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岛田庄司-Y之构造-3

“凶手!”  “这么说,不是殉情?”  “不是殉情,是他杀!”吉敷竹史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想道:果然是他杀!  “怎么杀的?”  “恐怕是先在‘朱鹮418号’上把岩田富美子毒死以后,再去‘山彦194号’毒死小渊泽茂。按照凶手的计划,这封信是不应该被带到上野站的。”  “为什么带到了呢?”  “一定是凶手没有找到。凶手没想到岩田富美子会把这封信叠成这么一个小方块,还把它塞进化妆盒里。这一点可以说是凶手的失误。”  “啊……”【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就连我们这些警察,不是到现在才发现吗?凶手在火车上,还要躲避着别人,急急忙忙地在岩田富美子的包里找,哪儿那么容易找到呢?”  “原来如此!您分析得太对了,佩服!”  “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这么说,这封信是凶手给岩田富美子设的圈套?”  “正是。”  “那么‘山彦194号’上的小渊泽茂呢?”  “这边吗,没发现信之类的东西吧?”  “没发现。”  “这就是说……”  “明白了,‘山彦194号’的车票是小渊泽茂自己买的,对吧?”  “什么?不对。小渊泽茂也收到了一封同样内容的信,信的末尾也写着‘务必把这封信带上’。小渊泽茂带来的这封信,被凶手找到拿回去了。”  “明白了!小渊泽茂收到的信,署名一定是岩田富美子!”  “当然是岩田富美子。”  “凶手也给小渊泽茂设了圈套……这就是说……等等,吉敷竹史兄,这就是说,凶手也上了‘山彦194号’?”  吉敷竹史被小谷这么一问,显得有点儿尴尬。他想了想说:“这样的话,凶手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吉敷竹史又陷入了沉思。凶手到底是不是两个人,他心里也没底。但是,不管怎么说,由于在岩田富美子的化妆盒里发现了这封信,案子变得有意思起来。  “还有,吉敷竹史兄,就算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是被人毒死的,存在有作案动机的人吗?”  吉敷竹史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绝对存在!你看看这些报纸。”他拍了拍桌子上的报纸,继续说,“我都看了,你也看看吧。对了,这封信上有指纹吗?”  “没检查出来。”  “我得走了。我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你在这儿把关于木山秀之自杀的报道看看,然后咱们再谈。”吉敷竹史说着站起来,离开了资料室。  吉敷竹史顺着楼道向前走。他打算到屋顶上去,一个人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吉敷竹史先生!”有人在后面叫道。  吉敷竹史站下来回头一看,是资料室的那个姑娘。吉敷竹史觉得有几分诧异,没想到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人还不少。  “您是吉敷竹史先生吧?”  “对,有什么事吗?”  “您刚才不是查阅木山秀之自杀事件的报纸来着吗?”姑娘说着递过来一本杂志,“这本杂志上,有木山秀之父亲的手记。”  “是吗?太谢谢你了!”  “我也很关心这个事件。报道这个事件的报纸和杂志我都收集起来了,如果您需要,我复印一套给您。”  “这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谢谢你!”吉敷竹史说着把杂志接了过来。  姑娘脸红了:“那,明天,我送到您的办公室去,今天我手上只有这本杂志。”  “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吗?”  “知道,一课杀人事件侦破组的吉敷竹史先生,知道!”  这个姑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儿呢?吉敷竹史心里这样想着,又问:“可是,我的办公桌在哪个位置,你不知道吧?”  “一问不就知道了?明天见!”姑娘说完向吉敷竹史鞠了个躬。鞠躬的时候,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姑娘赶紧用手把垂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去。  “谢谢你!谢谢!”吉敷竹史再次对姑娘表示感谢。  姑娘又向吉敷竹史鞠了一个躬。  06  吉敷竹史来到警视厅大楼的屋顶上。  夏日的阳光很强,风也很大。吉敷竹史走到阴凉处,在水泥围栏上坐下,把资料室那个姑娘给他的杂志放在膝盖上,翻到目录页找木山秀之父亲的手记。风刮得纸页哗啦啦地响。  找到了。