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野性的证明-3

“他吗,是个很讨厌的家伙。他女儿又怎么啦……”越智茂吉的名字,本来是竹村自己点出来的,可是,看样子他很不乐意提起越智。“还是关于那个柿树村大屠杀的案件,我想了解一下越智朋子周围的一些情况,烦请协助一下。”北野态度谦恭备至。“越智的女儿嘛,她在《羽代新报》工作,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正是青春妙龄,却还没有结婚。大概没人敢攀哪。“没人敢攀?为什么?“啊,为什么?原因不有的是吗!竹村含糊其辞地回答。看来,不仅是竹忖,整个羽代署对越智一家都抱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好像都是由越智茂吉引起的。三年前死去的越智茂吉到现在还让羽代署的警察忧心忡忡,这到底是为什么?从羽代署的反应来看,北野已经明白,他们并不欢迎调查朋子周围的情况,虽然表面上表示协助,而实际的气氛则使人觉得他们要阻止调查。竹村派来协助调查的探员,也无非是要监视北野的行动罢了。北野暗自盘算了一下:要是请羽代署协助,事情反倒不好办。于是他便装出了一副已经调查够了,姑且打道回府的样子。待把羽代署派来的探员甩掉以后,自己又重新调查起来。要是让羽代署知道了风声,事情会很尴尬。因此,北野不得不采取隐蔽手段。这种调查就像捉迷藏似的,北野就在这种条件下发现了意外的新情况。这一新情况究竟和整个案件有多大关系还很难估计,不过,确实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情况。为了向队长报告,他暂时返回了搜查本部。“事件发生时,越智朋子没有太亲近的人,也没有怨恨她的仇人。“依旧是没有啊!村长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的神色。搜查工作一无进展。越智朋子这条微弱的线索,关系着最后一缕希望。“可是近来,有个男人开始和她接近。“近来的事,有个屁用。现在的调查,是追溯当时杀害美佐子的动机,案件发生以后出现的人事往来,与案情挂不上边。越智朋子也二十三岁了,有一两个男朋友当然不足为奇。问题是这个男人与柿树村有关系。“与柿树村有关系……你。没搞错吗?村长的眼神有点紧张。“确切他说,是案件发生以后才有了关系。风道屯遇难的孩子,只有一个还活着吧?那个男人现在正抚养着这个孩子。“那孩子叫长井赖子!不是寄托给她的远亲了吗?“是啊!抚养赖子的那个男人,最近常同越智朋子来来往往。“这可不是件小事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名叫味泽岳史,这样写。”“他是干什么的?”“是菱并人寿保险公司羽代分公司的外勤员,年龄有三十岁左右,是个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可是由于没有他的户口登记,因而无从查清他的来龙去脉。那个名字可能也是假的。即使他从前蹲过监狱,名字也不去叫味泽。““指甲是什么样的?”“本来我想看看指甲,可是事情已经过了两年,我想早就长好了。“能取下指纹就好了。”“不能操之过急,调查他的来历还有许多别的办法。队长,您看味泽这个人怎么样?”北野两眼瞅着村长的脸,就像一条猎狗叼来猎物,询问主人有多大价值似的。“是啊。有点眉目啦。抚养长井赖子的家伙又去接近越智美佐子的妹妹。这两个人都与风道屯有关。你先去彻底弄清味泽岳史的情况,人手不够的话再派几个。”“暂时不要。我觉得还是一个人搞好。这样在羽代署的眼皮底下不会大突出。”“跟羽代署怎么啦?”北野突然口吃起来,村长从他的口气中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疑虑。“这只不过是我的感觉。”“没关系。说说看!”“我总觉得,羽代署的气氛不爽,看样子,他们并不乐意让人了解周围的情况。”“为什么?”“还弄不清楚。朋子的父亲越智茂吉是现在羽代市最大报纸《羽代新报》的创始人。”“三年前他就死了。我记得是车祸。”“羽代的市政自从明治年间以来就一直被名叫大场的一个家族把持着。他独吞了在市内发现的天然气资源,世世代代就像城主似地统治着那个城市、听说现在是第三代了。