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江户川乱步奖 13级台阶》作者:高野和明-5

中森和船越的身体都僵住了。“哪怕一些细小的物品也行。”南乡收敛地说,但是语气还是有点硬要他们说点什么的样子。南乡的提问与其说强迫他们坦白,不如说触及到了冤案之所以会发生的组织方面的问题。在日本的法庭,允许不完全公开搜查方搜集的证据。如果这里面存在故意的话,就有可能掩盖了被告人无罪的证据。“你真是热心人那!”船越一边笑一边说,“南乡君为什么要管这件事?”“只是为了一个遗憾。在此以前,我看到了几万名犯罪的人获得了新生,但树原亮却是个特别情况。”中森问:“你指的是没有记忆这件事吗?”“是的。因自己并不承认的罪被判死刑,这对促进犯罪人的悔过自新没有说服力。因此我想搞清楚,树原亮这个死刑犯是不是真的犯了该判极刑的罪。”南乡两眼直盯着中森的脸说出这些话。给犯罪人定刑的不是警察,而是检察官,负责执行死刑的也是他们。“你的心情我明白,可……”中森有点困惑地说,并把目光投向年纪比他大的刑事科长。“不可能隐瞒证据。”此时笑容已经从船越的脸上消失了,“有关树原亮的案件,搜查方不会有任何遗漏。”“是吗?”“南乡君真是从松山来的吗?”船越望着对方递过来的名片问道。“哎。”“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请。”南乡向工作单位提交了休假报告和去外地的申请。在外出目的一栏中也适当地填写了些内容。按规定,如果填写不实,不仅要受警告处分,还要减少退职金。“我办手续了。”南乡简单地说完,就告辞离开刑事科。一回到停车场,南乡就看到在汽车的助手席旁站着一位穿制服的警官正在与纯一说话。南乡想他是不是在责备不经许可就擅自停车,可是他发现纯一的脸色很难看,面色苍白,正在掩口好像在强忍住要吐的感觉。南乡加快了步伐,来到汽车旁。“不要紧吧?”正在向助手席上的纯一问话的年长的警官感觉有人来了,回过头来。“怎么了?”南乡问。“可能是恶心。”警官担心地说, “你是和他一块来的?”“是的。保护人该换班了。”“是呀。实际上,我和三上君是老相识了。”南乡不解地轮流观察着他们两人的脸。“十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当时我是中凑郡的警察。”南乡这才明白这个警察是辅导过离家出走的纯一与女朋友的那个警察。“好久不见,刚一看到纯一时我还吃了一惊呢。”警察笑着说。南乡察觉到,虽然辅导离家出走的少男少女在一般人眼中不过是一桩小事,但在这位警察眼中却是件大事。可纯一为什么脸色会变得这么难看呢?“他可能是晕车了吧。”“让您操心了,一切由我来处理吧。”南乡说完这句话,警察向他点头施了个礼,接着又对助手席上的纯一说“今后你要认认真真地工作”,就向警察署走去。坐进驾驶座后,南乡问纯一:“不要紧吧?”纯一呼吸困难地说:“是的。”“晕车了?”“什么呀,突然觉得恶心。”“是因为遇到了那个警察吗?”纯一缄口不言。南乡觉得事情很蹊跷,就开玩笑地试探道:“是不是想起与她一起的日子啦?”纯一吃惊地望着南乡。“十年前被那位警察辅导过?”“也许。”“也许?”“我记不清了,我的脑子里雾茫茫的。”“你也失去记忆了?像树原亮一样。”南乡说,但是他并不相信纯一的话,直感告诉他,纯一隐瞒了什么,即使他问,纯一也什么都不会说。过了一会,大概纯一的心情稳定了,他问南乡: “怎么样?里面。”“白忙。”南乡说,并把与船越科长和中森检察官会面的内容告诉纯一。南乡一边说着话,一边拖延着时间。他们谈完了该讲的话后,南乡依然没有发动汽车发动机。纯一不可思议地问:“你是在等什么人吧?”“对。”就在南乡回答时,中森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我们真是有心灵感应啊。”南乡笑了,打开车后门的锁。检察官身体不动,只转动着眼珠,观察周围的情况。很快他就注意到南乡这边,径直向这边走来,微微打了个手势,指向一边的道路。