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记性的深雪又说起来。 阿响满脸应付的神色: “这次又是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莲见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所以不是罪犯吗?但是,我觉得你也有想错的可能性。” “是吗?这倒是很有意思的想法。” “你是不是要说使用什么机关之类的?”阿叶插问了一句。 “对,就是机关。”深雪狠命地点点头,“虽说和阿响一起在娱乐室,但会不会有去厕所这样事情呢?” “那怎么样呢?” “利用那种机会,使用秘密通道……” “什么?” 阿响吃惊地叫出声。阿叶也哑然了,说实话,虽然他和深雪相处多年,但时至今日也不知道深雪说这一类话时,到底有多认真。 “在那个房子里,有那种机关吗?” “好像有吧。那种秘密通道只有设计者莲见知道。他走过通道,迅速到达夕海的房间。喂,怎么样?” “驳回!” 阿响断然宣布。 “如果有那样的通道存在,楠等一他们早就发现了。” 4 “我们再确认一下问题点。” 阿响从阿叶手里接过楠警官的报告,将其原样对折,放进信封里。 “罪犯为什么要剪掉受害人的头发?而且,罪犯为什么要把那个头发和其他许多东西一道从现场拿走?” 从刚才开始,阿叶就左思右想了许多,但没有找到靠谱的答案。如果硬要给个理由,思路就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罪犯是一个痴迷女性毛发、衣服的变态者。在日常的犯罪调查中,他切身感觉到近年来,这种变态犯罪正在增加。但是如果有人问这次案子是否也属于这一类,他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如果按照阿响的说法,阿叶觉得“形式不吻合”。 或许因为不能吸烟,手闲得难过,阿响的右手手指在信封上练习吉他的指法,就这样弹了一阵。看见阿叶和深雪没有任何作答,他缓缓地开口说起来。 “这个问题,还有最初研讨的三楼走廊上的油漆问题,如果将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能够找到某种推理的思路。这种思路倒是和‘形式’相当吻合。” “那么,阿响,你应该全都明白了?” 深雪问道。 “也不是全部。在18日下午那个时间点,沿着那条思路,可以考虑到某种程度。” “是吧。那个时候,你已经……” “对不起。” 还没有发表重要的推理,阿响的表情就似乎宣告“证明结束”。阿叶觉得他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而深雪还很天真地追问着。 “喂!怎样的推理?告诉我呀。” 阿响轻轻地摇摇头,似乎在说“不要急,不要急”。 “能沿着思路考虑下去,这是件好事。但是在这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难点。” “难点?什么难点?” “你觉得是什么难点呢?” “这个……” “按照这种推理,去锁定犯人的话,就会得出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结论。也就是说,犯人是——” 阿响停下手上的动作,伸出食指,直直地指向前方。 “是明日香井深雪。只有她符合。结论就是这个。” “啊?!”深雪发出发狂的叫声。阿叶也大吃一惊,在一旁插起话来:“喂、喂。你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难办呀。”说着,阿响耸耸肩,“所以,要想解除这个疑问,深雪就有必要回答那个问题。就是18日凌晨1:30左右,你离开房间,去了什么地方?” “原来是这样。” 阿叶悄悄地观察一下深雪的表情。她虽然非常惊讶,但看上去并没有不知所措。她总不会是罪犯的…… “关于这件事,最好从头说起。”阿响嬉皮笑脸地眯缝着眼睛,“阿叶也显得担心,你要从实招来哦,深雪。” “我不是……”深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起来,“那时,我从C馆后门溜出去了。” “嗯。” “悄悄开车了。” “嗯,嗯。” “开到国道上,找到了电话亭。” “打电话?” 