战后,他们暗中旬结暴力集团,进一步加强了他的强权。越智茂吉曾挺身而出同他们斗争,当时,他单枪匹马地办起了《羽代新报》,开展了摧毁大场体制、驱逐暴力的宣传运动。”“这些事情我也略有耳闻。”“这个宣传运动得到了市民的大力支持。正在运动如火如荼的时候,越智突然横遭车祸,一下子就一命呜呼了。”“你是说,那背后有大场的黑手作怪?”村长的表情仍果然不动声色,但眼窝深处却放出炯炯的光来。“当然不能断定。不过,这件事极为可疑。”“可是,警察已断定是交通事故了!”“那些警察也不乐意让人来调查越智茂吉女儿周围的情况呀!”“那么,羽代署也和大场……”“羽代署和大场有瓜葛!据我调查,羽代署是大场家族的私人警察署!”“不过,越智茂吉的车祸和美佐子的被杀恐怕没关系吧!”“就算没关系吧。不过,要真的没关系,为了美佐子案件调查一下朋子:他们就不该那么神经过敏!”“越智茂吉的车祸如果是场谋杀案,那么,羽代署对于调查他女儿.当然心里不舒服喽!”“外县的警察来调查别的案件,他们也那么神经过敏,这就证明背后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越智茂吉的案子我们可不能伸手啊!”“那也只能限于它和杀害美佐子无关。如果这两件事有关联的话……”北野咽下了后半句。俩人面面相觑,仿佛在说,这下子可麻烦了。没想到在东北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里发生的杀人案。会暴露出羽代市寡头和警察的勾结来,在他们勾结的背后,很可能还隐藏着另外一些被精心伪饰了的杀人案。北野叼来的猎获物实在不小,而且,看来很有可能会顺藤摸瓜找到更大的猎获物。“我有件事想问问味泽先生。朋子果断地对味泽说。不管味泽怎样回避他的过去,还是得问问。从爱情迸发的一瞬间起,女人总是想知道对方的一切。不!她认为有权力知道一切。这就是说,只有完全独占了对方,爱情才算达到完善。朋子刺探味泽,想知道他的一切,表明了爱情发展的深度。“什么事儿呀?”味泽还是那样,用那种不即不离的目光看着朋子。这是凭意志的力量拉开的距离。“我想听一听你的情况,你自己的事儿一点儿也没对我讲过!“没什么可讲的嘛!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一无所长,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味泽好像很为难似地笑着说。他总是用这种笑脸掩饰自己。“谁都有自己的生活经历嘛,味泽,你不是本地人吧!那就请你告诉我,你是哪儿的人,到我们这儿以前在哪儿,干过什么?”“哎呀!谈那些有什么意思!我的经历极为普通。”“大多数人的经历都是普普通通的,我特别关心你的过去,想知道你的一切。”这已经是爱情的表达了。“没办法!”味泽真的现出了为难的样子。“这有什么可为难的!你不会是个在逃犯吧!”朋子半开玩笑地说。在味泽的表情中闪现出一丝惶惑的阴影。他用暧昧的笑容掩饰了过去。朋子没有察觉到。“不!也许你没料到,就是个在逃犯。”味泽马上迎合了朋子的话头。“即便是在逃犯我也不在乎。好啦!我决不告密,你快说呀!”“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兴趣?”“你还要我亲口说出来吗?”朋子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味泽。“那么。我再反问你一句,你干嘛尾随我呀!”“尾随!”画皮揭开了,味泽不知所措,朋子毫不放松。“别装蒜了!我早就知道你一直盯着我,就连从坏人手里救我的时候,你不也是在暗地里护卫着我吗?我们素不相识,你于嘛老是跟着我?”“这……这……”“现在,你要像个男子汉,痛痛快快地坦白出来!”朋子连珠炮似地追问,终于使味泽逃脱不掉了。“因为你很像她。”“像她?!”“来到这儿以前,我在东京当过公司职员,她也在那个公司工作,我和她已经订了婚。”“你爱她吗?”“对不起。”“有什么可道歉的!我很像那个女孩子吗?”“长得一模一样。我头一次看见你时,还以为是她还魂了呢!”“还魂……”“两年前。她死了,是场车祸。我伤心极了,为了干脆忘掉她的容貌,便辞了职,来到这个城市。