他们过去吧。” “你他妈的!”马见原血往上涌,冲动地卡紧了油井地脖子,“少他妈的给我来这套!” 油井拼命挣扎着,但是,由于马见原动真的了,油井怎么也挣脱不开。马见原什么都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王八蛋!杀了这个王八蛋!为了全家人,杀了这个王八蛋!油井突然不再挣扎,全身瘫软下去。 马见原心里充满了解放感,觉得自己完全自由了。是因为油井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呢,还是因为产生了一种杀了自己的错觉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不断地卡紧油井的脖子,脸上浮现出非常自然的微笑。 突然,哐地一声,门被人撞倒,砸在马见原身上。他被砸翻在地毯上,卡着油井脖子的手松开了。 “你不是说就找他谈谈吗?”是长峰那阴险的声音。他摇晃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油井,拍打着他的脸。 油井醒了过来,抽抽搭搭地喘着气,跟房间里正在播放的黄色录像里那个正在做爱的女人夸张的呻吟声重叠在一起,让人感到非常滑稽。 马见原站起来,瞪着长峰,“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王八蛋?” “我正要问你呢。你真打算杀了他?” “这种渣滓,留他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个挺聪明的人呢,没想到……”长峰说着把油井抱到床上去了。 显得有些心虚的马见原低头看着油井,“刚才的条件,就算接受了吧?”话音显得有气无力。 油井没有回答他。 马见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房间。黄色录像里的女人夸张的声音追出来,打在他的后背上,他感到被一种莫名的虚无感笼罩了。 同年七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游子终于出院了,但还离不了拐杖。她拄着双拐到单位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坐上电车,直奔芳泽亚衣家。 快放暑假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蹦蹦跳跳,脸上充满喜悦的表情,不时爆发的欢笑穿破都会沉闷的空气,直冲蓝天。 看着穿着华丽,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孩子们,游子非常羡慕。可是,当她偶然看到个别表情阴郁的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像被什么动物的爪子抓了似的难受。这些孩子恐怕也跟亚衣一样处于危险状态吧…… 游子按照浚介交给她的地址,费了很大劲儿,总算来到了那所院子里种着罗汉柏的房子前边。罗汉柏那十字形状的纤细的叶子本来是绿油油的,但由于天上厚厚的乌云的笼罩,失去了光泽。 游子用拐杖把身子撑稳,摁响了门铃。 “谁呀?”对讲门铃里传出一个细弱的声音。 “我是冰崎,儿童心理咨询中心的冰崎。您还记得我吗?” 里边的希久子沉默了一会儿,充满警惕地问:“……有什么事吗?” “能跟您谈谈吗?” “……没有什么好谈的。” “刚才我给亚衣的学校打了电话,今天是结业式,说亚衣没有去学校……病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为什么要给学校打电话?!”希久子愤怒的声音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她把门拉开一道缝,露出那张长着尖下颏的脸。 游子第一次见到希久子是在警察署里。当时的希久子脸色很好,显得也很年轻,游子简直不敢相信她有一个16岁的女孩。现在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不光是脸色不好,甚至可以说有几分丑陋。 “你跟学校是怎么说的?”希久子厉声问道。 游子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平静地回答说:“只是问了问亚衣上学没有。” “儿童心理咨询中心的人问亚衣上没上学,学校能不怀疑那孩子有问题吗?” “我认为不会。” “好不容易熬到放暑假了,以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好用来解决亚衣的问题……” “这么说亚衣真的有问题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游子说着向前跨了一步。 在游子严厉的目光逼视下,希久子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你要干什么……” “我跟亚衣谈谈可以吗?” “跟你谈有什么用?” “我不是为了您,而是为了亚衣。” “你有什么能耐?在大野家的家庭教室里,你不是说不要把家庭看得那么重,建立家庭没有必要吗?” “我没有说没有必要。” “不要你随便插手亚衣的事!”