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只要在平地挖一条城濠就可以了。而他,拘紧地笼居在那寒气逼人的山中,想必国内政治情况不稳吧!如此一来,就算再有多么坚固的城堡,也没什么作用,当国内有敌而外国来攻时,这些难得的山河之险就不是险了,我想世上名将实在不多吧!」新兵卫及其他随从都听得口服心服,直叹景虎真是早熟的天才。为了从飞弹进入信州,他们取道溯宫川支流小八贺川而上,越过平汤岭、安房岭,过中汤、走野麦街道出松本平。这条路也极为艰险,大约二十里,第三天傍晚才到松本平。四信浓是一山国,山脉重重围绕,群山之间又有千曲川、犀川、木曾川、天龙川及其他河流流绕,只有沿河一带和诹访湖四周是平地,因此信浓人都耕种依山而垦的梯田。由於这种地形易於割据,人心也呈割据状态,豪族据山对立,几为此地的历史特色。但战国时代以後,群雄并起,弱肉强食,日本国其他地方都已打破割据形势,展现统一机运,只有信州仍拒此机运,依然是小豪族分崩割据,直到甲州武田氏展开信州经略,才予此地形势带来变化。甲州以前也是小豪族割据的形势。甲州本是八幡太郎义家之弟罗三郎义光的後裔领地。义光任甲斐守期间所生的子孙,有武田、一条、甘利、板垣、岩崎、小笠原、南部、大井、秋山、安田、平贺诸氏,散居甲斐、信浓各地,各成地方的豪族。这些豪族原来都地小人稀,武田氏之所以俄然得势,是因为其家出了一介豪杰信虎。传言信虎性情暴恶,为查看人类胎儿是如何发育,竟下令连剖十名怀孕一个月至十个月的孕妇肚皮。人若惹恼他,即使是重臣也一样赐死。不过,在战场上他勇猛绝伦,十四岁继承家督後,三十多年间征服国内全部豪族,将居馆移至甲府的踯躅崎,号令甲斐全域。水满之穴不得不寻求他泄之途,何况甲斐风土硗薄,是一贫国,唯有侵略他国方能维持一国之经济。但是,南方骏河为今川氏所领,东方的武藏、相模是小田原北条氏的领地,两者皆为强国。比较之下,只有小豪族割据的信浓最适合攻略,於是武田氏决定向西拓展势力。由甲斐至信浓,有佐久口和诹访口两条道路。前者是由八岳东麓沿干曲川北进,後者则由八岳西麓前进。佐久口是险阻山道,诹访口则是沿著宫川和上川的平坦道路,因此信虎最初打算由诹访口进兵,但诹访一地是诹访神社世代神宫诹访氏的领地,防卫坚强,不易攻人。信虎只好与诹访氏谋合,矛头转向佐久口。但这条路除了险阻难行外,在要冲海野口的地方又有豪杰平贺源心把守。据《甲阳军监》记载,平贺源心「力敌十人,常持四尺三寸大刀,又因为海野口若破,则信州全域将陷入危机,因此村上、高梨、小笠原等地豪杰也来襄助防务。武田家的先锋不但屡屡在此遭挫,甚至反遭源心入侵甲府,两相交恶,树敌久矣。五天文六年冬,信虎再度发兵佐久口。他判断寒地冬季习惯不用兵,信州诸豪族也不会派兵相援,因此特地选在冬季进军。平贺源心毕竟是善战者,颇知时务,他没有恃勇出战,只是坚守海野口城,尽心防备而已。武旧军受阻城外月余,毫无战果,而寒意渐甚,风雪开始肆虐。信虎没有他法,只好暂时撤回甲府,这时,长子晴信自动请求,愿意殿後,与主阵间隔三、四里,以完全阻止敌兵追击。晴信当时十七岁,年少聪明,自小就常有惊人举动,可是信虎不喜欢他,却偏爱其弟信繁。然而,即使信虎讨厌晴信,经常斥责他,这时也忍不住说他:「这样大的风雪,敌军如何来追击?殿後成就武将名誉时,就是敌军追击的危险时,别说儍话,要是信繁,才不会说这种呆话。」但是晴信仍执拗不屈,信虎终於同意他所求。