本来,我是为了忘掉她才来到这里,可们偏又遇上了你——就像她还了魂,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讨厌!”明子突然提高了声调。由于她突然改变声调,味泽惊讶地瞅了她一眼。“我可不愿作那个女人的替身!不管多么像她,我还是我!”“我并没认为你是她的替身呀!”“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知如何是好的?”朋子方才还怒气冲冲,现在却又眉目合情了。“不!我盯着的是你,不是她,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你以为我脑袋转不过弯儿来吗?你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她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像死了似的。可是如今呢,我的心又被你一一一另一个女子占有了。”“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请相信吧!”“我太高兴啦!”朋子坦诚地扑向味泽的怀里。味泽轻轻地接着朋子,生怕碰坏似的。朋子本来希望他能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自己,但她心里明白,达到这一欲望还需要一段时间。味泽还没有具体他说出过去生活上的细节,朋子就心满意足了。现在,要是一个劲地追问他的过去,就等于迫使味泽想起那个努力要忘掉的女子。朋子虽然说自己不愿作那个女人的替身,可是,只要味泽头脑里刷洗不掉这段过去,也只好作她的替身。如果说味泽是为了隐瞒自己不乐意让人知道的过去,而编出了一套恋爱悲剧的话,那么,这段故事应该说是深深抓住了女人心理的一篇杰作。为了让味泽彻底忘掉过去,在眼前这段时间里。朋子不会再去追问他的过去了。味泽的“恋爱悲剧”还产生了另一个效果。听味泽说。朋子和他倾慕的情人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朋子就有意无意地同那个女人展开了竞赛。无论干什么,都要同她比个高低。竞赛者的意识,加深了对争夺日标的向望,只有挫败情敌,独占竞争对象,才算取得胜利。朋子把虚构的情敌当作对手,陷入到竞争心理的迷魂阵中了。七羽代市是以城池为中心发展起来的,羽代城可以算作羽代市发展的起点,修筑于庆长年间民城池落成时非常壮观。有高达五层的天守阁,可是,明治初期被拆毁了,现在只留下护城河和城墙。城的形式是圈围了市东北页一些低矮丘陵的平山城。离城堡最近的高岗是高级武士的武家宅邸街,叫作护城河内区;地势低些的半山腰,是中级武士和低级武土的住宅区,叫中街和下街。最下面是商人街,其中有寺院街、手艺人街、鱼菜街、铁匠街、盐商街、布店街、米店街、轿夫街等。从这些街道的名称就可以想象出:羽代城邑的经营是按不同职业划分区域的,以城为中心,按行业细致分工,形成一个经济圈,以达到自给自足的目的。这是所有城邑的共同现象,羽代城则更是彻底一些,完整一些。住在城下的居民是不准迁居的。F街出生的人,世世代代都不能离开下街,商人街的人也不准担自改行。这种安排,永世不变地束缚了人们的身份和职业,就连结婚,也只能在同行中寻求配偶。这一点,很像中世纪的“行会”,不过,“行会”是自由身份的人们为保护自己的人权自由和财产而结成的集体,而羽代式的“按不同职能划分区域”.目的却是确保城主的独裁统治。对象臣和居民来说。向来无自由可言。由于行业是世代相袭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历史和传统,这就创造了羽代特有的商人文化。因此,市民的风气是保守的,革新之风很难刮进来。羽代市历史上唯一的一次革命,就是明治初期废除藩政时,出身子下级武士的大场一隆取代藩主,掌管了这个城市的统治大权。从那以后,大场家族以他巨大的经济实力为后盾,稳步扩充势力,把他的统治体制搞得固若金汤。现在,城址已变成了山城公园,护城河内区也成了羽代市最好的地区,那里挤满了大场家族的宅邱,其他的头头脑脑们则住在上街。因此,住在护城河内区和上街,就等于有了羽代市统治阶级的身份证。