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来这里,所以今天什么也没准备就来和你见面。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也想让你看个东西……对了,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鹫羽山吗?” “这个名字我听说过,是在濑户内海边的国家公园是吗?” “对、对,明天下午我就带你去那里。刚才我听气象报告说明天是个好天气,从那里应该可以看到你即将前去的刑部岛;另外,我也很想带你去鹫羽山下的下津井港看一看……” 矶川警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完话之后还连声叹气。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果然在鹫羽山的尖端听见世上最诡异的录音带,并看到一枚酷似青木修三的戒指,以及死状极惨的死人脸部特写照片。 另一对双胞胎 突然间,矶川警官整个人弹跳起来,猛然回头往后看。金田一耕助也不例外。 原来刚才他们两人坐着的石椅上,这会儿竟坐了一位年轻人,而且他正在听矶川警官带来的那卷录音带。 “喂!你在做什么?” 矶川警官一个箭步冲向那名年轻人,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录音机,并急忙关掉录音机的开关。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把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他缩着脑袋说: “对不起,这是你的东西吗?我以为是有人忘记带走放在这里,所以才……总之,我绝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金田一耕助仔细打量眼前这名年轻人,他的外表看起来大约二十二、三岁,一头美国大兵式的短发,穿着紧绷的牛仔裤,脚下趿着一双帆布胶底鞋,上身则是一件奶油色的短袖T恤,胸前还印着一行英文字—— I WILL SEE EVERYTHING ONGE 那是一行蓝色的弧形字体。此外,金田一耕助还注意到石椅上放着一个茶褐色的背包,应该是年轻人的。 “你为什么要听这卷录音带?” “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是一场误会!更何况录音带里面都是一些杂音,根本听不清楚。我原本以为会是什么爵士乐,或是RoCKA BILLY之类的歌曲呢!” 年轻人露出爽朗的笑容答道。 虽然他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是给人一种健康、潇洒的感觉。尤其当他咧嘴笑着的时候,那带有弧度的嘴角和排列整齐的牙齿,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身高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体格壮硕,与时下年轻人大不相同;露在短袖外面的两只臂膀也十分粗壮。 “你真的没有听到这卷录音带里的内容?” 矶川警官再确认一次。 年轻人疑惑地张大眼睛,看着矾川警官说: “大叔,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哦!那么,就请你按下开关自己听听看,这卷录音带里除了一堆杂音之外,还有其他的内容可以听吗?我才不相信这卷录音带里面录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呢!” 矶川警官见状,只好叹了一口气说: “算了,没你的事……你走吧!” 这下子年轻人反而不甘心自己被冤枉,急忙解释道: “大叔,你千万别以为我想偷听这卷录音带的内容,如果我想偷听的话,早就不声不响地把它拿走了,哪里还会坐在这里听呢?” (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从神户、大阪那一带的人,说话带点那边的腔调。) 金田一耕助有个住在神户的朋友,说话的腔调就跟眼前这位年轻人十分相似,因此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对他多了一份亲切感。 “算了、算了,你走吧!下回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否则就算你没有偷窃的念头,也难保别人不把你当贼看。” “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那么我走了,请你代我向那位头发卷曲的大叔说声对不起。”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向矶川警官一鞠躬之后,就背起茶褐色的背包缓缓朝对面走去。 金田一耕助望着那个背包,突然想起先前他和矶川警官坐在石椅上听录音带的时候,仿佛也有一个背着同样背包的年轻人站在离他们十公尺远的岩石上,拿着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海面。 (难道那个望远镜所瞄准的地方是刑部岛?) 金田一耕助心中颇感纳闷,他转头望向矶川警官,只见矶川警官凝视着那位年轻人离去的背影。 “警官,你好像非常在意那位年轻人。” 这句话真是说中矶川警官的内心深处。 矶川警官大吃一惊地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过了半晌才干咳一声说: “金田一先生,那个年轻人的装扮是否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嬉皮’?” “这个嘛……我不是很清楚‘嬉皮’的定义,不过我想他和一般人所说的‘嬉皮’不一样,因为他的穿着打扮虽然不修边幅,但言行举止却颇有礼貌。总之,我觉得他是那种什么都想看一看的人。”