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 - 岛田庄司-10

“喂,连手也没有哩!”德大寺说。一看,果然没错,尸体的双手也是自手腕部分不见,应该是双手也放在铁轨上吧?“我回机关车拿防水布。”德大寺说。在车厢透过窗玻璃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孔极端苍白。“喂,怎么回事?”车窗开了,一位乘客问。“有人卧轨自杀,马上就开车了。”我回答。“啊,这里离市镇很近,没办法。”乘客说。找到两条腿了,但,四个人分开拚命寻找,也未能找到头和手,或许比腿小太多,经被雪覆盖也未可知。感觉上,雪愈下愈大了!不能停留太久!虽是下行的最末班列车,但,札沼线是单线通行,还有上行列车,我们停上搜索,回到列车上,继续前行。尸体放在第一节车厢最前端的上下车入口地板,以防水布和草席盖住,打算交给石狩沼田的警方。B45列车在暴风雪里北上,我和另一位车掌感到奇妙的疲累,待在第三节车厢最后端的车掌室休息。但,就在石狩刚过的时候吧?一位乘客来叫我们,说是洗手间打不开,希望我们去看看。另一位车掌姓丹野,因为是我的前辈,所以我只好带着开锁工具,跟在戴鸭舌帽的乘客身后。到了第二节车厢前端的洗手间前一看,已经聚集了好几位乘客在门前形成人墙。我排开众人,拉住门把试着开门,门的确是被反锁住。我用力敲门,问:“有谁在里面吗?”没有回答。我再问一遍,并大声说:“要开门喽?”但,仍旧毫无反应。于是我从上衣口袋取出开锁工具插入门缝间,再度开口:“要打开了,没问题吧?”同样无反应之后,我开锁。门把上的孔穴内写着的“使用中”红字消失了,转为“空”的蓝字。我又说了一声:“要开门了!”,才将门打开。而,就在这瞬间,我背后响起惊呼声,连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尖叫起来。等声音停止,车轮驶在铁轨上的隆隆声响忽然在耳际变大了——是自马桶的洞穴底下传入。风声也呼啸。就在风声和铁轨的隆隆声中,一位脸上擦满白粉的小丑仰躺在洗手间地面,身体正好和洗手间地板成对角线斜躺,但是由于身村非常瘦小,感觉上印象又不对。很明显,小丑已经死亡!白粉边缘稍露出的额头和下颧一带的皮肤蓝黑似蜡般,完全是死人的色泽。自发亮、宽松的红色小丑服袖口露出的双手呈紫黑色,连丝毫生命气息皆已消失。由于全身能嵌入厕所地面,可见身材极矮,顶多是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吧!似是马戏团的小丑。右手紧握泛现黑光的手枪。“一定是自杀,用手枪射击自己额头。”我背后的一位乘客说。“我也听到枪声。”另一人也说。没错,男人额头有个黑色枪孔,能见到白色骨头。但,令我们震惊的不只这样。男人瘦小的身体四周地板上密密麻麻插着腊烛,而且都已点着,仿佛已死男人的灵魂般,厕所内狭窄的地板上满是小小的火焰。风一吹时,一齐朝相同方向摇曳,更配合列车振动的一齐颤动。窗户紧闭,风似自男人背部底下,也就是说是经由马桶穴孔吹上来。这时,我恰似窥见传说中的地狱景象般,心情不可思议地庄严肃穆,如同静静站在地狱入口,甚至,我还怀疑自己是站在异次元世界的入口,怔怔凝视已死亡的瘦小男人脸孔:自额际裂开的枪孔中流出一道黑红色液体,眼睑牢闭,厚唇微张,可见到些许牙齿。我蹲下,检查蜡烛底部。是一支支的滴腊固定住,也就是说可推测是有所觉悟的自杀。男人应该是将腊烛牢牢固定在整个地板后,躺在正中央,以手枪击额自杀吧!“这位小丑是从那边车厢一直边跳舞边走向这边。”一位戴高顶帽的乘客开始说,“很可怜,那大概是自杀前的最后舞蹈吧!”“跳舞?”我问。“嗯,是跳舞,一直这样边跳边从那边过来,我没睡,看得很清楚。”