在副标题《木山秀之父亲愤怒的手记》上面,是大标题《未能把儿子从无底深渊拯救出来的父亲的悲愤》。署名:木山拓三。【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妻子说,她开始觉得我们的儿子秀之有些异常,是六月二十四日下午黄昏,具体地说是下午六点左右。当时,她想出去买菜,可是,一直放钱包的地方找不到钱包了。最后在别的地方找到了,打开一看,少了四万日元。  儿子从来没干过偷拿父母钱的事情,妻子认为这恐怕就是事件的开始。但是,当时的她连做梦都没想过儿子会自杀。她照常买东西,料理家务。  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学校方面,或者班主任小渊泽茂,为什么不通知我们秀之没去上学呢?秀之不是那种无故旷课的孩子。如果他们早晨告诉我们秀之没去上学,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去找,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真叫我们悔恨交加。  儿子已经死了,我们不想再说班主任的坏话,但是,班主任小渊泽茂老师的一系列行为,叫我们实在无法接受。二年级换班,小渊泽茂老师当了我们儿子的班主任不久,儿子就对我们说过“那个老师根本靠不住”这样的话。我见过那个老师两次,对他的印象跟儿子说的一样。我妻子也见过那个老师,用妻子的话说,那个老师总是惴惴不安的,眼神很不安定。  也许我是个痴爱孩子的糊涂父亲,在我看来,我们的儿子是个好孩子。儿子是个铁路迷,特别喜欢火车,经常看关于火车和旅行的书,经常幻想着自己一个人去旅行。儿子对我说过,将来要从事制作列车时刻表的工作。  儿子并不是一个只喜欢幻想的孩子,从上小学开始,儿子就经常跟我一起去爬山、钓鱼。儿子喜欢棒球,经常跟我一起玩投接球。  听妻子说,儿子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同班的女同学就给他写过信,信上说:“我喜欢你,做我的男朋友吧!”这封信,妻子至今还保存着。  二年级新学期开始还不到两个星期的某一天,我到家的时候,看见儿子浑身泥土,身上有的地方还渗出血来,看上去是被人拽着脚在地上拖拽而形成的。我和妻子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是练摔跤的时候摔的。  可是,这种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耳朵后边的皮肤被撕裂,流着血回家的时候也有过。我觉得有问题,就让妻子到学校去找班主任小渊泽茂老师反映一下情况。  老师说什么,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发生这种事情是正常的。  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不到三天就被撕破衬衫,扯掉扣子,甚至耳朵后边都有撕裂的伤口,这难道是正常的吗?  儿子不愿意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于是我每天回家以后都耐心地跟他交谈,终于把事情的原委问了出来。原来,在学校里有同学欺负他,跟他要钱。要是说没带钱,就会涌上来一群人打他。儿子本来是不愿意说的,在我的反复追问之下,终于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  我气得浑身哆嗦,这简直就是犯罪行为!我给小渊泽茂老师打电话,他却说:“不会有那种事的,我去调查一下。”  我以为他调查以后会告诉我结果,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答复。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让妻子给他打电话。他说:“根本就没有那种事。”妻子流着眼泪对他说,我儿子三天两头被打伤,怎么能说根本没有那种事呢?没想到他很生气地说:“现在,学习成绩是第一位的,老师哪有时间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们把这些情况跟儿子说了。儿子说:“跟那个老师说什么都没用,他整天被A同学啪啪地打脑袋,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再次感到震惊。学生好像根本就不把这个小渊泽茂老师放在眼里。  有一次,我对儿子说:“咱们也是男子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打你,你也打他啊!”  儿子非常干脆地对我说:“那样的话还有完吗?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打我几下,我忍忍就过去了。还有,我讨厌打人。”  