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喃喃自语道: “I WILL SEE EVERYTHING ONCE。”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才大梦初醒地说: “对了,警官,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请你继续那个话题吧!你是怎么知道在录音带里说话的那个人和刑部岛有关系呢?” “这个嘛……” 矶川警官搔了搔头说: “那是因为青木死在云龙丸甲板上的第二天,刑部岛的村长——刑部辰马正好向警方报案,他说岛上有一名观光客——青木春雄从昨天晚上就下落不明,因此……” “你怀疑那个失踪的青木春雄,就是死在云龙丸甲板上的‘青木’?” “嗯,而且那个人在临终前还留下令人费解的遗言,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金田一先生,你去刑部岛时,顺便调查一下这件事吧?” “好的。对了,刑部辰马是不是大膳先生的亲戚?” “嗯,听说是他的侄子,而且村议会的成员几乎都姓刑部。” “警官,你还有关于失踪的青木春雄的消息吧?” “嗯……听说那个叫青木春雄的游客是在五月五日的傍晚来到刑部岛,他在岛上闲逛了一大之后,便在‘锚屋’旅馆歇脚。 ‘锚屋’以前是青楼,现在则是岛上一家著名的旅馆。对了,那家旅馆的老板就是你准备前去拜访的刑部大膳,他已经八十岁了,不过当地人都说他老当益壮……” “这件事我听越智先生说过。然后呢?” “青木春雄大概对刑部岛非常感兴趣,因此在岛上停留两个礼拜左右。经常与岛上的长辈们谈论一些岛上的事情。可是,从十九日晚上起他就下落不明了,村长等了二十四个钟头,依然不见他的人影,只好向岛上的驻警报案,因此我们才得知这件事。” “青木春雄失踪之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寻找他的蛛丝马迹吗?” “刑部岛有个地方叫做‘落难渊’,就是从前平家的七名武士跳海自杀的地方。青木春雄失踪后,岛上的居民发现有一件风衣挂在通往那座悬崖的途中,而且那件风衣是青木春雄投宿‘锚屋’时穿在身上的衣物,上面还绣着‘AoK’这几个罗马拼音文字,因此我们推测青木春雄可能是从‘落难渊’失足摔落悬崖。 问题是,青木春雄真如岛上的居民所说,是自己不小心摔落悬崖的吗?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他在遭人杀害后,才被人从悬崖上扔下去……” “解剖结果呢?” “内脏并没有任何异状,只知道他在死前喝了相当多的酒,所以有可能是他在喝得酪酊大醉的时候,失足摔落悬崖。可是,他为什么会去落难渊呢? 那个地方位在刑部神社的旁边,从青木春雄投宿的旅馆到刑部神社还得爬一个坡,照常理来推断,一个喝醉酒的人应该不会千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况且根据‘锚屋’女服务生的说法,青木春雄在五月十九日晚上喝得烂醉如泥,之后便换上睡衣进房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青木春雄便失去踪影,他们等了一天,还是不见他回来,只好向警方报案。” “那么,他的房里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啊!他脱下来的西服、领带、内衣裤、鞋子、袜子,以及随身携带的一只手提箱都还在房里,那只手提箱我也检查过了,里面除了换洗衣物之外,就是男性的盥洗用具。至于他带的钱一共有八万三千五百元左右,而留在旅馆住宿登记簿上的姓名、地址都是假造的。” 矶川警官说到这儿,露出探询的神情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他们好像有意隐瞒青木和越智先生是旧识的事情,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根据你刚才告诉我的事情,我多少可以猜测到一些原因。之前我完全没有听说越智先生在刑部岛上翻修神社、兴建饭店、高尔夫球场、休闲设施……等事情,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是不是会很想知道岛上的居民对他如此作法有什么反应呢?” “你的意思是,这位叫青木的游客其实是……” “我还不能确定,毕竟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青木先生’。根据越智先生的说法,他们两人是在美国认识的,虽然青木修三原本是个赌徒,美国当地的日本人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可是越智先生觉得他本性下坏,对人也挺亲切的,因此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昨天晚上我不是拿青木修三的照片给你看吗?我总觉得照片里的人和越智先生有些神似,虽然越智先生的年龄比较大,不过他本人看起来也有一点赌徒的味道,这或许就是他们两人相似之处吧!” “青木修三有太太、小孩吗?” “没有,听说他还是个光棍。他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所以没必要用婚姻来绑住自己。”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刑部岛,又说: “对了,警官,刚才的录音带中,青木说他在刑部岛上看过畸形的双胞胎,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部份。照理说,青木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应该不至于在临死前开这种玩笑。可是,如果岛上真有畸形双胞胎,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在刑部岛上传开来,我们不可能会调查不出来啊!