南乡发动了汽车发动机,越过中森,向警察署的院外开去。不一会中森就追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瘦瘦的身体钻进了汽车后部的座位里。南乡一开动汽车,他就开口问:“助手席上的先生是……”“他叫三上,我请他来帮忙。他是个口风很紧的人。”中森点点头说,“冒昧地问一句,南乡君是出于个人兴趣来管这件事的吗?”“是这样的。”南乡委婉地肯定道。“那样就好。”检察官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了。说话的口吻也马上变成公务性的语调,直奔主题,“接着刚才您提出的问题,是有一个证据法庭没有公开。在树原亮的事故现场采集到的黑色纤维片。”“黑色纤维片?”“是的,这是木棉的纤维。并不是树原亮衣物的纤维,但也不能肯定就是因事故落在现场的第三者的。”“也就是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落在现场的哕?”“是的。我们彻底调查了同案犯存在的可能性,结果从杀人现场的地上发现了几根黑色纤维。”“它们不一致吗?““很微妙。首先,通过鉴定事故现场的纤维片得知,这是一个品牌的短袖衣,但是这种衣服只在胸前和袖子部分才使用这种合成纤维,而杀人现场采集到的合成纤维,除了用于短袖衣以外,还用于袜子和手袋一类的其他产品。”“完全不一致。”“是的。也调查了得到这种短袖衫的渠道,制造商的销售网络遍及整个关东地区,没有特定的区域。因此我们就把纤维片的问题从证据中剔除了,并不是搜查方故意隐瞒。”“我明白了。有问题的纤维片上有血迹吗?”“血迹什么的倒没有,但是有汗渍。穿短袖衫的人的血型是B型。”中森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思索还有没有遗漏什么,“有关未公开的证据也就这一件。”“即使这个证据被公开,也不能成为重新再审的关键吧?”“是的,作为翻案的证据过于弱小了。”“我明白了。谢谢你。”“那么,在适当的地方我就下车吧。”南乡一直向前把车开进胜浦车站前的转盘内。“在这里下车就行。”中森说着点头施了个礼。南乡迅速地掏出律师事务所的名片。“今后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给我打手提电话。”中森显出犹豫的样子,但还是收下了名片。在下车时他说:“我希望能消除这个案子是冤案的可能性。”之后才关上车门,向车站的台阶走去。“这就是那位在刑事办公室里见到的检察官。”南乡这时才向纯一介绍,“他叫中森。”纯一惊讶地反问:“这位检察官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大概因为他负责这个案子吧。”南乡心情沉重地说,“要求对树原亮处以死刑的文件的起草人就是他。”纯一吃惊地望着正在上台阶的中森,说,“也就是说,他是第一个说出树原亮该判死刑的人哕?”“是吧,大概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吧。”南乡很清楚检察官的责任意味着什么。在向中凑郡前行的路上,纯一未说一句话。他在想那个给人印象精神抖擞的检察官。中森看上去35岁多一点,那么申请对树原亮判处死刑时应是25岁多一点的年龄。与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当时他面对恶性案件的被告人,以强硬的态度宣告对方死刑。自己被判刑的时候,纯一对检察官没有印象,他们一定是通过司法考试的精英分子,他们不交流感情,是一群把法律作为武器高叫正义的人。但是从祈祷树原亮的死刑判决不要是冤案的中森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一定也有苦恼之处。纯一想,如果他从事别的职业,也许会反对死刑制度。汽车驶入了中凑郡境内,驶过繁华的矶边町时,一直阴沉沉的天空开始落雨点了。