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军一战成功,乘胜进击第二阵的柿崎弥三郎。弥三郎的阵势也紧张起来。第三阵的弥二郎一看,不禁怒由心起,他大吼著:「弥三郎如果被击败,柿崎一族颜面何在!看我的!」率先策马向前,大军随後跟进。弥二郎的行动,像以往一样无与伦比,他头戴黑色战盔,身穿黑革铠甲,跨著漆黑骏马,只有头上镰刀型的盔饰金光闪闪。四尺长的钢刀在他手上,逢人便斩,所向无敌,几乎没有人能跟他面对面过招。他大声恫喝同时刀锋落下,有人尸首分离,有人手骨碎裂,有人腿肢斩落,甚至有人从头到脚当中一劈为二,那些步卒,就像刀切西瓜似的,或被劈成两半,或被拦腰横剖,惨叫不绝,原先恃胜而骄的长尾先锋,立刻乱了阵脚,左躲右逃。守在二阵的房景看到情势丕变,立刻咬牙切齿的吼道:「没出息的家伙!怎么不学学柿崎弥二郎呢?」说著,也策马前进。弥二郎忍不住得意起来,房景出战,那真是棋逢敌手了。他将钢刀收入刀鞘,另从近卫手上接过穗长四尺的长柄大枪,喊了声「看招!」便向房景冲去。弥二郎来势汹汹,人群迅即让出一条路来。房景毫无法色,说:「老实说,要向我挑战,除弥二郎外无他!」说完也向近卫接过长枪。两人纵横马上,或刺或进或砍或杀,全力过招,双方都枪法高超,胆识过人,一时难分胜负。这时八条左卫门大夫率领的上杉主阵突然出动,大军齐出,先前勇不可当的长尾军不敌而溃,房景为形势所逼,不得不退。不过,房景为定军心,亲自殿後,阻挡追兵,掩护己军撤退,重整旗鼓。战况虽然激烈,但时间不过半刻(现在的一小时)。阳光更加和煦地照在河滩上。刚才交战之处,草丛被践踏零乱,死伤累累,但是其他地方却仍是一片春日美景,与自然的伟大与悠久相比,人类所作所为是何其无常愚昧啊!可惜两军之中没有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双方互派军使议定,运回己方的死伤战士之後,各退七百公尺。房景无论如何必须撑到正午等为景来到,此刻时间虽然充沛,却不能撤回城裏再出兵。他心想,如果没有柿崎弥二郎,或许可以再打上一回合的。他虽然早知弥二郎骁勇善战,但真正交手之後,才知弥二郎武艺犹在他想像之上,如果继续恋战,己方相当不利。房景重整旗鼓,下令军队轮番休息。因为全军昨天晚上睡眠不足,被这温暖的阳光一照,顿觉睡意昏昏;加上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因此他忧心仲仲。上杉军势毫无动静,也一样下令兵卒轮流休息。房景心中窃笑:「这些傻瓜对我这么做竟然毫无所疑,如果他们还有一点思虑,必然会觉得其中有诈,若更深思,当会发现我在等待後援。弥二郎毕竟是一介武夫,缺乏将军智略。」不禁略感安心。未到正午,房景就唤起兵卒开伙,吃完饭後,立刻准备。这时房景定睛凝视著春日山援军应该出现的六日町对面,没多久,果然看见对面出现黄色烟雾般滚滚而上的沙尘,距离正午还有一刻钟,房景命令全军上马。沙尘逐渐高扬,一队军骑愈益接近。房景移转视线,看看上杉方面有什么反应。上杉方面似乎也注意到了,但是毫无狼狈恐怖之色。一股疑虑掠过房景心中:「难道会是敌方的後援部队!?」他试吹一下螺号,高亢的螺音回荡在清朗的河滩上空,但是没有应答的回声。尘烟终於卷进六日町,房景感觉到血色自脸上消失,那时,在村庄尽处出现的骑兵,像蚂蚁离穴似的蜿蜒而下,随风幡扬的军旗上绣著三瓶徽饰,房景不觉长叹,这三瓶徽饰正是宇佐美家的徽章。房景回头看己方战士,众人皆脸色苍白地望著自己。他们眼中都有著「你言而无信」的责难意味。房景表情不变,迅速转动脑筋:「大哥的後援不久即至,顶多再等三十分钟,只要维持势均力敌的阵势到那时,就能按照预定计划进行挟击。