武田军开始撤退,晴信率领精兵三百,在主队开拔约三里後,才慢慢跟著退兵,但到途中,又扎营驻下。退兵实在不容易,不论多么勇敢的兵士,一旦撤退,总难免心生胆怯,恐惧敌人追击,虽然表面沉著,但内心恨不得早一刻离去。晴信麾下将士亦然,当晴信命令他们中途扎营时,有人不平,有人不安,纷纷劝谏,但晴信顽固不听。於是众人咸感悲痛,直叹:「人在命运尽时夫复何言?明明知道一旦被敌军追击,等於在这孤立无援的大雪中曝尸,却不肯听纳谏言,我们除了觉悟一死以外,没有其他方法。」但是到了半夜,晴信突然起身,召集近卫,下令说:「我们现在回头攻打海野口城。我们撤退到现在,不见一个追兵,显然他们太过放心,以为危机已去,我们乘此不备而袭,就算我方兵力极少,但瞬间攻城,必定能取平贺源心的首级,大家打起战志吧!」众人大惊,又感动得重新整队,回转在风雪路上,一路直攻正门,另一路则由後门悄悄爬上城墙放火。晴信的推算果然正确,海野口城被围一月,连续不断、日夜提心吊胆的守城生活,军兵皆大感紧张,当武田军撤退後,他们刹时解放开来,大开贺宴,疏忽地安然睡下。睡梦中突遭武田军攻城,仓惶狼狈。「卑鄙的武田军!」怒火中烧的平贺源心穿著黑革编缀的铠甲,绑著头带,佩著四尺三寸的大刀,挥著丈余八角棒,疯狂地四处狠打,但终究被晴信近卫民部景政(后来的美浓守马场信胜)所杀,海野口城沦陷,武田氏往信州发展之路大开。据云,信虎接到这报告时并不高兴,只说了一句:「不过是运气罢了!」他对晴信弃城退回甲府一事更不高兴,又忍不住比较两个儿子起来:「连留在城裏一天也不敢,胆小至极,要是信繁,才不会这么失策!」六信虎对晴信的感情愈来愈淡,天文十年,他终於下定决心要放逐晴信。他派重臣板垣信形告诉晴信:「你虽然不笨,但因为在乡下长大,言行诸事粗鲁无礼,将来有机会上京参见将军时,恐将被人耻笑是乡下人,幸好你姊姊嫁到今川家去,你就暂时到骏河去学习一下诸礼作法。」聪明的晴信当然知道父亲的真意,他表面上回答「悉听教诲!」暗地裏却召集板垣信形、饭富兵部等人密商。「我该怎么办?如果照父亲的指示去做,我恐怕再也回不来这个国家了……」家将都知道晴信英明,武田家的昌荣系於他的未来,再者信虎残暴至极,霸业很可能断送在他手上,他们商量结果,以「不孝为大孝」的逻辑,决定弃信虎,拥晴信。他们就利用信虎的计谋,将计就计,准备放逐信虎。晴信於是先派密使到今川家交涉,要求今川家协助,软禁信虎,以挽救武田一族危机。站在今川家的立场,既认为年轻的晴信取代猛将信虎治理甲州,今川方面较好控制,再者以信虎为人质,甲州自然成为骏河的属国,因此很高兴地答应了。获得今川家的同意後,就由老臣出面去劝信虎:「就这样要晴信少主去骏河,他深感不安,迟迟不肯成行,不如主公先往骏河,表示他们想要晴信少主,再从那边下令说今川家已同意,即刻启程,这样,就算晴信用心再深,也不能不去了。」「说得也是,就这么办!」信虎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前往骏河,立刻被今川家软禁,不能动弹。晴信因此成为武田家督,时年二十一岁。但信虎在被放逐到骏河以前,一直未怠於信州经略。前年初冬,他为了加强与诹访氏的关系,把六女弥弥嫁给诹访赖重,并把小县郡的长洼城给他。就此城位置来看,等於派任诹访氏为武田家在佐久口的镇驻司令。然而,晴信继承家督後,却认为从佐久口展开信州经略是不利的。「就因为诹访氏强而必须放弃这条平坦之途不成?不行,我们无论如何要拿下诹访口。」