纯一问正在打开汽车刮水器的南乡: “下一步干什么?”“寻找台阶。”汽车驶上了通往字津木耕平寓所的山路。“你带驾驶证了吗?”纯一从屁股口袋拿出钱包,里面有驾驶证。但是纯一一看证的内容,大吃一惊。“啊!我的住址是松山监狱。”“和我的一样。”南乡笑了,“如果在三周内换证的话,还可以改。现在我要请你来驾驶。”“我?”“是的。”南乡用余光看着纯一,“我知道,你会不安的。”“是的。”因为在现在这段时间内,如果纯一发生了类似超速或违反停车规定的情况,都要被送回监狱。“可我只能请你开车,因为我马上要进入那所房子,也就是说要私闯民宅。”纯一吃惊地望着南乡的脸。“如果不搞清楚有没有台阶,什么事情都无法开始。”“可那么干行吗?”“没办法。”南乡笑了,“考虑到万一被什么人发现,你在附近不好,因为这样你会成共犯的。而且如果这所房子的周围停有汽车,也十分引人注目。所以我进到房子里,请你开车下山。好吗?”看样子只能这样了。“南乡君,你怎么回去呢?”“这里的事一完,我会打手提电话的。你再到摩托车事故现场来接我。”纯一点点头。南乡底气不足地叹了口气,自己为自己辩解说: “非法入侵被废弃了的房屋和为死刑犯的冤案平反,哪一个更重要呢?”与上次来时一样,宇津木耕平的住所前没有一人。汽车开上来的那条路过去可能是通往岛内陆地的要道,但是随着交通道路的发达,现在已经被废弃了,在雾蒙蒙的雨中,南乡下了车,打开汽车后的行李箱,取出必要的工具:折叠伞、铁锨、笔记本、笔和手电筒。然后他稍做思考,戴上了白手套。他打开伞,回头看了一眼那所木结构的房屋。那所房屋看上去阴森森的,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滴给人的感觉就像房屋在流血流泪一样。坐在汽车的驾驶席上,纯一紧张得不得了,他不断地调节着座位的位置。“你不要紧吧?”南乡说,他说话的声音好像被身后的房屋吸走了一样,纯一不由得回过头。“总会有办法的。”纯一没有把握地说,并踏动了汽车加速器,前进后退地反复重复着,然后让汽车作了个U字型转弯。“你走吧。”“好。回头见。”纯一说完,就沿着山路往下开去。看不见汽车后,南乡直奔宇津木耕平的寓所。为了消除私闯民宅的不祥预感,他让自己回忆检证调查书中的房屋布局图。这是厨房门,他判断。南乡拨开杂草向屋里走去。迎面的那扇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块门板,在检证调查书中写的是“屋子的内侧有木制的门闩”。南乡把伞靠墙立放着,拉开折叠式的铁锹,用铁锨柄试着敲门板,关闭的门板动了,大门没有任何阻挡地向南乡打开了。南乡注意到门板本来就是开着的。他自言自语地说,一定要沉着,不要慌。屋内一片黑暗,能看见厨房有六铺席大小。南乡打开手电筒,走进房间,关上身后的门板。这时,他闻到一股金属的特殊气味,尽管这气味很微弱。虽然南乡预感到里面的状况会很糟,但是他还是在厨房门口脱下鞋子,进入厨房。地上全是灰尘,不可避免地要留下脚印。南乡又重新穿上鞋子,然后才在厨房里到处走动。要寻找的放杂物的地方很快就进入视线中,在碗架前面的地上嵌着一块不规则正方形的地板。南乡抓住把手,提起地板。扬起的灰尘在手电筒的光线中飞舞。但是那里没有台阶。洞深不过50英寸,里面放的是盆呀碗呀和调味品的瓶子什么的,还有干了的蟑螂的尸体。谨慎起见,南乡用手敲了敲洞的底部和几个侧面,里面都是用水泥加固的,不可能隐藏证据。南乡无奈地站起身,他的目光落在了里面的拉门上。他不打算就这么返回,他想亲眼看看杀人现场。拉开拉门,走人走廊,在黑暗中他看见左边的客厅。鞋箱上宇津木启介叫救护车的电话机还依然放在那里。金属异味越来越大,南乡皱起了眉头。不能不继续走下去,他下了决心,打开与客厅相连的拉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吸收了被害人大量鲜血的房子已经被人丢弃不管了。但死人的腥臭味还像当年一样飘荡在空气中。尽管如此,南乡依然借着手电筒的亮光踏进了杀人现场。