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要搂搂抱抱就到外面去啦!」接着庆二伯父小声说:「不会是怀孕了吧?」刚才那颗放回原位的枕头又急远飞过来。庆二伯父在千钧一发之际,趁枕头还没砸到脸上时接下来。「哇!很有精神嘛。」「这事情你要是敢跟结城大哥说,你就完蛋哦!」小汀姊目前暗恋的对象就是庆二伯父的首席秘书,结城一马(长谷提供的消息)。这时,主治医生来了。「方便跟各位家属报告一下状况吗?」众人走出病房听取医师报告。「稻叶,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好啊。」我在小汀姊床边坐下。「需要什么吗?」「我想喝点水。」小汀姊稍微坐起身,勉强拿着杯子喝水。她的脸色好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苍白的肌肤衬托之下,显得更黑了。「大过年的就这么倒霉。」听我轻声说了,小汀姊微微苦笑。「就是说呀。今年真是倒霉透顶,而且从元旦就一直做恶梦。如果那是新年第一场梦,据说之后就会实现耶。」「一直做恶梦?」「对呀。到昨天已经连续四个晚上做同一个梦了。」「……」有这种事吗?心底涌现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那……是什么样的梦呢?」小汀姊不太舒服地眯起眼睛。「很恶心的梦啦。感觉好像恐怖片,听到有人敲着玄关大门,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鬼。」「鬼……啊?」「对呀,就是鬼。长相就是戴了鬼面具,额头上还长出两支角,吓得我尖叫跳起来。」(居然吓到这个小汀姊?)「你心里一定在说:居然吓到这个小汀姊尖叫?对吧。」我赶紧猛摇头。「呃,不是嘛!玄关冒出一只鬼,不管是谁都会尖叫啦。」「说不上来,总之那时候感觉特别恐怖,就连醒来之后心跳还是好快。然后啊,第二个晚上又梦到那只鬼来到玄关,而且这次还抓着我的手。」「……」「第三个晚上呢,鬼还跑来我房间耶!乓乓乓一直敲门,一打开门就看到有鬼……」「是同一只鬼吗?」「嗯。」顿时似乎有一股颗粒较粗的雾气窜上我的背脊。「那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小汀姊的表情突然阴沉了下来。「鬼进到我的房间,而且又抓住我的手……接下来……接下来我实在太害怕了,然后就跳起来。你懂吧?」小汀姊一双黑黑的眼睛瞪着我,我倒抽了一口气。虽说是在梦中,小汀姊在那只鬼「有进一步行动」之前就靠自己跳起来。听起来真是栩栩如生的恶梦。「这……是不是表示压力太大呀?我去年秋天才做过健康检查,明明一切正常呀……还是……难道我需求不满到会梦见鬼来侵犯我的地步吗?!不会吧!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结城大哥知道哦。」我露出暧昧的笑容用力点头。这当然不能只用需求不满简单带过。居然以进行式连续做了好几天内容相同的梦,而且这种不祥的感觉……不就是什么「暗示」或「预兆」吗?「我去一下洗手间。」我冲上医院顶楼。在空无一人的顶楼拿出「小希」。「富尔!」「您好啊,主人。」富尔一出现在「小希」上就夸张地行礼问候。「你刚也看到小汀姊的状况了吧?那个……怎么说呢……不是一般生病吧?」「是的。小的也感觉非常不对劲。」「果然没错!我就是要问你是哪里不对劲呀!是那个什么灵障吗?」「这个嘛,似乎不是很明显啊。」富尔交叉起短短的手臂。「让诺伦她们占卜看看吧?」「……要靠那群笨蛋姊妹花吗?」「说笨蛋姊妹花太严苛了啦!不对不对,她们也算是『命运女神』的族人!」我翻开「小希」里「X」的页面。「命运之轮!诺伦!」在一阵青白色雷电中,三名女神和一只黑瓮同时出现。「您召唤我们吗?主人。」全身缠着白布做女神装扮,在我面前深深屈膝的姿态倒还有模有样,但斯寇蒂、丹蒂、兀尔德这三姊妹,最大的特色就是彼此感情不睦,明明需要她们合三人之力看瓮里的占卜结果,她们却只顾着吵架。