阿叶觉得有点纳闷。 深雪的声音略显羞涩:“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当时非常担心阿叶。所以就想给家里打电话,向文目嫂子问问情况。” “用别墅里的电话不就行了?也不用深更半夜地跑到外面去。” “但是,那电话在大厅里。而且也许大家都还没睡。在那种地方给家里打电话,是会穿帮的。我可不太会演戏,所以我没自信在和文目嫂子对话时,能让别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你不应该高兴吗?阿叶。”阿响的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那天晚上,深雪为了替你守贞节,把我从卧室里赶出去。你应该觉得妻子贤淑,应该觉得幸福啊。” “是,是吧。” “深雪,电话通了吗?” “好不容易才找到电话亭。一打,文目嫂子很快就接了。嫂子总是睡得很晚。” “时间呢?” “1:40左右吧。因为我感觉刚到国道上,那个地震就发生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问文目嫂子,就能确认你讲的话。对吗?” “是的。” “好了,这可以证明你不在现场吧。总之可喜可贺。” 阿响微笑着,再次用右手练习起吉他的指法。 “如此一来,至少有两件事情清楚了。” 阿响接着说。 “一件就是——就算半夜从那个别墅的停车场发动车子,屋内的人谁也注意不到。离得相当远,声音传不过来。也就是说,罪犯或许会开车将从现场拿出来的东西运到某个地方。这么考虑,应该没问题。” “原来如此。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呢,这是个相当麻烦的问题。” 阿响皱皱鼻子,右手指的动作加快了。 “如果进行某种推理,就只剩下深雪。我刚才是这样说的,对吧?深雪已经有了不在场的证明,所以就被排除了。如此一来,能成为罪犯的人就完全没有了。” “那么,你的那种推理就是错的。” “或许吧。但是,如果照逻辑解释那种状况的话,不管怎样都应该是那样的……” 阿响来回挠着乱蓬蓬的头发。或许几天没有洗澡了,头皮屑乱飞。与几天前戴着墨镜,梳着大背头的形象相比,此刻俨然变成日本古典名探了。 “喂,你总是说某种推理,某种推理。究竟在考虑什么呀?快点告诉我,别让我着急。” 深雪催促着,“还不行”,阿响拒绝了。 “在把所有事情弄清楚之前,名侦探是不会说出真相的。这是规矩。” 他已经完全觉得自己是名侦探了。但是,去年他也是这个样子,最后引导解决了“御玉神照命会”事件,所以也不能太指责他。 “当然,我迟早会说的。在此之前,对了,我们要好好调查该调查的事情,必须要做一些计算。” “计算?”深雪眼睛瞪得溜圆,“又是很烦琐的方程式吗?” “曾经做过这样的方程式,对吧。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简单的加减运算。但具体做起又有点麻烦。” 说着,阿响再次皱皱鼻子。 “说到这,我正好有事情拜托你们。” “什么事情?” “什么呢?” “如果能自由活动,我就自己做了,但我现在这个样子……总之,我想知道现场遗失物品的详细情况。从材质到形状、尺寸,希望更加详细的数据。而且,如果可能,希望你们能收集与之相同的物品。你们可以问楠等一,如果还有不清楚的,可以问千种君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 “问过她的电话号码。她曾说要换房子,但我估计现在还没搬家。” “别人肯定会觉得奇怪,你们就想办法掩饰一下。” “我们试试。” “还有。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想弄到现场留存物品的清单。这个问楠等一,他会告诉你们。” “明白了。你会帮我的,对吗?阿叶。” 深雪这样说了,阿叶自然无法拒绝。他心里也想——阿响无法像去年那样,自己装扮成刑警,到处探访。这次他躺在床上指挥,自己还能少操心吗? “另外,还有一件事。” 阿响继续说着。 “希望你们能说说六年半前的案子,纱月被杀时的状况。最近我有一些感兴趣的问题。” “那个案子,你不是知道吗?” “我只知道大致的情况。