纯一下了山,一进入矶边町,就开始找停车场,他必须找个地方消磨掉接南乡之前的这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一直握着方向盘危险太大。他一边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开着车,一边努力回忆十年前与女友一起来这里时的地理情况。突然一阵恶心要吐的感觉涌上来,他不再去想过去的事了。之后纯一发现了车站前有一家咖啡馆,他马上把车开进那里的停车场。在咖啡店里,他要了一杯咖啡,甜的饮料可以缓解紧张感,但是他为自己现在这么悠闲感到一种罪恶感。南乡现在正在那所幽灵般的房子里孤军奋战。自己能干点什么呢?纯一思索着,又回到了汽车里,拿出了南乡放在皮包里的中凑郡地形图。如果那所房子里没有台阶,就必须在附近寻找。纯一又回到咖啡馆,开始在地图上寻找要搜索的场所。从矶边町到宇津木的寓所只有一条道,开车大约十分钟左右。宇津木寓所前有一段没有铺水泥的山路,这条路在山涧绕行大约三公里左右进入内陆地区,然后分成三条道。向右一条是去胜浦市的路,向左是去安房郡的路,直走与沿养老河的道路合并,变成一条纵贯房总半岛的道路。已被判定为用来挖掘地面的铁锨,是警察在离宇津木寓所300米内的地方发现的。可以预测,证据也被埋在这附近。可是只要看一下地形图的等高线,就知道这一带不会有房屋。那么死刑犯树原亮回忆起的台阶会在哪儿呢?纯一又计算了时间经过。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时间是下午7点左右。在摩托车事故现场发现树原亮的时间是下午 8点30分,也就是说在1小时30分钟的时间内树原亮上过台阶。无论罪犯是谁,树原亮的摩托车一定是被当移动工具用过,那么在摩托车单程45分钟路程的范围内应该有台阶存在。因此,如果再把挖洞埋证据的时间考虑进去,那范围就更小了。最大限度也不过摩托车单程35分钟路程的范围内吧。从矶边町开车十分钟就到宇津木寓所,道路的直线距离正好一公里。再考虑到这条道路是险峻的山路,罪犯能够移动的距离估计也就在三公里以内。如果这三公里内有台阶的话,就可以肯定是在这个范围内。纯一抬起头,开始制定计划,包括准备向事务所查询。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纯一看到了佐村光男。纯一的身体僵住了,光男正从丁字路对面的信用社出来。身穿工作服,看样子他没有注意纯一这边。他的手里握着装有现金和支票的小包。他满脸笑容地向遇到的老人打着招呼,然后钻进喷有“佐村制作所”字样的轻型卡车内。这个偶然中看到的情景却震动了纯一的心。虽然儿子被别人打死了,但是作为父亲还得有自己的生活。每天还是要吃三餐饭,要排泄,要睡觉,见到熟人还要满面笑容地打招呼,必须工作挣钱,依然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他与在海边的一栋大房子里住着的宇津木夫妇以及纯一的父母亲一样,每天经营着日子。虽然有时会因涌上心头的辛酸回忆而停下手中的工作,但他只能低下头不让任何人发现。纯一感到心里很难受。他后悔自己对佐村光男的道歉没有足够的诚意。犯罪并不仅仅是用一种能看见的形式破坏了什么,而是侵人人们心中,除掉了人们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而且,这个伤害会长久、反复地以烦闷的情绪干扰着人心。当时如果自己在干别的事情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夺走佐村恭介的生命了。从浸着血的榻榻米上散发出铁锈和霉气混合的强烈臭气。南乡用手绢捂着鼻子,把整个房子都看了一遍,他亲眼确认了这所房子里没有台阶,但他发现地板被掀起的痕迹到处可见。一定是当时警察怀疑消失了的证据是不是被掩埋了,拼命挖地。完成预定要做的事后,南乡又开始了最后一件事。在客厅的矮桌上放着一捆信封,那个大信封是领回搜查组扣押的证据时使用的。