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谢将军同意,在下这趟是不虚此行了,肩上的重担也能卸下了,家主人不知有多高兴!」「不敢当,该道谢的是在下!」景虎答礼後继续说:「为了慎重起见,不得不再做说明。这次交战,在下并无土地野心,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虽然犀川以北,还不够补偿他们丧失的领地,但今川大人既然出面,大家也只好卖个面子。或许有人心中不平,但依在下之见,能否让他们就在本国继承原有家名,而且,今後武田家不得再威胁彼等,希望今川大人能转告武田严守此约。」「将军思虑周详,所言极是,在下定当转禀今川大人!」景虎和晴信都没有出席签约式,各派重臣签署,两军约定时日同时撤退,时为闰十月中旬。景虎回到春日山,召集信浓武士,把武田家归还的土地分配给他们。「我知道你们或许有些不满,但请多多忍耐,因为今川大人出面调停,事非得已。诸位知道,在下受关东管领上杉公之托,不久即出关东,届时,若有能力,一定弥补诸位今日不足之处!」信州豪族无不由衷感谢。他们本来在自国已无立锥之地,根本不敢奢望能全面收复故土,如今能得回一些领地、重立家名,全靠景虎仗义出兵。从此以後,他们变成忠贞不二的景虎家将,後来长尾家改为上杉家,在丰臣时代迁往会津,又在德川家康时代迁往米泽,他们都跟随到底,直到明治维新。直到今天,高梨家仍在米泽,代代担任法音寺住持。景虎在春日山下建庙,取名善光寺,供奉善光如来。庙附近一带成为随如来尊像迁来的僧兵住居,称善光寺町。景虎非常尊崇善光寺如来,这尊佛像与毘沙门天神像同为上杉家的终生守护神。武田那边也在这时把另一尊善光寺如来移往甲州,在甲府的板垣建寺供奉,称为甲府善光寺。後来武田氏被织田信长灭亡时,这尊如来被迁往京都,翌年又送回甲府。之後,丰臣秀吉建方广寺,又迎来这尊如来供奉,一年後如来在秀吉梦中显灵,说想回信浓善光寺,於是这尊如来回到信浓,时为庆长三年。二和议约定一谈妥,晴信不待签署,便匆匆赶回甲府。当然他的大本营未动,仍待签署和约,他只是带著几十骑人马,悄悄回国。诹访夫人的病况已到无法自枕上拾起头来的地步。医生告诉晴信,夫人的病已回天乏力,只是等日子罢了。上月中旬左右,诹访夫人突然大量喀血不止,连日高烧。这个月来喀血虽止,但高烧依旧未退,身子益趋衰弱,一缕魂魄就像蜡烛轻焰般飘摇欲熄。晴信一眼就看出她更衰弱,虽然不见憔悴之色,但整个人已毫无生气。看到晴信进来,诹访夫人想笑脸相迎,但苍白无血的嘴唇撑不出笑意,只微微掠过一抹阴沉的气息。晴信心想不妙,同时一股强烈的欲望要她好起来。「听说你情况下好,我担心死了,还好,看起来没有那么糟嘛!你放心!好好撑下去,我已经回来了,你一定要像以前那样健康给我看!」诹访夫人目露感激,低声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要他们别通知您的……」晴信听得心疼,仍强颜欢笑:「什么话?战争僵持不下,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一定能打赢,但眼看天气就要冷了,再战不宜,所以和对方讲了和就回来,不是因为你的病才回来的,你别多心!」诹访夫人没有反应。她那淡蓝色眼中的黑漆瞳孔直直盯著天花板,像是看著远处的某样事物。晴信心想她大概心不在焉,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这时,四郎进来了。他刚才已在外间迎接过父亲,进来後只是行了目礼,便坐到自己的位子去。这孩子健康俊美,看了就叫人感到愉悦。晴信发现诹访夫人根本没看四郎,心中大惊。他暗觉有异,这时,诹访夫人的瞳孔一转,向著四郎,但更令晴信惊愕。她眼裏没有任何表情,那眼睛不是母亲看自己孩子时的眼睛,冷淡、无情、毫无关心,不对,她好像没有看到,她的心眼似乎正向著远方某处,看不到周遭的一切。