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到了约定那天清晨,太阳还未露脸,宇佐美便启程离开琵琶岛。他虽带了半武装的随从五十人,但只留在领地边界以备万一,另外带了五名普通旅行装扮的近卫同行。琵琶岛距片贝村有六里行程。距正午还有一个钟头时到达山麓,庵堂在山腰。山上老杉茂密,青藤缠绕,山路婉蜒崎岖,蝉鸣阵阵入耳。宇佐美一边拭汗,一边缓步登高。他的座骑也和那五十名武士留在边界处。接近庵堂时,弥太郎和另外一人出迎。「已经来了吗?」「约半刻(三十分钟)前到此,这回多劳将军费心了。这位是户仓与八郎。」虽然听过也看过这人,宇佐美还是说:「初次幸会,在下宇佐美!」一行人连袂上山。行至半山,约有块方圆三十尺的平地,庵堂即座落在临崖一隅。山势向东缓走。近午的阳光照在庵堂前平地上,煞是亮眼。东方一里远处,信浓川蜿蜒流过,泛著粼粼白光,河对岸是重山峻岭,视野极佳。宇佐美脱下竹笠,凉风习习,身上浮汗刹时乾透。庵堂入口有人影出现,皆著僧服,一位是庵主琢元,一位是金津新兵卫,另一位则素昧平生,但宇佐美一眼就看出他是真正的出家人,心想他大概是把景虎带到栃尾的门察和尚。果然,门察自己报上法号,并说:「贫僧是本庄庆秀公的代理人。」宇佐美与新兵卫只是面识,不曾亲密交谈过,但此刻不由得心有所感地说:「辛苦啦!阁下忠勤护主,令定行佩服!」新兵卫也心有所动,一副就要感激涕零的表情说:「哪裏,哪裏,请入内再谈吧!」虽然一路上山而来,脚上倒没沾染什么灰尘,脱了草鞋,用毛巾挥挥,就走上居堂。「欢迎欢迎!」景虎欣喜出迎。宇佐美一听,不觉猜想,景虎是主动出迎?还是听从他人劝说而出迎?因为这个时候最能表现一介武将的器量。平将门在田原藤太有意归顺来访时,因过於兴奋,未及梳发即出迎,结果藤太认为他没有身为大将的沉稳端重,而罢归顺之意。源赖朝在石桥山一战兵败,遁走安房,整军四、五百骑重入下总时,平广常率大军二万追随而来,源赖朝却不准他进见,命令上肥实平转知平广常:「虽屡屡促军发兵,却来兵为迟,实为可疑,且留後阵听候处置!」平广常闻言大惊:「此公定将成为日本大将军乎!今日兵败,势单力薄,我率大军来归,非但不准进见,反遭斥责,其威实在可惧!」不过,中国圣人周公为求贤上,倒有二饭三吐脯,一沐三握发」之美谈。这三个古例,同时闪过宇佐美脑中,但是他倒不想以此来判断他人的器量胆识,因为只靠表象,无法了解一个人。「不敢,不敢,请回座!」宇佐美遵礼仪把景虎按回座席,隔著门槛伏地一拜:「初次晋见少爷,在下宇佐美定行。」「我是景虎,今年十四,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在高兴。」景虎端坐席上,他的态度和言语虽然还带点孩子气,但自然阔达,毫不生硬。宇佐美心想他的举止不是被教出来的。景虎又说:「你过来些,在那儿讲话不方便!」「恕在下放肆!」宇佐美跨过门槛。这时,景虎突然开口:「我要见你,是因为想当你的徒弟!」宇佐美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什么徒弟?」「我想跟你学兵法。你也知道,我从小不得父亲欢心,幼时被送入林泉寺当和尚,林泉寺老师父看我不适合当和尚,只教我朗读四书和书法就送我回城。和尚没当成,春日山也待不得,结果到栃尾本庄家,这些经过想必你都知道吧!」这是叫人委屈又愤怒的成长经历,但是景虎却一迳笑著,侃侃而谈。宇佐美心想他太过於少年老成,不过,仍态度恭谨地回答:「在下略知二一。」「本庄人很好,待我很亲切,只是我不愿待在栃尾,过去,我整天和村童耍棒、游泳、捕狐狸,林泉寺学的东西全都忘了,更别提战场督阵、阵法等武将心得了。