他此刻虽期望双方按兵不动以消耗时间,但显然宇佐美不会坐失良机,与其挨打,不如己方先攻,趁宇佐美阵势未全,一举攻杀过去,或可收突击之效,等宇佐美稳定军心後,为景的援军或许即到。房景决定先发制人,他高声呼吁全军:「不必害怕敌军援兵,因为春日山援军随後就到,形成挟击敌军的阵势,最多只要支持三十分钟,万一我们此刻退缩不前,则是上田武士之耻,必须对敌更加奋力一击。不过这一仗,杀敌斩首者无功,只有深入敌阵、击退敌军者有功,切记!一枪刺倒敌军,即可转刺其他,不必斩下首级!」凛然威严的声调,慑伏了将士们动摇的心理。房景再传军使,令他赶回城内,要政景火速出击,全军集结待命。宇佐美的军队还在行进之中,按部队行进路线判断,定行是打算在上杉军的右边布阵,但右侧已接近梯田区,有的田已插了秧,有的田已翻过土,为了容入宇佐美的部队,则上杉军必须向左边移动不可,多少会引起一些混乱,这时,也就是房景可乘之机。房景正要下达突击命令时,突然心中闪过一念,柿崎弥二郎是否拦截而出?但此时多虑,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大声喊了一声「冲!」便策马前奔。全军嘶声竭力喊杀前冲,势如山崩,勇往直前,上杉军面对突如之击,来不及应变,即被来势汹汹的长尾军冲散,溃入左右的宇佐美部队及柿崎部队裏,眼看计策得逞,房景意气昂扬,像阿修罗般狂舞长枪,边斩边追,直冲宇佐美军中。还没有完全布好阵势的宇佐美军队,立刻陷於混乱。「如果事情顺利,或可在大哥来到之前,先完成使命!」房景更是意气昂扬,不断激励兵士向前冲,他自己则警戒柿崎动静而守在後阵。长尾军更深入敌阵,但势如破竹的攻势突然停止下来,仿佛前面碰到一座坚硬的岩山。「怎么回事!?为何停军!?」房景睁著充血的双眼看著前锋,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犹混乱一片的宇佐美军队中,突然出现一队整齐的徒步部队,这批部队走到前线分成左右两队,当这两队就位之後,刚才混乱的军队也已重新布好密集阵势,冷静地采取跪射的姿势。长尾军不甘示弱,策马欲从他们头上越过时,他们立刻用刺刀挑刺马胸,战马受惊立起或横踢,原先锐不可当的长尾先锋立刻大乱。房景感到恐怖与愤怒,同时也策马狂奔,此时两边的宇佐美部队杀出一队骑兵,拦腰截击,长尾军大受挫折,乱成一团。房景拚命大叫:「忍耐!忍耐!春日山援军马上就到了!」他再次殿後,阻挡追军,让部下集结到河滩斜西边。宇佐美的军队并不固执追击,略事追杀後,一听到主阵螺声响起,便毫不恋栈地撤兵。房景看到宇佐美部队当中,有个头戴白星战盔、身穿云龙白绫战袍、膝上搁著彩旗的武将坐在矮几上,不禁恨恨地说:「好个宇佐美!」春日山援军来到,已经是正午过後一个多小时了。在那之前,房景再度和柿崎及上杉两军激烈交战,政景虽从城中率领千余兵骑赶来,但长尾军损伤惨重。三千兵士仅余两千可动,而且都已兵疲马困,如果春日山援军再晚十分钟抵达,战意已竭的长尾军恐将溃走。春日山援军和宇佐美军一样,掀起滚滚沙尘从六日町外逼近,出现在宇佐美部队的背後。宇左美定行把两千兵马分成二路,一路迎击春日山援军,一路迎击房景部队,他本人跨马立在两军中间,由三十名骑兵保护,定睛凝视敌我动静。当他看到春日山援军完全布好阵势时,立刻挥动彩旗,「放箭!」迎击春日山军的部队立刻万箭齐发。春日山军前锋是金津伊豆守,立刻回箭应战。两军之间,箭如雨下。金津部队不过五百,随即不敌,阵势略乱,宇佐美亲自吹起螺号,螺声在山谷间回荡,螺声响起同时,宇佐美军队发动攻击。在兵力上宇佐美已占优势,而且柿崎部队及上杉部队还按兵不动,休养生息,因此全军充满锐气,金津部队不堪一击,纷纷溃散,宇佐美兵分两路,直接杀到野本大膳的阵地。