「呃,那个……我想要你们占卜一下小汀姊生病的原因。」「遵命。」三人静静地站到瓮边,开始占卜。(咦咦?!感觉跟之前差很多,该不会是因为我的灵能力升级了吧?!)「好痛!喂!兀尔德!不要踩人家的脚啦!」「谁踩你呀!」「明明就踩了呀!装什么傻啊,臭老女人!」丹蒂和兀尔德两个人马上吵了起来。「你们两个专心占卜啦!」斯寇蒂歇斯底里地尖叫。「哎呀呀,三个人感情还是一样差呀。」富尔用力耸耸肩。看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会让人涌起一股杀气啦。三名女神在吵吵闹闹争执中,总算也完成了占卜,好整以暇说道:「感觉好像一团黏糊糊的东西。」你们居然只能回答出这一句!!应该说,想到我的能力居然这么微弱,就觉得很失落!不过,等到三名女神回到「小希」之后,我心想,富尔刚说过「似乎不是很明显」,三名女神又说「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这……不就跟那时候一样?」占据朵东商校礼堂屋顶后面那个小房间筑巢,造成「学校怪谈」的真正原因,就是那个本我怪物诅咒女人的「怨念」。诅咒的怨念即使本人已经不在也会留在原地,拥有自我意识,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所以小汀姊的病,难道是小汀姊……或是其他人的『怨念』累积造成的……?」我用力偏着头,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到病房时,长谷刚好也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长……」才刚想叫他,就被他一脸阴沉的表情吓到。只见瑞羽伯母也无力地靠在庆二伯父身上,伯父一看到我就露出苦笑举起手打个招呼。「长谷……」「我送你回公寓吧,稻叶。」长谷走在我身边,表情僵硬,双眼空洞失焦。「小汀姊……状况不太好吗?」我鼓起勇气问了。长谷停下脚步。「好像没办法动手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有颗大肿瘤紧贴着子宫旁边,看来就算把整个子宫拿掉,也一定会造成严重出血,因为肿瘤好像连到动脉还是神经。」「那……该怎么办呢?」长谷静静地摇了摇头。「不晓得……医生说目前也无能为力。」(难道小汀姊……只能这样痛苦下去?)「X光照出来的肿瘤……看起来就跟一个胎儿一样。感觉很毛。」听了他的叙述我也觉得毛毛的,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长、长谷……」我忍不住拉着长谷的手。「干嘛?」「那……那个……呃……」小汀姊做的恶梦。一团黏糊糊,搞不清楚真面目的东西。「我跟你说件怪事……你不要生气哦。」「我干嘛生气?」「那个……小汀姊的病……会不会是灵障引起的啊?」长谷露出一脸错愕。然后他转头面对我,把自己的手叠在我手上。「稻叶,动不动就把一切归咎到鬼魂、妖怪之类的,这样不太好哦。」「不是……我当然知道啊,但我刚才也听了小汀姊的说法。」我把小汀姊的恶梦和诺伦占卜的结果告诉长谷。长谷露出复杂的表情听我说。「小汀对鬼魂之类的又没兴趣,也没听说她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呀。」「如果是其他人的『恶意』呢?」听我这么一说,长谷顿时语塞,突然低下了头。「……她看起来的确很容易遭人嫉妒。人长得漂亮又聪明,家里不但有地位还很有钱,所以很受男人欢迎。虽然她真正属意的男人不甩她,但对她有意思的大概有好几卡车吧。说不定有人因为这样嫉妒她……同学、同事……」「会是生意上往来的客户使的阴谋吗?」长谷又是一脸错愕。「比方说对你老爸怀恨在心,就诅咒他的家人之类。」「稻叶,你小说看太多啦。像我老爸这种讨人厌的家伙,的确是到处跟人结怨啦,但怎么有人会真的诅咒嘛。」