你们俩都是那个案子的目击者,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听你们慢慢地说一说。尽可能想一想,尽量说得细致一点。” 就这样,阿叶和深雪再次回忆并大致陈述起六年半前的那个晚上。如此一来,阿响就明白了1982年12月30日的那个晚上,这两个人所经历的所有事情。 DATA(8) 〇关于美岛夕海所持物品的资料 *从现场被拿走的物品 长袖衬衫(丝绸) 黑色1 长袖运动装(棉) 黑色1 宽边裤(人造丝) 黑色1 薄毛衣(麻、丙烯混合) 白色1 睡衣睡裤(棉) 藏青1 皮带(牛皮) 黑色1 围巾(丝绸) 淡绿1 毛巾(棉) 绿色1 浴巾(棉) 绿色1 丝袜 黑色3 吹风机 1 挎包 黑色1 钱包(所持金额不详) 记事本 1 手帕(棉) 白色1 纸巾 1 梳子 1 钥匙扣及其钥匙 装有底粉、口红、香水等的化妆包 黑色 *留存现场的物品 旅行手提包 深褐色1 贴身裙(聚酯) 黑色1 短袖罩衣(丝、棉混合) 黑色1 帽子 黑色1 内裤 3 (其中一条,受害人穿在身上) 胸罩 3 装有一般化妆品的小包 黑色 装有洗发用品、药品的小包 白色 针线包 淡绿 发梳 1 纸巾 2 项链(白金) 1 B5大小的本子 1 签字笔 黑色2 袖珍书 1 (罗尔德·达尔【挪威籍的英国儿童文学作家、剧作家和短篇小说家。】的《与你相似的人》) 气体打火机 金色1 烟盒以及内里的香烟备用香烟 2 高跟鞋(牛革) 黑色1 【X没有房顶的“密室”】 1 “老师?青柳老师。” 虽然打开玄关大门,大声叫喊,但没有任何回应。 “在吗?老师。” 屏息两三秒,侧耳倾听。只有野鸟的啼叫和蝉鸣传入耳中,从昏暗的房子里,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和昨天一样。) 市川登喜子觉得纳闷。 无论放在地上的鞋子,还是摆放在鞋柜上的报纸和邮件,都和昨天一样。报纸和邮件是昨天下午,登喜子本人从邮箱中取出,放在那里的。光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房子的主人从昨天那个时间开始,直至现在,一直都没在家。 “老师。” 她又喊了一次,把刚刚从邮箱里拿出来的报纸——昨天的晚报和今天的早报——叠放在鞋柜上。 (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登喜子是住在野边山镇的主妇,那里位于海之口的南边,与其紧邻。她受雇于青柳洋介,来到这个宅子,已经快一年半了。她是由青柳的哥哥——在南牧村经营农场——介绍,接受这份零工的。每周两次,周日和周四的下午,她自己开车来这里,做一些购物、洗衣服以及扫除之类的工作。 昨天——周四、24日——她和平素一样来到这个宅子。时间大概是下午2点左右。当时,青柳也不在,但是她并没太在意。因为她看那条叫“竹丸”的狗也不在院子里,便想当然地认为青柳去散步了。登喜子知道——虽然青柳在三年半前的事故中失去了左腿,但是偶尔也会借助着假肢和拐杖,带着竹丸出去的。 像平常一样,她完成工作后,写了一张纸条,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便回去了。她在纸条上写着“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打电话”,然而昨天青柳并没有和她联系。 今天早晨,她曾给这里打过一次电话。不知为何,她有点放心不下,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登喜子当然也知道一周前,在这附近的别墅里发生的凶案。青柳也亲口告诉她,那个被害的女子就是上周四在这个宅子里与她打过照面的一个人,是青柳原先的学生。因为——因为刚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所以,一个晚上,她心中渐渐涌出难以言表的不安。 青柳没有接电话。按照惯例,他如果长时间不在家,会和登喜子打声招呼,所以她觉得奇怪。因此今天25日下午1点多——她就来到这里,看看情况。 昨天来的时候,玄关的门就没有锁。如果是暂时外出,也就罢了,但是一晚上不在家却不锁门,这就奇怪了。想到这里,心中越发不安。 登喜子决定进屋,再次到每个房间转一圈看看。 