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 上杉谦信-44

三景虎心中一紧,却不露声色地微笑道:「请说,只要是在下能力所及,一定如愿所偿。」「啊!真是太好了!这要求来得突然,或许令你惊讶,不过那是我真心所求。今天,您虽然在将军面前那样说,但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国的,到时,能否带我一道走?」真是出乎意料。在这时代以前,朝臣公卿无以谋生,离京投靠诸侯的事并不罕见。周防山口的大内氏和骏河的今川氏宅内以多数公卿寄居出名;前任关白一条教房出奔土佐领地後便不再归京;景虎之父为景攻打越中放生津城时,投靠城主畠山氏的德大寺大纳言实矩等九名公卿也与城共亡。但这已是上一个时代的事了。如今,在优胜劣败、弱肉强食的态势下,小豪族大抵归并於大诸侯,各据一方,虽然战火未熄,但已非毫无秩序,且有乱中生序的现象。雄据各地的大诸侯藉著与古老权威的结合以巩固自己的权威。他们领内若有皇室或公卿的庄园,多少都归还原主,藉此获得官阶叙升。公卿留在京都,一样能够生活,同时京都也呈小康状态,皇居也修理妥当,流散四方的朝臣皆络绎返京。就在这时候,位居高宫的前嗣却想离京,景虎难以相信。他反问道:「您是想游览越後吗?」公卿虽穷,但不失风雅之心,尤其前嗣是歌道高手,如果是为寻访和歌中名胜古迹而出京,并不奇怪。但前嗣猛烈摇头:「不,不是一时之旅,我想长住越後,成为越後之民,怎么,带不带我去啊?」他不像酒後戏言,表情非常认真。「这实在太意外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不说不行吗?」「您贵为朝中第一高官,要带您到偏远之乡,如果没有让在下信服的理由,恕难从命,因为得考虑朝廷和世人的看法啊!」景虎有些不悦,觉得前嗣这人太无常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却这么轻忽。前嗣捻著胡子,一手持杯,略微思考後,把酒喝尽,酒杯伸到景虎面前:「敬你!」「不敢!」景虎接过杯子,前嗣亲自拿了酒壶斟满,顺便要求:「抱歉,能否暂时摒退闲人?」景虎令侍卫退下。前嗣也回头对捧著佩刀的从人说:「你也到那边去!」然後,他面向景虎:「你说如果我不说明原因就不带我走,好吧,我说!」「洗耳恭听。」「我是不想待在京里啦!连看都不想看,我身为关白,虽是位极人臣,但没有实力,谁都不在乎,害我老是愤恨不平。我这心情就和将军一样,但将军还好,还有你这诸侯老远赶来襄助,我这朝臣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虚无的崇拜而已,谁不知道人们别过脸去时都伸舌做鬼脸,岂有我生在朝臣家,就必须一辈子待在京里忍受这愤恨的道理?好几年前开始,我就认为男人的生存价值,是藉自己力量立身处世,所以,我想去闯一闯,怎么,这样可以了吧?」自尊高人一等的景虎,虽然很了解前嗣的感触,但是他数落京都生活的事,景虎却不能跟进。於是婉转道:「我了解了,但事关重大,容在下考虑几天再做答覆,同时也希望您再三思。」前嗣听了,打开扇子扇风入怀,「再想也是一样,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如果碍於关白这职位,不做也可以,反正摄家(有担任摄政、关白资格的门第,自镰仓时代起,近卫、九条、二条、一条、鹰司等并称五摄家。)里想做的人多的是。」「呃,我看这话题就此打住吧!问题实在太大,不宜仓促决定。」「是吗?」前嗣略感不服,但也不再纠缠。