也许是继承人字津木启介把法庭没有采用的、又返还给他们的证据放回到这里。信封全部被打开了,南乡看了看里面,发现里面有地址簿,这显然是被害人人际交往的重要资料。他想把这些东西带走,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偷窃了吗?南乡掏出笔和便条,借着放在矮桌上的手电筒的光抄写起地址簿上的姓名和联络地址来。今后在附近调查,如果没有发现台阶的话,抄下的这个地址簿不就可以发挥作用了吗?但是抄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于带着手套,难以写字,也无法翻页,南乡只好脱下手套。突然他想到了消失了的存折。南乡想,罪犯盗走存折时,一定要确定里面的内容。那么罪犯会不会也脱下了手套。肯定如此,南乡确信。如果戴着沾满血迹的手套的话,不仅无法翻页,一定还会留下血迹的。取钱时,肯定会引起怀疑。毫无疑问,罪犯是直接用手拿存折的。在这之前南乡看过几千份犯罪记录,知道要完全、彻底抹掉指纹是很困难的。即使罪犯在现场戴着手套,也会留下潜在的指纹。因为指纹是肉眼看不见的,而人在触摸.物品时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以后即使擦,也不可能完全擦掉,总会有遗漏。只要找到消失的存折和印鉴,检测出留在上面的罪犯指纹的可能性就相当大。南乡从地址簿中抬起眼睛,转而向宇津木耕平和康子的尸体躺过的客厅两端望去。那里的榻榻米上还有一片黑色的印记,只有两人身体下面的地方没有变色。南乡对着两个模糊的人型说:“也许是你们要我们找出杀死你们的真正的罪犯。”南乡继续抄写。他看了手表,进入这所房子已经一个小时了。南乡默默地抄写着,突然在地址簿中他发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佐村光男和恭介。被纯一打死的那个年轻人和他的父亲是被害人夫妇的熟人。纯一一接到了南乡的电话,就向摩托车事故现场出发。在蜿蜒的山道中,他谨慎地向上坡开着,不一会就看见了撑着伞正在等他的南乡。纯一松了口气,他既没有发生事故,也没有违反规定,终于又开回来了。停下车后,纯一马上把驾驶席让给南乡,并问道:“怎么样?”南乡告诉纯一,在被害人的地址簿中发现了佐村父子的名字。“是佐村光男和恭介吗?“纯一吃惊地反问。“起先,我也感到很意外,可是一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大概还记得被杀害的宇津木耕平的经历吧?”“监护人,对吧?”“再往前。”纯一想起了杉浦律师的说明。“中学校长?”“是的。大概他教过的学生中就有佐村恭介吧。”纯一明白了。“另外,家里没有台阶。今后我们必须在野外工作了,要在山里转来转去了。”“我早有思想准备。”纯一说出了自己查看地图分析得出的结论,以及下一步的搜索范围。听了纯一的话,南乡马上腻味地说:“方圆三公里?”“是的,如果他距离走得越远,在树林里的时间就越少,我们搜索范围实际上是三角形的。”“为什么?”“当罪犯走远到三公里的地方时,我们就要把他来回的时间都算上。因此罪犯为了埋证据进入森林中,也只能是从离寓所前的道路很近的地方开始。”“啊!明白了。是这么回事。如果罪犯就在距宇津木寓所很近的地方进入森林的话,罪犯就有足够的时间进入森林深处。如果他离寓所走得越远,那么离路就越近。”“对。我们据此计算一下,算上他徒步在森林里走的时间,难道我们不是只要在底边一公里,高度三公里的三角型的范围内搜查就行了吗?”南乡笑了,说:“不愧是学理科的人。”“还有一件事,我到村公所去问过了,这个范围内好像没有住宅。不过可能还留有五十年代建造的森林管理部门的设施。”“好吧,那我们就先在这个范围搜。”南乡说着,发动了汽车发动机。搜索从当天的下午就开始。他们两人先回到胜浦市,购买了登山鞋、厚袜子以及绳子和雨披等必需品。然后又返回中凑郡的山中。他们把汽车停在路边,走进森林中。