对了,金田一先生……” “什么事?” “刑部岛上确实有一对双胞胎,这对同卵双胞胎我们也都见过,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们都长得非常相像。不过这对双胞胎并不是畸形儿,她们两人的身体没有相连,是完全独立的个体。” “这对双胞胎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们是刑部神社神主的女儿,一个叫真帆,一个叫片帆,年纪大约十九岁,姊妹两人都长得十分漂亮,尽管如此,她们的容貌还比不上她们的母亲,那个女人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们的母亲就是神主的妻子吧?” “是的,岛上的居民都称她为‘巴御寮人’(指已婚或来婚的年轻妇人),或‘巴(意指长得非常漂亮,就像岛上的女王一般)御前’(封建时代武士对身分尊贵者及其妻子的敬称),你要去拜访的大膳先生就是巴御察人的外叔公。” “原来如此。那么,大膳先生会不会忌惮外戚的权势?” “巴御寮人其实是前一任神主的独生女,而现任的神主——守卫是招赘的女婿。只可惜我去岛上的时候,神主正巧去仓敷,不在岛上,所以我一直没机会看见他。” 矶川警官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由于矶川警官的热心协助,金田一耕助现在对刑部岛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只是那卷录音带里的“奇怪遗言”始终困扰着金田一耕助。 (那些遗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由于只有短短几句,金田一耕助很快便将它们记在脑海中。 他们是身体相连的双胞胎…… 他们是从腰部开始相连的双胞胎…… 他们走路的样子就像螃蟹一般横行…… 他们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孙…… 那座岛上有恶灵!恶灵……恶灵…… 总之,在鹫鸟鸣叫的夜晚;你要特别小心…… 那座岛的名字……那座岛的名字……那座岛的名字…… 愈想这些句子,金田一耕助的心情就愈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看样子,青木修三大概在那座岛上亲眼目睹了可怕的事情,或是经历某种恐怖的经验。但……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不知不觉中,远方的刑部岛己渐渐从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没入昏黄的暮色中。 ------------------第3章 三个“御寮人” 风流韵事 就要驶入 下津井港 迎着和风 破浪前进 船儿己达 下津井港 三十五支橹 贵族船 这首名叫“下津井节”的歌谣收录在日本民谣全集中,电视上有时会播放,知道这首歌的人并不少。 金田一耕助在矶川警官的带领下,一面坐船,一面哼歌,很快地在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左右,从鹫羽山抵达下津井港。 虽然到达下津井港已经下午五点多,但由于前天才夏至,所以现在天色仍相当明亮。 金田一耕助之前从鹫羽山往这边看,只觉得下津井的地形十分复杂,有好几个伸进大海里的海角,海角和海角之间形成海湾——也就是天然的港口,由西向东分别有下津井、吹上、田浦和大轰四个港口。 其中,吹上是刑部岛最主要的港口,行驶四国线的联络船大部驶入这个港口;港口边筑有防波堤,海湾里可以看见点点渔帆。 在矶川警官的带领下,金田一耕助顺利在吹上港下船。 一下船,金田一耕助便看见码头边停放着一艘豪华的船。矶川警官见状立刻高兴地笑说: “啊!他们终于到达了。” “谁到达了?” “就是停靠在那里的那艘船啊!你看看船身上面写的字。” 于是金田一耕助看着船身上面的字说道: “云龙丸!” (这不就是矶川警官曾经提到的那艘船吗?)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盛满了疑惑的神色。 “我想,如果能跟‘云龙丸’的船长见上一面,或许可以从他那儿探得一些线索也说不定,所以今天一早我跟海运公司取得联系,希望获得他们的协助;结果海运公司的人表示,‘云龙丸’通常在傍晚五点半左右抵达下津井,六点再启航回去。 于是我告诉海运公司说,我会在‘云龙丸’抵达之前来这里,届时希望能跟船长见个面。哈哈!‘云龙九’今天好像比平常早到,真是太好了!不过,若是让船长等太久就不好意思了,我们快点去找他。” (难怪矶川警官从刚才就频频看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尽管金田一耕助以前就知道矶川警官做事很有计划,但是他今天这么安排,还是让金田一耕助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也希望在前往刑部岛之前,能找个机会和“云龙丸”的船长见面。 两人下了船,步行来到码头边,旁边有几间简陋的住家,其中一间挂着“运公司招待所”的招牌。 乍看之下,这间招待所和一般住家没有两样,不过在它及腰的玻璃窗里,却可以清楚看见一位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他正和几名准备搭乘“云龙丸”的乘客围着一张简陋的圆桌谈笑着。 “啊!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矶川警官率先开口问候道。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这里。对了,听说您要问我有关那件案子的事情是吗?” 船长从粗糙的木制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向矶川警官行举手礼。 