每个房间里的状况都和昨天登喜子打扫卫生时一样。昨天的纸条还留在起居室的桌子上。在里面客厅的套廊上,有一把安乐椅,在其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青柳喜爱的烟斗和火柴盒。这些也和昨天一样。在家里的所有地方,都没有看见青柳。登喜子走到庭院里。 她首先去看看竹丸是否在。那个涂成蓝色屋顶的狗窝里依然和昨天一样,空荡荡的。 接着,她又去了车库。那辆银色的沃尔沃还像平时那样,停在那里。一辆红色摩托车停放在旁边,据说它的主人是上周来这里的一个学生。对于腿脚不方便的青柳而言,在这个荒僻的地方,这辆沃尔沃可以说是唯一的交通工具。这辆车留在这里……该怎么做呢? 心中更加不安,登喜子想到——肯定有什么事(什么事呢)。青柳和竹丸或许遇到了什么情况。 不能放任不管。是否报警暂且不说,总之要将情况通知青柳的哥哥。 她决定后,返身朝玄关走去,准备回屋子里打电话。就在那时—— 登喜子突然停下脚步,她感觉突然从什么地方传来隐约的狗吠声。 (竹丸?) 刚才是竹丸的叫声吗?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在一片蝉鸣的间隙,又传来…… (啊,真是狗叫声。) 狗在什么地方叫着。某个地方——在这个宅子的某个地方。 “竹丸,你在什么地方?” 登喜子离开玄关,朝屋子北面走去,她感觉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你在什么地方,竹丸。” 她一边叫着,一边走在被繁茂草木包围着的小路上。从前天黎明到昨天上午,一直下着大雨,正因为如此,地面上到处是泥泞。这次降雨好像是强台风造成的,这个台风从九州登陆,穿过近畿地区、北陆地区。被大风吹折的树枝叶散落在地上。 “竹丸……” 很快前方看见了泛黄的灰泥墙。那就是在今年初春,遭受雷击之前,青柳作为画室使用的那个仓库。 在那里面?——登喜子这时终于想到了。 她把屋子里搜个遍,把狗窝所在的南面庭院也大致察看了一下,但是从昨天开始,就没来过这里。她还没有察看过这个破损仓库及其附近地方。 或许竹丸就在这个仓库里。 “竹丸!在吗?”她大声问道,于是,从里面传来一声狗吠,似乎在回应。―——没错。就是从那个屋子里传出来的。 登喜子小跑到仓库门口。或许是感知到脚步声和她身上的气息,这次从里面传来狗嗅鼻子的声响。 她打开污浊的双开门。里面还有一个单开门,那是青柳把这里改造成画室时安装的。 她伸出右手,准备拧那个银色的把手,但是锁住了,转不动。于是,她抓住门把手前后摇动,但那门比想象的结实,纹丝不动。 其间,从门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怯弱的狗叫声。 “竹丸,你在那里吧?” 她隔着门说着,如此一来,狗便更加怯弱地嗅着鼻子,用前肢挠着门,但这样当然无法打开锁。 怎么办呢?登喜子左思右想,再次掉头朝玄关方向走去。她记得自己曾在起居室的衣柜抽屉里看见过一串钥匙。那里面或许有这扇门的钥匙。 她沿着来时的小路跑回去。当她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玄关时—— “对不起。你是这个宅子里的人吗?” 突然有人从背后打招呼。她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从正门方向朝这里走过来。其中一个是高个子的年轻男子,另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看上去要年长一些。这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你是青柳洋介先生的朋友吗?” 高个子的男人盯着她,问道。他眼角有点向上,让人联想到鱼类。登喜子慌慌张张地回答起来。 “是的。我,是那个,青柳老师雇来,做家务的。” “是用人?” “啊,是的。” “青柳老师在吗?” “不,这个……” “啊,对不起,我们是警察。” 说着,男子展示了一下黑色的证件。 “警察?” “我叫楠等一,是县里的警察。上周在这附近发生了凶案,你知道吧?关于那个案子,我们想再和青柳老师稍微谈谈,从昨天开始,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根本就没人接。