我知道你是作战高手,也曾当做一门学问研习,所以我想拜你为师,学习兵法。」宇佐美以为景虎终究不过是要借兵罢了,没想到他的心还如此远大。他感觉自己的心陡地一震,几乎要流下泪来。「少爷所言,在下愧不敢当,不过,在下只是好为兵道、独自摸索罢了,并未有得以傲人之处,仅能尽我所知以教。」宇佐美心想,下一任守护代就是景虎了。他相信眼前这少年能平定国内乱事,已不在乎他年龄之轻了。三景虎抵达琵琶岛不久,昭田常陆就退出春日山城,先往三条,再转蒲原郡,因为越中援兵迟迟不到,晴景方面招募的军队逐渐增加,人数已达两千,昭田於是心虚而走。上杉定实火速把这消息传知晴景,晴景便高高兴兴的班师回城。奉宇佐美之命去支援晴景的定胜也把消息急报回琵琶岛。宇佐美只付之一笑,指示定胜见机回城。景虎对这情势的变化毫不动心,专心一意地随宇佐美学习兵法。宇佐美是个儒将,但不是学者,因此他的教法简明直截。「兵法之要是以我实击敌虚,这个虚有军势之虚,也有心虚,古来被喻为奇兵的军略几乎都可以说是击人心虚,因此,最重要的是研究此状况下人心如何?彼状况下人心又如何?例如,楠木正成在赤坂城的战略。「坂东率三十万大军进攻楠木守城,心想如此小城,只手就能粉碎,於是策马越濠,逼临城下。这时坂东军轻看楠木,一心只想著攻城,丝毫未考虑防御,楠木看准他们这层心理,等坂东军进至桥上时,下令发箭,坂东军立刻千人倒下。坂东军见城一时无法攻下,遂做久攻打算,为马卸鞍,人脱盔胄,一旁休息。楠木事前已料到,埋兵在两侧山中,乘机左右挟击,大破坂东军。学兵法就要如此这般,日常不怠於研究人心的变化,以此心看兵法七书,定能获益匪浅,若无此心,则兵书犹如废纸。」景虎像沙砾吸水般拚命地吸收宇佐美教给他的兵学常识。某天正午,他听完兵法,穿过院子准备回房时,突然听到纺车的声音,单调而引人瞌睡。他很好奇,循著声音找去。在院旁的一栋建筑裏,乃美正在纺纱。她端坐榻榻米上,一手转著纺车,一手从桶中拿出碎裂的麻苎卷在管上,就这样重复持续著单调的动作。她额头渗出细粒的汗珠,挺直的背部也都汗湿了。她听到院子裏走来的脚步声,抬眼一望,有些吃惊。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两个月前来到此城学兵法的景虎,却是头一回见到。景虎也一样吃惊,他以为纺纱的是个中年女中,没想到是这样年轻美丽的女郎。四乃美停下手中工作,恭恭敬敬地向景虎行礼。景虎点点头,感觉眼前一亮,全身发热,汗水迸流。他问:「你是谁?」「本城城主的小女儿。」「哦?我怎么不知道。」景虎笑著,走近廊下,「你叫什么名字?」「乃美。」她口齿清晰,仪态大方,景虎觉得她一定很聪明。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您是春日山守护代令弟景虎。」景虎还想多聊,索性坐在前廊地板上。「你自己纺纱?」「是。」「令尊吩咐的?」「不,需要麻线时就纺。本来该一次纺够的,但我生性疏懒,只有需要时才纺。」乃美笑著回答,语调轻快,没有什么顾虑。「那么,你也会织布罗?」「是的。」「我母亲也会纺纱织布,而且又快又好。她身体虽然很弱,但是喜欢工作。我最讨厌懒惰的人。」「啊呀!我刚刚才说我是懒惰的人哩!」乃美笑著说。景虎尴尬得满脸发烫,「我没说讨厌你,我是说讨厌那种优柔寡断又懒惰的人。」他的话语有些紊乱,语气略带愤怒,全身更是汗如雨下。「好热,今天真热!」说完,突然起身,走出庭院。乃美继续先前的工作,一边转著纺车,一边想著景虎的事。「他生气了吧!