他的年龄大概四十五、六岁,由于海风和烈日的曝晒,肌肤呈现健康的古铜色,体格显得十分健壮;从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来推测,他在战争期间应该是服陆军役或海军役吧! “老是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金田一先生,这位是‘云龙丸’的船长——宫本勇雄;宫本船长,这位就是远从东京前来刑部岛调查那名失踪男子的金田一耕助先生,他在我们警界可是相当有名的人物哦!” 经矶川警官这么介绍,不只是宫本船长,就连招待所里其他的乘客也都好奇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了。 只见他一边抓着那头卷曲、蓬松的头发,一边看了看招待所里面。 “警官,我们在这里谈论那件事方便吗?需不需要另外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不等矶川警官回话,官本船长立刻抢白道: “金田一先生,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公司早就交代我,若是警官到这儿,就请其他人暂时离开一下。只不过这一位……” 宫本船长指着其中一位客人说: “事发当时,他和我一起在‘云龙丸’上,他说有些事想当面告诉警官,所以我想让他留下来,不知道可不可以?一会儿我再向两位介绍他的职业和名字。” “好吧!” 矶川警官点点头之后,除了船长与特别指名的那位乘客外,其他人全都识相地迅速离座。 接下来,金田一耕助和宫本船长展开一问一答。 宫本船长回答问题相当简洁、明了,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颇有军人本色;只可惜他并未能提供进一步的线索,不禁让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失望。 不过,宫本船长后来又语出惊人他说: “对了,虽然当时围在那个男人旁边的人相当多,有男人、女人,还有小孩,但由于男人的气息太微弱,在场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临终前所说的话,真正有听到死者发出声音的,就只有来自东京、负责录音的福井先生,以及扶着男人头部的我。 尽管我靠在那个男人身边,但是对他说的话也是一头雾水,要不是后来福井先生重新放一次录音带给我听,我到现在仍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由于录音的内容非常怪异,所以截至目前,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福井先生也是位绅士,他离开的时候,还特地将录音带留下来,希望能对案情有所帮助。 说到这里,我为两位介绍一下坐在我身边的山下先生,他是在坂出卖学生制服的商人,事发当时他也在场,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以前曾经见过那位戴着金戒指的男人,我想这件事还是跟警官说一声比较好,所以就顺便把他找来,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对不起,‘云龙丸’的开船时间要到了,我得先离开。山下先生,接下来就麻烦你了,反正你今天晚上原本就要住在仓敷,不妨慢慢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警官,知道吗?” 说完,宫本船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那位叫“山下”的商人,然后笔直地向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行举手礼后,才转身离开招待所。 招待所里剩下的三人起身望着宫本船长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到“云龙丸”驶出码头,他们才围着简陋的圆桌再度坐下来。 “对不起,耽误各位宝贵的时间,这是我的名片。” 山下的个子和金田一耕助差不多高,不过他比金田一耕助稍微胖一点,肤色略白一些;他的头发向左分,两鬓夹杂着斑白发丝,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身上穿的西装和领带都相当高级。 名片上印的头衔是“学生制服经销商”,他的全名叫山下龟吉,住在坂出的镇上。 “你们可以叫我龟先生,因为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哈哈哈!” 矶川警官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 “请问山下先生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是、是,这件事情……” 山下龟吉朝圆桌挨近一些说: “警官,你知道‘儿岛’这个城镇向来是学生制服的发源地,日本全国的学生制服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在儿岛生产的。” “是,这件事我知道。” “由于我经营学生制服的生意,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去儿岛一次,若是搭乘联络船,差不多六十分钟就可以到达。” “原来如此。然后呢?” 山下说了老半天,内容全与案子无关,所以矶川警官开始觉得不耐烦。 “事情是这样的。警官,我平常都是每个礼拜六一早到儿岛办事,事情办完之后,去仓敷住一晚,然后再搭礼拜天傍晚的船回坂出。老实说,待在仓敷的晚上,可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哈!反正这件事同业之间都知道,我老婆也认同我这么做,所以我就老实告诉你们吧!” 山下龟吉轻轻摸一下自己的脸颊,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我明白了,所谓‘花心是男人的专利’嘛!” 