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江户川乱步奖 13级台阶》作者:高野和明-6

主要原因是由于法庭量刑的标准变缓和了。只要不是残无人道的罪行,都不会被判死刑。现在的日本每年有1300名杀人犯被捕入狱,但其中只有几名罪犯被判死刑,只占杀人犯的0.5%。从全国的总人口比例来看,几千万人口中才会出现一名死刑犯这样奇特的比例。这几名被判死刑的罪犯确实都是“罪不能赦”的暴虐狂。可以这样说,如果给他们减刑了,反倒是过分的举动了。尽管这样,参事官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因为政令特赦和个别特赦这两种特赦都没有明确的标准。“鉴于审判判决后的特殊情况”,这是什么标准?拘留所的报告是否准确地反映了死刑犯的内心世界。对照特赦制度的基本理念,是不是有过把应该减刑的人处死了这一疑问一直没有离开过参事官的大脑。参事官看完了树原亮的“死刑执行议案书”,在按下批准印时,他想,从任何方面都提不出意见了吧?他回顾自己的人生,作了个小小的反省。刚进法务省时,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参与死刑执行的决定。他虽然认为自己这样太轻率了,但还是在议案书上按下了印章。“可以三呼万岁了吗?”在到达最终地点时,南乡这样说。从开始在山中寻找台阶,已经过了三周了,梅雨季节也快过去了。纯一他们也已决定结束在预定范围内的搜索。在这三周的时间内,纯一只是在回东京去保护观察所时休息了半天。在连日阴雨天气的三周内,他们不顾浑身肌肉疼痛,抓紧一切时间寻找台阶,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们走上停着汽车的山道,纯一坐在路边,下身全是泥,雨披的帽子上雨珠一串串地往下滚。他一边喘气一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关台阶的记忆会不会是幻觉呢?”“只能这样认为了。”南乡把毛巾拿进雨披里,擦拭身体上的汗。“我们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也不可能找到。”“难道我们的工作已经以失败告终了吗?也就是说,树原亮的冤罪不可能平反了?”“不,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今晚杉浦先生要来,我和他谈谈。”纯一马上想起了律师的那张很会陪笑的面孔。搜索暂告一段落,今天杉浦来胜浦大概是为了听取详细的搜索报告吧。我们还有时间,纯一想起律师给他们的三个月的期限,还有两个多月。“我们不能就这样后退不管了。”南乡赞许地看着纯一,纯一慌忙补充道:“救树原亮的命这就不用说了,是应该的,还有……还有成功的报酬。”“是呀。还可以让令堂高兴。”“是的。”纯一诚实地点点头。“这可是我的South Wind面包房的开业资金呀。”南乡笑着说,“再说这也不是坏事,何况我们还救了人命呢!”“对呀。”之后,纯一和南乡费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上了汽车。汽车开过宇津木耕平的寓所,下了山。由于结束了搜索,所以他们比平时提早了四个小时,下午三点就回到了胜浦的公寓。当他们洗完澡、做完了洗衣服等的杂务事时,杉浦律师也从东京赶到了。“没有电视吗?”杉浦站在门厅吃惊地说。他的目光在只铺着被褥的两个六铺席大的房间来回转动。这时,南乡也才注意到房间里的用具是如此简陋。他半苦笑着说: “每天在山野中爬来爬去,回来光睡觉了。这就是我们两人这段时间的生活。”“辛苦了。看来你们两人都经受了锻炼。”他的俏皮话把纯一也逗笑了。南乡中年发福的肚子眼见日渐消瘦。“可是,我们没有找到台阶呀。”听了南乡的汇报,杉浦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他说:“咱们去吃饭吧,先不讨论对策。”走出公寓,他们在杉浦的带领下进了车站前一家旅馆内的寿司店。一进门,他们就被领到座位上,看来是律师事先预定好了的,大概他打算慰劳南乡和纯一吧。