没想到搜索工作比预想的要艰难得多,因为下雨,泥泞的地面十分滑,他们靠裸露的树根好不容易才站住脚。南乡也许是年龄的原因,纯一因受监狱生活的影响,他们都为自己的体力消耗之快而诧异。“南乡君,”不到15分钟就气喘吁吁的纯一说,“我们忘了买水壶了。”“太粗心了。”南乡也气喘吁吁说,他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而且没有指南针,真是不好办。”“如果我们在这个地方遇难的话,可能不会有人发现。”“的确如此。”南乡说,接着他问手拿地图的纯一,“我们现在走了多远了?”“有200米左右吧。”南乡笑出了声。“到达想象的目的地了。”第二天起,两人的工作强度猛然增加。早晨早早就起床的南乡,就像要送即将去远足的孩子的母亲一样,准备好一壶饮料和两人的盒饭。而纯一在每天结束了山中的搜索,回到胜浦市的公寓后,都要抱起一大堆沾满泥水的衣服去投币洗衣店洗衣服。除此以外,每天他们还要作经费的计算和精读诉讼记录,以及向杉浦律师汇报搜索情况,忙得他们连喘气的精神都没有。山中搜索的范围日益扩大,他们两人的腿脚都经受了锻炼,但是他们谁都不觉得这可以算是快乐的郊游。在森林中他们还遇到过端着猎枪瞄准他们的猎人,蛇呀蜈蚣呀水蛭等许许多多的生物都让在城市长大的纯一毛骨悚然。有一天,纯一想起,警察曾为了寻找消失了的证据搜过山。于是他又反复看了诉讼记录,了解警察都做了什么。警察的搜索行动除了有刑事科和鉴识科科员参加以外,还动员了70名机动队员,总共120名搜查员。用了十天时间把方圆四公里的地方彻底搜查了一遍。这是日本警察最得意的轧路机作战法。然而他们的目的与寻找台阶的纯一他们不同,他们是为了找出被掩埋了的凶器,他们在地面上寻找被挖掘过的痕迹,对可疑的地方他们全部挖掘,甚至还使用了金属探测器,把这一带全部扫描了。尽管这样,还是没有找到被断定为杀人凶器的大型刃物、存折和印鉴。纯一期待在诉讼记录中会出现有台阶的山上小屋,但是没有那样的记录。他们两人进入山中已经十天了,地图上的三角型已被涂了一半了。就在这天,在山侧面的小河边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木屋。从远处看到它时,纯一不由自主得叫了起来:“南乡,有了!”南乡也有种苦尽甘来被解放了的感觉,只见他两眼放光,叫起来:“去看看。”两人赶到小木屋前,这个小木屋的建筑面积大约三坪 (一坪约3.3平方米)左右,二层楼,是一个纵向的细长建筑物。门口边挂着一块饱经风吹雨打、上面的字都难以辨认的牌子,上面好像写的是营林署什么的。门上有把生锈的挂锁,南乡用力一拉,锁就弹开了。“我要第二次非法入侵了。”南乡的话提醒了纯一,他不由自主地向四周张望。“没有人看见。“南乡笑着说,并兴冲冲地打开了门。两人朝里面望去,马上就失望了。小屋确是二层,但是升降的设备不是台阶。“难道会是梯子吗?”南乡一边往里走,一边朝楼上看。纯一跟在他的后面,环视着这个六铺席左右的空间。被打碎了的玻璃杯、方木料以及沾满沙土的被子等散乱地扔在那里。看样子这是营林署工作人员休息用的小屋。他们两人没有绝望,马上把整个小屋包括地面都检查了,期望能发现台阶和证据什么的。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搜查一结束,无论南乡还是纯一都呆呆地僵在那里。他们必须再回到森林中去,这就像早晨起床一样是很痛苦的事。南乡在铺了地板的地上躺下,说: “稍微休息一下吧。”“好的。”纯一靠着墙壁坐下来。他喝着水壶里的运动饮料,缓解一下腿脚的疲劳。这时,纯一听到野鸟的叫声,说,“我想……”“什么?”一副疲惫相的南乡转动着眼珠,身体一动不动地看着纯一。“有关第三者的假设,可以设想是罪犯威胁树原亮,逼他进入森林中。”“为了埋证据。”“当时树原亮上了台阶。”“是的。”“问题就出在这儿,会不会是去埋证据的地方碰巧有台阶?”“啊……罪犯是在有台阶的地方开始他的计划的。即罪犯是个对地理情况很了解的人。”“我也这么想。”“不会是营林署的职员吧?”虽然南乡是在开玩笑,但他的意见很尖锐,与以前的思路相反。