我们担心他出什么事。” “哦。” “你知道吗?你叫——” “我叫市川。” “市川?现在,青柳老师在哪里?” “这个……” 登喜子赶紧说明了情况。听着听着,两个刑警都紧锁眉头。 “奇怪呀。”矮个子的警察说道,“狗被关在里面?” “总之,市川,请你去找一下钥匙。不,我和你一起去。服部,你去那个仓库。” “明白。” 另一个刑警的名字叫服部。 登喜子在刑警的陪同下,走进屋里,奔向起居室。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打开衣柜的一个抽屉。在第三个打开的抽屉里,她找到了一个大钥匙串,上面有好几把挂着好几把钥匙。 “好,我们去吧。” 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和刑警一起再次跑向仓库。那个叫服部的矮个子刑警正在门口等着两人的到来。 她从钥匙串中,挑出一把形状与门锁类似的钥匙,插入门把手中央的小钥匙孔里。试到第四把的时候,她感觉锁被打开了。 登喜子转动把手,推了一下,但门还是纹丝不动。 “打不开吗?” 楠警官从旁边伸出手,抓住把手。 “——嗯,里面好挂上门钩了。那门上面有这种装置吗?市川,你知道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有。” “哎呀,这就不好办了。这个……” 从门对面依旧传来狗嗅鼻子的声音。 “好了,好了,再等一会。” 说着,楠警官将眼睛凑到门和门框之间。但是那里似乎根本就没有缝隙,如此一来,就无法插入什么东西,挑开门钩了。 “只有破门而入了。” “警察先生。” 登喜子说。 “什么?” “这个屋子的房顶上有个洞。” “什么?” “打雷造成的,房顶的一部分被烧掉了。所以只要爬到旁边那棵树上,然后跳到房顶上……”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或许能从房顶的那个破洞进去?” “是的。” “我来。” 服部刑警立刻自告奋勇地报名。他脱去外套,交给楠警官,然后站到登喜子所说的那棵树前。那是一棵山毛榉,就长在房子的右边。 “小心。服部。” “没事。” 服部麻利地爬上树,从下面看,似乎不是很费力。 “好像很容易过去。好!” 从树上跳到屋顶也很顺利。他在屋顶上爬着走,很快在下面就看不到服部的身影了。 “是这个吧。” 不久传来他的声音,服部似乎已经到达那个破洞处。 “哎呀,有梯子。” “你说什么?” “梯子。梯子。有个梯子撑在那里,从下面正好对着这个破洞。” “能下去吗?” “简单,简单。” 过了一会,安然跳到屋里的服部解开门钩,打开门。从屋内蹿出来的狗就是竹丸,它的项圈上还拖着锁链。它无力地摇着尾巴,在登喜子的脚上蹭来蹭去。或许是饿肚子的缘故,看上去没有平时精神。 “真可怜。” 楠警官摸摸竹丸的头。 “你小子,被关了多长时间?” “楠警官,请你先过来一下。” 服部冲他招招手。 “你觉得这是什么臭味?” “嗯?” 楠警官纳闷地歪着脑袋,走进仓库里。 “啊呀,这个……” 两人走到屋子中央,用敏锐的眼神环视一圈。登喜子牵着竹丸的锁链,胆战心惊地跟在他们后面。 正如服部所说,屋顶的破洞下方立着一个梯子,那好像原来就放在那里。因为直到昨天上午,天都在下雨,所以混凝土地面上到处都湿乎乎。家具和工具也污浊不堪。在内里的墙角,堆着瓦砾片。另外—— 在仓库里的混浊空气中,的确飘散着异样的臭味。那是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捂着胸口。 (这是,什么味道?) 登喜子觉得这是东西腐烂的臭味。 一同进来的竹丸显得悲伤地哼着鼻子,朝仓库里面走去。登喜子虽然牵着锁链,但拉不住它,反倒被竹丸拖得踉踉跄跄。 竹丸的前方是一个又大又旧的箱子。这箱子原本就放在这里。走到箱子边上,竹丸的叫声听上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用前肢不停抓挠。 “它怎么了?” 楠警官一只手捂着鼻子,忍受着恶臭,走到竹丸身边。 “它是不是想让我们看里面?” “打开吗,楠警官?” 服部说道。 “不,我来。” 说着,楠警官双手放在箱盖上。伴随着低沉的吱嘎声,箱子打开了——就在那一瞬间。 “哎呀!” 