长谷用力摇着头。「对呀……这太超现实了,就算真的有所谓的诅咒,会对那个臭老爸或小汀下咒,这个想法本身就太不切实际啦,因为如果认识他们俩的人应该知道呀,下咒不会有什么效果吧!搞不好还会反弹回自己身上耶。」……这是夸奖他们父女俩吗?「不对不对,没这回事。不可能啦。」长谷又用力摇着头。「可是我听了小汀姊做的梦,总觉得怪怪的,富尔也说感觉不太好……碰巧龙先生和旧书商都在,所以我想问问他们。」「呃……嗯,这个嘛……」长谷含混地点点头。之后我跟长谷回到公寓,他急急忙忙收拾行李回去。旧书商和龙先生都不在公寓里,骨董商人初三就已经外出,画家也去工作了,只有诗人在客厅里喝着茶。「旧书商出去喽,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龙先生的话,应该去找藤之医师了吧?」「啊,这样啊。」龙先生表面看起来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恢复,但好像还是每天都到藤之医师那里接受治疗。长谷匆匆忙忙离开,我只得哄着失望的小圆。傍晚左右龙先生回到公寓。「我回来了,啊,肚子好饿呀。」这阵子龙先生还真能吃,是要补回失去的能量吧。「龙先生,可以……跟你谈谈吗?」「好啊,怎么啦?」我们在客厅里喝着咖啡,我把小汀姊的状况说给龙先生听。「你认为那位小汀小姐的病,是因为诅咒引起的吗?」涂鸦脸的诗人问我,我点点头。「听完小汀姊说的梦境,我觉得很不对劲……而且,长谷还说X光照出来的肿瘤阴影看起来就跟胎儿一样,我更觉得毛骨悚然。那种感觉不止是恶心,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古怪……」龙先生轻轻点点头,听着我的叙述,一双黑色眼睛同时来回游移。「这是千里眼吗?黑衣魔法师大人。」富尔现身在桌子上问道。千里眼?!千里眼有那么简单吗?不需要「祷告」也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吗?龙先生咯咯笑了。「看得很清楚哦。因为你跟长谷的交情非比寻常吧。」「咦?透过我看到的吗?!」「因为当事人现在不在这里,就把你当作『通道』了。」龙先生直盯着我,但那双眼睛看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另一头。我好像整个人被看透、看穿,有点难为情。「……住的果然是一流的医院,单人病房真豪华……小汀小姐是个大美女呢,眼睛一带长得跟长谷好像。」他真的看见了!居然能在这里看到相隔几公里以外的小汀姊!「他们家从伯父、小汀姊到长谷,三个人的眼睛部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每次一说他们俩都气得要命。」龙先生的表情大变,顿时静止了视线。「……的确……这不是一般的疾病。」「果然没错。」「但是……也不是灵障。换句话说,她没被恶灵附身,不过也不是妖怪干的……」龙先生摇了摇头。「……有一股很强的意念……这是……谁呀?谁在这里……」「不是鬼魂吗?」「一个身穿和服的男人……头发披到肩膀……脚上穿着草鞋。脸看不太清楚……好像满年轻……三十岁上下。」这是谁呢?穿着和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龙先生看着空中,慢慢举起右手。「……纸笔……拿个东西让我写……」我抓起小圆随时放在客厅里的画图纸笔递给龙先生,他接过之后就用签字笔在图画纸上画起来,两眼还是盯着空中。这幅景象真令人不可思议。「这就是所谓的『自动书记』呀——」严格说起来,自动书记好像是灵体透过灵媒写出东西,但龙先生这时的模样就跟自动书记差不多,盯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徒手画画。龙先生正速写出空间另一头的景象。「我不太会画画呀……」龙先生把画拿到面前搔搔头。