三人落座后,先用咖啡干了杯。之后又继续闲谈。纯一吃着好几年没有吃过的寿司,心里想,如果能让父母也尝尝那该多好啊!当一盒寿司吃下去一半时,南乡进入了正题:“那么。今后的事……”“请稍等。”杉浦制止说,“在谈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说点事。”“什么事?”杉浦的目光在南乡和纯一的脸上来回地扫射,看来他有难以说出口的事。“发生了点问题。”“什么问题?”“不是政治因素,我公开地说吧。根据委托人的要求,实地调查只想让南乡一人干。”“我一人?”南乡反问道,并担心地看了纯一一眼。“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是他们有这个要求。”纯一放下筷子,那么美味的寿司此刻他一点儿也咽不下去。把自己排除在外的理由,他清楚。“是因为三上有前科吗?”南乡强压住愤怒说道,·“难道有前科的人收集到的证据就不能通过重审的审查吗?”“我不知道委托人出于什么想法才这样说。”“真是岂有此理。有关三上的经历你事先汇报过吗?”“汇报过了。”杉浦律师坦率地承认。南乡的目光无目标地任意游动着,他没有任何对象地骂了一句“混蛋”。纯一第一次看到南乡发怒,他吃了一惊。在自己被逮捕后两年的时间内,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人因自己而发过怒。气氛遽然紧张起来,不过南乡很快就又变成了笑脸。他一边往杉浦的杯中添咖啡,一边说:“杉浦先生,我感到好为难啊。”“为难?”“比如说,这次寻找台阶。如果没有三上,得多花费一倍以上的时间。不仅如此,如果一个人干的话,冤案昭雪的可能性就减少到二分之一。”“是这样啊。”“而且报酬,我又没有要求加倍。我只是与三上两人分。”纯一为刚刚得知的事实感到吃惊,他才知道,这份工作是由南乡一人接下来的,是南乡让他参加这项工作。南乡的报酬减少了一半。“而且,”南乡的脸上又浮现出恶作剧式的笑容,“杉浦先生不也希望为成功的报酬签约吗。”杉浦为难地抿嘴笑了笑。“这样如何?我一人接受杉浦先生的委托,但得允许我自主雇助手。这一切与杉浦先生无关。”“嗯。”杉浦歪头作思考状。“这不是开玩笑。我们如果三人干的话,拿到成功的报酬的机遇就会增加。而且……”南乡突然又表情严肃起来,“如果三上被辞退,那我也不干了。你可以重新考虑人选。”“哎?你真这样想吗?”“当然。你选择哪边?”“我明白了。哎,我明白了。”杉浦不断地重复,好像为了赢得思考得出结论的时间。南乡满面笑容地耐心等待对方的答复。“明白了。”杉浦说,“我只雇佣南乡君,这样行吗?”“好啊!”南乡嬉笑着点点头,然后对正要开口讲话的纯一说,“你没必要介意这些。”纯一一句话也没说,低下了头。“这个节外生枝的话题太糟糕了。”杉浦对纯一说,并用手巾擦去嘴角的酱油。“那么,我们开始谈谈今后的工作吧。如果树原君的记忆不可靠的话,看来我们得变更作战方案。”“我也这样想。”南乡说,“也就是说,我们没必要去确认树原亮的记忆内容是否准确,而是应确定寻找真正的罪犯的方向。”纯一感到很紧张。“胜算有多少?”“不干干试试,怎么知道?”南乡想了一会问道, “杉浦先生是刑事专业的律师吗?”“是,但知识并不丰富。”“目前能够检测出十年前的指纹吗?”“这要看证据的保存情况,应该不是不可能。”“是用铝粉检测吗?”“这只适用于潜在指纹是新鲜的情况。”“如果用铝粉的话,”纯一插嘴说,“也许我家的工厂就可以。” ’杉浦点头首肯:“如果是十年前的指纹,用这种方法也许太勉强了。因为指纹受到了流动气体的吹拂和紫外线的照射。”“嗯。”“那怎么办?”“不过可以作为参考。”杉浦点点头,正了正坐姿后说:“现在我有件事要说,还是期限问题。”“不是三个月的期限吗?”“是的。说实话,两天前树原亮的抗诉已被驳回。马上就要进行特别抗诉的申请。如果再被驳回,情况会怎样呢?第四次重审请求被驳回的时候,也就是……”一阵沉默之后,南乡说:“执行?”“对。他很快就要进入危险区了。安全期从现在算起只有一个月左右了。”“一个月后,无论什么时候执行都属正常?”“对。”纯一和南乡把要回东京的杉浦送到胜浦车站后,步行返回公寓。