没办法,我只好找到A同学家,请他母亲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孩子。A同学的母亲说一定管教。可是,平静了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家秀之又浑身是伤地从学校回来了。问他是不是又被A同学打了,秀之说:“A同学嫌你找了他妈。”  妻子觉得不能就这样忍受下去,也去A同学家跟他母亲理论。他母亲态度骤变,说:“我们家孩子不会干那种事!”还说,“口说无凭啊,你们有证据吗?”  没办法,妻子又到学校去找小渊泽茂老师,请他一起到A同学家去,被他严辞拒绝,说什么A同学不是那种孩子。  妻子问,这种行为难道不算是欺负人吗?小渊泽茂老师说:“这不算欺负人,男孩子,打个架什么的是常有的事嘛!”  妻子和我都觉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这种老师,根本靠不住。  后来,我们听秀之说,小渊泽茂老师上课的时候,那些人用腰带把秀之绑起来,放在教室后方的架子上。秀之哭着求老师救他,小渊泽茂却跟没看见似的。  我们实在不敢相信,也不理解,小渊泽茂老师为什么那么怕A同学呢?当然,老师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厘米多一点,年龄也大了,而A同学身高一百七十厘米以上。从体力上来说,老师可能制止不了A同学的暴力行为。  后来,有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来,嚷嚷着要杀了秀之。我们甚至想报警,求得警察的帮助。有一次,一个装成大人的声音公然在电话里说:“我是学校教导处的,木山秀之在家吗?”  有一次,气愤之极的我把来电话的人大声斥责了一顿。秀之哭着对我说:“爸爸你不要这样,你这样的话,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得就更厉害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满腔愤怒没有任何地方发泄。【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我也到学校去找过小渊泽茂老师,那是因为秀之的课本被人扔进了厕所里。那次,老师倒是没有否认秀之被人欺负的事实。  他说:“班里的同学让木山同学跑腿儿的事也有过那么一两次。”根据我妻子了解到的情况,让秀之跑腿儿的事每天都有,有时候一天让他跑好几次。  小渊泽茂老师让我去找教导主任,那个教导主任说的话也不像是出自一个为人师表的人之口。还没说几句话,他就说:“要不你们转校吧!”  “这么说,你们承认学校里有欺负人的事情了?”我问。  “不能这么说。木山同学好像跟我们学校合不来……”教导主任说。  这像老师说的话吗?为什么合不来?还不是因为有欺负人的事情!我当时真想质问他,但我什么都没说就回家了。人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再说什么也没用。要知道秀之会走上自杀这条路,真应该早早转校。  我痛感自己没有能力。儿子陷入如此严重的困境,我想竭尽全力帮他解脱出来,伸出手去却够不着。我觉得我所面临的,简直就是一个享受着治外法权的世界。我感到无从下手。不管班主任小渊泽茂老师如何靠不住,也只能把儿子交给他了。  我无处排解心中的郁闷,每天借酒浇愁。我曾经想送儿子去学格斗技能,锻炼身体,保卫自己。但是,儿子坚决反对。儿子越是在学校受到欺负,越是反感打架斗殴的行为,几乎成了一种过敏反应。  五月里,“给木山秀之办丧事”的事件发生了。我听说以后,气得浑身发抖。如果说,其他事情还属于小渊泽茂老师的优柔寡断,属于个人性格问题,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他作为一名教师,不但不制止班上欺负人的行为,还加入欺负人的行列,孤立我儿子,就完全丧失了职业道德。  我作为一个男人,对于他的心理状态是可以想象出来的。他怕A同学,在A同学面前直不起腰来,于是参加A同学欺负人的行动。为了求得A同学的欢心,甚至拍A同学的马屁。作为一个教师,这是最恶劣的行为,形成了教育现场最恶劣的局面。  本来我是不想说下面这些话的,但是,愤怒和悲痛使我不顾一切。我听说,小渊泽茂老师跟A同学的母亲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虽然这是传言,我并没有掌握着什么证据,不应该这样公开讲出来,但是,如果这传言是事实的话,A同学在二年级二班旁若无人的态度,正是源于班主任老师毫无廉耻的行为,这种毫无廉耻的行为,成了A同学的“免罪符”。班主任在《沉痛哀悼木山秀之》的悼文上签名,再次使A同学得到了“免罪符”,造成恶性循环。  秀之把《沉痛哀悼木山秀之》的悼文拿回家来,我们至今保存着,这是一个重要的证据。在悼文的中央,写着“木山秀之,安息吧。小渊泽茂。”那是老师的笔迹,清清楚楚。  