他虎视眈眈诹访氏族的变化,正好,诹访氏的远亲诹访赖继镇守高远城,他老早就对本家抱有野心,他也看出晴信要改变对诹访的方针,於是号召诹访上、下社关系者悄悄来通。翌年六月,晴信率两万大军以怒涛之势攻入诹访郡,同时,赖继也翻过杖突岭入侵,在挟击之势下,赖重投降。不过,赖重因痛恨同族背叛的赖继,投降前开条件说:「要藉武田氏手杀赖继。」晴信虽然答应了,但也将赖重送回甲府,幽禁於一室,迫使他自杀以终。赖重投降时,一族全部被捕,送往甲府,但赖重有一妾腹所出的女儿,年方十四,却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似花,她因家破人亡,泪眼潸潸,哀恸不已,看在晴信眼中,真是我见犹怜,於是收为侧室,带回甲府,众人遂称她为诹访夫人。后记我认为源平争霸、楠正成、甲越两雄争霸,织田、丰臣·德川权力交替以及赤穗浪士、明治维新等六个故事,是日本民族的六大传奇历史,或许也可以说是传奇小说的宝库。自古以来,无数的戏曲小说取材自《源平盛衰记》、《平家物语》、《太平记》、《甲阳军监》、《绘本太合记》、《义人录》等古典作品。若要仔细计算,恐怕是无可胜数。我虽然想证明这些故事必须广为人知,当做日本人教养之一,但因为学校的历史教育与战前不同,只把社会变迁的过程当做抽象的理论来教,因此大部分年轻国民几乎都不知道祖先的英勇。虽然能够直接阅读古典最为理想,但又因为国语教育的改变,连一般大学国文科的学生也没有顺利看完一本古典作品的能力,但在以前,有阅读能力的中学二年级学生,都能像看现代小说般地看遍《平家物语》、《太平记》等。幸而,坊间有不少弥补阅读古典能力不足的书籍出版。吉川英治写《新平家物语》、《私本太平记》、《太合记》;大佛次郎写《赤穗浪士》,立野信之写《明治大帝》,山冈庄八写《织田信长》、《德川家康》。这些因为是小说,虽然不尽符合史实,但也没有忽略事实。当然读者如果了解史实,再来享受小说,读书之乐,莫过於此。上述书籍在今天来看,对一般读者而言都是非常有用的。但不知为什么,只有武田信玄及上杉谦信两雄相争的故事,并未被今天的作家拿来取材。井上靖虽然写过短篇小说,也把其中一个场面用在长篇小说中部分,但并没有从正面取材,至少没有达到我所认为的取材标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对历史传记产生兴趣而提笔,到今天为止,已经写了四十多个历史人物,也写了武田信玄。当然我也调查过上杉谦信,我受谦信吸引甚於武田信玄,一股想要把他写成小说的欲望,激荡在内心。比较人物格局及事业的大小,显然信玄赢过谦信,但谈到魅力这一点,我则认为谦信较多。武田信玄太无懈可击,他总是精密的算计、准备永远赢得成功,他最大的缺点是用心太过。与之相反,谦信是一辈子都在冒险边缘的人,他那飒爽的男性气概令人佩服。我天生任性,不愿向人低头,因此不论生在哪个时代,都不可能做人家的家仆,宁可做个默默无闻的百姓。但如果我不幸陷於势必从人的地步时,我想我一定会选择做谦信的家仆。虽然年过耳顺,我依然欠缺男性气概,很容易动容感伤。或许是因为我生长在充满这种气氛的萨摩地方,也或许是我的精神年龄还处在幼稚阶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想写上杉谦信。当我有这层打算後,发现《甲阳军监》及《甲越军记》都只侧重武田信玄,因此我更跃跃欲试,答应《周刊朝日》小说连载的要求,开始执笔,时为昭和三十四年(一九五九)的秋天。