楠警官和旁边的服部发出声,弄不清楚那声音是呻吟,还是叫喊。 “这个是……” 登喜子走到两位刑警的旁边,张望打开的箱子。让人想吐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比刚才浓重了好几倍。 她看到了。登喜子看到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那是个人。裸露的皮肤已经变成污浊的暗绿色,那下面渗着犹如蜘蛛网一般的紫色纹路。眼球从眼皮下突起出来。嘴角边伸出一截舌头。好几只黑色小虫在那额头上、脸颊上来回爬着…… 登喜子松开套住竹丸的锁链,双手捂住脸,尖叫起来。索性当时晕倒也就好了,那样也就不用品尝接下来翻江倒海般呕吐的痛苦了。 横卧在箱子里的是这个宅子的主人——青柳洋介的尸体。 2 8月25日的深夜,明日香井家得到青柳洋介被害的消息。 电话是楠等一打来的,首先接电话的是深雪。阿叶在这之前,刚刚到家,当时正要去浴室冲澡,但听到深雪“啊”了一声,感觉情况不对,就抱着换洗衣服跑回了起居室。 楠等一告知的这起新凶杀案对两人的冲击非常大。 楠警官让他们立刻告诉还在医院的阿响,但阿叶和深雪商量后,决定明天下午再告诉阿响。 术后恢复总的来说不错,现在他也已经能正常进食,大致决定后天出院。正因为如此,如果他听说发生了如此案件,很有可能会无视主治医生的要求,今晚就溜出医院,奔向海之口。出于为阿响健康考虑,或许不应该现在就告诉他。 楠警官之所以说“立刻告诉阿响”,或许是因为他和阿响之间有着某种“交易”(抑或是因为友情深厚)。但是目前警察应该在兢競业业地调查案子,不会因为阿响晚了一天行动,就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后来,阿叶接过电话,先听楠等一讲述了凶案的大致情况,然后提了几个问题。首先放心不下的就是青柳被害和上周的夕海被害案之间是否有关联。 “阿响昨天用医院的公用电话和我联络,提出了忠告。” 楠警官说道。 “忠告?”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反正他让我最好稍微注意一下青柳洋介的动向。所以我今天就去了青柳家。然后……” “他什么时候被害的?” “目前正在详细调查中,腐烂得相当厉害,很糟糕。乍看上去,已经死了两三天。明天或许能有进一步的消息。” 成为警察后,阿叶也曾多次目睹腐烂的尸体。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可怕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摁住胃部。 “另外——” 楠等一继续说着。 “他是被勒死的。凶器就缠绕在他的脖子上。那个所谓的凶器就是女人的丝袜。” “丝袜?” “是的。我们在正屋的衣柜里查找过,完全没发现类似的物品。” “也就是说那是被害的美岛夕海的东西?就是从现场被拿走的丝袜?” “看起来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颜色和尺寸似乎都吻合。”如果这样,这两起案件极有可能是同一个罪犯干的。但是,那个罪犯为什么要杀死青柳洋介呢?难道这和他在上周鸣风庄事件中目击到的那个“陌生人”有关系吗…… 阿叶闭口,沉思起来。 “对了,明日香井君。” 楠等一接着问起来。 “你夫人的腿伤已经好了吗?” “啊,哎。托你们的福,已经完全好了。” “你夫人的朋友中,有个叫后藤慎司的人,他摩托车翻了,伤到腿。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你听说什么没有?” “我老婆在电话里问过。” 阿叶瞥了一眼深雪。 “在本周初,医生还说他的腿再过一个礼拜,也好不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今天的这个案子,状况有点怪。符合作案条件的似乎是‘腿脚没有问题的人’……” 楠等一又作了如下补充说明。 青柳洋介的尸体是在位于正屋北面的仓库里被发现的。尸体被塞进原本就放在仓库中的旧箱子里。但是尸体被发现时,那个仓库的门上有两道锁。 一道是门把手上的锁。只要按下把手上的按钮,关上门,就可以把门锁起来。这种锁没有特别研讨的必要。问题在于另一道锁。那是安装在门内侧的门钩。