希久子神经质地哆嗦着,眼睛像一个面临恐怖的小动物的眼睛在颤抖,“我们要让亚衣看看,我们爱她胜过我们自己的生命!那孩子一定会懂得我们是多么的爱她!一定会懂得……” 游子听着这些话,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您是不是经常跟大野夫妇来往?” “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您说的话太像他们说的话了。” “就算是又怎么样?这说明人家说的话是真理!请你出去!” 游子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又向前跨了一步,“亚衣现在干什么呢?” “不舒服,睡着呢。” “找医生看了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时,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了游子的鼻孔,“这是什么味儿啊?” “别胡说八道!” “不过……” “消毒液的味儿,灭白蚁的!” 突然,咣当一声,紧接着听见有人从楼上跑了下来,游子定睛一看,是穿着睡衣,像个幽灵似的亚衣。只见她飘忽不定,身体摇晃着,脸上涂着各种各样的颜料,齐肩短发被剪得短短的,而且剪得乱七八糟,分明是自己用剪子胡乱剪的。 亚衣幽灵似的摇摇晃晃地从游子她们身旁走过去,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游子的存在,然后就消失在厨房里了。 那到底是不是亚衣呢?游子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为了证实一下自己没有看错,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道: “亚衣!” 这时,希久子回过神儿来,狠狠地推了游子一把,尖叫着,“出去,出去!”游子身体失去了平衡,拐杖掉在了地上。但是希久子没有表现出丝毫怜悯,连推带搡地把游子推出家门,又回头捡起拐杖,塞到游子怀里。 “我们快好了,那孩子快好了……只要理解了我们对她的爱,她会好的……以前我们没能很好地把爱传达给她,都是因为这个社会的不良影响……不过没关系,我们能做好!” “做什么?” “把爱传达给孩子!把真正的爱做给孩子看!” “……你们打算具体做些什么呢?” 希久子愣了一下,眼神变得茫然起来,“具体做些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要管我们家的事,不许你再跟我们联系,也不许你再跟亚衣的学校联系!” 砰地一声,门在游子面前关上,紧接着传来落锁的声音。 游子围着亚衣家的房子转了一圈。大白天的,客厅拉着窗帘,各个房间的挡雨套窗也都封得严严实实的。 一丝刺鼻的味道,仿佛从地板下面的透气孔里钻出,顺着院子里的杂草爬过来,升起来。难道是什么毒气吗?怎么连缠绕在罗汉柏上的牵牛花也蔫儿了呢? * 冬岛绫女请浚介喝咖啡。 浚介从上星期六到今天还没有休息过。处理垃圾的工作渐渐习惯了。宫地老人发音很怪的话已经能听懂,臭味儿也不觉得受不了,而且也很少联想到麻生家的恶臭了。由于每天可以看到绫女那美丽的笑脸,他打算把这个临时工长期干下去。但是,绫女一心挂念着孩子,丝毫没有理会到浚介被她的美貌打动了。 绫女已经离婚的事,浚介从宫地老人那里听说了。不过就浚介的观察,使她烦恼的不光是孩子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呢?浚介对这个问题的关心已经超过了好奇心的范围。所以当绫女说下班以后请他喝咖啡的时候,他答应的声音都变调儿了。 浚介提前来到绫女指定的附近一家清静的小咖啡馆里,在角落里找了个双人桌坐下来,叫了一杯冰咖啡。不一会儿,绫女也来了。 “谢谢你特意请我喝咖啡。”浚介有些不自然地说。 绫女穿一件藏青色上衣和一条深色的裙子,但不管她怎么尽量打扮得朴素,都掩饰不了她那迷人的美貌。她也叫了一杯冰咖啡,微笑着问浚介:“工作习惯了吗?” 浚介觉得心跳加快了,赶紧笑着回答:“啊……习惯了。” “宫地老人可高兴了,说来了个能干的小伙子,您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哪里哪里,这么简单的工作,只要手脚没毛病,谁都干得来。” “不过,您以前可是在学校当老师啊。” “啊,听公司里的人说的?” “偶然听说的,不是有意调查您的履历。您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工作呢?” “嗨,怎么说呢?调戏女学生,犯了错误。” “别开玩笑了。”绫女笑道。 浚介也自嘲地笑了。 棒槌学堂·出品 冰咖啡送上来了,连一点儿咖啡的香味儿都没有的咖啡。这个咖啡馆很不怎么样,但绫女身旁摆着的蔷薇花并不比别的店的逊色。 “孩子今天没问题吗?” “怎么?” “你每天都是急急忙忙地往家赶……” “我叫他每天放学以后在公寓的管理室等我,不要紧的。” “伤还没好吗?” “好了。