纯一也注意到这点。“是啊,即使是当地人,也不会了解森林中的情况。”“我同意你的说法,否则对他的有关台阶的记忆会越想越觉得奇怪。树原亮真的上台阶了吗?”“也许是梦幻或幻觉吧。”“搞不明白。”南乡有点困惑地说。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鼓起劲说了一句“再说吧”,就站起身来。他扬起细细的眉毛,脸上又浮现出可爱的笑容。他问纯一:“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要听哪个。”“嗯,那,当然是好消息。”“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坏消息呢?”“我们还有一半工作没做。”3六月末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死刑执行议案书”被送到了法务省保护局。参事官立即向恩赦科的科长处走去,确认树原亮请求减刑的情况。“我已经向中央更生保护审查会确认了,他一次也没有请求过减刑。他本人一直坚持,自己不记得犯罪时的情况。”恩赦科的科长说。“记忆丧失不能成为停止执行的理由。”“这不是我考虑的事。关于他的情绪是否稳定的问题,管教局已经审查过了。”参事官看着管教局局长等三人的决裁印。他们已经对丧失记忆的树原亮的死刑执行开了绿灯。作为审查减刑理由的保护局,没有对管教局的结论提出异议的权限。从科长处回来,参事官开始看议案书。他知道,等看到议案书时已经不可能停止执行死刑了,但是他还是想让自己的职业良心没有内疚。不对罪犯的情况作详细了解,是不能把一个人送上断头台的。在他继续看议案书时,他又开始感到那种经常出现的迷茫。特赦这一制度真能发挥作用吗?他始终对此抱有疑问。所谓的特赦是与司法结论相悖的、依靠行政判决使审判效力改变的制度。简而言之,根据内阁的决定,可以让罪犯免于刑事处罚或减刑。有人批判这是违反三权分立的制度。但是这个制度之所以被维持下来,是因为由于按照高超的理念——法律的划一性肯定会出现不正确的判决这种情况。而这种制度是对用其他方法无法补救的误判的补救,因而受到支持。但是,如果看一下现实,就会发现这一制度的负面作用。特赦一般分为政令特赦和个别特赦。政令特赦是在皇室或国家庆典和办丧事时进行的特赦。昭和63年传出昭和天皇病情恶化的消息,为此曾停止了一切死刑的执行。如果天皇驾崩的话,肯定会搞政令特赦。考虑到这种情况也适用于死囚犯,就暂停了死刑的执行。这可以说是行政方的一个温情。但是事实却适得其反,发生了无法挽回的悲剧。在法庭上几名被告人争着要求判死刑,自己主动提出控诉和上告,要求确定其死刑判决。这是因为原来的特赦只以已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为对象,由此引发了悲剧。在特赦令就要发出的时候,他们在法庭上争,因为判决如果没有确定的话,就不可能受到特赦。这些被告人把生命赌在与其在二审中受到死刑的判决,不如利用政令特赦免于死刑。但是,结果政令特赦下来的时候,限定了特赦对象只是那些犯有轻微罪行的囚犯,而不适用于被判无期和死刑的恶性犯罪者。那些自己提起控诉和上告的被告人加快了自己的死期到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原因很简单。关于特赦的适用性的标准不明确。它是根据握有大权的权威者当时的意志随意确定的特赦。这种情况已在过去的实际操作上清楚地显现出来了。那次特赦释放和恢复权利的人中,因违反选举法而判刑的占绝大多数,也就是说,那些为了在选举中让政治家当选而染指犯罪的人被优先特赦了。相对而言,死囚犯的情况怎么样呢?在过去25年的时间内适用特赦的情况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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