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当他们进人二层简陋的公寓房间时,窗外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是梅雨季节要结束之前的雷雨。纯一从小冰箱中拿出两罐啤酒,走进南乡的房间。荧光灯下盘腿而坐的南乡正沮丧地自言自语:“没有时间了。”纯一坐到南乡的面前,打开啤酒盖,问: “死刑的执行时间并非是确定的吧?”“根据法律,判决一旦确定,法务大臣应在六个月以内发布命令。命令发布后,拘留所必须在五日以内执行。”“也就是说应该是六个月零五天的期限?”“是啊。但这不包括提出重审请求和特赦的时间。如果加上提出重审请求两年的时间,应该是两年零六个月五天的期限。”“那么树原亮的情况怎么样了呢?”纯一准备去自己房间取诉讼记录。“已过了期限了。自判决确定之日算起,树原亮已经在拘留所关押了快七年了。即使除去重审请求的时间,也已过了11个月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执行?”“因为法务大臣不遵守法律。”南乡笑了, “这方面并不太严格,现在执行的死刑从这个意义上讲几乎都是违法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没有人对此有意见。从死刑犯方面来说,哪怕多活一天也好。从执行方来说,希望有足够的时间让死刑犯平静下来。”纯一点点头,但他还不太明白。“如果执行期限是如此模糊的话,树原亮是不是还不太要紧,不一定会立即执行。”“但是,根据从审判到执行的平均数据来看,从判决确定起七年左右时是最危险的。”纯一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南乡和杉浦律师焦虑的原因。南乡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啤酒,就摇动着扇子躺下身来。纯一突然觉得很热,他到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窗子。大雨立刻穿过纱窗吹进屋内,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没有别的方法。从厨房一回到房间,纯一就问,“还是那个话题,十年前的凶器上还会留有指纹吗?”“我考虑的是存折和印鉴。但是包括凶器在内,当时警察那样搜查,都没有发现。因此这对我们来说,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指什么?”“凶器、存折、印鉴都还躺在山中的某个地方,而在我们已结束了搜索的范围内,现在是它们最安全的隐蔽场所。”“那么坏消息是什么?”“即使我们想找到它,也不可能了。”纯一无力地笑了。是的,关键的证据,当时包括机动队员在内共120人搜山,都未发现。“检察官中森君曾说过,罪犯应是B型血。我认为,摩托车事故现场的纤维片是罪犯的物品。”“我也这样认为。”南乡大概又恢复了元气,起身说道:“今后,我们要从两条线上去考虑。也就是说,一条线是罪犯是宇津木夫妇的熟人,另一条是他们不认识的人。要分别从这两方面去考虑。”“熟人的可能性更大些吧?”对此,纯一有种预感。“问题就在于他们家的位置,离村子那么远,又是独门独户人家。流窜犯会专门去那里吗?或许,正因为那里离村子较远,才成为目标。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必须考虑到,那就是罪犯的最初目标是树原亮。”“这样的话,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犯罪。”“是的。” ,南乡从房间角落里一个沾满泥的包中拿出笔记本。“这里抄写了被害人的联系地址。如果罪犯是熟人的说法正确的话,罪犯就在其中。”纯一翻开笔记本,确认了佐村光男的名字。他可能是罪犯吗?这么一想,纯一的头脑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是那种原以为自己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却突然发现了实际上自己正处在另一个地方的那种不协调的感觉。