普通市民对大场体制当然心怀不满,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于长达三百年被统治的历史,总之,那历史只是统治者在一茬茬倒换,而被统治这一事实却毫无改变。对市民来说,不论谁当城主都无所谓,只要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越智茂吉起来反抗的时候,市民们支持了他。但也只是支持而已,并不是亲临前线舞动革命的旗帜。他们谁都赞成把铃挡拴到猫脖子上,但要是让自己去挂,就坚决不干。总之,在这个城市里,只要让大场家族盯上,就会有灭顶之灾。从护城河内区到上街一带,由大场家族和手下大将稳若泰山地盘踞着。从有车站的那条轿夫街到市内繁华街道布店街一带,属于中户家的势力范围。不过,中户家本来就是大场家族豢养的保镖,说穿了,那是大场城邑的一条军队街。市里没有与中户家分庭抗礼的暴力集团,并且,由于戒备森严,大的暴力集团组织也混不进羽代市,因而,在大场家族的独裁下,市内保持着安定。对中户家的胡作非为,警察一向装聋作哑,市民们唯有忍气吞声。朋子和味泽常常在布店街的茶馆里见面。那一大傍晚,俩人如约在茶馆共进了晚餐之后,一时舍不得分手,就在茶馆里闲谈。朋子已明显作出姿态,只要味泽一求婚,她马上就答应。可是。味泽总也不肯启口。从味泽的眼神就能看出,他打心眼里爱着朋子,只是用意志的力量,压住了炽热的爱情火焰。好像有个东西在他心里斗争着。青年男子的健康生理要求,以及从以前那个意中人那里继承下来的、对朋子如醉如狂的追求,都被一个强有力的闸门封闭在里面。那是个什么样的闸门呢?——朋子百思不解,但她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够打开闸门。这也可以说是被爱者的一种自信。闸门打开以后会出现什么呢?那也只有等到闸门打开后才会知道。也许能使目前这种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出现一些波浪。不!已经起了波浪。自从认识了味泽以后,朋子的生活确实起了波浪,周围人都说朋子最近忽然漂亮了,朋子自己也觉得表情生动了。有人向她打趣说:“有了男朋友了吧?”她对此也不加否认。起了波浪以后,这死水能不能流出去还是个问题,说不定只起点波纹,就到此止息了。即使那样也好,它很可能成为她人生旅程上的一个转折点。在朋子向味泽倾注的感情中,还包含着对开创新生恬的探索。俩人难舍难分他说着话,说来了,就相对面视,消磨时光。由于怕朋子误了时间,味泽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坐在他们旁边席位上的一位客人猛然站起来,正巧店里的侍者手托客人叫的茶点盘从那里走过。侍者慌忙躲闪,不料手里的托盘失去了平衡。盛着咖啡的茶杯、玻璃杯懂得乒乒乓乓地滚落到地上。溅起来的飞沫也落到味泽他们的座位上,因为多少隔着一点儿.他们躲闪开了。那位闯祸的客人,因为身体并没有碰着侍者。便若无其事地到柜台忖了钱走了。侍者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到处滚落的杯盘,有几个玻璃杯已摔得粉碎。幸亏是落到了过道上,没有给客人造成麻烦。侍者好容易收拾完毕,向周围的客人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开,这时,有人大喝了一声:站住!侍者回头一看,和味泽他们隔着一个过道的斜对面的座位上,坐着几个日光凶横的青年,正朝着侍者招手。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三个流氓。“您有什么事儿?“有什么事儿?!你这小子,装什么洋蒜!”他们冲哈着腰的侍者骂着。其中一个相貌最凶恶的家伙“啪”的一声打了个枢子,他的小拇指缺了上边一个关节。侍者面色苍白,呆立不动。他们是中户家的流氓。“你瞧!这儿怎么办?”流氓用手指了指裤腿下边溅上的一点咖啡沫。“啊呀!这可太对不起您了。”侍者吓呆了。“我是问你怎么办!”“我马上给您拿湿毛巾来。”“湿毛巾?你可真逗呀!”流馄这下子可抓到了茬口,得意地咂看嘴。“那……您看怎么办才好呢?”侍者被流氓吓得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回。