房景一看,不禁大怒:「没用的东西,完全不懂战争之法!」他也将两千兵士分为两路,一路交给政景:「我来迎战宇佐美,柿崎必定会从旁截击而来,那时你就带队横打柿崎!」说完,一马当先,冲向宇佐美部队。宇佐美仍然坐著不动,只是挥动彩旗,全军立刻万箭齐发。房景的部队或倦或伤,行动欠缺敏捷,为了躲避来箭,不由自主偏向右边,右边刚好是柿崎部队。对柿崎而言,此时的长尾军就像猎犬之前的获物般,毫不迟疑地猛然出击。长尾军还未接触宇佐美部队,果然遭到柿崎截击,政景一看,暗叫不妙,立刻带军喊冲,直向柿崎部队。长尾军不曾遭遇过挟击,惊惧之余仍然奋勇抗战,两军陷入混战状态,地面扬起沙尘滚滚,人马陷在其中,时隐时现,刀来枪往,银光乍现,远远看去,犹如天上晴光四射、地上花草齐开的阳春大自然中唯一的污点,而就在那污点之中,每个人都倾其全力做一番生死争斗。宇佐美的指挥果然高明,他看到房景部队遭到柿崎部队突袭,於是撤回原先防备房景的部队,转击春日山援军,直冲为景的主阵。在这如火燎原的攻势下,为景的主阵立刻被毁,为景带了数名近卫,逃入六日町村,收容败兵,欲重整旗鼓,但战力已失。房景和政景父子虽受柿崎及上杉两军挟击,仍能坚持,但是为景主阵一破,春日山援军立刻四分五裂,後援不支,岂能恋战!於是父子俩准备渡河返城。但是柿崎弥二郎穷追不舍,一直攻到城外。守城军队很想让政景父子进城,但弥二郎追击太急,城门无法打开。最後还是大崛壹岐守等五名勇士,绝地反攻,意图牵制弥二郎,气得弥二郎大喊:「挡我去路者死!」他身穿黑色铠甲,脚跨黑色战马,故意不戴头盔,只用一条头巾系住乱发,挥舞著长达四尺的钢刀,砍杀迎战的勇士,直要杀进城门。但此时房景父子已经安然入城。弥二郎愤恨地在城外诅咒:「这岂是是越前守应有的行为!?被我柿崎弥二郎追杀,仅以身免,躲回城裏,实在见笑天下了!」骂完,调转马头回奔。城内虽然放箭,但没有一箭射中他,弥二郎狂妄地策马回头咒骂:「懦夫之箭是射不到勇士的!」经过一夜,长尾军终於恢复气力,再度交战,但依然出师下利。第二天终日下雨,两军约定停战,整天休养;第四天早上虽也下雨,但在正午时分雨停,双方再度交战,长尾军依旧败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想办法东山再起外无他,於是为景撤兵回春日山,幸好敌军没有追击,否则难免又要一番苦战。当时的地方小豪族对这种情势变化最为敏感,上田一战的影响,很快就显现了。为景放在各地的眼线,不断地回报各地豪族的向背,其中,富山隼人、林权七、丹羽半兵卫等三人已悄悄投靠上杉定宪,甚至向上条献地。消息传来,为景深受冲击,因为这三人都是在上田一战时颇有力的盟友。不过,为景并不生气,如今陷於这个地步,人心动向自是难以掌握。但是他并不怯馁,他终日思索,必须想个法子来扭转这个颓势,否则还会有更多的背叛者出现,更何况宇佐美正拥上杉定宪准备进击春日山的计划已露风声。为景心想,「至少得把柿崎拉到我这一边。」现在,只有等玄鬼回来。不过,在这焦思愁虑问,为景的日常生活并没有改变。依旧黎明即起射箭,然後去看袈裟。袈裟产後的衰弱已经恢复,似乎比以前还要健康,她以前太过苗条纤细,皮肤色泽透明,像不见天日的花朶,现在则丰腴多了,平滑的皮肤充满血色,看起来华丽多了,也有著少妇的端庄感觉。虎千代长得更胖了,原先紧绷的皮肤已变得皎洁白皙,又黑又大的眼睛亮炯炯的,他很爱笑,也爱说话,一看到大人的脸,就像是要说什么的唔唔哇哇个不停。袈裟非常爱他,为景依然涌不出爱他的心情,但是仍然得装出一副爱他的样子,跟他说说话或揑揑他柔软的小脸蛋,为景一叫「虎千代猿松」,袈裟就显出不高兴的表情,为景虽然知道,却不愿改过,这是他唯一的心结。