纯一抬起头,他感觉到的那种不协调感好像正在变形,变成一个凶暴的人从毫无准备的他的背后袭来。“怎么了?”南乡问。“请稍等,南乡。”纯一拼命控制着自己混乱的头脑,“如果找到了真正的罪犯……一旦审判的话,判决会是怎样的呢?”“死刑。”“有酌情减刑的可能吗?也就是说从成长经历呀犯罪动机等方面与树原亮的情况不同。”“因为犯罪事实没有改变,无论什么情况,法院都会坚持原判的。”“真是不可思议呀。”纯一注意到自己控制不住地在自言自语,“我之所以接受为死刑犯平反的工作,就是因为我做的事是为了救一个人的命。但是如果因此找到了真正的罪犯的话,其结果,不是把别的人送上了断头台了吗?”“是呀,在有死刑制度的国家,抓住恶性犯罪的罪犯就等于杀了他。我们如果发现了真正的罪犯,他无疑会被判处死刑。”“这样好吗?如果这样的话。”“大概不会有别的办法了。”南乡用强硬的口吻反问道,“除此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办法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么无罪的人就会被处以死刑。”“可……”“好了。这只能是两者选一。现在在我们的面前有两个人溺水,一个是受冤枉的死刑犯,另一个是抢劫杀人犯,如果只能救一个人的话,你救谁?”纯一在自己的脑子里做了回答。他深有体会。罪犯的命与他所犯的罪的轻重程度是成反比的。纯一的脊背感到一阵寒冷,犯过伤害致死罪的自己,命应该是轻的吧。“如果是我的话,我就放弃杀人犯。”南乡肯定地说。“南乡君可以做到,可……”纯一对杀人这个词很排斥,“我做不到,我过去杀过人,我杀过人。”南乡的表情没有一点儿改变。“以后,不要再干夺去他人生命的事了。”房间里只有下雨的声音。过了一会传来了南乡的声音。“杀过人的不仅是你。”南乡说,“我也杀过两个人。”纯一怀疑自己的耳朵,看着南乡说,“哦?”“我用这双手杀了两个人的命。”纯一不了解南乡,认为他在开玩笑。但是的南乡面部表情僵硬,瞳仁也失去了神采。看到这双暗淡无光的眼睛时,就联想到每天夜里被噩梦缠住的南乡的声音。“你为什么杀人?”“执行死刑。”南乡垂下眼帘说,“那是狱官的工作。”纯一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南乡。--神秘联盟:国内最优秀的侦探推理研究网站m※ 来源:·日月光华 ·HTTP [FROM: 20]第四章 过去11973年,19岁的南乡正二看到了狱官招聘宣传画,宣传画中没有写狱官的业务工作中包括执行死刑。这是一项大有干头的工作,改造罪犯,引导他们回归社会,防止隐藏和销毁犯罪证据,保证对拘留中的被告人进行公正的审判。南乡通过了狱官的考试,被分配到千叶监狱。在这所监狱服刑的罪犯都是初次入狱,被判八年以上徒刑的LA级罪犯。南乡开始在保安课工作,负责处理杂务,之后他又在管教研修所通过了70天的初级研修,取得了见习狱官的资格。他学习了有关法律和护身术,成为一名称职的狱官。学习完毕后,他返回千叶监狱,却受到与理想背离的现实的沉重打击。当时全国的监狱一片混乱。服刑的罪犯并没有都在悔过,从管理者方面,看守也不把罪犯当真正的人来教育,尽力让他们回归社会。有许多看守受到处分,他们有的是因为对囚犯有过激的行动遭到投诉,有的是因为对囚犯有同情心,亲如骨肉反而被利用。……他们都不是站在教育者的立场上,这些熟知人类内心活动的人是在展现自己的斗争手腕。必须对这种混乱状况画上终止符。在大阪首创的《管理行刑》使全国监狱的行政管理大为改观。对囚犯实行军事化管理,加强对囚犯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等的监督,这是一个彻底全面监督囚犯的方针。命令全体看守都必须手持被称为“小票”的便条,记下囚犯任何细小的违规行为。南乡被任命为法务科看守的那年,正是日本的行刑制度发生重大转变的时候。于是南乡在履行自己职务的同时,总对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抱有疑问。服刑人在排队时,只要发现有东张西望的行为,就一定会受到惩罚。