但是,我回想多次巡视车厢的经过,却不记得见过如此引人注目的人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小丑可能本来没在脸上擦白粉,也没穿鲜红色小丑服,自然不会引人注目了,等决定寻死后,才进洗手间化妆成这副模样,完成最后舞蹈,又进入洗手间结束自己性命,也就是说,舞蹈是他踏向死亡的一种仪式!但,即使这样,过程未免太华丽了些。“这是开枪射穿自己的头。”戴高顶帽的乘客说。我也同意。“活着总还是会有快乐,何必自杀呢……”其他乘客也感慨地说道。就在此时,恐怖的事发生了。小丑还没有死,一声巨响,他紧握的手枪发射。幸好枪口并非朝向这边,才得以平安无事,否则就糟糕了——或许是临咽气之前的痛苦让他在无意识之中扣引扳机吧!子弹潜入洗手间墙壁,我们都尖叫退后,有人趴在地板上,有人逃进隔壁车厢。我们很有戒心地躲避很久不敢动弹,但,看样子只是这么一枪,死者已完全断气,一动也不动了。所以,我们又怯怯地再度聚集在洗手间前。“真令人惊讶!居然还活着……”“明明看起来已经死了。”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应该不要紧了吧?”“嗯,好像真的死啦!”左右两边车厢的车门被用力打开,新的凑热闹人群开始聚集,似乎人家都听到枪声。“发生什么事吗?”挤在最前面的一人问,同时硬插入我们之间,望向厕所内,立即凉呼:“啊!”在他的声音驱使下,其他围观人群也争先恐后挤向厕所前,瞬间,开始互相推挤了。“别推,痛死了!”有人叫着。我判断情况危险,决定在抵达石狩沼田之前封闭这间厕所。乘客们陆续聚集在我两边,车厢内的人甚至还叫醒熟睡之人一块前来,有人嚷叫着看不见,要求别人让开一下。我稍微推挤在前面之人的胸口要他们后退,同时伸手拉住门把将洗手间门关闭。在关上门之前,我的视野里见到在无数摇晃的烛火照射下尸体所浮现的苍白脸孔、变成紫色的嘴唇,以及微露的牙齿。关门声响起时,人墙后方有人很遗憾似的叹息,因为,那些人并未见到。接着,这样的声音逐渐变大,甚至还有人嚷叫。我判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解散,就用工具再将洗手间门锁上,之后面向众人,大声说:“各位请回座,尸体等列车抵达终点站会交给警方。”接着,我用力推人群最前面的几个人的身体。我虽不认为自己动作太急,但,我推站在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后退,导致站在最后面的人背部似撞到墙壁,马上怒叫出声了。“别那么粗暴!我还没看见呢!”不过,听了我的话,有几个人似死心了,开始三三五五住回走。我松了一口气——下一个停靠车站已快到了。但是,也有人硬是不离开,其中一人对我这样说:“车掌先生,蜡烛就那样放着很危险的,如果引起火灾怎么办?至少该把腊烛吹熄才行。”留在四周、没有回座的人们一起颌首,更有人开口:“对呀!没错。”或许,他们是希望再见一次那幅地狱景象吧!虽然我能猜出他们的心意,却困惑不已,毕竟,这样的讲法也非常合理,若就这么放置不顾,一旦真的发生火警,责任绝对由我负责,很难申辩。我仔细看,留在现场的只有四个人,于是心中判断,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混乱,就决定再度开门将烛火吹灭。明知不能破坏事件现场,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同。我又拿出放入上衣口袋的开锁工具,把前端插入门缝,住上一扳,锁扣弹开了,然后我抓住门把手,用力住侧拉开门。“啊!”我不由自主惊呼出声。背后也响起同样的惊叫。一瞬,我有了全身血液停止流动的错觉,同时后颈部的头发仿佛根根倒竖。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情景,呆握住门把手,目瞪口呆怔立当场。怎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呢?