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昨晚的事.”正忠说.四“那女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那样做?真让我挂心.”“您丝毫不感到可怕或恐惧吗?”晴明问.“是.她虽然是个妖女,但我并非以为害怕才来找晴明您的….”“那么,您的目的是….?”“我只是想知道那女人的表情之所以会那么悲哀的理由.”“知道理由后,您打算怎么办呢?”“如果可能,我想化解那女人的悲哀.”“原来如此.”晴明用手指支着下巴,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我明白了.”他望着 正忠点头道:“总之,今晚我会去拜访贵府.”“喔,您愿意光临吗?”“是的,反正我也想有幸亲见一次纪道明大人的菊花.”“太好了.”正忠三番两次地低头行礼,向晴明道谢后告辞离去.“事情变得很有趣.”正忠离去后,晴明如此说.“有趣?”“嗯.”“什么事有趣?”“博雅,因为这样一来,我不但可以观赏记道明大人的菊花,也可以聆听你的笛声...”“笛声?晴明,难道我也要去...”“反正你闲着没事吧,我好久没听你吹笛,很想听.”“吹笛当然没问题,只是,我若跟着去...”“你不用担心,正忠大人似乎也有此意.”“可是...”“你不想去?”“唔.”“你不想去观赏道明大人的白菊吗...”“想、想看.”“那不就行了?听说目前正逢花期.”“唔,嗯.”“去吗?”“嗯.”“走.”“走.”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五两人在天黑之前抵达菊宅邸.跟随下人跨进那庭院时,第一个大叫出来的是博雅.“哇,太壮观了.”菊花确实很美.整个庭院放眼望去那是几乎高达人胸部的盛开白菊.庭院弥漫着花香,光是呼吸,全身就会熏染上菊花香似的.菊花之间铺有供行人走的石块步道,也有可以让人自由转身的地方.“那女人是不是站在这里?”晴明问正忠.“是的,正忠点头.”博雅把视线自菊花上头转向地面,说:“许多花瓣掉落在这儿...”“那一带都是花瓣,全是我说的那位白菊姬拔落的.”“那天以来,您从未打扫过吗?”“一次也没打扫过...”正忠似乎在回忆女人的身影,闭上眼睛回答.晴明望着脚边,兀自点头道:“喔,原来这些就是那女人拔掉的花瓣.”过一会儿——“我已经大致绕了一圈.天快要黑了,我们还是边喝酒边等那位白菊姬出现吧...”晴明仰头低语,似乎在说他已经看过所有必须查看的地方.六夜晚来临,飘荡在夜气中的菊香溢发浓郁.那香味令人感觉似乎稍微温暖了冰冷的夜气.晴明和博雅坐在菊花宅邸窄廊上.仅有一灯如豆,两人相对而坐喝酒.这跟在晴明宅邸喝酒时的光景没什么两样,相异之处是整个庭院开满了白菊,以及橘正忠也坐在离两人不远处的窄廊上.晴明和博雅互相弄盏传杯,悠闲自在地喝着酒.正忠只是文风不动地坐着,不伸手取酒杯.“一起喝呀...”两人劝他喝酒,但正忠只是徐徐摇头,默不作声.不久,月亮自屋檐后露脸,苍白月光照在庭院.月光中,整个庭院都是盛开白菊的光景,令人赞叹不已.“真是太美了...”博雅轻轻吐息般说道.菊花总数约有一千朵.花香味在月光中愈加浓郁.“呐,晴明啊.”博雅忘了正忠也在一旁,以平常只有两个人相处时的口气向晴明搭话.“什么事?博雅?”晴明也和着博雅,以平素的口吻答腔.“那位白菊姬到底是谁呢?”“不知道...”“大约一年前,纪道明大人不是从这宅邸内失踪了吗?会不会跟那件事有关?”“很难说..”“晴明,你刚才来这儿时,望着庭院和落在地面上的花瓣,不是独自一人莫名其妙地又点头又出声吗?”“恩.”“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某些事吧...”“多少明白了一些.”“明白了一些?”“就是还未全然明白的意思.”“一些也可以,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告诉我吧.”“不行,我如果先告诉你,万一猜错结果,事后你又会对我罗罗嗦.”“不会.”“会.”“我不会对你罗哩罗嗦.”“那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好了...”“恩.”“正忠大人….”晴明不是对着博雅,而是对着坐在不远处的正忠开口.“什么事?”“白菊姬握在手中的菊花,是不是这庭院里的菊花?”“啊?”