看来,他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还没熟悉这种场面,刚巧四周又没有个老练的侍者或管事,近旁的客人一个个紧张地看着事态的发展。“怎么办好?你他妈的!越来越不像话啦!”打枢子的那个流氓抓住侍者的胸口,侍者吓得舌头都转不过弯来了。“先生!请您饶了我吧!因为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差点碰着我呀!”侍者一分辩,流氓的火头更大了。“混蛋!你还想赖旁人?”“不!不!我决没那个意思!”“那么。你想于什么?!”流氓猛然攥起拳头,狠狠地朝侍者打去。侍者猝不及防,哪里受得了这一下子,身子一晃就倒在地上了。那两个同伙上脚就踢。侍者像只被踩扁的青蛙,趴在地上求饶。流氓觉得那样子很好玩,就更加起劲地欺负他。侍者的嘴唇破了,鲜血越发激起了这伙流氓的残暴。“味泽,你管管吧!眼看要给打死了。”朋子实在看不下去,就央告味泽。她认为凭味泽的本事。这儿个流氓像玩儿似的就会被打得无法招架,跪地求饶。“叫警察来吧!“来不及了呀!而且,警察靠不往呀!”“那我们先离开这儿。味泽连拖带拽拉起朋子走出了茶馆。坐在四周的客人也一个个悄悄地溜了出去。走出茶馆以后,味泽仍然没有给警察打电话的意思。“不打电话了吗?“我们不打,会有人打的。味泽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味泽,你怎么不去搭救那个人?朋子心里很不满:眼看着流氓行凶打那个待者。味泽却装没看见,溜之大吉,这和舍命搭救她的那个味泽简直判若两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那伙人可厉害啦!我想,还不至于把人打死。“我……我对你很失望!朋子毫不掩饰他说。“我也爱惜自己的性命!味泽大言不惭地顶了一句。“可是,救我的时候,你不是打跑了三个坏蛋吗?”“方才那三个家伙可不一样!他们是亡命徒,可能还带着什么凶器呢!“那三个坏蛋不也可能带着凶器吗!“为了救你,我可以什么都不顾。不过,对于毫无关系的人,我是不能豁出去的!约会的美好气氛完全冷了下来,俩人在郁郁寡欢的气氛中分了手。“那时候的坏蛋说不定就是味泽雇用的无赖之徒!”曾经一度打消了的疑团。重又出现在朋子的心头。味泽要是真有那天晚上为救她而表现出来的劲头和勇气,就决不去对待者见死不救!味泽的那套恋爱悲剧故事也不可靠,她觉得自己完全上了圈套一一一花花公子为引诱女人而编造的那种圈套。八“那位姐姐,我在哪儿见过。”长井赖子来回观望远方的视线,忽然在空间的一点上停了下来。就像自言自语似他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味泽大吃一惊,追问赖子。“那位姐姐,我见过。”赖子在盯视着幻影中的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形象,她说的“姐姐”意味着谁,味泽是一清二楚的。在赖子混混饨饨的记忆中,已慢慢出现了一个形象。可怕的经历夺走了少女的记忆,但随着时间的消磨和各式各样的医治,她的记忆正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对呀!你确实见过那位姐姐。好好想想看。你在哪儿见过?”味泽想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地揭去压在少女记忆上的薄纱。““她打村里的道上走来着。”“对呀!对呀!是打村里的道上走来着。和谁在一起呀?”诱导记忆线索的味泽脸上闪现着期待与不安。“不知道。”“不会不知道的,那时候,姐姐和谁在一起呀?”“我头疼!”想硬要揭去盖在记忆上的薄纱,赖子便头疼起来。好容易浮现到记忆表层上的形象,又重新深深地沉入了混饨的雾海。味泽没有再去逼她硬去揭掉遮在记忆上的薄纱。医生说过,只要不停地继续治疗,记忆力还是可以恢复的,又说,除了医疗以外,有的病人由于某种外因,譬如:头碰上了什么,或是脚一登上楼梯,或是有人拍了一下肩膀,一下子就恢复了全部记忆。味泽特别关心女孩子看见了(也不一定)谁和“姐姐”在一起,不把这一点搞个水落石出,味泽就放心不下。“好啦好啦,不要勉强去想啦!一点一点地想就得了,想起什么来一定要先跟爸爸说。”