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咖啡店里谈天,于镰仓的街道上散步,接着用餐。悠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了东京。在北镰仓车站只有荒野下了电车,她转过身。噗咻……无趣的声音响起,电车门缓缓地关上。悠也单手扶着把手,偏起了脑袋望向自己。他高挑的身材让荒野非得抬头看不可,荒野于是扬起了下巴望向悠也。悠也轻轻一笑,挥动着单手向她道别。荒野也点点头,静静地抬起一只手挥动。再见。噗碰………… 电车伴随着声响开始驶动,悠也的身影逐渐模糊,荒野的长发随着风势如同生物般扬舞。不要走,唯有发梢如此希望地追着电车。而悠也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挥动的手缓缓地放下。 电车速度越来越快,悠也的脸孔只留下残影,随即便消失。荒野杵在原地好一会儿,目送隆隆作响的电车摇晃着离开。 风已然止息,头发也轻柔地回到连帽牛角扣外套上。静静地整理好凌乱的浏海,荒野不知为何浮现了微笑。她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之后,转过身神采奕奕地奔下月台的阶梯。 一如往常的回家路上,太阳以惊人的速度落下,夕阳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似地,转眼间便沉落至民家的暗影里。 片片雪花翩然舞落,荒野歪着脑袋心想,今年是否也会有积雪。 大概是因为太过寒冷,今泉台的住宅区比往常更加地安静。 一来到山野内家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投无路似地呆杵在该处。倚着崩斜似的石墙,像是在犹豫「要进去吗?」「还是就这样回去?」如此左右缓缓摇动着。 荒野发现是谁后,啊地惊呼一声便打算向前奔去。 可是,却又因为某个念头而停住了脚步。不要像个孩子一样奔跑,首先她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缓缓地走上坡道。 那道人影注意到荒野之后,浑身大大一震。 「蓉子阿姨……」 长长的头发以与现在的荒野极为相似的模样披垂而下,随着风吹舞动。在这么冷的气候下,蓉子阿姨就这样抱着钟。探头一看,钟没有哭泣,毕竟也还完全不懂女人的苦楚,一副宁静祥和的模样熟睡着。 荒野仰头看着蓉子阿姨。 整个人显得憔悴,尽管仍然带有女性的滑腻,却是没有水分的奇怪光泽。 倏然间,从荒野的里面,从身体深处的深处,有某种东西开始满溢而出。浓稠黏滑而温暖,如假寐般却隐约有着恐怖——那是女人的气息。那天荒野在黄昏的庭院里「喂——」地呼喊之时,身体里面传出巨大回应的就是这个。这样不可思议的生物事实上并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但其实又到处都是。 女人。 荒野因为这样的自己而强烈地颤抖。 可是,她已经十六岁了(不过,是从今天才开始)。什么都看在眼里,她不害怕。 荒野至今都是一名小孩的身分,回到家时必然有人会对她说「妳回来啦」,那是女人的声音;而荒野总是回应「我回来了——」,她过去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蓉子阿姨的脸无力地哀伤扭曲。 荒野将那冰冷的手背包覆在手掌中。 「……妳回来了。」 自己的声音显得低沉,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蓉子阿姨猛然涌起的呜咽中。简直就像是警报器一样,钟也受到影响,她醒过来开始哭泣,荒野注意到附近邻居的视线,于是急忙拉着蓉子阿姨的手穿过大门。 就好像那里有肉眼看不见的结界一般,蓉子阿姨紧紧闭上眼睛,一口气飞越似地穿过门扇。 拉开玄关门,荒野让蓉子阿姨率先走入里头。 寒冷的风咻咻吹来,又再次将荒野的长发高高带向冬季的天空。荒野仰望着日落昏暗的天空,身为女人的自己,从今以后也将继续对着回到家的人说「回来啦」,她如此心想并瞇起了眼睛。然后,不禁又浮出淡淡的微笑。山野内荒野。——十六岁。时光荏苒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