连载期间长达两年三个月,执笔期亦长达两年半,相当漫长。总编辑由田中利一,换成木村庸太郎,再换成松岛雄一郎。田中先生在两三个月前遭逢不虑之灾,令我无量感慨,除对木村、松岛两位先生深致谢意外,更要向田中先生特别致谢,并为他祈求冥福。执笔期间,也有不少令人怀念的回忆。例如,我曾和小林干太郎先生及摄影部的秋元先生到越後地方勘察史迹,在高田市郊外,向钓鱼小孩借来钓竿,钓到大泥鳅,小说中的大养沼地,如今是一片宽广平坦的稻田,田裏正结满了稻穗。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三日第二卷01富士山后晴信收诹访夫人为侧室,武田家老臣大表反对,但是长於阵法的老臣山本勘介却力排众议支持晴信,因为他认为晴信是文武俱优的武将,英明睿智,纵使将敌人之女留在身边,未必是养癃贻患,晴信当有此自信才对。晴信灭诹访氏,是在景虎等人经飞弹入信州前三年的事。景虎对武田晴信的事略有所闻。在越後时,他就已听说晴信只带精兵三百,瞬间即攻下其父信虎八千大军久攻不下的海野口城,杀死威名四播的城将平贺源心,又放逐父亲,自立为主,并灭诹访氏等等。一般人对晴信的智勇善战都表佩服,但对他逐父灭戚的作法颇有微言。不过,景虎却有不同的看法。他想:「很多事必须身历其境才知孰对孰错,要放逐父亲并不容易,一定是有外人所不知的复杂内情且别无他法;灭诹访家也可能是因为颥访氏对其逐父之举有异词、暗谋出兵的企图,而不得已先发制人吧!」景虎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本身也处於父亲不疼、并对长兄晴景不满的立场,或许在他心裏,也可能有赶走晴景、取而代之的潜意识。他原先对晴信颇为同情,但当他进入信州路,听见一路上当地人的说法後,对晴信的观感似也有所改变。这时,松本平在以深志为居城的小笠原长时的控制下,景虎等人只在此逗留两天,第三天便翻越塩尻岭,向诹访前进。诹访郡这时由武田家将板垣信形代管,岭上建有小笠原家寨,街道上设有关卡,严格检查过往人车。景虎他们自称是巡游各国的修行者,自越後经越中、飞弹、信州、甲州到此,欲往相州镰仓,结果毫无刁难地通关而过。通过关卡不远,就是可以俯瞰诹访湖的地点。湖水夹在料峭的绿山中,南北两岸则是平原,田垄不多,田裏金色穗浪起伏。一行人坐在草地上休息。新兵卫小声说:「武田家取诹访,不过是经略信州的第一步,下一步大概就是松本平了,小笠原大概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在岭上筑寨,也设关卡,可是这塩尻岭并非险峻地势,我看将来守不住的。」户仓与八郎回答说:「武田家若有此意,是守不住,但武田家真有这个打算吗?这塩尻岭是往松本方面的唯一关卡,武田方面却毫无防备。我看武田家对南方的伊奈,好像兴趣比松本平大。第一,伊奈是诹访一族领地,前年武田灭了诹访,又夺取诹访叛将高远赖继的领地,只留下高远一城给他。我想武田家眼前的目标当是全数收夺诹访一族的领地吧!」其他人颇赞同户仓与八郎的看法。高远赖继因阵前通敌、协助武田家灭了诹访本家後,获得宫川以西的领地,但是他不满意这个赏赐,发兵赶走武田守兵,占领上、下二社。晴信大怒,出兵反击,他不敌逃回高远,骚扰附近村庄,但後来频频出兵伊奈方面。新兵卫笑说:「是吗?我们听听看景虎少爷的意见如何?」