同事中就有人轻蔑地管服刑人叫“受罚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只考虑如何达到监狱工作标准。南乡深切地感到,许多同事都对这种风潮不赞成。那些人只想夸耀自己的工作。改造犯罪者,为他们回归社会开辟道路,进而消灭对社会的威胁——刑期教育的最高理念到哪里去了?但是哪怕一点点放松严格的纪律,囚犯中就一定会有人得意忘形地跳出来。在引入《管理行刑》之前,监狱甚至出现过无赖让看守去食摊买拉面的事。目前如何对待现实中存在的犯罪者?站在监狱行政管理最前线的看守们直接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窘境。参加工作五年后,南乡的内心发生了变化,变化的契机是监狱内举行的一年一次的运动会。这对囚犯来说是快乐的节日。只有在这一天,他们才会忘记与看守的紧张关系,这是这些成年人可以又跑又跳的特别日子。在运动场监督这个活动的南乡,突然注意到,这些犯人中有300多名杀人犯。这就意味着,因为他们的原因,有300多名被害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么一想,南乡对眼前的景象完全改变了看法,眼前那些对着特别配给的馒头笑逐颜开,正在香喷喷地嚼着馒头的杀人犯们,为什么要让他们高兴呢?是不是因为被害者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世了呢?南乡感到震惊。恰好这时,南乡为了通过作为晋升的第一道门坎中级考试,正在勤奋学习。在这期间,他学习了刑法史,刑法史中对有关问题的争论从历史到现在一直都没停止。在近代刑法的摇篮期,欧洲大陆围绕着刑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一种看法是,刑罚是对犯罪者的报复,这种观点形成了因果报应刑罚思想。另一种是,刑罚的设立是为了教育改造犯罪者,消除社会威胁,这种观点形成了目的刑罚思想。这两种观点长期争论,结果确定了对两者扬长避短的发展方向。形成了现在的刑罚体系的基础。但是,由于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法律,因此侧重点也就有所不同。一般来说,欧美诸国大都是因果报应刑罚思想,而日本则是倾向于目的刑罚思想+学习了这些理论,南乡终于明白了使自己感到左右为难的原因是什么?那种严格的《管理行刑》表面上标榜刑期教育,实质内容是对囚犯严加管束,完全是形式与内容分裂的管教方针。此时,南乡看到了杀人犯背后没有浮现出的灵魂,他清楚地觉悟到自己应该选择的道路。惩罚犯罪者才是自己的工作。只要想一想被害者,就会认为因果报应刑罚思想是绝对正义的。后来,南乡确实按照《管理行刑》方针履行职责。在通过了中级考试、完成研修后,他的职级也晋升为看守部长了。在上司中间的评价也高了,被调往东京拘留所。也就在这时,他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死刑执行任务。南乡去东京小菅拘留所赴任时才25岁。他意气奋发,正认真考虑要在职务上再上一个台阶。因为他知道,狱官的世界是下级绝对服从上级的等级社会。如果不站在高处,什么事也干不了,而且他现在已经踏上了第一级台阶了。此时的南乡,把推进《管理行刑》当作自己的使命。而且新到的这所监狱东京拘留所是关押那些已被宣布死刑、被认为没有改造余地的囚犯的地方。在日本,关押已经确定死刑囚犯的地方不是监狱,而是拘留所。他们是已被宣判死刑,并已初步决定了执行,作为尚未执行的囚犯被关押在拘留所。对死刑犯的称呼号码,末尾都加一个 0,把他们集中到一个地方,成为重点监视对象。东京拘留所的新四舍二楼就是死刑囚犯囚室,统称“0号区”。当上狱官六年的时间里,南乡从未对死刑犯作过深入的思考。与一般人一样,他以为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刚到东京拘留所工作不久,南乡还在同事保安科员的带领下视察了“0号区”,在视察时南乡心中也没有涌现别的想法。但是,同事说话压低声音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走进走廊之前,同事说:“请尽量不要发出脚步声,绝对不要在囚室门前停留。”