这人脾气太烈,不过,他谈起他母亲时,语调甚是柔和,一定非常怀念母亲吧……」她略倾著细长的颈子,像百合花一样,脸上带著微笑,是那种年长姑娘心有余裕的微笑。景虎目不斜视地急急走向外城居处,脸色很坏,心中也寻思著,「她几岁了?她比我大,有十五、六岁吧!不过大个一两岁,却一副姊姊的模样,挑人语病,太傲慢了……」但是回到住处後,他的心情转好了,只觉得心底有某种浮动不定的勃勃兴致,就像是和暖春日远眺远山樱花、或是黄昏时分凝神呆望美丽彤云时的感觉。五从那时候起,景虎常常学完兵法,便绕进乃美居处的院落逗留一阵。乃美并不懒惰,总是有工作在手,有时候缝制衣服,有时候用金银细线绣战袍。布料有时是京都和大坂商人带来的南洋罗纱或羊毛织布,有时是雪白熟绢。景虎喜欢看乃美刺绣,看她屏息专注、细白指头在布框裏扎针的模样,娴静沉稳,有股说不出的美感。昨天看还是纷乱的各色丝线,今天来看已是只金光灿然的狮子,或是鲜艳动人的橘花图案。有时候她不在居室裏,让景虎扑个空。隔天一问,说是到机房织布去了。某天,乃美突然说:「我泡茶给你喝好不好?」「淡茶吗?」景虎对淡茶毫无兴趣,觉得味道虽香,却很难喝。「你不喜欢?」「是不喜欢。」「为什么?父亲说那是第二好喝的饮料呢!」「第二好喝?那么第一味美的是什么?」「浓茶!」「那简直是茶泥嘛!」乃美呵呵一笑,「试试看好吗?我先给你泡淡茶,如果不喜欢,再换煎茶。」说完,她用竹刷在茶杯裏搅搅,端到景虎面前,「请吧!」景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但觉入口极佳。他看著杯底隆起的细细绿色泡沫。乃美又端来面粉搀著柿皮末做的落雁糕点,「请用!」景虎拿起糕点入口,使劲咬著,然後用力端起茶杯,像喝药似地闭著眼饮下。乃美惊讶地看著,继而一想,或许景虎故意这么表现。她笑著说:「你这样喝当然喝不出味道,必须一口一口地用舌尖慢慢品尝才行哪!」景虎没理会她,迳自说:「你答应过的,给我煎茶吧!」「好的。」乃美退到风炉前,从茶柜取出煎茶用具,以娴静优美的动作泡好煎茶,奉给景虎时说:「再过两三年,你大概也能喝出抹茶的味道了。」景虎真有掷掉茶杯的冲动,小姑娘摆大人架子,令他颇不高兴。他按捺心中不悦,一仰而尽,「好茶!多谢,告辞了!」说完掉头便走。乃美对待景虎的态度,就像姊姊对待弟弟,即使景虎言行无礼时她也不会生气。反之,景虎与乃美相对时,总觉得有张大网轻轻地当头罩下,这时他总是蓄意躲开,但是刚一躲开,紧接著又有一张隐形的网飘然而下,他再斩破,他感觉自己像在无止无尽飘飘落下的网中拚命挥刀斩开出路的人一样。每次相见,总是筋疲力尽地回来,但是又无法按捺不见,每回经过乃美居室的院落时,总是不由自主地进去招呼她。六一年过去,又是炎炎盛夏。景虎领悟兵法之速,令宇佐美惊异不已,他的纸上战术,已非宇佐美可及。「我看你已不必再学兵书了,应该亲自上场演练。所谓阵法,就是令使拥有五情六欲的军人作战,因此力与势皆不断变化流动,而在此流动变化中,胜机稍纵即逝,如何掌握,就须实地演练,只靠兵书所记,往往陷於窠臼,易为敌人所乘,这点你要切记在心。」景虎有心出门一游,亲眼观察近国情势。他先与宇佐美商量,但宇佐美不同意。「若在平时,我是会劝你亲自观察诸国地势险易、国人风俗、诸将政治得失及兵制等,但如今时机不对。现在,越後一国割据四方,一为春日山晴景公的势力,一为在下的势力,一为三条俊景的势力,另一为蒲原郡昭田常陆的势力,由於分崩割据,越中豪族皆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此外,晴景公毫无平定内乱、为先主复仇的打算,日夜耽於逸乐,导致民心离悖。