晴信全身有种僵硬的感觉,他清楚知道:「她已经死了,身体虽还活著,但灵魂已到了彼世!」他闭上眼,深深叹息。十一月六日,诹访夫人去世。三景虎把领地分配给迁离信浓的豪族,下令兴建春日山善光寺时,又发生一起领地纠纷。这回是发生在下越後,争端由下野守黑川实和越前守中条藤资而起。两者都在北蒲原郡北端,隔著胎内川,北为黑川,南有中条,相隔仅及一里。本来这一带是镰仓幕府创业功臣和田义盛的封地,他分给子孙,以胎内川为界,南部给五子义茂,北部给六子义信。到了义茂之子义资、义信之子义治时,各自定居在此,并以乡名为氏名。说起来两氏是血缘极亲的同族之人。这次的领界纠纷,就像先前的上野、下平之争一样,因河川改道而起。胎内川每隔几年就要泛滥一次,有时候是连续两三年泛滥。因为没有河堤,河川每次泛滥後就发生变化,境界线也消失不见。数百年来,河川频频改道,曾是河牀之处变为陆地,曾是陆地之处又变为河牀,两家领地就这样混淆不清,纷争也非始於今日,已经争了好几代,但这时候争得尤其厉害,大有准备干戈相向的气势。「又来啦!」景虎感觉很不舒服。老实说,前年的上野、下平纠纷还没有彻底解决。虽然理在下平,但仍然安慰下平,要下平做某种程度的让步,答应土地分割案。上野方面虽然不爽,也只好接受。这时,景虎以为提出引发纠纷的土地分割後就行了,没想到根本不行。纠纷再起,而争执的土地是由上野管理。因为裁判是要上野割地给下平,因此上野只肯交出包含湿地池沼的地方,下平方面当然不甘心,索性推翻前议,要求重新仲裁。景虎命本庄庆秀去调查事情经过,发现果然是上野方面耍诈。景虎虽然生气,但仍希望事情能圆满解决。他再派本庄去训诫上野,重新割让土地,但这回又该下平方面不依了。他们表示已忍到极限,不愿再谈和,决定索回先祖所领,一步也不让。这件事还没解决,又发生同样的事,景虎真是厌烦。他不想重蹈覆辙,寻思如何一举解决。他突然想到:「这境界已混淆了好几代,双方都自认有理,也有证明自己有理的文件证据。但是,这争执已持续了好几代,显然不是有理与否就能解决的,如果有理就能解决,岂不老早就解决了!」既然光靠一个「理」字还不够,得想想其他方法。於是,他想起请林泉寺的天室大师出面。天室大师数年前即辞去林泉寺住持一职,成为长庆寺住持,也在春日山附近。老和尚已七十余岁,很高兴地接下此任,他只携一杖一盖,飘然往下越後,数天後归来,还带回了那两家言和的誓书。景虎对天室大师的手腕既惊讶又佩服。大师扬动白眉笑道:「老衲点化他们,原是兄弟一家至亲,如此争执,岂非有伤先人之心,不可强言说理!他们立刻觉悟!」景虎命直江实纲仔细调查争执的土地,平均分配,双方皆同意接受,重新言和。四景虎也拿这方法去调停上野和下平,但是依旧无法定夺。那年过去,纠纷持续到第二年。上野和下平都来到春日山,每天遍访本庄庆秀等重臣,诉说自己有理。这么一来,原先解决的中条与黑川又重提旧账起来。生性恬淡的景虎对这种执著之争,实在无法了解。「不过区区几十町步的田地,值得这么计较吗?」他又惊又烦。不久,即发现像自己这样天生物欲恬淡的人几稀,人多半是我欲旺盛,而我欲旺盛才是人的本性。「人啊!」他无法不产生厌人的心理。过去那种莫名的忧郁又悄然袭来。他厌倦一切事物,什么都想抛掉。他把自己关在毘沙门堂裏,打坐参禅,但忧郁及厌人感有增无减。有一天,一种心绪悄然袭上心头。「人就算能得长寿,不过是百年寿命,在这愚者之世,不论立下什么功业,又有谁记得?何苦处心积虑地执著於喜怒哀乐中?」景虎无法抛开这个观念。他不停地想起高野山的静寂及清澄。三月底,他终於召集重臣到内城,告诉他们:「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要隐居,以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国家治事你们可以请示上田的政景公,也可以自行合议决定,或是大家各分西东也罢。