味泽抚摸着赖子的头说,赖子使劲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点,又游荡到远方去了。同年级的女孩子中,早熟的都有了初潮,赖子生长在贫穷的农村,又亲眼见过亲人惨遭杀害,这种可怕的经历可能阻碍了她的发育,她身高和体形还都像小学一二年级的学生。虽然味泽收养着她。但她好像并不清楚自己和味泽是种什么关系。第三章 花魁潭疑案刚好这时,市里出了一场车祸。羽代河横穿市区,为防止河水泛滥,在市区北面修建了一个人工湖一一一羽代湖,成为羽代市的内海。湖的南岸道路修整一新,旅馆、流动饭馆、餐厅等观光设备应有尽有。一到北岸,柏油路就不见了,一条弯弯曲曲不成样子的险路盘在刀削般的悬崖峭壁上。北岸好像一头扎进了大自然的深处,除了技术高超的司机,是没有人敢开车进去的。冬天尤其危险,路面结冻,外地来的汽车不小心开进去,就会寸步难行,一筹莫展,不是跑出来求援。就是出了车祸。北岸最危险的地方,要属最北头的花魁潭一带。那儿的湖水和湖岸犬牙交错,S型的道路在百米高的悬崖上逶迄盘旋,令人头晕目眩。是个道路远远高出湖面的地方。传说从前有个妓女,从羽代市的妓院里逃了出来,眼看要被追捕者赶上时,便跃身跳进湖里,这湖因此而得名。不过,当时还没有拦河坝截成的这个湖,看来这个传说是为了观光游览而编造出来的故事。且不管这段故事的真假,人们说,从这一带跳下去,就会被湖水的暗流卷走,连尸体也漂不上来。事实也是这样,两年前有个司机开车失误。在花魁潭滚落下去,汽车打捞上来以后,就没看见司机的尸体,直到现在也没发现。五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左右,又有一辆汽车掉进了花魁潭。这辆车上坐着住在市内的井崎照夫和他的妻子明美。车是皇冠牌1号,车往下翻滚时,只有井崎一人从车里甩了出来,因而得救。妻子明美役能脱身,随车一起沉入潭底。井崎跑到湖滨旅馆求救,警察和消防急救队接到通报后,立即赶到现场。但由于肇事地点水深莫恻,无法断定汽车位置,只好先让潜水员潜到湖底寻找汽车的位置。如此深的水,靠水中呼吸器而临时装备起来的潜水员怎么也潜不到水底。可是,羽代是个内地城市,不可能马上找来潜水员,等好容易找到潜水员,把湖底搜索了整整两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湖底的淤泥中发现了半掩半露的车身。可是,车里没有明美的尸体。潜水员又进一步搜索了汽车周围的湖底。结果还是未能发现明美的尸体。车间和挡风玻璃由于翻滚时的撞击和水的压力,已经毁坏,看来尸体似乎被湖水的暗流卷走。没有关在车里。虽然没有发现尸体,但明美已死是确定无疑的。井崎哭着说:“我和妻子一块儿到这里兜风,只顾看湖光风景。一走神儿操作失误。就掉了下去。汽车往下翻滚时,由于撞击,车门开了,我被甩了出来。汽车在悬崖上跳了两三下,就掉到湖里了。眨眼间就出了这么件事,我不顾一切地跑到湖边,喊着妻子的名字,可是她并没有浮上来。我要是和她一起死了就好啦!井崎是中户家的干部,妻子也是中户经营的市内最高级夜总会“金门”的皇后。几天以后,警察用绞车把汽车打捞上来,车里没有一点明美随身携带的遗物。警察接受了井崎的申述,按“交通事故”作了处理,对井崎追究了违反交通法和失误致死的责任。问题就在这之后发生了。井崎照夫以妻子为被保险人。投了二百万日元的人寿保险,如遇灾害,保证赔偿三十倍,而且、规定保险金领取人是井崎照夫。保险合同是当年一月底签定的。到现在还不到半年。这项保险的经手人是味泽。其实,这项合同并不是经他百般动员才签订的,而是由金门夜总会一位认识味泽的女招待奈良冈陕枝把井崎介绍给了他,味泽登门一同,井崎好像迫不及待似地当场谈妥。签订了合同。当时,味泽一时疏忽,没了解到井崎是中户家的干部,井崎的头衔是市内娱乐中心的专务董事,有一副服务行业家所具备的和蔼可亲、圆滑周到、温文尔雅的神态,根本看不出一点流氓气质。娱乐中心的资本属于大场系统,这一点当时是知道的,但因市内像样的企业全都和大场的资本扯着线儿,所以也没怎么介意。签定合同的时候,井崎让妻子作被保险人,味泽对此并不是没有怀疑。本来,加入人寿保险的人(被保险者).理应是维持一家生活的顶梁住,目的是即使自己万一有个二长两短,家里人也能靠保险金维持生活。