四五月一日,在近卫前嗣的安排下,景虎参见天皇。前次上京时,景虎也曾进谒後奈良天皇,但没有上殿的资格。准许上殿的资格是常人五位以上,官员六位以上不可。但上殿只是出入天皇私宅的清凉殿,也不一定完全照规矩来。景虎的官位是正五位下弹正少弼,与天皇不亲,因此,两次都不是正式进谒,只是以参观御花园的名义进宫,在园里接受天皇赐语的方式。前嗣告诉他:「我已经吩咐管事的公卿了,你放心,宫门前会有人接待,你跟著他进去就行了,我会在里面等你,到时我来安排。」景虎一大早便穿戴整齐,骑马进京。他先在三条西大臣家里略事休息,重新换上乌纱帽、礼服,仅带数名随从,徒步进宫。如同前嗣所说,宫门前有数名公卿等候,因为不是正式的谒见,这些人也穿著平常的服装。不仅前嗣特别关照过,景虎昨天也送上了厚礼,因此他们毕恭毕敬地亲切引导景虎进宫。宫里的样子和六年前不一样了,那时候建筑斑驳,难掩荒废之色。现在看来,虽然还略嫌粗陋,但有著一股安稳的气息,静寂、清雅,有著古老神社的森严感。踩在初夏阳光照射的白色细砂上,参观了御花园,穿过几个小门,直往里走,看见前嗣带著三名年轻公卿等在松树荫下。看到景虎,便定过来。景虎弯身作揖:「今日得此殊荣,多谢安排!」前嗣用扇子做个制止的姿势,「天皇已等得不耐烦了,你可来了。」说完,转身便走。脚踩在砂地上,发出沙唰沙唰的声音。景虎一走进松竹丛生的窄院,感觉到廊前帘後人影晃然。待帘子卷起,走出一位穿袍服的人。他年约四十出头,脸上有浅浅痘痕,肤白祥和,微笑地向景虎点点头。景虎心想「是皇上!」立刻跪倒、双手扶地行礼。那人和前嗣四目相对,微微颔首,便拖著曳地裙裤唰唰地走进殿内。「跟我来,皇上有话赐你!」前嗣用扇尖按按景虎肩头,走上阶梯,景虎跟在後面。天皇坐在稍高、镶著缎边的榻榻米上等著。前面是宽广的地板,数名公卿穿著袍服分坐左右。天皇面前偏左处是一圆座,前嗣坐到那里,指著天皇座前方板间的一点,景虎坐到那儿,弯身伏地行礼。典仪官向前膝行数步,威仪堂堂地宣布:「弹正少弼平景虎,不远长途入京,贡献无数,有感忠诚王室,特赐天杯宝剑。」在静寂中那清亮的声音,森严得令人不由得敛胸屏息。两名身穿纯白和服、鲜红长袴的女官,捧著矮几和酒杯出来。她们把矮几放好,斟上酒。女官脸上涂著厚厚的白粉,像人偶一样没有表情,但跪著前进後退的动作流畅优美。白木酒杯在矮几上,酒呈淡淡的黄色。景虎三拜後举杯而饮。酒味极淡,略有酸腐的感觉,但他毫不犹豫地一仰而尽,用怀纸包好酒杯塞入怀中,再伏地一拜。一名公卿膝行出列,把八寸长的短刀和淡绿绸袋放在矮几上,再端到景虎面前,然後退下。典仪官再宣:「此乃栗田口藤四郎吉光所作之『五虎退』名剑,赐予景虎,以志忠诚。」景虎双手捧起矮几,再拜谢天皇。这时,帘子放下,帘後有人起身,脚步声远去。谒见结束。五景虎归途中顺便往近卫前嗣邸宅言谢,前嗣还没出宫,於是和各公卿道了谢,寒喧几句。今天照顾他的公卿是不必说了,其他那些没什么关照、只是列席的公卿,一样少不得谢礼,景虎派了家臣分头送礼。他在傍晚时分回到坂本,天皇的策封也随之赶到:「叙任从四位下近卫少将。」他等於升了一阶官位,自是光荣。近卫前嗣等公卿开始勤於来访,或许是出於崇拜英雄的心理,但也因为来访一趟当场即有物质的回报。景虎很能满足他们这层欲望,如同《上杉年谱》所记:「在洛中,以衣服、金、银、青铜、红烛、白布赠予旧好尊卑,即日日使介往来,不辞劳苦。」在交际往还间,景虎与前嗣愈益亲密,对前嗣的立场也非常同情,终於答应他将来回越後时带他一起走。景虎不只和公卿交际频繁,他和武将也来往密切,他从中选择忠诚於将军者,加强关系,其他人则不露声色地小心防范。他也尽量常到将军那儿报到。他甚至劝将军讨伐三好、松永,只要将军下令,他立刻展开行动,但是将军无法下定决心。