众人自是赞成,因为这一路景虎表现的军事见识,令众人佩服。景虎表情相当严肃,瞪视著众人说:「他现在正打算攻伊奈,不久就会有结论了,如果一直没有结论,大概就要越过此岭进入松本平吧!尽管小笠原方面在这岭上严密防备,武田方面却毫无所备,一方面是没有马上进行的打算,另方面是想让小笠原掉以轻心,怠忽守备。依我看,武田家只是在等待小笠原习於平稳无事,不知不觉松懈了防卫之心吧!可怜哪!小笠原长时虽为一介勇将,但毕竟不敌那甲斐之人啊!」他的推理简单明了,但听著听著,却发现他的语气不似往常,突然,他像咬牙切齿地说:「我讨厌晴信那个人!」众人大惊,呆望景虎。景虎逐一看著众人後说:「他放逐父亲也罢,灭亡妹婿也罢,在此战国之世,皆无可厚非,但是他把外甥女收为侧室,成何体统!?就算这是安抚诹访家遗臣的手段,也太无伦理,太肮脏了。我不喜欢,就算他取得了天下,我也不会尊敬他!」众人都屏息噤声,不敢接腔。他那胖鼓鼓的脸颊激动得发红,锐利的眼睛冒出精光。虽然这种洁癖小孩常有,长大以後即习以为常,但他们依然觉得景虎的表现不寻常,加上景虎平常偶尔展现的这类情操,令他们深知眼前之主将来一定不同於其他武将。他们此时的感受,与其说是一种依赖,莫如说是一种恐怖,就像看到太透明的深渊,或是仰望毫无污点的皑皑雪山时的那种毫无来由的恐怖。二一行人下了坡,先到下诹访参拜下社,然後绕到上诹访参拜上社。诹访一战已过三年,荒废的国土渐已恢复旧观,在湖光粼粼的景致前,市镇裏处处烟雾缭绕。不知是谁开口:「战祸兴起时,人类的所作所为让人深刻觉得无常,但战祸一消,看到人类恢复营生之速,又惊叹於人的了不起!而世事就是如此循环无已。」众人都有同感。不久,他们到了上社。金漆神殿衬著巨杉及阴森繁茂的山景,呈现出奇异的景观,华丽庄严,令人油然而生畏敬之念。牌坊外朝向东北是条笔直的道路,可以看见对面山上的上原城。上原城是诹访氏世代居城,现在由板垣信形代管。这一行人都有家城落於敌手的经验。长尾家还能迅速收复春日山城,但诹访家迄今三年仍未收复,而且毫无收复的希望。众人都不禁感慨:「诹访旧臣皆苦闷难抒吧!」当晚,他们借宿上社,入夜不久,鬼小岛弥太郎赶到,简单向景虎报告了经过。之後,有人开玩笑地问他:「你们的夫妇之契如何?说来听听!」弥太郎昂然答道:「还没有,少爷只是同意我们的夫妻之约,怎能擅自行事!?」「那不是很辛苦吗?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强按心头欲火地过夜?我看你还是招了吧!是不是?」弥太郎又狼狈又愤怒:「什么话!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说谎?」「我又没说你说谎!只是要你把真相招了!」「你们这些呆瓜,少拿我开心,给我闭嘴!」弥太郎一吼,众人哄然。只有景虎没有跟著笑闹。他背著众人,枕著胳膊而睡,那短小的身躯画出一条僵硬的曲线。男女爱欲之情於他,还是茫然如雾,他依旧觉得很不高兴。三他们进入甲州,看过甲府馆,又参拜附近的神社寺庙後,取镰仓街道越过御坂岭。岭下还是晨夕凉风习习的季节,但在海拔一千五百余公尺的山路上,正午的风亦如秋风般沁凉。他们仰望眼前的富士山,循急陡坡路而下,在到达稍微平坦的地方时,迎面走来一队人,是三、四个骑马女子及护卫武士。这几位女子大概是身分相当高贵的小姐夫人吧!光是武士就有五人,其他从人则有十二、三人。这一队人马似乎不像该出现在这深山窄径裏。