长此以往,国内平静迟早将毁,此时出游,实在不宜。」景虎闻言,也觉颇有道理,尤其是长兄晴景之事,更令他痛心疾首,其实不待宇佐美转述,他早就从弥太郎那裏听说不少晴景的乖言悖行。据说晴景常出城游山,途中一看到美女,不管是何人妻女,不由分说便带回城中陪宿,如有苦主来诉,反遭杀害,因此百姓一听说晴景出游,纷纷逃避,沿途不见人影一个。又据说,今年春天晴景从京都弄来绝世美女,另有一弟,貌亦俊美,晴景也纳为新宠。这些事听在纯真的景虎耳中,只觉得龌龊不洁,心想有机会要见见哥哥,好好劝劝他。这番心事他也跟宇佐美谈过,宇佐美考虑许久说:「也好,不过依在下看,晴景公或许听不进去,但毕竟是骨肉至亲,总需要竭诚进谏为他好,」说著,突然放低声音,「也是为了将来。」他这话有如打哑谜,却触及了景虎心底深处某种不可言喻的感觉。景虎回看宇佐美,宇佐美却望著院中惹眼的绿景,拧著下巴稀疏的髭须,他的眼神平静得若无其事。数日後,景虎带著新兵卫等五名武士离开琵琶岛,因为途中必须经过已加入三条叛军的柿崎弥二郎领地,所以六人都打扮成巡游各国的云游僧模样。出发之时,宇佐美对景虎说:「路上要小心,千万不可随意泄漏身分,让人知道你和春日山有关系,不过,有这五位壮士陪伴,想必不成问题。要小心的还是在到了春日山以後,你可以暗示晴景公说琵琶岛的武士分宿城外各处来保护你。人一旦被人掌握弱点,难免会生气,加上你又是他最亲近的唯一血亲。」这番话虽然也如谜语般,不过景虎完全明白,感激地点头作答。第一卷15两全美女琵琶岛距春日山有十三里半,他们行程从容,就像巡游各国的云游僧般一路探访神社寺院而行。离开琵琶岛当天中午,即抵米山药师堂。七年前,景虎被断绝父子关系、送到栃尾本庄家时首次经过这裏,去年又因三条俊景之乱,路经此处回春日山。那时,他也一样站在殿前廊下远眺颈城平野,感慨依然。「我第一次站在这裏时,年仅八岁,当时我说若以此山筑阵,则府内及春日山尽收眼底,可轻易攻陷,还为新兵卫夸赞一番。而今,从宇佐美学了兵法以後,今日再看,此地实在是最佳筑阵之地!」初来时是晚秋,去年是晚夏,而此时是盛夏。平野及群山一片浓绿,阳光耀眼,夏云如潮涌般飘荡在远山峯顶及右手边延伸出去的大洋上。这一年来,他以所学得的战术之眼,设想各种战争场合,下战术工夫,其乐无穷。距景虎所站位置稍远处,随行的五人忙著擦汗,然後围成一个圆圈吃起便当。有人叫景虎:「吃饭罗,你再不快来,都叫大家吃光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之间以朋辈相称,用语也摒除了繁文缛节的敬语。「哦!」景虎快步走过来。「喝水吗?刚汲来的!」鬼小岛弥太郎拿出水筒。「好!」景虎就著筒口吸了一口,水冷如冰。因为是空著肚子,饭吃起来特别香甜。就在大家专心吃饭时,有个旅人频频拭汗、走上参道。他有很严重的暴牙,面相奇特。他横眼打量众人,在殿前参拜後,脱下草鞋,登上台阶,走向众人对面的那个角落。他打著赤膊,擦了汗,纳起凉来,动作非常自然,谁也没注意到。直到他凉快够了,穿上衣服,摘下竹笠、枕著胳膊呼呼大睡时,才叫新兵卫注意到。新兵卫悄悄地观察他,心想:「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我们之後来的,还是比我们先来,我们怎没注意到?看他那样子不能不小心啊……」他也不敢胡乱造次,於是向众人呶呶嘴,指著那人问:「那边有人,什么时候来的?」众人一看皆大惊,目露险色。新兵卫以眼神制止众人说:「咱们也该走了,这裏虽然凉快,但也不能流连不走啊!」「走吧!凉快够了,又有精神了!」众人起身,走到阶梯旁穿上草鞋。