「时候很快就到,不要勉强。」有一天,他从将军处出来,队伍穿过乌丸大道时,迎面来了两个骑马武士,马上谈笑自如,马後各跟著四、五个徒步下仆。当他们看到景虎队伍的先导接近时,像看到麻烦似地,掉转马头想避开。但先导卫士已奔跑过去抓住他们的马辔:「下马等候,是越後少将的队伍!」一名武士立刻大喊:「放手!」另一人也喊道:「放手!不得无礼!我们是松永大人、三好大人的家臣!」景虎原就看到这一幕,一听他们这么说,猛然喊道:「杀了他们!」随侍两旁的鬼小岛弥太郎和户仓与八郎说声「遵命!」箭也似地飞奔过去。弥太郎拎著景虎的长枪,与八郎也拿著景虎的大关刀。那两人看到弥太郎和与八郎的架势,吓得拨开先导抓住马辔的手就逃,嘴里还喊著:「我是三好家臣!」「我是松永家臣!」「什么三好!什么松永!」弥太郎和与八郎一个箭步追上,弥太郎的矛尖刺透三好的家仆,与八郎的关刀则从松永家仆的右肩劈到左腰。第三卷11闯空门景虎在光天化日下,当著众多围观的京都百姓面前,诛杀他们视为瘟神病鬼的三好、松永家仆,百姓莫不又惊又慑,哇地一声四哄而散,躲到远远的地方犹睁大眼睛看後事如何。他们脸上的惊恐之色已消失,换上惊叹的表情,唏唏嗉嗉地与旁人交换意见。「好厉害的诸侯!像杀蚊蝇蟑螂一样!」「他不怕三好和松永吗?」景虎怒目而视事情的进行。弥太郎和与八郎收拾妥当,回到景虎马前待命。景虎点点头道:「你们分头到他们主家去报告这件事!」「遵命。」「你们就说,彼等无礼行事,因而诛杀,彼等虽自称为贵府之人,然窃思贵府之中当不致有此不分轻重轩轾之鼠辈,特此知会,倘万一真为贵府人士,且对在下所为不解,随时可上门求解,景虎当亲自说明。」「是!」两人脸上都神气活现,仿佛预见某种有趣事情将发生。弥太郎突然又问:「这口讯意思我懂,但太长了点,我记不住,请再说一遍可以吗?」「不必!你说到主旨就好了,快去吧!」「是。」两人带著自己的部下,分头前往目的地。景虎哪里也没去,直接回坂本。他很有兴趣看看三好及松永的反应。一直避免与他发生纠纷的三好和松永,会回答死者不是他们家人而避开麻烦,还是老实承认是他们家人而道歉?由於这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许为顾虑以後的影响而强硬抗议。「如果闹到弓箭相向,我还求之不得,正好藉机一举消灭他们!」时序已入梅雨季节,但是没有下雨,是微阴闷热的暑日。他越过初来时处处犹见新绿、如今已是浓荫茂密的东山山路,来到山科野,又见前方一个武士飞马而来。景虎放缓马步,凝视来人,殿後的金津新兵卫奔马至他身旁:「是源藏!」是今天奉命留守坂本居所的武士。二秋山源藏奔来的样子极不寻常,景虎停下队伍,下了马,坐在路旁树荫下,摇扇等待。秋山源藏在二十公尺外下马,大汗涔涔地奔向景虎,跪在景虎面前两公尺处。景虎心想或许事关机密,於是摒退左右侍卫,令秋山前行数步。秋山依命膝行向前,额头的汗珠源源冒出,像冲水似地湿透两颊,自下巴滴落。秋山无暇拭汗,急急低报:「国内派来急使,带来政景公的书信。」他从怀里掏出信函。景虎伸手接过,秋山更压低嗓子道:「是有关五日武田侵扰大田切口之事。」景虎强按心头震惊,若无其事地向秋山点点头,仔细拆开信封,看起信来。「昨五日正午稍过,善光寺平的横山城急报,谓黎明时武田军出现川中岛,并越过犀川侵入,该城立即出动,在河岸布阵,并向武田抗议违约,但武田方面答称:晴信公为信浓守护,警备领内、惩暴制恶乃当然职权,不肯停兵。事态甚为险恶,横山城求援。在下立刻发檄各地,率先出兵,沿途接报,密如梳齿,得知武田军已破横山军守备,一路北攻。在下抵达关山时,武田军已越国境,进至大田切口。在下仅有三百余人,隔大田切川与武田对峙。