矶川警官适时接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附和山下龟吉,而是想早点获得有利的线索,因此他十分谨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么说,你是在五月二十日的早上搭上‘云龙九’喽?那天正好是星期六。” “是的,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跟宫本船长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因此一路上和他聊得很开心,谁知道那天竟会碰上那件事。 当时我看到那个男子被人从海上救起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那个男人的容貌遭到严重毁损,几乎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不过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的金戒指还是令人印象深刻,因为现在戴那种金戒指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忽然注意到山下龟吉也戴着类似的金戒指,那是一只非常宽的戒指,上头并没有镶任何珠宝或花边。 “我原本一时还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男人,所以就没有多说话,一直到我在儿岛办完事后立刻赶往仓敷时,‘立刻’……哈哈哈!” 山下龟吉说到这儿还不断用双手手掌抚摸自己的脸颊,眼中透出一抹色迷迷的神情。 “我那个女人姓源,名叫小夜子,我都叫她小夜,她对我百依百顺,人又温柔体贴,哈哈……虽然我们一个礼拜才见一次面,但是我们彼此都很珍惜相处的时光,我的生活也因为有她而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原来为情痴狂就是这副摸样啊!) 金田一耕助看着山下龟古一脸陶醉的神情,不禁有点羡慕。 矶川警官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 “你的意思是……小夜小姐知道什么事情吗?” “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把小夜整个包下来,要是我真的这么做的话,我老婆势必会扒了我的皮……其实小夜是仓敷‘蒙娜蜜’的陪酒女郎,警官大概也知道‘蒙娜蜜’是仓敷一带最有名的俱乐部。我们从去年秋天认识之后,小夜就一直跟我在一块儿,每个礼拜六的晚上都会空出时间等我去找她,这就是我礼拜六晚上的浪漫史。哈哈哈!” 山下龟古津津有味地述说着自己的风流史。 矶川警官对他的外遇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一边认真地做笔记,一边说道: “‘蒙娜蜜’这间俱乐部我听说过,你是去那里和小夜小姐幽会吗?” “嗯。但是,小夜总不能为了我而不做生意,所以我都是九点才到那间俱乐部,等俱乐部打烊之后,我们才在一块儿。五月二十日的晚上,我照例去‘蒙娜蜜’找她,正当我要坐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就是在‘蒙娜蜜’俱乐部里见到那个戴金戒指的男人……” 矶川警官一听到这儿,随即瞪大双眼。 金田一耕助依然是一脸睡眼惺松的模样,可是他的内心却和矶川警官一样紧张。 金屋藏娇 “你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的事?还记得正确的日期吗?” “我从来不曾在礼拜六以外的时间去那里,所以我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二十日之前的那个札拜六,也就是五月十三日晚上。” 听到这里,矶川警官忍不住看了金日一耕助一眼。 (根据“锚屋”住宿登记簿上的资料,青木春雄是在五月五日下午傍晚时刻投宿,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去过刑部岛喽!)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思考着。 “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他出手应该非常大方,因为俱乐部里除了老板娘之外,半数以上的陪酒小姐都坐在他身旁陪他喝酒,啧、啧!看到他那种喝法,还真教人心疼那些酒钱哩! 另一个吸引我目光的是他手上的金戒指,这年头手上戴着印鉴用的金戒指实在是不多见。” “这么说,你确实是在十三日晚上看到那个男人喽?” “没错,就是十三日。当时我还问身旁的小夜那个人是谁,她说那个男人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客人,而且那次是他第二次光临‘蒙娜蜜’,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出手就相当大方,对了,当时还是小夜告诉我那个男人的戒指上刻着‘青木’两个字哩!” “那个叫青木的男人是第二次光临‘蒙娜蜜’?” “是的。不过警官,请你再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五月二十日早上,那个男人在‘云龙九’的甲板上断气,而当天晚上我去‘蒙娜蜜’的时候,正好想起前一个礼拜六的事,于是我便以闲聊的方式问小夜:‘上个礼拜六我看到的那个男人,后来还有没有来俱乐部?’‘上回真的是他第二次来店里?’‘那个男人头一次来店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夜小姐怎么回答?” 矶川警官将笔记本放在桌上,一枝铅笔斜握在右手中。 “小夜告诉我,自从上次之后,那个男人就没有再来俱乐部了,还说那男人头一次来俱乐部是五月三日或四日左右的事,那时他曾说要去某座小岛,为了怕岛上没有女人可以陪他喝酒,所以那天晚上除了在酒店里大肆狂欢之外,还打算找她出去作陪。