男人的尸体竟然不见了……我背后的乘客们也呆立无语,但很快回过神来,紧贴着我背部,注视洗手间内。无数的烛火仍继续燃烧,但是中央出现人型的空虚,可见到白色马桶。马桶是中空,底下不断传来铁轨的隆隆声和寒风吹掠车身下的呼吼声。我首先想到的是假自杀,尸体其实并未死亡,所以在洗手间门关闭后再度爬起躲藏某处。我探身入内,仔细搜寻由地板至天花板的各部分,立刻,我抛弃这个想法了。门是侧拉滑开的和式方式,洗手间内部狭窄,又未放置家具,没有能躲藏的场所,别说是人,连猫或老鼠都无法藏身。而且,我想起尸体额头的伤口,那种伤口根本不可能伪装,是真的裂开一个洞,连骨头都能见到。嘴唇也胀紫,双手更出现死者特有的斑点,绝对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所伪装。我以右脚大步踏在马桶旁,支撑全身重量地进入洗手间内检查窗户。但,车窗紧闭。我退出门外,关门,站在走道上。从我关门上锁至再度开锁、把门打开之间,前后不到一分钟,不,甚至应该不到三十秒吧!锁上门,赶开围观人群,听一位乘客之言而略微踌躇又开门,只是这样而已。这中间,已死亡的瘦小男人却如烟雾般消失,衣服、手枪都未留下,只剩无数摇曳的烛火。“会是从马桶掉下去吗?”乘客说。“不可能的。”另一人回答,“再怎样也无法让成年人的身体从这种马桶孔通过,你看,孔洞很小哩!顶多是二十到三十公分左右的直径。”这点我也有同感。为了怕孩童发生可能掉下去的危险,列车的马桶孔穴造得非常小,连孩童的身体都过不了,更别说是成年人的身体。我和乘客们一同在洗手间前怔立良久,逐渐的,我觉得自己像作了一场噩梦,一股无限强烈的恐惧自心底升起——方才自己见到的会不会是幽灵?栖息在这一带的邪恶幽灵?暴风雪夜在列车上跳舞的邪恶幽灵?我怀疑自己是目睹异常现场,也庆幸居然还能够平安无事,不,事实上,找更怀疑自己哪里出了毛病,也害怕说不定几小时后会发狂。一想及此,我更坐立难安了,深知怎么也想不透如此异常现象出现的理由,只希望马上离开现场。但,不将烛火熄灭不行,太危险了……忽然,我又想到,这些蜡烛究竟又是怎么回事?真的可以这样随便吹熄吗?问题是,不吹熄也不行。一方面因为冷,我全身不住发抖,但,仍旧极力抑制地如同趴在地板上般将蜡烛一支支吹灭。这时,我耳畔听到如夏天昆虫振翅声般奇妙的声音,我以为是耳鸣,甩甩头,可是声音并未消失。吹灭全部烛火,我把洗手间门关闭,锁上后,那个声音忽然消失了,正好是列车滑入渭之津车站月台时。异想天开 消失的小丑 第6章章节字数:2008 更新时间:07-11-09 12:31走路的尸体与列车出轨这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事件并未就此结束。B45列车通过中之岱车站时,窗外原本狂烈呼吼的风令人难以置信地止歇了。我站在上下车出入口一看,听到的只剩脚底下隆隆的铁轨声,连暴风雪也停止,天空更无雪花飘舞,能够见到上空的月亮。黑云掠过月亮,或许,上空一带还是有风吧!我开始在列车车厢来回巡视——过了车站后会有乘客上车,这是必要的措施。我走到第一节车厢最前端,确定卧轨的尸体无事后,又往回走,快到第二节车厢的洗手间时,可见到门把手上的孔穴内是“使用中”的红字。我并未特别贴上“禁止使用”的字条,不过乘客们都明白原因。在洗手间前,我忽然注意到有昆虫振翅般低沉的嗡嗡声,而且,声音出乎意料之外的持续很久。这令我联想到在窗外追着列车飞来的巨大昆虫。可能是遭逢不可理解的事件让我的感受性混乱了吧!我自己也因这样的想像而哆嗦,快步走向车掌休息室。但,振翅声一直跟着我,逐渐转为摇撼脑神经般的巨大声响,恍如整个世界皆在震动的发音。就在我开始怀疑可能是自己耳鸣或幻听时,低沉的嗡嗡声忽然停止了,我也回到第三节车厢后方的车掌休息室,开门入内,坐下,喘了一口气。虽是寒冷的夜晚,我却全身冒冷汗。丹野和我换班,走出休息室。之后,我独自一人休息很久,可能经历太多事,体力稍有消耗吧!列车停靠碧水车站又驶离。