秀之自杀以后,小渊泽茂老师担心发生在教室里的欺负人的恶劣行为败露,提着一篮子水果来到我家,要求我们把那张有他的签名的《沉痛哀悼木山秀之》的悼文还给他,还说他自己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这是想消灭证据,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我们夫妇的严辞拒绝。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哲保身得过且过,事情严重了就劝我们转校,悲剧发生了就想消灭证据,这是教育者应有的姿态吗?正是这个班主任造成了我儿子的不幸。  我不仅要谴责小渊泽茂,还要向全国发出呼吁:在某些教室的角落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秀之在无声地悲鸣,救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我这个连封信都写不好的人,无论如何要写点什么,不写我就待不下去。像我儿子那样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为了防止新的悲剧发生,我把秀之遗书的全文发表在这里:  朋友们:  不孝之子先走一步,敬请宽恕。  那天,大家都参加了我的葬礼,多么隆重的葬礼啊,我好高兴!  那时候我想:要是我真的死了,该有多么轻松啊!从那时起我就想死了。我是实在受不了A同学和B同学(这两个同学的名字后来被涂掉了,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认出来。儿子写的是真实姓名)的欺负才选择自杀的。我死了以后,全班同学都拿着花束来参加我的葬礼该有多好啊!  我还不想死,可是,这样下去我会掉进无底深渊。大家不要再装作看不见了,也希望老师鼓起勇气,不要再说“你自己觉得被人欺负才会挨欺负”这种奇怪的话,这是我对老师的最后的请求。  木山秀之  吉敷竹史合上杂志抬起头来。阳光还是那么强烈。风一停,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待久了的身体立刻冒出汗来。  吉敷竹史想起刚才自己对小谷说过的话。毒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具有作案动机的人是存在的。说不定作案动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烈。  木山秀之的父母,特别是父亲,难道不具有作案动机吗?儿子被欺负了,他对儿子说什么“咱们也是男子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要让儿子学格斗技能。木山秀之的父亲,为了死去的儿子,把写在纸上的文字付诸于行动,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必须到盛冈去一趟!  吉敷竹史决心已定。  07  吉敷竹史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眼看见了那只装在绿色蝈蝈笼里的蝴蝶,那只在“朱鹮418号”上捉到的蝴蝶。  吉敷竹史坐在椅子上,把蝈蝈笼子拿在手上,端详起里边的蝴蝶来。蝴蝶的翅膀合着,看上去是褐色的,但微微露出的金黄色部分非常鲜艳。  这是一只很少见的蝴蝶。以前,吉敷竹史曾热衷于采集昆虫,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样的蝴蝶。  吉敷竹史放下蝈蝈笼子,给位于上野的国立科学博物馆打了个电话。【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吉敷竹史提着蝈蝈笼子在上野公园站下车,顺着通向上野公园的上坡路前行。由于走得很快,脖子上渗出了汗水。  走进科学博物馆,说明来意以后,接待室的姑娘领着他来到蝶类研究室,敲了敲门。  “请进!”里边的人说。  接待室的姑娘向里边的人介绍说:这是警视厅的吉敷竹史先生,说完就回接待室去了。  绕过堆满了资料和书的桌子,吉敷竹史看见一个满头银发、很有学者风度的男士站了起来。  “来啦?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学者快人快语。  “我就是刚才给您打电话的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竹史。”  “这就是在杀人现场发现的蝴蝶吗?拿过来给我看看!”学者也不自我介绍一下,伸手就把吉敷竹史手上的蝈蝈笼子夺了过去。  “啊?这个呀?”学者瞪大了眼睛,连声说,“这个,这个……”  吉敷竹史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这可是很珍贵的蝴蝶!”  “珍贵?”  “对,珍贵!”学者把蝈蝈笼子举到眼前,盯着里边的蝴蝶说,“在东京是见不到这种蝴蝶的,这是朝鲜赤小灰!”  “朝鲜赤小灰?”  “对!