肿也消了,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孩子一个人在家会感到不安的。” “你就一个孩子吗?” “也许真正感到不安的是我自己……” 浚介听到这话,心里产生了某种期待。 但是,心事重重的绫女抬起头来,看着浚介问:“巢藤老师,您是不想再回学校教书了呢,还是想当一段时间的临时工再回学校教书呢?” “不回学校了,回不去了……” “那您没考虑到别的学校去?” “没有学校会录用我的。说起来是个老师,其实也就是个教画画儿的,派不上大用场。而且……我希望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儿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问题。” “什么?” “啊……这样对我自己也许会有好处的。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以前只知道对别人说东道西,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应该对自己负起责任来……”浚介淡淡一笑,把咖啡端起来正要喝,附近突然传来一阵调门很高的笑声,不由地停住了。 那是四个女高中生,大概是刚刚参加完结业式,跑到咖啡馆里来轻松一下吧。她们看着画在笔记本上的画儿,大笑着。那似乎是一幅人像素描,刹那间浚介眼前浮现出亚衣画的那幅画儿,连想都没想就堆绫女说了一大堆。 “有些高中生是非常苦恼的……我虽然不太清楚她们为什么苦恼,但我知道她们是非常纯洁的,她们为了追求一种纯粹的人生在那里苦思苦想,使自己陷入一种痛苦的境地……面对严肃的人生问题,有的躲了,有的逃了……她们不躲也不逃,结果被严酷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有人理解她们,支持她们,会使她们的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可是,做父母的也好,当老师的也好,都不懂得应该怎样理解和支持她们,以为这些做父母和当老师的都是人生的逃兵!现在突然面对孩子们提出的问题,除了惊慌失措地瞎咋呼,别无所为……这边惊慌失措的当儿,已经有一个孩子死掉了……不!两个……也许更多……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但我已经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有问题的……” 浚介看见附近那几个女高中生继续往人像素描上画胡子,画皱纹,素描变得越来越不像人样子了。他盯着那幅素描继续说:“也许你会认为我都这个岁数了还装作有童心……其实我倒是觉得中学时代就把应该具备的童心扔掉了……在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流行的情况下,在认真地活着就会被嘲笑的情况下,在整个社会都为金钱而忙碌的严酷现实面前,我早就不把应该具备的童心放在眼里了……现在,在那些极度苦恼的学生面前,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不过,我开始意识到应该对当前的潮流说‘不’了……就算除了被卷入潮流别无选择,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在潮流之中应该怎么流了……” 嘎叭一声,玻璃杯里的冰爆裂了。浚介笑了笑,把脸转向绫女,“对不起,净顾了一个人在这儿瞎叨叨了。” “看您说的,我很高兴听您说这番话,最近几乎听不到年轻人说这种认真的话了。” “什么什么?你跟我叫年轻人?”浚介寻找着开玩笑的字眼说,“你是不是正在跟一位老先生谈恋爱呀?怎么说话老是显得老气横秋的?” 绫女苦笑着,没有说话。 浚介恢复了严肃的面孔,“咱们言归正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放下孩子不管约我出来一起喝咖啡……” “……其实呢,我不想辞了这份工作,我想尽可能多干一段时间。” “那就干下去嘛!” “巢藤老师,请您继续干下去,您真的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既然冬岛女士发话了……” “求您一定干下去,宫地老人一个人干不了。” “……一个人?” “我想辞了这份工作。” “什么……” “我想辞掉工作回老家去。” 浚介愣住了。附近那几个女高中生又尖声大笑起来。 * “不干了?什么意思?”刑警队长世木转过身来问道。 杉并警察署的楼顶上,世木阴沉的脸,比乌云密布的黄昏的天阴得还要厉害,“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征得了署长们的同意让你破案,你又不干了。马上就要开始强行搜查了,你却要打退堂鼓!你不是答应过接受任务吗?” 站在世木面前的马见原生硬地顶撞道:“不干了,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退职。” “什么?”世木使劲儿眨着眼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马见原信步走到栏杆前,俯视着被乌云笼罩着的街道,“开玩笑还用得着把你叫到这种地方来啊?”