玄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第一卷04美女鉴定玄鬼像平常一样出现在为景寝室裏,为景那时正昏昏欲睡。玄鬼轻咳一声,为景猛一抬头,见玄鬼正端坐在门口垂著脑袋,「回来了?」「人还没有到,今天傍晚才走到名立,不过我怕主公等得心急,先赶回来报告。」名立是距离春日山二哩半的海边小村。「事情办成了?」「是,明天中午就可进城,主公必定满意,请放心!」「好,好。那就明天再看吧!如果我真中意,答应你的奖赏绝不食言。」「多谢主公,人直接送进城吗?」「这个——」为景略事考虑说:「这样好了,先送到昭田家裏,尽量保密,夜裏再送吧!昭田那边我会告诉他的。」「是,在下告辞。」玄鬼後退,关上纸门,悄无声息地离去。第二天早上,为景叫来昭田常陆介。昭田原是越前朝仓家臣,朝仓家废了以後,流浪到越後,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叫久三郎,一个叫久五郎,兄弟俩都俊美伶俐,很讨为景欢心,爱乌及屋,昭田也受重用。当然他本身也是个人物,智勇双全,为景自是倚重,目前已是家老之一。那两兄弟长大以後,更加出类拔萃,屡立战功,於是为景让他们继承越後断嗣的望族,哥哥改名黑田国忠、弟弟改名金津国吉,昭田一族在为景家中已是羽翼最丰的一族。昭田约五十四、五岁,满脸皱纹,但是发眉犹黑。他身材瘦高,行动仍很健康,眼窝深陷,眼睛总是眯著,像有几分困意,但偶尔不经意的一瞥中总会闪现一丝锐光,然後又恢复原先的无神目光,这一点,让人颇有阴险的感觉,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并无贰心,不久前为景被上杉显定及宇佐美定行击败落难到佐渡时,他也追随而去。昭田一到,为景摒退众人,把他叫近身前说:「今晚服部玄鬼会带两个女人到你家裏,把她们藏好,尽量别让人知道,我到时会去,届时我们再好好谈。」「是。」昭田接著和为景闲谈一阵,便告退回家。昭田走後,为景取出纸笔算盘,专心记载一些事项,直到下午才忙完。喝杯茶刚想休息,感觉小厮之间有些骚动,他问:「什么事?」「啊!」那小厮一时不敢明说,为景默默地盯了他一眼,他只好老实说出来。为尾长子晴景那裏发生内哄。有两个小厮老早就为了争宠而交恶,今天中午,其中一个侍候完晴景午餐,端著餐盘回厨房途中,另外一个突然半路跳出,抽刀攻击,那小厮早防著有这么一天,扭身把餐盘向对方一扔,打到对方脸部,同时抽刀直射对方腹部,匕首穿肠而过,随即补上一剑,对方立刻倒地,而他只是肩部受了点小伤。他余恨未消,抱著对方身体,拔出插在他腹部的匕首,像割肉似地一块一块地割,直把对方折腾到断气为止。为景暗骂晴景混蛋,但眉毛纹风不动,他又问:「死的是旧人,活的是新来的吧?」「是。」果然又是因为争风吃醋,晴景常搞出这种麻烦。为景真恨他到了这把年纪还摆不平这种小事,他问:「晴景怎么处置活的?」「少主说他先遭暗算,反能制敌於死,了不起,请玄庵医师为他疗伤後,还赐给他奖赏,要他好好休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为景愈想愈气,霍地起身:「带路!」晴景今年二十八岁,他虽也是魁梧高大,但体质虚弱,皮肤白皙透明,脸略下垂,眉毛很淡,眼睛清澄,毫无威严。总之,体格像男人,但脸却非常女性化!他住在外城,父子两、三天才见一次面。只要有事,为景习惯召晴景过去。这回他亲自驾临,晴景大惊,赶紧出迎,他大概也猜得到父亲所为而来。为景冷冷地看了跪在玄关前行礼的晴景一眼,便进房间,晴景怯生生地跟在後面。为景第一句话便是:「所有的人都退下!」然後对晴景说:「刚才那个打架赢的小厮虽然可怜,但是叫他切腹吧!」