当时那个门钩是扣着的。门和门框之间完全没有缝隙,就算用什么工具,也很难从外面把那个门钩放下来。 听到这里,或许会认为这是密室凶杀案,但又不是。虽然叫做密室,但是没有房顶——就是这种状态。 因为雷击,屋顶上有破洞。屋内还有对着破洞的梯子。借助那个梯子,就能上到屋顶,然后跳到房子旁边的树上,从那里很容易下到地面。事实上,楠警官他们就是采用逆路径,进入仓库,打开房门的。 可以认为罪犯勒死青柳后,将尸体放入箱子,从屋内扣上门钩,然后从屋顶逃出去的。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至少腿脚有问题的人是不可能采取那种行动的。 “但是,罪犯为什么故意做那么繁琐的事呢?” 对于阿叶的问题,楠等一立刻就回答起来。 “想尽量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这样想,应该没错。尸体被发现得越晚,就越难推定犯罪时间。这就对罪犯有利。” “放尸体放进箱子里,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吗?” “是的。还有一点,青柳饲养的狗也被关在同一个仓库里。我觉得这也是罪犯有意为之,如果只把狗留在院子里,势必会让人产生怀疑。实际上,用人市川登喜子也告诉我们,昨天下午她去青柳家干活的时候,就没有多想,以为青柳带狗出去散步了……” “原来如此。”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总之,我们觉得这个案子和上周的案子是同一个罪犯干的,所以成立了联合搜查本部。” “那么,你上次说抓住的那个打劫别墅的男人呢?” “啊……” 听声音,楠等一似乎被戳到了痛处。 “应该没有关系吧。这次,真是个费劲的案子。一直以来,对于这种烦人的案子,我就不是很擅长。” “身先士卒的警视阁下说出这种丧气话,可不行呀。” 说完,阿叶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 “的确是。” 电话里传来楠等一的苦笑声。 “总之,向阿响问好。请转告他——如果他有破案高见,请随时赐教。” 3 *被害人 姓名 青柳洋介 性别 男 年龄 49岁 血型 ARH+ 身高 166公分 体重 47公斤 *尸检情况:死因是颈部挤压引起的窒息死,是被绳状物勒死。绳状物从后面绕颈一圈,没有打结。除了因昆虫造成的若干死后损伤外,没有值得提出的外伤。 从死后僵硬度缓解、腐败变色以及出现血管网等尸体现象推定,死亡时间为22日晚到23日晨之间。 *凶器:凶器是留在尸体颈部的丝袜。从颜色、尺寸的一致性来看,很有可能是上次美岛夕海被害案中,从现场拿走的物品之一。 *指纹、脚印:在尸体发现现场,即被害人家中的仓库里以及周围,还有正屋中,没有检测到对破案有益的指纹、脚印等。关于指纹,罪犯预先使用手套的可能性很大。关于脚印,因为从23日早晨开始,下了一整天雨(由于屋顶破损,仓库内部有大量进水),所以可以认为脚印被冲掉了。 4 8月27日,周日。 在让人神清气爽的晴空下,“帕杰罗”在中央高速路上动力强劲地行驶着。手握方向盘的是深雪,副驾驶位子上坐着今天早晨刚刚出院的阿响。正好在十天前,还是他们两个人,行驶在同样的道路上。或许是心理作用,车外掠过的景色让人感觉就这么几天,秋天已经临近。 “没事吧?阿响。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深雪不时地看看副驾驶位子上的阿响,提醒道。她放心不下,觉得他大病初愈,就长途旅行,恐怕吃不消。但阿响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和十天前一样,他还戴着那副漆黑的墨镜,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细微表情。 昨天下午,当深雪和阿叶来到病房,告诉他青柳洋介被害的时候,阿响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冷静。 他皱着眉头,略微咂巴一下嘴巴,低声说“是吧”,便将视线从深雪他们脸上移开。 当阿叶讲述楠等一告知的大致情况时,阿响似乎最关心“已经死了两三天”这一点。 “这么说,前天他就已经被杀死了。” 他嘟哝着,咬着下嘴唇。 从昨天算起,“前天”——也就是24日,周四,阿响从医院打电话,“忠告”楠等一,让他注意青柳的动向。那时,阿响判断出青柳至少掌握着鸣风庄事件中的重要线索。说不定,阿响当时就预测到青柳有被杀害的危险。 但是,在24日之前,青柳就被害了。在阿响“忠告”楠等一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咬着下嘴唇的阿叶让人觉得他在懊悔,又让人觉得他是在自我安慰——无力回天的。或许两种情感在内心交织在一起。 对于新发生的案子,阿响的反应出乎阿叶和深雪的意料,很平静。反正不再等一天,警察也集中不到基本情报,所以自己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说着,他就猛地仰躺在床上。 “反正明天早晨就出院了。” 阿响看着天花板,说道。 “今天晚上,我就好好休息吧。阿叶,你能和楠等一联系一下吗?就说明天中午,我们去他那里,如果可能的话,能否陪我们半天时间。” 于是,现在—— 阿响和深雪两个人朝着信州前进。 昨天下午还说这次阿叶也同行,但是昨天晚上,东京地区似乎发生了什么大案子,阿叶被召回警视厅,今天就无法同去了。对阿叶来讲,这是一件憾事,但受打击最大的还是作为刑警之妻的深雪。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从前天晚上开始,直至昨天、今天,深雪觉得心情非常郁闷。 当夕海在鸣风庄被杀死的时候,她震惊之余,朦朦胧胧地觉得那不是真事,所以失去朋友的悲痛心绪并没有到撕心裂肺的程度。回到东京后,她一直处于那种淡淡的悲哀的状态。但是当前天晚上得知青柳死讯的时候,她感觉那淡薄的悲伤情感顿时浓厚起来。 曾经的好友死了。曾经仰慕的老师死了。 毫不疑问,这两个人的死亡作为“现实存在”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而阿叶和阿响等人则把两人的死亡之看做“案件的要素”。如此一来,她不知为何对他们的言行产生了烦躁感。 但是仔细想想,对于阿响而言,不管夕海,还是青柳,他们的关系不过是在十天前,初次见面,简单交谈而已;至于阿叶,他甚至没有见过青柳。想要让他们和自己一样更加悲痛,这恐怕是不可能的。深雪也明白这一点。 没错,明白了。 不管怎么悲伤,也没有用。不管怎么郁闷,也没有用。——既然已经明白,就尽量和平素一样开朗,装呆。深雪是这么想的。 “阿响,你总说‘计算’、‘计算’,到底计算什么呢?” 下了高速,驶入141国道后,深雪询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 “还保密吗?你的推理,就随便告诉我一点吧。” 22日,周二下午,阿响曾拜托深雪和阿叶列一份详细的清单出来——在美岛夕海带到鸣风庄的物品中,哪些被从现场拿走了,哪些留存下来——之后,他们两人合作完成,两天后,将那份清单交给阿响。而且,他们还根据阿响的要求,打电话给千种君惠,询问了那些被拿走的东西,然后尽量购齐相同的物品,25日,周五,带到病房去了。 深雪不知道之后阿响是如何调查那些物品的,但是昨天去病房的时候,她稍微瞥了一下。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扔着一个本子,上面写着许多数字。在桌子上还看到计算器、口袋大小的卷尺等,这些东西或许是他从护士那里借来的吧。 他究竟在“计算”什么?那些“计算”和解决案子有什么关联呢? 说实话,深雪根本就搞不懂。对于数字,她非常不擅长,至今连一本家庭开销收入账目都没记好。 “阿响,你说呀。” 深雪再次追问道。阿响重新竖起放倒的座位。 “今天——”他回答,“先亲眼看一下青柳被害的现场,再去一下鸣风庄……然后——” 他瞥了一下后排座位。 在那本来还要坐着一个人的位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大运动包,里面塞着前几天深雪他们购买的和“从现场拿走的物品”相同的东西。包旁边还有一个白纸袋。这也是昨天深雪按照阿响的要求,从M市内的五金店买来的。里面是用于测量的大卷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