这种蝴蝶,只有东北少数地区可以见到,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蝴蝶。是从盛冈过来的东北新干线上发现的吧?”  听学者这样说,吉敷竹史愣住了:“您说什么?盛冈?”  “对,这种朝鲜赤小灰只在日本少数几个地方栖息。这几个地方是:岩手县的盛冈、宫古、陆中海岸,还有宫城县与山形县交界处的荒雄岳,再有就是福岛县从会津若松到黑森山一带的山里。除了这几个地方以外,没有见过这种蝴蝶的报告。我去给你拿地图和资料。”  学者在抽屉里和书架上翻了一阵,说了声:“啊,想起来了!”就朝角落里一个玻璃柜子走过去。  “您等一下!这就奇怪了!”吉敷竹史不由得叫了起来。  “为什么?”学者拉开玻璃柜子的门,一边找资料一边问。  “这只蝴蝶是在上越新干线过来的‘朱鹮418号’里发现的,不是从东北新干线过来的列车上发现的。”  学者拿着资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吉敷竹史:“上越新干线……不是东北新干线……这就有点儿奇怪了。”说着回到了吉敷竹史身边。  “新泻那边没有这种蝴蝶吗?”吉敷竹史问。  “新泻没有过见到这种蝴蝶的报告。福岛县的黑森山一带虽然紧靠山形县和新泻县,但离新泻市还远着呢,你看看这张地图,你看……”学者在桌子上铺开地图,指着地图上大小不同的四片红颜色说。(见图一)  “你看,像这样四小块的分布图很少见吧?其他的蝴蝶的分布图,都能覆盖本州岛大部分地区,只有这种蝴蝶,分布在四小块里。所以呢,这种蝴蝶非常珍贵。”  “原来如此。可是,这……”吉敷竹史心想,这就有点不好解释了。这只蝴蝶应该出现在“山彦194号”里,因为“山彦194号”始发于盛冈。可是,它偏偏出现在“朱鹮418号”里。这叫吉敷竹史感到困惑:这又是为什么呢?  “对了,福岛县的黑森山一带夹在上越新干线和东北新干线之间,蝴蝶飞进上越新干线也是……”吉敷竹史猜测着。  “不可能。你再看看地图,上越新干线距离这种蝴蝶的栖息地太远了,不可能飞进去。只有东北新干线有一段穿行于这种蝴蝶的栖息地。”  “哦。”吉敷竹史感到茫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辆新干线在大宫会合,难道就在那个时候,东北新干线里的蝴蝶飞进了上越新干线里?蝴蝶自己会换车?  “这只蝴蝶确实是在上越新干线里发现的吗?”学者问。  “没错,确实是在上越新干线里发现的。”吉敷竹史回答说。  “不是在东北新干线里发现的?”  “不是。是在上越新干线里发现的。”【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这……”学者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在学者的手臂下面,蝈蝈笼子里的“朝鲜赤小灰”啪嗒啪嗒地扇动着翅膀。第二章 盛冈  01  八月二十日,吉敷竹史一个人登上了上午十点由上野开往盛冈的新干线列车“山彦四十五号”,到达盛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因为事先联系过,盛冈警察署的菊池正在站台上等着他呢。  没想到菊池这么年轻。在电话里给吉敷竹史的感觉,菊池应该是一个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人,因为他说话的语气显得非常老成。可是,眼前的菊池甚至还不到三十岁。这让吉敷竹史感到很意外。  菊池也吃惊地看着吉敷竹史。吉敷竹史早已习惯了这种眼光。跟他初次见面的地方警察署的人,都会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到底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  “我是吉敷竹史。百忙之中,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菊池。远道而来,您辛苦了。”  “没有什么辛苦,新干线嘛,转眼就到了。出口是这边吗?”  “是的,是的。”菊池转动着大眼睛慌忙回答。  两个人并肩来到车站广场。广场外面的公共汽车站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坐进警车里,菊池向吉敷竹史介绍了一下开车的警察就出发了。  警车朝着车站北面的北上川方向开去,很快接近了一座桥。那座桥叫开运桥,在桥的右侧,有一个叫白杨舍的咖啡馆,那是吉敷竹史难以忘怀的地方。最后一次来盛冈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吉敷竹史觉得这是老天在开他的玩笑,因为盛冈是一个给他留下过苦涩记忆的城市。一年半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个跟北海道的钏路有联系的事件,一个叫他感到痛苦的事件①。痛苦,就是从这个咖啡馆开始的。为什么自己跟这座城市这么有缘呢?