“为什么?”“他们会以为是来接他们的,有人会因此陷入恐慌之中。”在看完了新四舍二楼后,同事又给南乡讲了过去发生过的恐怖事情。一名看守为了方便办手续,去了死刑犯的单人囚室。由于他粗心大意,去的时候恰好是在囚犯认为来接人的时刻,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看守从铁门外怎么叫,里面也不回答。看守感到怀疑,就从视察口向里面望去。原来,房中的死刑犯吓得失态了,正处于眼看就要昏迷的状态。几天后,这个房间的报警器被举起来了。所谓报警器,是一块囚犯用来与看守联络用的木牌。囚犯压一下房间中的杠杆,走廊中的木牌就会举起。被叫的看守立即就向囚室奔去,从观察口中往里面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次,却突然从里面伸出了手指,戳伤了看守的眼睛。“死刑犯的紧张已到了极限状态了。”接着同事又说明,“如果你不了解他们这种精神状况,你就不能恰当地.处理好。”南乡点头表示赞赏,同时在他的头脑中又浮现出运动会时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的那个杀人犯的身影。那个男人因为杀人才被判了15年,而这里的死刑犯囚室里关的都是犯了极其残暴罪行的罪犯。如果同情他们,那成什么了。南乡的想法很直接。一周以后,南乡与那位保安科员在监狱内行走,看到树林中有一座象牙色的小屋,感觉就像森林公园的管理员办公处。“那所建筑是干什么用的?”南乡漫不经心地问道。同事回答说:“刑场。”南乡不禁地停下脚步,这是为执行绞刑而建造的设施。潇洒漂亮的外观与外观不协调的坚固铁门,都让看见它的人联想起残酷的童话故事。南乡的心中涌起了不安。执行死刑的任务也有可能会落到自己头上。那时在那扇门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自从知道了刑场那一天起,南乡一结束工作回到宿舍里,就开始研究死刑执行程序,他知道,即使去问前辈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大家都好像要把黑暗的东西藏在背后一样缄口不言。在这种背景下,有执行经验的狱官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但是,一位南乡在千叶监狱就认识的老看守的牢骚话却深深地印人了南乡的脑中。“他们一定是在傍晚时来,死神哦。一辆涂成黑色的汽车吱地一声停在本部门前,那就危险了。”虽然那时他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那是送来了有关死刑的重要文件。关于死刑犯的待遇问题,南乡也做了研究。目前实际待遇与制度发生了冲突。在法律上对死刑犯的待遇是按刑事被告人对待,即与还没有宣布判决的一般囚犯相同。虽然法律上是这么规定的,而现实却不是这样。根据1963年的法务省通知,绝大部分死刑犯都被禁止与外界联系,甚至不允许与隔壁房间的人说话。准确地说,只有接受书、信等方面的细小规则可以由拘留所所长具体掌握执行。所以死刑犯所受的待遇并非公平。即使是因为考虑到要对恶性犯罪囚犯的严惩,南乡也对这种做法持怀疑态度。与法律条文相比,行业内部的文件更具有效力,这应是一个法治国家不允许的。当时南乡把解决这些矛盾作为督促自己的动力。如果他通过高级考试,晋升的限制就消除了。这样他就能晋升到管教区区长的职位。那时,只有高中毕业学历的自己也就可以和法务官僚平等对话了。南乡努力学习,可就在这个时候死神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确如那位看守说的那样,一天傍晚,一辆黑色的公务车停在了本部门前的停车处。从汽车里走下一位身穿黑色衬衫、手拿提包的30多岁男子。看到这个男子胸前的泛着银光的徽章时,南乡才认识到死神的真面目。东京高等检察院的检察官来拘留所送达《行刑执行指挥书》。南乡看见的检察徽章也被叫做“秋霜烈日徽章”,人们把执行刑罚的严肃性比喻为秋天的寒霜和夏天的烈日,这些都是检察机关的象征。