新兵卫很快穿上,有意地往那人方向看去。那人依旧是刚才的睡姿不动,似乎睡得很熟,肩膀到侧腹的曲线缓缓起伏。「仍然是个普通旅人吧!」一行人连袂出堂,走了没多远,新兵卫又回头观望,只见那人已成仰卧姿态,只有脸朝著他们这边。新兵卫很想认为他只是翻个身而已,但不知怎的,总觉得那人是眯著眼打量著这裏,他再仔细一看,又觉得那人似乎没在打量,暴牙微张,一副在凉爽中睡得舒服的表情。一边听著山谷裏浓荫中聒噪的蝉鸣,一边走下山路途中,新兵卫突然想起那张脸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拚命搜寻记忆,走得心不在焉。「怎么?不高兴吗?」鬼小岛凑过脸来。「少罗嗦,我是在想事情!」他换个口气,「刚才药师堂的那个旅人还在吧?」「在啊!睡得很舒服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张脸……」新兵卫突然停下脚步,「哎呀!是他!」众人吓了一跳,跟著止步。「是服部玄鬼。」「玄鬼!?不对吧!大家都看过玄鬼,那张黑天狗似的脸不容易忘的!」「不,我没有看错,那家伙可以在嘴裏含著东西、自由自在地变化脸型。刚才那家伙是个大暴牙吧!一定是他装了假的齿龈,但是他那没有光泽的黑皮肤和鼻子,我印象深刻。虽然他装了假牙,鼻子不显突出,但我就是觉得似曾相识。走,我们回去看看,他这样做实在可疑。」说完便领头往回走。除了景虎外,一行人都知道玄鬼,但依然不觉得新兵卫是对的。但是新兵卫那么有自信地往回走了,也不得不随後跟上。山路颇急,当他们大汗涔涔地赶回药师堂,蝉鸣不绝的闲静堂前,除了凉风阵阵吹过,不见人影一个。「不见了!可惜!」新兵卫有些遗憾,但其他四人仍怀疑那人是否就是玄鬼。如果是往下越後方向走的旅人,在他们离去之後从此路下山,并没什么可疑的。但是如果这么说,新兵卫八成要生气,於是众人皆缄默不语。玄鬼是什么时候自春日山消失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是为景死後不久。他本来也不是正式的家将,只是为景特别任用的忍者,为景既死,他离开也没什么奇怪的,因此,他那时不在,也没有人注意。新兵卫说:「为景公送给柿崎弥二郎的两个美女,是他到京都买来的,那两个女人很受宠,他或许投靠柿崎去了,我们不能大意。」「说的也是。」众人第一次同意他的看法,不过,这事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模糊的印象。如今回想,虽然记忆无多,但小心防范总是对的。他们再度下山,当他们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後,有个像是大包袱布似的东西轻飘飘地从大殿的格子天花板角落降了下来,轻轻地毫无声响,落在大殿角落,落地瞬间,是个并足而立的人。穿著草鞋,胸前抱著竹笠,拄著拐杖。他快步走到廊下,轻轻跃过扶栏,落在堂前地上,直奔进山谷,那动作就像飞也似的。他斜斜地奔下耸立的险崖,消失在如巨大盆景的谷底杉林中。他的动作隐密而快,但被景虎发现了。景虎突然看到他飞快沿著谷底白色溪流往下游而去的身影,惊讶地指著问:「那是什么?快得像天狗一样!」众人顺著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他,就是玄鬼!」新兵卫叫著,这时他人已躲进覆掩谷中溪水的树林中,新兵卫环视众人,「谁还敢说那不是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