我现在就隐居,不久就去纪州的高野山,所以,今後一切国事都不要来烦我,来了我也绝对不看!知道吧!」重臣皆怀疑自己的耳朵,个个大惊失色。但景虎说完,便立刻回到毘沙门堂,披上宗九大师赐他的袈裟,在毘沙门天神像前坐禅。不久,重臣赶来,近侍通报求见。景虎只答:「我不是已经说了,没有必要再见,我绝不见你们!」不肯接见他们。毘沙门堂建在与春日山顶并立的险峯顶上,四周围以砖瓦土墙,走进正面楼门,是毘沙门堂、诹访堂、护摩堂三个并排建筑,与内城隔著一条深谷。景虎不肯走出这块区域,不论重臣如何求见,都不肯出来一见。上田房景已死,政景继任家主,他是景虎最近的亲戚,又是他姊夫,众人只好求助於他。政景亦惊,匆匆赶来,求见景虎,但也不得而见。景虎派人转告他:「远道而来,诚不敢当,然我决心已下,纵使见面亦无用,不如不见。」政景无奈,只好先回上田。景虎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历史上的一个谜。江户时代的《武者物语》、《北越军记》等都指称景虎此举是以退为进,令诸将後悔,而写誓书效忠。事实如何,不得而知。六月底,长庆寺的天室大师收到景虎的信,告之隐居的理由与决心,请他转告家臣及领内豪族。「静观吾国往时,逆臣竞起,凶徒横行,国内成乱离之势多年。宗心虽为年少,不忍坐视,举兵栃尾,讨伐逆贼。幸得祖先庇荫,每战得利,卒灭乱贼,得以平定国内。其後,受信州流亡豪族之托,与甲州武田氏交战,因今川家仲裁,以至谈和,然信州诸豪亦得以恢复旧领。虽不欲自赞,然彼等得继家名,皆宗心之力。又,前年宗心上京时,获准参内,拜领天杯、御剑。此当为吾家空前无上之光荣。回顾国内,年年丰收,户户积余,民有鼓腹,可谓天实厚幸宗心。古人有云,功成名就身退,乃天之道,窃思此应为宗心今行之路。大凡我越後之国,多名族、旧家,不乏贤良之士。倘能众人公议料理国政,当无何碍。诚心委托。宗心如此絮絮诉写,因恐去国之後,或有无端诽谤者,希我国人不至误解宗心为祷!」天室大师看完大惊,赶往春日山,可是景虎人已离去。五景虎令近卫把信送交天室大师後,即剃发扮成僧人,悄悄出了春日山城,向南而去。他打算到信州,沿木曾路先上京,再赴高野山。时间是六月底,他身穿墨染法衣,头戴竹笠,手持杖刀,一身轻便地行走。他觉得身心皆充满解放感,清爽至极,自在如受彻岫宗九大师钳鎚时明心见性一般。他想:「为什么没早一点这么做呢?现在回看从前,简直有如地狱生活。生而承受难以承受的人生在地狱中生活,真是愚不可及。」他当然也想到春日山一定闹翻了天,而且会派人来追他回去,因此,他不走越中路。等到他们在越中没找著他,再转这条路来找时,也许他已渡过犀川,进入武田领地了。就算在这之前被追上,他也绝不回去,如果他们纠缠不放,不得已时只有杀了他们。「西行法师在俗世时是擅於弯弓骑马的武士佐藤义清,当他决心遁入佛门时,忍心踢倒偎在他身边不放的幼女而奔出家门,我此刻的心就与他当时一样。」景虎快步前进,没有休息,午前已到距春日山二十七公里的关山。前年,武田晴信攻打村上义清的居城葛尾城时,他曾出兵到此,镇守国境,以防万一。如今回想起来,遥如隔世之事。「人生在世,须担心种种,心灵寸时不得休闲,虚掷了重要的一生,岂非愚痴?若把此愚痴自赞为小心谨慎,岂不更加愚痴?愚痴可有极限乎?」他这么想著。这时,後方突然传来「喂——」的叫声。「追来啦!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起码要到黄昏才可能追上我的。」他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但後边喊叫不绝,马蹄声已可听到,不只一两个,而是相当多的人。前面街道两旁的民宅也有人跑出来,手上都拿著刀枪木棍。他们大概以为这么多追兵,一定是重要人犯,如果帮忙拿下,定有赏赐,於是自动出来围捕。这下,景虎无法,只好停在枝叶伸到街心的赤松树荫下,回头看著追来的人。来人已逼近一丈处,马蹄扬起雾般沙尘。