晴景吓了一跳,苍白的脸倏地变红,立刻发青,表情惊惧地申诉:「启禀父亲,他先遭暗算,反能克敌制胜,何罪之有?」「如果要追究罪魁祸首,那就是你,但你是主人,也是我的长子,我不能叫你切腹!这既然是打架,就是双方都有不满,双方都有罪,如果对象是外人,另当别论,但是自家人打架,尤其是在我居城内打架,古今之法是皆罚,如果不这么处置,死者家属定会不平,造成家中不和之本,你不可以再耽溺在这种不公及色恋中!」晴景没有回答,似乎在盘算还要说些什么。为景突然起身:「快下命令吧!」「请等一等!你想想看,那小厮是多么优秀啊!是他先遭到攻击,如今却要他切腹,那妥当吗?」晴景一副拚命想要挽回的表情,但是为景只是冷冷地重覆一句:「下令吧!」便回去。他回到内城後,派遣一名忠贞的近卫到晴景那裏检视切腹结果。为景心想:「晴景这孩子真是懦弱!不像能够在这乱世继承家业的人,长尾一家难道将止於我!?」除了晴景以外,他还有景康(二十四岁)、景房(七岁)二个儿子,他逐一研究这些孩子,似乎觉得无一不懦弱。「懦弱、懦弱,唉!总不能废掉晴景换一个!」他心中憾恨地嘀咕著,倒完全没想到还有虎千代。时序已是夏天,户外绿荫浓密,阳光耀眼。为景凝神望著户外景致,一只猫穿过院子,是那只丑陋的老猫,垂著松弛的尾巴,大腹便便鼓著波浪慢吞吞的走过去。为景的表情像水一般平静,不知是否注意到。派去的近卫半个时辰後回来报告说:「从头监视到尾,那孩子不但长得好,性格也好,死得相当乾脆!」他似乎不太赞同为景的处置,絮絮叨叨的说著。为景只是冷静说:「我知道他是可怜,但那是古今之法!」夜深以後,为景出城。他一副潜行打扮,防范完备。他在和服下面穿著护胸,带著五名心腹骑兵,这些人都是轻便武装,携弓带箭。昭田常陆介的房子和其他家臣一样在外城外围。夜色昏暗,一行人没有点燃火把,一言不发,悄悄地走向昭田家。昭田在玄关恭迎。「玄鬼已经来了吧!」「正在等著!」客厅内为景坐的位子已铺上垫子,玄鬼微垂著头蹲在院子前面。为景一就座,就向昭田示意,昭田满脸是笑地说:「马上带来。」为景像往常一样挺直腰骨,望著漆黑的外面。纸门对面发出轻微的衣服摩擦声,他望向纸门。纸门轻轻打开,一个年轻女郎高捧著方几出现,她穿著白绫绣金箔、衬著红丝裏的和服,浓密的头发垂在脑後,系著发结。眉如墨,红唇略大如花,身材高大,丰姿艳丽,年约十七、八岁。为景一看,非常满意,她把方几放在为景面前,方桌上放著乾鲍鱼片。为景并没有看方几上的东西,只是像鉴定家似地冷静专注地打量著女人的举止、柔软白嫩的美手、雪白的酥胸、粉颈及翦水双瞳,连连叹好。为景头头点,心想这个很好。这时又出现了另一个美女,她捧著放酒杯的盘子,她们服饰几乎相同。但这一个身材中等,相貌一样明艳,肤色浅黑,年纪也约十七、八岁,为景心想这个也好。接著,又是一个女人出现,不过,是昭田的妻子,她把端进来的高脚酒杯交给女人,恭恭敬敬的向为景行个礼便退下。为景喝著女人为他斟上的酒,问她们姓名。高大的那个叫春娘,另一个叫秋娘,年龄都是十七岁。她们说话带著软软的京腔。「很好,下去吧!」女人退出房间後,为景笑著对玄鬼说:「我很满意,没想到你还真找到了,哪,这是你的奖赏!」说著,从怀裏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交给昭田,昭田交给玄鬼,玄鬼接过後塞入怀中。为景把座席移到廊下,压低声音问玄鬼:「那些女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出身,究竟哪裏找来的?」玄鬼蠕动著乌鸦似的大嘴巴、嘀咕嘀咕地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京裏面有专门照顾这种女人的人口贩子,我只限他说要两个绝世美女,他就火烧屁股似的到处找,换来换去,研究又研究,最後才决定这两个。」