所以,一般都把丈夫或父亲作为被保险者,指定妻子或儿子为保险金领取人。当味泽问到这点时,井崎昔笑着答道:“我老婆挣钱多,在家里,她也是一家之主,她要是死了,我就得流落街头。还补充说。他本人已经加入了足够的保险。这一套话虽说不可全信,但在老婆是一家之主的家庭里给女人上保险的倒也不乏其例。因此,味泽也就大致理解了。市内最高级夜总会的皇后,比娱乐中心的专务董事收入当然要好得多,事实上,明美的收入足有井崎的好几倍。虽然没有发现井崎明美的尸体,但跟车一起掉进花魁谭是必死无疑的,警察签发了事故证明。一有了警察签发的事故证明,人寿保险公司几乎就要无条件地支付保险金。等到了支付保险金的时候,菱井人寿公司内部提出了疑问。“从过去的例子来看,合同签定后六个月内就发生事故而需支付保险金的,大都属于谋财害命。井崎有没有这种嫌疑?”“警察既然确认是交通事故,签发了事故证明,保险公司是没有理由不付保险金的。”“井崎是中户家的干部,警察和中户家本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不过,除了井崎,没有一个目击者,井崎本人说是事故,那就不好办唉!”“还有一个可疑的情况。不是说井崎自己提出加入保险的吗?可是,他让他老婆当被保险者出面,而在花魁潭落水身死的又单单是他老婆。”“关于这一点。据说是因为井崎说他本人已经有了足够的保险,而且老婆挣钱多。所以才让老婆加入了保险。”“他说他加入了足够的保险,这肯定不是加入我公司的保险。不过,他加入的要是别公司,那是他个人的私事,也根本无法调查。”“还有件事让人纳闷,如果是井崎为了贪图保险金而害死了妻子,那又为什么跳进那个传说连死尸都漂不上来的花魁潭呢?要知道,如果见不到尸首,有时甚至是根本得不到保险金呀!”“如果人死得到确认,即使没有发现尸体,也要付保险金。他可能估计到警察会给他签发事故证明,这点难道不正可以看作是和警察勾结的证据吗?”“不过,把飞驰的车开进花魁潭,井崎自己一个人从中挣脱出来,他本人也是在玩命呀。”“不用玩命。有时也可以把车弄下去。”从房间的一角有人很客气他说。大家一起把视线集中到说话的那个方向。原来那个人是特约列席参加干部会议的保险经纪人味泽。“那怎么做得到呢?”主持会议的分公司经理代表大家问道。“比如,给被保险人吃上安眼药,在她睡着了的时候就行。如果被保险者吃了药昏睡过去,犯人就可以跳下车来,只把被保险者和汽车一起椎下潭去,等看到汽车和被保险者确实沉到湖底之后,再故意给自己身上弄点伤,好像从翻滚的汽车里甩出来时受了伤似的,然后再去呼救。这样的话,犯人就可以把自己放在万无一失的安全境地面将车和被保险人推下潭去。大家一听,就像重新打开了扇窗户似的神情豁然开朗起来。“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设想,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分公司经理一发话,大家又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如果给她吃了安眠药,一解剖尸体,不就一下子露了馅了吗?”正因为如此,才选择了花魁潭。不是吗?对于犯人。即井崎来说,尸体一经发现就会露馅,可是,不见到尸体又领不到保险金。于是,才选择了花魁潭。那里是个既可以确认死亡、又难以发现尸体的地方。“好!这可是个重大发现!”在味泽的分析下,出现了一个巧妙的、精心策划的犯罪轮廓。分公司经理和全体人员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一犯罪的巧妙之处还在于没有必要一定要把妻子推下花魁潭。”味泽又说出了一个奇怪的看法。“没必要推下去?”“没见到尸体就可以说不一定是死在花魁潭里了。不是吗?”“你是说,井崎明美并没有死在花魁潭里?”“我看也有这种可能。因为见不到尸体么!抛进大海里也好,埋在深山里也好,总之,弄成个掉迸花魁潭里的假象就行了。只要从警察那里弄到事故证明,就能领到保险金。大家对味泽分析出来的犯罪的可能性不禁呆若木鸡。但是。怎样才能证明这个推测呢?要想推翻警察的事故证明,必须掌握谋杀的证据。在警察、中户家以及在他们背后的大场家族密切勾结的羽代市里,这么干就如同揭竿而起反对大场体制了。