武田军约五、六千人,晴信似也亲自出马,本营竖起四如之旗。我方人数陆续抵达,入夜时已达七千,静待天明殊一死战,未料武田军即趁夜撤退。如公所知,其退势坚稳,我方无隙可乘,唯戒慎目送而已。今後有何变化,无法预见,但随机应变,尽心防范而已。还望主公及早完事,返国坐镇。行军倥偬,匆此作书,尚祈见谅!」景虎心中暗骂:「晴信混蛋!」当初就是知道晴信是怎么样的人,特地派遣使者去交涉,勿趁自己上京时生事。当时睛信还爽快地答应,请他不必挂虑,还说若是违反此约定,当受神佛冥罚。没想到言犹在耳,他便趁隙生事,难怪景虎怒不可遏,判定晴信是打一开始就有闯空门的打算。「真是心思鄙秽的家伙!」景虎怒火中烧,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越後。好一会儿,他才平抚了胸中怒气,看著源藏,源藏混身汗湿。「源藏!」「在!」「这事暂时不可泄漏!」「是。」三回到坂本,景虎立刻召来国内特使细问端详,问话之间又有使者赶来,带来政景的信。「武田军仍继续撤退,缩在犀川以南。我方向其严重抗议,武田方仍重复当初渡江时之藉口。我方再度抗议:纵然晴信公为信浓守护,既有约在先,何以单方毁约,越境入侵?武田军方答称:此乃我方过失,实因不知国境线究竟何在?特此致歉。狡猾令人惊讶。我方再谓:贵军亦知景虎公刻正上京中,我方暂不再追究,待景虎公返国之後,当请有所交待!双方争论暂停,两军仍隔犀川相对。」景虎看罢,略感安心,但不免又挂虑起来。政景留守国内,纵使开战,也能应付裕如,但晴信非寻常敌人,在景虎而言,倒是希望能不战而和,他心中暗祷事情不要恶化。另外,他也盘算该怎么告之随行将士,大凡人远离国土,易生不安,突然告之,可能造成无法收拾的混乱与动摇。但是,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他必须先让少数军头知道不可。如果在发布以前他们就已得知消息,擅加猜测,结果反而更糟。他左思右想半天,决定只让部将级者知道。随即命人通知各部将晚上八时会集本营。使者衔命出去,景虎觉得心下安稳一些,同时有些倦意,伸长了腿,往旁倒下,枕著胳膊,弥太郎回来了。景虎翻身坐起:「怎么样?你是到三好那里吧!」「是,我去的时候,一个满脸皱纹的乾瘦老人蹒跚地出来应对,说那不是三好家的人,因为他家今天没人到那个地方。我说怕会是无聊人士冒充三好家人,特来知会,他说那太感谢了!就是这样。」弥太郎笑嘻嘻地报告。「是吗?」景虎面露笑意。显然三好方面是不想惹麻烦。这时,户仓与八郎也回来。景虎问:「他们也是说死者不是松永家人吧?」「不,他们说或许是。他们还说,将仔细调查,如此无礼者自当该杀,如果查出是松永家人,当再登门致歉,请先暂回!」「哦?」景虎觉得意外。「在下心中暗惊,但回道既然没有抱怨,似已谅解,再登门道歉之事就不用了,说完便回来。」「什么人出来应对?」「四十多岁、体格魁梧的人,他自称是家老,不知打著什么主意。」「这人听来相当狡猾,有些鬼点子。表面上不惹什么纠纷,不知什么时候摆出什么态度,心中不安,或许趁这个机会讨好我们。」「对,很可能是这样。」景虎不再言语,拿起长刀,赤脚走下院子,那是数天前大馆大人回送他的礼物。刀为名工兼光打造,长二尺七寸五分,对身高仅五尺多的景虎来说,这刀显长,但他轻松地抡在手上,走到院中。略为调整气息,冷不防合气抽刀,纵刺横劈,刀锋过处,风声呼呼。他劈了一阵,全身汗湿後,向移到廊缘观看的两名爱将说:「这刀有点重,不太好使。」两人同声回答:「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有点碍手,我个子小,手没劲,没法子!」主仆对话之间,传事武士来报松永久秀求见。