南乡确信,死刑执行临近了,但是他不知道目前被收监的十名死刑犯中到底谁会被执行死刑。过了两天,南乡的周围一切如旧,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保安科的头头和老资格的狱官们看起来比平时表情更严肃。在第三天的傍晚,南乡被保安科长叫去,他一进会议室,发现科长的脸色阴郁。接着科长表情严肃地宣布:经决定,明天执行470号的死刑。南乡突然想起了470号的那张脸。一个因两起强奸杀人案被判处死刑的20多岁男子。科长停顿了一会,但眼睛一直盯着南乡的脸:“我们考虑了各种情况后,决定推荐你作为执行人。”终于来了。这是南乡的第一个感觉。当时他不可思议地想起了小学生时代的事,那种在牙医候诊室里等待的不安,和被护土叫到时那种想逃走的紧张感。科长继续宣布选择的标准。选来完成这个任务的人都是特别优秀的人。本人还要没有慢性病,家族的人中也没有慢性病,妻子不在怀孕中,本人不在服丧期——满足这些条件的狱官共有七名,因此这七名狱官进入了科长划定的范围内。“但这并不是绝对必须服从的命令。”科长说,“如果你们谁不愿意干,请别忌讳,说出来。”在他说话的口气中,让人感到他对部下的诚意。也许如果当时南乡摇摇头,就可以不接受这项工作了吧。但是考虑到被选中的其他同事,南乡没有拒绝。“没关系。”他说。“好。”在科长点头赞同的表情中,表现出了帮他解决了让人头疼的问题的感谢之情,科长又说了句“谢谢”。一个小时后,集中到所长室的七名死刑执行官正式从所长那里接受了命令。每人拿到了一份由保安科长制作的名字为“计划案”的手写文件。那里面写明了今后24小时内必须做的事项——从检查刑场开始,当日的人员配置,对死刑犯本人的当日宣判和带人程序,给执行人每人都分配了任务,甚至遗体处理以及对新闻界发布消息等等均一一详细在案。南乡他们按照“计划案”向那个看似公园管理办公地的建筑物走去,进行死刑执行的排练。打开铁门的锁,推开门,在这黑黢黢的夜晚,只有树林中隐约有声音响起。他们七人中年纪最大的是40岁的看守部长,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日光灯。建筑物内的色彩统一涂成了浅茶色,地面也铺着同样颜色的地毯,看上去的感觉就像高级住宅一样。但是它的内部结构与一般的住宅差别很大。南乡他们进入了一层,一层只有人口和走廊。走廊的左右两边是连接中二层和半地下的短小台阶。也就是说,这幢二层的建筑物只有半层在地面上,南乡他们从一层的最高处进入里面。七名执行官都默默地登上了只有五级台阶的楼梯,向中二层走去。首先进入南乡视线的是安装在走廊墙壁上的按钮。这就是执行按钮,是卸下刑场踏板的开关。共三个按钮,这也是为了让执行人分不出哪个按钮是送死刑犯上天堂的按钮。被任命主管按纽的三名执行官留在了走廊,包括南乡在内的另外四名执行官进入按钮对面被称为佛堂的房间。房间被折叠式帷幔分割成两半,是间6铺席大房间。正面是祭坛,中间是一张桌子和六把椅子。这是教诲师读经和死刑犯吃最后一餐饭的地方。在进入佛堂工作的四名执行官中,其中两人的工作是,在马上就要执行死刑时,一名执行官蒙住死刑犯的眼睛,另一名从死刑犯的背后给他戴上手铐。南乡为了演习一遍分配给自己的任务,拉开房间里的折叠式帷幔,准备进入其中。但是,就在他看到刑场的那一瞬间,南乡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帷幔里面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地方,地面是踏板,踏板上面铺着地毯。被蒙住眼睛的死刑犯站到那里,也不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这个一米见方的踏板上方,垂下一根粗两英寸左右的麻绳。绳子的全长大约八米左右,一头被系在侧面的墙壁上,通过天花板的滑轮耷拉到踏板上。南乡的任务是把这根绳子套到死刑犯的脖子上。他呆立在帷幔边,恐惧得好一会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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