“如果和大场家族对着干,就不能在这个市里工作,在这种情况下,尽管有点疑惑之处,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把保险金支付给他为好。”这种意见占了上风。唯独味泽一人反对大伙的意见,他说。“那样一来就开了先例,今后会不断有人如法炮制。本来漏洞百出,却给他保险金,岂不丧失了保险公司的声誉吗?”“可是,同警察较量高低,你能掌握足以推翻事故证明的证据吗?”分公司经理用无可奈何的口吻问。“这确实是件艰巨的工作,但总不能对可疑之处视若无睹、忍气吞声地支付保险金吧!反正没有见到尸体,即使有了事故证明,我们还可以有借口说等到发现了尸体再办。以此拖延下去嘛。““你打算调查一下吗?”“因为我是这份保险的经手人呀。”“中户家可能要出来横加阻拦。”“我不怕那一套。”“万一出了什么事,公司可保护不了你呀!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是不能和大场为敌的。”“这点我也有所准备。”“你有把握吗?”“线索倒有一个,我想顺这条线索追查一下。”“可不要太冒险!还有,要记住,你可不是我们公司的职员,而是和公司签定合同的外勤员。”分公司经理生怕连累了自己,万分警惕地叮嘱了一番。味泽所说线索就是把井崎介绍给他的奈良冈联枝。奈良冈联枝也是金门夜总会的高级招待员,今年21岁,她进入夜总会虽然不到一年,但凭着她那城市人派头的美貌和日本人罕见的匀称身材,很快就显露了头角。最近有人说。她已超过在那家夜总会保持多年皇后宝座的井崎明美丽跃居为当今的皇后了。尽管明美是个老在行,擅长在这个行道里用甜言蜜语哄骗男人,但在年轻这一点上,她也不得不服功。味泽暗暗探听到。有钱有势的客人都一个个被联枝夺走了。会不会不光是客人,连明美的丈夫井崎也让联枝夺走了呢?味泽在这里又把自己的推测向前推进了一步。味泽心里想,井崎和联枝之间一发生关系,明美就是个碍眼的人物了。对联枝来说,明美不光是个情敌,也是个买卖上的敌手。井崎要把年轻活泼的联枝弄到手,就会厌烦半老徐娘的明美。于是。井崎为了扫除障碍,就想到给她加上保险,来个“废物利用”,一箭双雕。井崎与吠枝一定发生了关系,证实了他们的关系,就可以打开突破口,由此揭露出井崎的整个犯罪真相。味泽暗暗监视了一个时期井崎照大和奈良冈联枝的行动,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有接触,看来他们是在小心提防着。味泽认为,他们肯定是为了捞到六千万元的保险金而极力克制着渴望幽会的心情。现在,公司已经付保险金了,如果不赶快揭露这种图财害命的犯罪行为,他们就会把钱全部花光。等到钱全部花光之后,再来证明犯罪的行径,对保险公司来说就失去了意义。味泽决定暂时不再去监视他俩的行动,先刺探一下他俩身边的情况。最简捷不过的办法是向金门夜总会的招待员打听。既然联枝同井崎明美争魁,那就必定还有别的敌手,从女人争风吃醋的情敌入手,说不定会挖出映枝隐藏的私人秘密来。味泽扮成了金门夜总会的客人。金门是羽代市最高级的夜总会,此店吃喝的价码和银座的一流酒吧间一样昂贵,虽说不是人寿保险公司外勤员之类的人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公司连一分钱的调查费也不肯出,全得自己掏腰包调查情况,干瘪瘪的钱包里连凑出一夜的金门夜总会的费用都很困难。味泽是星期六晚上到那里去的。最近,羽代市里一周休息两天的地方多了,“金色的星期六”挪到了星期五。星期六晚上,客人很少,一流的招待员都去休息,许多夜总会都只让些不太出色的二三流女招待出来支撑门面,金门夜总会也只有平常三分之一的女招待出来应酬。味泽认为,只有这样的晚上,才能事半功倍地从不吃香的女招待嘴里,掏出她们平素对名声显赫的女招待的满腹牢骚和反感。味泽估计得一点不差。他晚上八点左右到金门夜总会时,的确都是些不出名的女招待,一个个闲得面壁而坐。“您来啦!”连迎接客人的声调也显得无精打采。这时,屋里空荡荡的,所有的目光都盯上了味泽,估计看能叫谁给他陪酒。“您点哪位?”侍者过来问。“我不想点,尽量来个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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