四「请他到这里无妨。」景虎说完,继续挥舞大刀,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喊声,以更激烈的动作击刺。素袍装扮的松永走入架灯口,看到院中舞刀的景虎,咧嘴一笑。他那红润的脸庞喜孜孜地,仿佛很欣赏,坐进客厅後仍继续看著。景虎又继续舞了一会儿,才收刀入鞘,转头望著松永。松永还是满脸笑容。景虎不觉一愣,他知道松永以为他是故意卖弄,其实他并非卖弄,而是若不如此发散因疲劳而生的惰气就无法会见像松永这样歹精的人。虽然如此,这毛病令他觉得满脸发烫,当然,这和因激烈运动而致的混身热汗无法分辨清楚。「失礼,我马上来。」「不急,慢慢来。」松永还是微笑地寒暄,那是大人对小孩般有余裕的表情。景虎到澡间冲洗掉汗水,也换了素袍回来。松永略向後退,双手扶地,态度郑重地说:「今天承蒙使者来报,立即展开调查,确实是在下家中之人,虽曾谆谆教诲,然人数过多,偶有不放在心上者,终以无礼招致杀身之祸,家仆之罪,责任在主,特来致歉!」景虎也回道:「只要您能了解,就感激不尽了,专诚来访,实不敢当!」「哪里,在下若不走这一趟,就无法心安,不过,该员尚有家属,不知大人如何安顿?」「您是说如何处理遗族?」「不听主家教诲,犯下如斯大错,触怒大人,实罪无可绾,本来,其家族亦当同罪,如果大人肯宽大为怀,希望仅予以申斥即可。」松永的态度太过谦卑,反令景虎觉得他不是出於真心,而是在试验自己。景虎略感焦躁,口气有些重:「这是府上家法之事,我等外人不容置喙。」「不敢,在下绝无他意,只是於理得听凭吩咐。」语罢,他又道歉。两人闲话家常半晌,松永突然问道:「方才听家人说,街中传言武田侵入贵国,发生战事,此事当真?若果是真,则事关重大啊!」果然,他是为察看景虎闻知此消息的模样,特意上门致歉的,他可能也有探子耳目放在信州路、越後及其附近吧!景虎笑道:「您消息真灵通,我也是今天从京里回来才知道的,不过,後来急使传书,武田已撤退,我国中留守将士,的确善尽职责!」景虎无意隐瞒,实话告之。松永回道:「那太好了!虽说旅游在外,本来就有些不放心的,但发生这种事,想必也只是一时忧虑罢了,所幸事情己轻松解决。不过,武田还可能再做出什么不义无信的事吧!大人出发之时,武田不是曾允诺不趁您不在时生事吗?这件事他还请将军颁了训令,实在不如传言所说啊!」松永像是打从心里愤恨晴信的无信无义,但景虎听著听著,突然怀疑或许武田是受松永唆使的。(我行前曾向领内及沿途诸国宣称,这次上京,是要藉己力带给京都和平,恢复天子及将军家本来的权威,使天下太平,万民安堵;而後在觐见将军时,也声明此行是决心为将军效劳而来,倘有所用,纵使国内发生大事也不归国。这些话应该都已传进松永耳中。松永自然不愿我一直滞留京中,於是怂恿武田,威胁国内,让我无法安心滞留京都。对武田而言,装腔作势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有所得。这两个一狐一狸凑在一起,不知还会要出什么花样……)心中有了主张,景虎安然笑道:「如您所说,武田是不义,但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就像我对将军所说的一样,国中已安排妥当,哪怕留在京都几年也无妨。」「的确,的确,不愧是威撼天下的名将,在下真是佩服之至。有大人如此忠心效劳,皇上、将军、甚或我等无足轻重之辈,欣喜无甚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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