我仍静静坐在座位上,等列车出了月台,我才站起身,开门。就在上半身探出走道时,发觉前方车厢有奇妙的骚乱。外头已无风声,也没有似幻听的振翅声,只听见铁轨的隆隆声和机关车的汽笛声,但,夹杂在这种机械规律的声音之间,有人们嚷嚷般的声音。也许这样的说法很奇妙,不过当时的印象仿佛是隔壁城镇的喧嚷声随风跨越一座山地传达耳边。我有一种似亲眼目睹海市屋楼的幻景般难以说明的郁闷,不,可以说是不安或不祥的预感,而且是极端强烈的不安!从这时的经验,我已经能够想像,在原子弹爆炸之前,会预感到自己所属的世间瞬间消失,以及大船沉没前、船员会有某种确实的预感,这种情形绝对存在!由于心中的郁闷过于强烈,我走了两、三步,也就是说类似闹区扰攘人群呼喊的方向。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左侧窗户染红了。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遥远记忆,说不定是我本身的记忆视野变质,但,至少视在只要回想起来,记忆里第三节车厢左侧的整排车窗都是鲜红色。一旦闭上双眼,就有着左边墙壁垂挂一整排红色发亮的正方形板子之印象!但,见到这样的窗户,只是有如眨眼般的一瞬,才开始寻思“这是什么”的时候,一声轰然巨响,第三节车厢的地板往上抬高了。我记得在恐惧之中曾想到:会是撞上什么吗?因为,列车是自前方依序住上抬高。通住第二节车厢的门裂开,我仿佛能见到第二节车厢的地板,也就是说,该车厢已抬得更高了,而且车厢地板有如水面般的颤动。紧接着,第三节车厢侧面有熊熊火焰和黑烟喷出来。乘客们惨叫惊呼,强烈的破坏声不绝于耳,而在我的视界里,窗玻璃次第粉碎。乘客们自被破坏的门爬着逃入第三节车厢。我则用力抓住附近的椅背和墙壁,想尽办法让身体固定。我明白是列车出轨了!列车发出狂暴的声响,大幅扭曲,部分墙壁裂开,自裂缝中,我见到被红色火焰染红的雪景。车厢内,乘客们的行李纷飞,座椅碎裂,人们惨叫地相互碰撞——我的记忆只到这儿再度回过神来时,我人在雪中,身上堆满玻璃和列车的各种碎片。身体动弹不得,好像已经四分五裂一般,至少,应该有多处骨折!我心想,也许自己会就这样死掉,全力想自铁板和玻璃碎片底下爬出,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不得已,只好大声呼叫了:“喂、喂!”在这之间,不停有巨大声响传来。我虽尚不明白是什么声音,不过,列车的车祸现场总会不停发出各种巨响,只是我丝毫不确定:我醒来大声呼救的那瞬间是在车祸刚发生呢,抑或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无论如何,我心里兴起强烈的恐惧,害怕这样静静不动的话,会遭火焰吞噬,就此活活被烧死——这是完全没办法坦然面对的绝对恐惧。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设法了解目前所处的状况。我的额头上抵着块冰冷的铁板,一直覆盖至脚趾,所以,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勉强想挪动身体时,立刻响起了碎玻璃碰撞的哗啦声。持续大叫之间,人声逐渐接近了。“喂,这底下有人哩!”有声音说。这时,我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人也晕厥了。醒来时,躺在雪地上,四周无人。接下来的记忆是,身体被放上担架,抬上列车,医师在我右臂注射。我茫茫然在想:左臂是否已经压烂了?另外,还有在列车上的记忆,我被放在走道上。等再度醒来时,天色已亮,我在石狩沼田的医院里。异想天开 消失的小丑 第7章章节字数:3263 更新时间:07-11-09 12:32坦白说,我曾想过自己是否会死,但,实际上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完全未烧伤,除了若干外伤和无数撞伤,就只有左下肋骨有一根出现裂痕。