“如果是这庭院里的菊花,那么,庭院里至少应该有一枝菊花被摘掉花朵,只剩花茎才对吧…”“哎,我完全没想到这点,我一直以为她是摘下这庭院里的某朵菊花,拔着花瓣…”“不过,我刚才环视了庭院一圈,没发现任何一枝花朵被摘掉的花茎…”晴明说.“喂,晴明,难道你查看了这庭院里的所有菊花….”“大致看过一遍.或许有看漏的地方,不过我没发现有被摘下的花朵的菊花.”“这是什么意思?”“….”晴明没回答.“喂,晴明.”“就是我说的那样.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唔.”“博雅,等白菊姬出现,你再问她好了.”“我、我问她…”“恩.”“如果我问她,她会回答我吗?”“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唔…”“博雅,你现在先不要胡思乱想.此刻我比较想听你的笛声,要不要吹吹看….”“啊,恩…”博雅点头,自怀中取出笛子.是龙笛——叶二.这是朱雀门妖鬼送给博雅的笛子.博雅将笛子贴在唇上,笛声自叶二滑顺地流泻而出.本来就溶有菊香的夜气,此刻又溶入博雅的笛声.月光仿佛也于笛声起了共鸣,比先前更加皎洁.甚至可以看到月光的微细粒子在白菊四周闪耀地摇晃着.“博雅,你好厉害….”晴明陶醉地喃喃自语.博雅闭上双眼,心身俱忘,仿佛醉在自身笛声中似地吹奏着.吹了一阵子,博雅睁开双眼,将笛子搁字膝上.突然——刚才还不见人影的女人已站在白菊中.是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大概是在博雅吹笛时出现的.“晴、晴明…”博雅发出嘶哑声音说.嘘!晴明以眼色制止博雅继续说下去.还是个有着细长手指的美女.女人以细长右手指尖开始拔掉握在左手的白菊花瓣.一…二…三…女人数着花瓣的声音响起.是极为哀切的声音.晴明、博雅、正忠三人只是默默无言地望着女人,倾听女人数着花瓣的声音.二十七…二十八…女人每拔下一片白菊花瓣,便随手丢弃在脚边.七十九…八十……数到这儿,女人以伤心的声音道:“为什么今晚您也不来呢…”之后——八十一…八十二…女人再度数着花瓣.“请问…”晴明在此时发问.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晴明的声音,女人首次停止动作.她缓缓转头,脸庞望向窄廊上的晴明.“请问芳名为何…”晴明问.“菊…”女人答.“菊?”“这是我的名字.”“那么,菊姬大人,请问你为什么在那儿做那种事呢?”晴明问.“我正等纪道明大人前来.”“拔着花瓣等?”“是的,每天晚上像这样拔着白菊花瓣,数着花瓣等他来….”女人又动手拔掉一片花瓣.“一夜一片…”花瓣掉落地面.“两夜两片…”女人再度拔掉一片花瓣.“每晚数着数着,最后超过一百夜,那人还是没来…”花瓣簌簌飘落.“起初,数花瓣时很快乐.一瓣、二瓣、三瓣地数,通常数不到三瓣,道明大人便会来我家.可是,后来数到七瓣、八瓣,不知何时开始,数到五十瓣、九十瓣时,道明大人也不来了..”女人的声音逐渐高昂,接着突然开始哭泣.噢..噢..女人的喉咙发出凄厉哭声.“啊,道明大人,道明大人…”女人双手紧握白菊,将花朵贴在脸颊.脸颊落下两串泪朱.“噢,我恨他,我恨他,他一定另结新欢了.”女人说着说着,白皙犬齿似乎伸长了一些.“噢,道明那家伙,道明那家伙…”咻!咻!两根犬齿逐渐伸长.女人在月光中左右摇晃着头.头发间噗、噗地张出两根角.“所以你才做出那种事吗....”晴明温柔地女人说.“啊,今晚也不来.那人不来了.他到其他女人那儿去了...”女人的手指拔掉一片白菊花瓣.花瓣掉落地面.“无论你拔掉多少瓣,那花瓣也不会全部拔光的.”晴明说:“因为你拔的那不是花瓣...”女人望向晴明.“你怀里捧着的那个,不是花朵...”晴明的声音温柔地响着.“你拔的,是头发.”晴明说:“你怀里捧着的那个东西,不是白菊花,而是道明大人的头颅.”晴明刚说毕女人手腕中那个看似白菊花的东西立即幻化为男人头颅.女人脚边——散落整个庭院的东西不是白菊花瓣,而是人的头发.博雅看清了这一切.正忠也察觉出这一切.“晴、晴明…”“晴明大人…”两人同时发出叫声.“噢!”女人大叫.“噢哦哦!”女人抱着道明的头颅,在白菊花簇中痛苦地扭动身子.她在月光中舞蹈般疯狂扭动身子,高歌般尖叫.女人在白菊花簇中婆娑起舞.之后——消失踪影.白菊花簇中只剩下滚落在地面的道明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