时间刚过去了一年多,自己又不得不到这个城市来,多少带点儿讽刺意味。  ①即《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一个由盛冈发现的无面女尸引起的离奇谋杀案,该案中吉敷竹史遇到了自己的前妻加纳通子。  警车上了开运桥。北上川的流水还是那么清澈,在夏日骄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这里跟东京就是不一样。也许正是因为这清澈见底的河水吧,让东京人感到柔和。  右侧岸边的白杨舍以及窗前挺拔的白杨依然如故。  “您是第一次来盛冈吗?”菊池问吉敷竹史。  “不,不是第一次。”吉敷竹史回答说。  “这么说,您常来?”  “也不是常来,以前来过一两次……很久以前了。”吉敷竹史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菊池的脸。  “是吗,盛冈变了吧?特别是车站附近。”  “变了,变新了。”  这儿怎么也几乎听不到蝉鸣?吉敷竹史正要问菊池的时候,蝉鸣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原来,右侧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那就是盛冈城遗址公园。东京很少听到蝉鸣了。  “马上就到盛冈警察署,咱们是歇会儿喝杯冷饮呢,还是……”菊池问。  “回头再休息吧,我想先跟木山夫妇见一面。”吉敷竹史说。  “明白了。去加贺野!”菊池对开车的警察说。  吉敷竹史觉得菊池是个很诙谐的人,每做一个动作,大眼睛都要骨碌骨碌转动一阵。总而言之,跟通电话时得到的印象距离越来越远了。在吉敷竹史接触的人当中,通电话时的印象跟见面之后的印象大不一样的很少。  “您吃过午饭了吗?”菊池又问。  “在车上吃过了。”  “哦,是吗。”菊池好像觉得有些遗憾,也许他还没吃吧。  “木山秀之是独生子吗?”吉敷竹史问。  “是。”菊池回答说。  这样的话,木山夫妇的悲愤和仇恨就更大更深了。【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木山夫妇是什么样的人呢?”吉敷竹史又问。吉敷竹史对这一点最感兴趣,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再次来到这片曾经留下苦涩记忆的土地的。  “这个嘛,怎么说呢?也就是一般的,善良的人吧。特别是夫人木山法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而且长得非常漂亮,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她丈夫呢?”  “她丈夫,说是我们岩手县屈指可数的好男人也不过分,很有男子汉气概,身材魁梧,仪表堂堂。”  “做什么工作?”  “在材木町经营着一家不动产公司。”  “材木町在哪一带?”  “车站附近。离这里已经很远了……”菊池说到这里,见吉敷竹史脸上显出几分不满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我觉得应该先到他家去,见见他太太……不合适吗?”  吉敷竹史赶紧说:“哪里,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先见谁都一样。”  说话间木山家就到了。这一带属于新兴住宅区,都是新房子,木山家的房子是其中一所。菊池上前摁了一下门柱上的对讲门铃。  “谁呀?”从小喇叭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总是给您添麻烦的,警察署的菊池。东京警视厅的刑警过来了,想跟您打听一下在东京死去的小渊泽茂老师的情况,您能见见我们吗?”菊池非常客气地说。  “是……吗……”女人似乎并不想痛快地答应,尽管菊池也非常客气礼貌。  “时间不会很长,只耽误您一会儿工夫。实在对不起。”菊池再次客气地请求。  女人沉默了好一阵,终于说:“好吧。”  门开了,菊池和吉敷竹史走进看上去还可以说是崭新的玄关。正如菊池在车上说过的,木山法子长得确实很漂亮。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一条马尾。  “到里边坐吧。”木山法子不冷不热地说。  见主人是这种态度,吉敷竹史连忙说:“不用了,在这儿就可以了。”  听吉敷竹史这样说,木山法子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回到里面拿出两个座垫来,递给吉敷竹史和菊池,自己则直接跪在地板上。  “您想打听什么呢?”木山法子直截了当地问。  “小渊泽茂老师死了,您知道吗?”  “知道,在报纸上看到了。”木山法子不动声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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