小夜拒绝他的邀约之后,他就去找百合子小姐……” 山下龟吉说到这儿,突然露出不安的神情,看着矶川警官做笔录的手指说道: “警官,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会不会带给‘蒙娜蜜’什么困扰?” “这点你不必担心,我跟一般的办案人员不同,一定会小心处理每一条线索,绝对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你不需要担这个心,尽管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矶川警官对山下龟吉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在为他加油、打气一般。 山下龟吉因此放心多了,继续说道: “希望如此,要是俱乐部的人知道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以后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山下龟吉停顿了一下才说: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因为我叫小夜扮侦探,再去调查一些线索。” “哦?” 矶川警官的眼中不禁露出紧张的神色。 “结果你有调查到什么线索吗?” “这件事或许警方已经知道了……原来那个叫青木的男人是去仓敷办事……” “不,我们并不知道青木和仓敷有任何关联。对了,你知道青木去仓敷做什么吗?” “嗯,这件事得从头说起。十三日晚上,青木和百合子一起去了一家旅馆,因此我拜托小夜去打听一下青木在旅馆里跟百合子说了什么话。 可是,当时小夜并不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还要我别管人家寻花问柳的事情,因此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报上登了那个男人的事,小夜才开始认真起来,不但跟老板娘询问这件事,还追问百合子有关那男人的事情,于是百合子试着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她说第一次接待青木是在五月四日的晚上……对了,警官!” 山下龟吉突然又露出不安的神色说: “这件事您可要小心处理啊!要是因为我的说词带给‘蒙娜蜜’困扰的话,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对她们呢?” “你放心,如果我的工作只是挖人隐私的话,那么这些案子谁来破呢?所以,山下先生,你就把五月四日当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吧!” 矶川警官说到这里,转头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只见金田一耕助仍旧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两眼无神地抓着自己的脑袋。 “好的,百合子第一次陪青木是在四日晚上到五日早上的事。” 山下龟吉挪动一下身子,接着说: “那时候百合子还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要去哪座小岛。两人只是缠绵了一夜之后便分手道再见。 直到第二次再见面,也就是十三日晚上,百合子才知道那个叫青木的男人原来是要去刑部岛找刑部神社,而且他还问百合子有没有听过关于刑部神社神主的事情……对了,警官,您知道刑部神社的神主叫刑部守卫吧!平常他都把老婆、小孩留在岛上,自己跑去仓敷或玉岛住。” 听到这里,矶川警官不禁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青木修三一定是被越智能平秘密派去刑部岛调查刑部神社,他后来大概调查到什么秘密,才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吧!) 金田一耕助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警官……” “什么事?” “当‘刑部岛’这个名字从百合子口中说出来的刹那,我发现老板娘和小夜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起初我觉得很奇怪,以为她们是受到最近那个传闻所影响……关于那个传闻,警官或许也曾经耳闻吧!听说有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大富翁要在那座岛上兴建饭店和海水浴场。” “嗯,这件事我略有耳闻。然后呢?” 矶川警官一脸镇定地点点头。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老板娘——田中静江脸色大变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因为她认识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卫。” “哦,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警官、金田一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你们已经听过不少版本了,但我仍想请你们比较一下我亲耳听见的事情,我这是第一手资料,可信度应该比外面的传闻来得高。” “那是当然的,您请说。” 金田一耕助催促道。 山下龟吉接下来说的话,对金田一耕助来说非常有用。 在昭和二十年战争结束后,麦克阿瑟将军有鉴于神道是日本群众的主要信仰,而且这种集体信仰最容易成为法西斯主义的温床,因此他颁布一道指令——禁止设立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