可能因当时年轻吧?只待了约莫两星期,我就出院了,毕竟,札招线复驶的工作正等着我。但,同事丹野的伤势却很严重。列车出轨当时,他人在第二节车厢,左半身遭受灼伤,失去左腿,虽幸免于靠轮椅过后半辈子,却一生都离不开义肢和拐杖了。即使这样,在与第一节车厢邻接的第二节车厢里仍能保住生命,已是接近奇迹的幸运,因为,第一节车厢的四位乘客全部死亡,而第二节车厢里的五位乘客之中也有三人死。至于第三节车厢的乘客,尽管并无死者,却有六人重伤。在这种意义下,身在第三节车厢只受轻伤的我,几乎可称之为奇迹了。事故发生的概要是,第一节车厢和机关车及后面两节车厢脱离后出轨,在雪原上前进约三十公尺,撞上附近的巨大樱树后横倒停住。第二节车厢也跟着出轨侧倒,第三节车厢约莫断成两截,座位裸露于雪地上,但,虽出轨却并未侧倒。机关车出轨但未翻覆,不过司机德大寺虽只受轻伤,日后精神却出现异常症状,有幻视、幻觉倾向。由于我的伤势最早痊愈,因此有机会在医院、列车保修厂及其家中详细多次听德大寺和丹野两人详述一切经过,若综合他们的证言,昭和三十二年发牛的这桩事件非常不可解,也十足的恐怖!我是基于两个理由而肯定事件的不可解。一是,B45列车毫无出轨的理由。当夜虽然积雪很多,但是除雪车才刚除过雪,而且,若在新十津川一带出事还很难说,但,在发生意外事故的碧水至比龙之间雪已止歇,风势也转弱,视界清晰,又无雪崩或落石。另外,又不是在战争期间,更未有政界要人搭乘,没有理由被人在列车上装置炸药。而且,德大寺他们的驾驶也不该出现疏误,根本不可能出轨。当然,这种原因不明的出轨事件也不是没有前例。多数车轨彼此未能协调转动的结果,亦可能造成出轨。问题是,当然并无这样的因素存在!通常,车轮彼此未能协调转动大抵以拖多节车厢蛇行的货车居多,而且也只有一、两节车厢会出轨,只要马上停住,并不会酿成巨灾。可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这桩事件却是由于第一节车厢住上抬高所酿成,只能称之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天灾横祸。另一个理由是在第一节车厢发生的不可思议之事。对此,我并未直接经验,完全是听据称目睹一切的同事丹野所迷。综合丹野和德大寺两人叙述的内容,当夜的异常事态如下:列车离开雨龙车站后,原本在窗外肆虐咆哮的暴风雪完全止歇了,本来查验车票时需要提高声调,此时只要低声即可。从某种意义而言,丹野乃是较神经质的人,他表示在查验车票之间感受到奇妙的不安,也听见那耳鸣般的声音,因此怀着惶乱的心情进入第一节车厢。这时,他最先想到的是置于车厢最前端那具卧轨自杀的尸体!为何会如此呢?他也不明白,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为了确定毫无异状,在进入第一节车厢后马上快步沿走道往前行。最主要可能是曾多次听到有关这一带传说纷纭的怪谈吧?我自己也多次听说“在山里载穿白色和服女性的计程车,下到山麓时,该女性消失,座椅却一片湿漉。”之类的事迹。丹野和我相同,这时他就是想起此类怪谈。第一节车厢只有四位乘客,虽不是彼此熟识之人,却皆多次搭乘札沼线列车,因此丹野见过他们。来到车厢最前端,丹野慢慢拉开玻璃门,门外应该放置盖着防水布和草席的卧轨自杀尸体才对。没错,尸体的确还在,苍白的云光反射下,覆盖防水布的尸体映入眼帘。丹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起了疑念,因为,盖在防水布上的草席滑开,旁边掉落着一枝钢笔。他走近,拾起钢笔,右手抓住草席,打算再将尸体盖好。就在此时,防水布缓缓拱起来,他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全身冻凝,只能双眼圆睁、怔立当场。