女子都穿著罩衣、戴著花笠,罩衣和下摆露出的裳裙都美丽高雅,尤其正当中间的女子的装扮更是耀眼。在满山绿荫、萧萧风声、茅蜩鸣叫声中,看起来犹如海市蜃楼。他们窃窃私语。「这些人是谁?」「从哪裏来?又到哪裏去呢?」就在他们茫然呆立时,队伍先行的武上策马奔来吼道:「退下!退下!拿掉斗笠!我们夫人要过!」六人立刻要跪在窄径左侧,武士又骂:「再後退一点!」「是,是。」众人只好退到路旁的草丛中跪著。那一队人马经过他们面前,他们装出惶恐的样子,却偷眼打量来人。在一队中心的女子年约十六、七岁,丰腴的脸庞还有著小女孩的稚气,但美得出俗。她的眼睛尤其漂亮,她轻握缰绳,直视前方,眼睛在长长睫毛下像半闭著,但偶尔往这边一瞧,像吃惊似地睁得好大,漆黑清澄,水汪汪的,像是天鹅绒那般柔软的感觉。四等到队伍远去,转过弯看下到时,才有人说:「好美,是什么人呢?」他们下了坡道,看到三个百姓站在田埂上闲聊。他们派户仓与八郎去打听看看。「对不起,请问一下,刚才那位高贵夫人是哪裏人呢?非常漂亮哩!」「哦,你们也看到了吗?她的确是美如天仙,她就是诹访夫人,原来是诹访家的千金,现在是晴信公的爱妾。晴信公三天前到这一带打猎,舍不得留她一人在城裏,带著同来,她那么漂亮,也难怪晴信公割舍不下。」「原来如此,多谢相告。」户仓与八郎打听回来,告诉众人。「是她吗?」众人不约而同地又望著刚才人马走去的方向,心裏都在感叹,在那小女孩股无邪的美貌下,隐藏著多么深的悲哀啊!「讨厌的家伙!」景虎咬牙切齿地说。众人虽都有同感,但对他如此激烈反应却很惊讶。景虎凝视著面前的富上山顶,紧抿著唇往前走。大约向前走了五、六百公尺,迎面又来了一队人马。这一队人全是男人,骑马者十,徒步者二十,大半都著轻便甲胄。映著午後两点左右的阳光,甲胄发出光泽,看起来像是覆著坚硬外壳的昆虫。景虎一行看见行列中心马上的男于左拳上栖著鹰,马上知趣地避到路旁跪下。晴信穿著猎装,左拳系著雁,骑著硕健的黑驹。他这时二十四岁,肤色白晰,长脸,是个俊美青年。他以那敏锐的眼睛注视跪在路旁一群修行僧接近而来。当他逼近时,最边边的小个子修行僧突然抬起脸来,两人四目相对。「啊!」晴信暗惊。不知是惊讶他年纪太轻,还是惊讶与他那鼓胀的脸颊不符的大胆眼神。但瞬间少年的眼睛便垂下,晴信迳自骑过。晴信立刻忘了这件事,心想镰仓街道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往,没什么好奇怪的。而後思绪一转,转到刚刚先他而行的诹访夫人身上。在灭亡诹访家以前,晴信就知道诹访赖重有个女儿,当然不是其妹所出。他并没有居心要夺占这个女子,只是因为要经略信州,取道诹访口是最上之策,正好诹访家内有人内应,於是顺利地灭了诹访。但是,他看到诹访的女儿後,不禁为她的美心动,忍不住把她留在身边。虽然他也想过这女人是敌人之女,对她而言,我有亡国杀父之仇,恐怕怨恨至深,不宜留在身边。但是他就是割舍不下,还说服所有家臣,终於收她为妾。迩来两年,晴信深溺於对诹访夫人的爱情中,她也爱上了晴信。起先她只是以待杀之身忍辱承欢,但久而久之,她不但爱上晴信,甚至尊敬他。不知是晴信的温柔情怀化解了她胸中的怨恨之冰,还是她已长大、了解到男女真情的可贵,反正晴信来看她时,她便欢悦,晴信少来探望,她便悲伤寂寞,一颗心完全系在晴信身上。如此一来,晴信更加疼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