为景也知道玄鬼的话亦真亦假,因为玄鬼有个很奇怪的毛病,常常把一些无聊小事当真。为景问:「是不是官家千金?」「或许吧!京都裏吃稀饭过日子的官家也不少,只要有二十两黄金,把女儿赐给乡下武士也无妨。就算这两位是官家千金小姐,也没什么奇怪。不过,真的没有特别查明。」他这种讲法非常暧昧,为景只好苦笑的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是。」玄鬼瞬间消失在黑暗中。暴饮暴食又痛快地玩了一阵才睡下,弥二郎因而睡的非常沉。黎明未到,他突然渴醒,起身想拿枕边的水,身旁的女人也醒了。「要喝水吗?」「嗯!」女人把水倒进金杯裏。「啊!好甜!再给我一杯!」他咂咂嘴唇,喝了三杯,起身如厕。女人立刻点著蜡烛走在前面,她穿著白睡袍,系著红腰带,腰肢纤细,婀娜娆艳。弥二郎抓起匕首,跟著女人慢慢走过长廊。如厕完毕,听见城外远处水田裏青蛙叫声,叫的非常热烈,大概是整晚叫个下停,一点也不嫌累。他在廊外留连了一会儿,觉得非常爽快,正要转身回房时,高高的栏杆之间飘飘然飞下一个大似飞蛾或蝙蝠的东西,女人「啊」的一声,停下脚步,手上的烛火熄了。弥二郎掩护著发抖缩在一旁的女人,伸手抽出匕首,谨慎小心的观察四周,只要空气有丝毫的晃动,他就毫不留情地斩杀过去。但四周悄悄无声,反倒使得呼吸的声音变得厚重。但是,弥二郎更加觉得有某个东西就在附近,他小心翼翼的弓著身子,前後窥望。有了!就在五、六公尺远的地方。他暗吸一口气,正要跃向那地方时,一个像烟又像雾的朦胧影子说道:「请等一下,柿崎大人,在下有事相告!」那声音低沉,犹如自言自语。「你是什么人?」弥二郎尽量装出平静的语调,但手上的匕首正准备射出,对方突然说话:「千万不可!」那个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刚才那朦胧所见的影子也不见了。「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请先收下匕首,在下奉命带样东西来见大人,如果大人要战,在下怎么交差?」远远的声音中含著笑意。「你究竟是什么人?」「请先收起匕首吧!」弥二郎没有办法,只好收回匕首。「我是金津大人派来的人!」「金津国吉!?」弥二郎仍然不敢大意,摆好防卫姿势,但是心中已无杀意。於是,对方终於出现在他眼前,一副忍者打扮。「金津派你来有什么事?」「事情都写在这封信上,在下明晚还要回禀金津大人,希望届时能得到柿崎大人的答覆!」弥二郎接过信後,对方即说:「恕在下打扰,告辞了!明晚再来!」声音逐渐变远,身影也溶入黑暗之中。女人被刚才那一幕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弥二郎安慰她:「不要害怕,他已经走了!」他搂著女人回到寝室。其实他自己也受到惊吓,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心中非常懊恼。「点灯。」女人惊魂未定,无法点著。「不是告诉你人已经走了吗!?」弥二郎嘀咕著,自己把灯点燃。他盘腿坐在被褥上,展开书信。信上写著:「如此传信,无礼至极!敬请原谅!今有一事,须与阁下直接面谈,当此之时阁下移樽就驾抑或在下亲自登城拜访,皆为不安,拟请阁下指定一可信任场所,在下必当恭候大驾光临。」弥二郎拧著粗硬的腿毛,歪著头盘算。金津想商量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金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