最前面的是松江,紧跟著她的是弥太郎,後面的人虽被沙尘遮掩,看不清,但可想而知会是哪些人。景虎不觉苦笑,他本想如果追来的人纠缠不放,不惜斩了他们,但现在来的是这批近卫豪杰,怎下得了手呢?唉……第三卷05原野之秋松江最先上马,最先赶到,但却等丈夫先下马。弥太郎站在前头,接著是松江,之後是金津新兵卫、户仓与八郎、秋山源藏、曾根平兵卫、铁上野介等亲卫豪杰。他们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只有双眼充血,冒著异样的光采。当他们看到景虎竹笠下剃得青光的脑袋和一身僧服,都像遭到雷殛一样脸色大变,看著看著,双眼含著泪水。弥太郎一副不曾有过的难过模样,低著头,细声说道:「我们听了您给天室大师的信,特地追随而来!」他顾忌景虎的感觉,轻声说完便用力低下头去,其他人也跟著低头行礼。好一儿会,他们抬起头来,一脸茫然无所从的表情。这些年来,他们已习惯以景虎为主而尽忠效劳,如今这样,他们茫然无措,也不无道理。景虎心中觉得抱歉。金津新兵卫趋前说道:「您的心意我们了解,但是以这种方式退隐,似乎失之轻率。在下以为,当有符合身份的仪式,正式召告家中众人及国内武士後再退隐,就请暂先回城吧!」新兵卫已五十多岁,鬓发微白,脸上亦有老相,今日看来尤其显老。景虎有些心动,但随即觉得必须坚决不可。「你说的有理,但我既已来到此地,那些仪式就免了。」「话虽如此,在下绝不敢阻扰主公意愿,只是希望主公顾及世评,行个固定仪式,请先回城吧!……」新兵卫反覆劝说,突然,松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旁边一拉。「新兵卫大人,你怎么不守约定啊!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对主公要隐居的事没有异议,只是不能不告而别是吧!这跟我们原先说好的不一样啊!我们没有别的主公可跟,不是说好无论如何得把主公带回去,不论主公说什么都不要听吗?你在这裏反反覆覆讲那些道理,我看你也没老糊涂,可别忘了呀!」她一副强行的架势,看著众人:「对不对?我们是这么打算的!」其他人没松江这么单纯。他们知道新兵卫那样说,是用计先把景虎哄回去,以後再慢慢劝他。因此,一时不敢回答,只是面面相觑。松江勃然大怒,满脸胀红:「你们都聋了是吗?哑啦?喂!老公!你说,该怎么办!」松江放开新兵卫,一把揪住弥太郎胸前。「干什么!」弥太郎怯怯地要拨开她的手。她揪得更紧,大力晃著:「你说啊!现在正是节骨眼哩!快说!快说!」弥太郎一脸委屈,由著她摇晃。户仓与八郎插身进来,「松江嫂,别这样,放开弥太郎兄吧!大马路上的,让人看了笑话!」「谁敢笑!?」松江脸色一沉,走向人群吼道:「你们看什么看?看到别人有麻烦还笑!?」那些百姓看她来势汹汹,吓得一哄而散,各自逃回家裏。「这这些老百姓真无情!」她嘀嘀咕咕地走回来,又想揪住弥太郎。景虎颇受她真情感动,虽然不想改变决心,但也觉得无法把他们赶回去。「都跟我来吧!我有话跟你们说!」说完,向前大步而去。关山是沿著北国街道而成的小镇,镇形狭长,在镇中间右边有条路可登妙高山。因为这镇处在妙高山的山脚平原上,妙高道在分歧点一带就是坡度缓缓的山路了。景虎走进距分歧点稍远的关明神宝藏院。前年他出兵至此,大本营就在此寺,去年出兵善光寺平时,往返皆投宿这裏,与寺僧很熟。二一伙人滞留宝藏院甚久,主从日夜交换问答。景虎用尽方法要他们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隐遁,但他们就是不能接受。「老实说,我并不是傻瓜,我觉得自己是有智慧、有勇气的人。我家先祖中有了不起的人物,先祖高景鲁山在足利三代将军义满公时是无与伦比的武将。当时,京都相国寺的绝海和尚赴大明时,鲁山公伟名已传诸大明,大明人士殷殷探询,绝海和尚尽己所知以告。大明人极为佩服,请求绝海和尚返国後写鲁山公像送给大明。