「还好明先生不在,让专业的看到就太丢脸啦。」龙先生的画其实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糟,图上画的就是那个三一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上披着和服,脚上穿双草鞋,散乱的长发大概及肩。「这是短刀吗?」诗人指着图画,腰带上插着一根类似短棍的东西。「不是啊……感觉很像烟管。」「烟管啊,又很古早味了……对了,这是哪个时代的人啊?」「也不是太早以前的人呀。」龙先生边说边在烟管上画个箭头,写着「鬼面加工」。「鬼……鬼面加工……」又来了,「鬼」。和奇怪的符号一致。「可能是银制品加工而成,设计成鬼的模样吧。这部分倒看得很清楚,如果我的绘画功力高一点,就能连细部都画出来。」「这家伙……到底是谁呀?」「恐怕有血缘关系哦。」「血缘关系?!」我惊讶地抬起头,正好和龙先生那双黑眼睛对个正着。「我透视小汀小姐就出现了这号人物,表示这个人和她有很深的渊源,至于是什么样的关系……目前这个阶段还看不出来。」「不过,已经知道不是鬼魂也不是妖怪作祟吧?剩下的……难道就是,意念?」「也有可能。」龙先生轻轻叹口气。「意念……尤其是怨念,就稍微麻烦了点。因为很多状况下不像面对鬼魂或妖怪,只要念出某些咒语就能逮得着。」龙先生说着,看到小圆坐在诗人腿上打起瞌睡,一边摸摸他的头。小圆的妈妈就是一个例子。虽然是鬼魂,却被怨念缠身,所以就算龙先生「念咒」也无法除灵。要消除小圆母亲的怨念,就是杀掉怨恨对象(也就是小圆)的那一刻。另一方面,小圆也一样,即使龙先生或秋音祷告也没办法让他成佛,唯有消除对妈妈的怨念(或是妈妈本身)才办得到(还好他妈妈的怨念已经逐渐转淡)。「附身在三浦身上的怨念呢?」「那很单纯。只是想要形体,准备好形体就行了。」希望有「形体」的「意念怪物」,后来被比三浦还大的「式鬼神」这个虚空给吸走了。「强烈的意念都有对象,只要对象还没『升华』,意念就不会消失。」听了龙先生的话,富尔感触良多地耸耸肩。「人类的业障,不分海内外,自古至今都一样哪。」爱的力量当然很大,但怨念和憎恨的力量无论增加或聚集都极其迅速且强烈。「这是因为埋怨、憎恨要比原谅、爱人来得简单多了。」诗人顶着一张涂鸦脸讲起严肃的话题。这番话太有道理了,让我一时哑口无言。光看小圆的例子也知道太有道理,越来越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小圆的母亲宁愿选择在负面情绪中活下去,也不愿好好爱着小圆克服不幸,而小圆就成了她发泄那股情绪的标靶。「其实可以死心,可以转个念头,还有很多条路好走呀。但就是有人看不开啊,有些人就只看得到眼前最轻松的路,而越是那种人越容易在那条路上暴走。」越是负面的执着,越容易节节上升,整个网络充满了负面情绪,而这股执着最后的去向就是……毁灭吧。「总之,夕士你先问问长谷那名和服男子的来历,我看关键就在那人身上。只要解开谜底后,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帮忙。」「谢谢!」我觉得自己有如神助。只要龙先生肯伸出援手,我猜问题一定能迎刃而解。「小的等人也会勤奋努力,助主人一臂之力!」我对着抬头挺胸的富尔说:「好啦,知道了。」一面把他塞进口袋里。注释:⑴The Exorcist - 一九七一年上映的美国恐怖片。⑵The EviIDead - 一九八一年上映,系列作品共有三集。第十卷 恭造当天晚上我火远到了长谷家。不过,「……不知道耶,没印象。」长谷看了龙先生的图画直摇头。「真的吗?你再仔细想想。」「至少这不是本家的人,我从来没见过。说起来我们的确是大时代的家族啦,也有人平常就穿和服,但这个人……」长谷偏着头思索。「会是亲戚吗?」「嗯……」「还是关系企业里的人?商场竞争对手?」「这我就不知道了啦。」「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