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退职?” “我要退职,不会带给别人什么麻烦吧?咱们这里不是人材济济吗?” “跟这没关系!你要退职,我连个理由都不问,就说,好,退吧!有那么简单的事吗?” “……我干腻了。” “什么?” “这还不算是理由吗?” “这算什么理由?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我从来就没打算不负责任。” “就是不负责任!年轻人这么说还有情可原,你可是在一线战斗了多年的老警察呀!为什么说这种泄气话?” 马见原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比他小5岁的世木,“世木啊,其实我是为了守护什么才……” “守护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马见原转过身去继续看着下面的街道,什么也没说。 “是不是指夫人……不是说不起诉了吗?虽然你为这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夫人有病嘛,谁也没说叫你负责嘛!” 马见原鄙夷地笑笑,耸了耸肩。 世木生气了,“这就要开始强行搜查了,你捣什么乱嘛!我正打算把小年轻儿的集合起来,宣布搜查地点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先说个搜查地点做诱饵,然后由你来抓住那个内奸。刚才你把我叫到这里来,还以为你已经知道谁可疑了呢!” “确实是知道谁可疑了。” “真的?” “不光是可疑,应该说是确切无疑了。” “能确定吗?这种事弄错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弄不错!” “……谁呀?” “本人!” “啊?” “就是我!” 世木满脸困惑,“又开玩笑!行了行了,现在忙得四脚朝天,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楼顶上,跟季节不相吻合的冷风刮过来,掀动着马见原鬓角的白发,“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干到今天……把家扔在脑后,一门心思去破案……为了国家,为了社会,为了正义……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男子汉责任,而且相信这样干最终是为了自己的家庭更幸福……不,应该说是有人让我这么相信……一个星期不回家,那是家常便饭,一成立搜查总部,至少三个星期不回家,甚至半年没有在家里过过夜,我都觉得是一种骄傲。犯人抓了不计其数……” “啊,大家心里都有数嘛!” 马见原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到我家里看看去,剩下的还有什么?” 世木被噎住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到了算总账了时候了。” “……还说这种玩笑话!” “什么?” “你不能让我吃不上饭吧?退职金你一分也不能少我的!” “有给黑社会的狗发退职金的吗?” “我要的是我的辛苦钱。” “帐可是你自己消的。” “这算不上什么消账。琴井副署长为了向以他弟弟的名义开的公司融资,一直跟谁频繁接触,你不会不知道吧?队长你至少跟着去了两次,收的礼还少吗?” 世木愣住了。 “议员的儿子贩卖毒品的案子,还不是让咱们韭屋署长束之高阁了?队长你也心知肚明吧?” “不……” “我还可以给你举出很多例子来。用纳税人的钱中饱私囊,对面大楼里的议员们干得够多的了。到了我这个岁数,这种事就是不想知道它也往你耳朵眼儿里钻。你只要上街上去搜集犯罪证据,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反映……”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打算怎么办,只希望得到我该得的那一份退职金。” “什么时候?你打算什么时候滚蛋?” “别催得太急嘛?” “什么意思?” “我盯上了一个,把那小子抓起来就走人。” “驹田?” “笑话!我看哪,那驹田很可能早已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说什么……?” “要是某一天忽然发现了他的尸体,肯定有一份内容相同的遗书在他身上……” “你怎么净说些让人感到不明不白的话!”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干那种事?为什么还要反反复复地干?……不,到底是不是他们干的,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不过,孩子们是不会干那种事的,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孩子?你还追踪麻生家的案子哪?你请假莫非是为了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