绝海和尚答应此请,回国後,千里迢迢遣使至我家说明此事,於是先祖令画工写一画像,转由绝海和街送往大明。这件事在我们家谱中有记载。比起鲁山公,我并不逊色。鲁山公也逢本国离乱之世,努力征讨,平定国内。而我,十五岁在栃尾举兵,不数年,不独平定国内,也追回信州豪杰的失上。至於所获得的荣誉,则我比鲁山公有过之无不及。鲁山公仅受幕府将军、关东管领褒奖而已,而我,关东管领欲让上杉家名给我,大将军亦有褒奖,而且得以朝觐天颜,获赐天杯,拜领御剑。不是我自夸,我的运气超过我的能力,既然功过其实,就须谦逊保守,所谓『满招损』,所谓『亢龙有侮』,我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你们就让我随心去吧!」众人不以为然,反驳道:「鲁山公是鲁山公,主公是主公!不能相提并论。我们知道鲁山公了不起,但我们不认识他,而您,是我们一直追随的人,我们没办法这么快就放弃您。您说了一大堆道理,其实您是丈八灯台照不到脚边。您说管领要将上杉家名及管领一职让给您,但是您并没有接受啊!我们觉得,在主公您未继承上杉家名、继任管领一职、成为关八州之主以前,不宜轻言隐退。」「正如你们所说,你们和我的关系特别,因此你们看我的眼光也特别,但这眼光过於偏颇。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世人看我也不会那么崇拜,非常苛刻的。我天生比人好求虚荣,我想在未受伤之前抽身,是最好的方法,等到境况凄惨时,我可是求死不得啊!知道吗?」「主公这么说,我们大概也知道原因何在了。都是上野和下平两个混蛋,还有黑川、中条及北条高广那些畜牲,我们现在就去取他们的脑袋来,您就不再有心烦之事,而隐遁的念头也可以打消了!求求您!」不论景虎怎么说,他们就是不听。他们不但日夜轮流守在隔壁房间,还让追随他们而来的手下团团围住宝藏院,以防景虎偷溜。不久,重臣及豪族也陆续赶来。他们很後侮忽视景虎而演变成这个地步。现在,他们才知道景虎的存在对越後一国、对他们自己是多么重要了。只要景虎不在,国内情势就不相上下。如果被强权者统一,还能保持和平,否则每个人争权夺势,立刻又是崩乱之世。晴景担任守护代时,就因为胆识不够,国内混乱数年。如今,越後与他国关系比那时还复杂,武田虎视眈眈,不可掉以轻心。事到如今,他们才慌张,想来打消景虎出家的念头。但景虎不见他们。他严格下令:「我不见他们,叫他们回去,否则,连你们也一块儿回去!」新兵卫等人没有办法,只好先劝那些人回去,他们继续留在这裏劝驾。但是豪族依然络绎不绝於途,北国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景虎在此处滞留甚久,每天外出一两次,到野外散步,当然,新兵卫等人都紧跟不放。高原地带的秋天来得早,才六月底,已有些秋意,到了七月中旬,秋色就更浓了。每天清晨,伯劳鸟高声啼鸣,夜裏虫鸣终宵。一望无际的斜坡上,芒草翻浪,草丛中飞起蝗虫,秋云静静地停在群山之上。景虎更加想念高野山的澄明和静寂,心中念念不忘,但他想不出摆脱这一票老部下的法子,他虽焦急,却是一筹莫展。三长尾政景到春日山时,已是八月中了。他听说景虎出家、离开春日山,也接到景虎近卫已追至关山的宝藏院,众人皆留在该处的报告。但是,他并不急著动身。先以领内有纷争,不能马上离开为由,在上田待了一个多月;接著又说患了痢病,不能动身。他这么做,是因为景虎的隐退攸关他的前途。长尾本家只剩下景虎和他两个人,如果景虎隐居,他自然接任家督。他就像一般武将,有与常人无异的野心。在娶景虎的姊姊阿绫之前,他和其父房景还曾计划,以景虎伐兄、迫兄隐居的罪名向景虎挑战,准备取而代之。他自信有武勇智略,虽然景虎的胆识过人,但他深信自己也不逊色。他观望形势,如果景虎终於离开关山,远遁国外,他就赶赴春日山,俐落地处理事後,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