这之间,盖着防水布的尸体慢慢的、慢慢的撑起身来,最后,上身坐起,防水布和草席自尸体胸口滑落。接着尸体竖起右膝,以不自然的僵硬动作,挣扎似的拚命想站起。能够见到血污的泛黑长裤。尸体仍旧穿黑灰色外套、系黑色围巾。但,围巾上方没有头颅。此刻,脖子被截断的无头尸体似装有机关般、以笨拙的动作站起身来,和丹野仅以约一公尺距离相面对。丹野绝非胆小的男人,可是事到如今,他忍不住大声惨叫,沿背后的墙壁退至通住第一节车厢门前,挣扎似的开门,逃进走道。第一节车厢里的四位男性乘客听见丹野的惨叫,都竖直耳朵,心想究竟是怎么回事,等见到丹野倒退进入车厢,立即一齐站立。这时候,无头尸体仿佛追着丹野般慢慢进入车厢内。乘客们同时尖叫,开始逃窜。他们争先恐后地住后面逃,但,坐在最前面的人被置放在走道上的大纸袋绊倒了。那是装着面粉的纸袋,乘客中有人在沼田的面包工厂工作,这人定期送面粉至工厂。他跌倒的瞬间,纸袋破了,里面的白色面粉溅出些许在地板上。无头尸体缓缓逼近在地板爬行的这位乘客,乘客害怕得尖声大叫,抓起一把面粉掷向无头幽灵,正好命中其胸口,面粉宛如白烟在四周飘舞。很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幽灵边做出伸手在空中搔抓的动作,边苦闷后退。乘客认为已发现怪物的弱点,拚命抓起面粉朝对方丢掷。本来打算逃至后面第二、三节车厢的另外三位乘客和丹野都怔住了,却马上觉得不帮忙不行,毕竟,只有一人攻击就如此有效,多人合力的话,也许就能击退怪物。于是,四人也急忙跑到装面粉的纸袋前,开始抓起面粉用力掷向无头幽灵。在五个人全力攻击下,怪物退却了,后退至原先的上下车出入口,关闭玻璃门。丹野匆忙离开第一节车厢想找我,拉开第二节车厢的隔间门,随手关上,但,才走了两步,就已发生什么事,此后的一切他毫无记忆。醒来时,已躺在驶住石狩沼田的列车走道上,全身裹着绷带。不,是否绷带仍很难说,因为全身过度剧痛,恢复意识只是极短暂的瞬间,很快又再度昏厥了。丹野的证言是这样,至于德大寺司机的话就更令人不解。他表示机关车后方的第一节车厢响起爆炸声的同时,车体往上抬起,连带机关车也浮起,好像快出轨,所以马上反射动作地操控煞车,但,紧接的瞬间,他人已被弹出车外。醒来时,远处前方可见到机关车和列车车厢起火燃烧,但,他的头部似遭撞击,自额际流下的血从眼睑不停沁入眼中。在蒙胧之间,他极力拉回逐渐远去的意识,抬头望向天空,却见到奇怪的物体。那是白色巨人,无比高大,几乎头顶着天、脚踩机关车。若以这条巨大人影的眼光来看,机关车和列车车窗简直如同玩具火车一般吧!巨人静静低头注视德大寺。这时,在他朦胧的脑海一隅已有所理解:列车事故是此人所为,是他伸出右手把车厢拉起!同一时间,德大寺又听到那种撼动四周、恰似巨大振翅的震动声。他心想,是巨人引起这样的声音吗?巨人眼眸闪动异样的红光!我因被压在裂开的车厢墙壁底下,并未见到那样的巨人,不过听德大寺这么说,也觉得事故发生后似听过那个如耳鸣般的奇怪幻听,不,如果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应该已不能称为幻听……即使这样,实在野太不可思议了!德大寺痊愈后,重回司机的岗位,不过他有夜间驾驶列车时,曾告诉副司机说,每次在碧水和北龙间的这一带都会见到白色巨人。而因为他每次都会紧急煞车,国铁方面疲于应付,要求他接受精神科治疗,到了昭和三十六年。他终于被迫辞职。之后,他屡屡进出精神病院,目前与妻子住在事故现场附近,几乎每天都在附近徘徊。我自己也因这桩事件身心受创,后来总算痊愈,不过每当想到失去一条腿的丹野和这位德大寺,还有罹难亡故的乘客们及其遗族,总是心痛不已。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那桩不可思议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很希望在自己死亡之前能够揭开这个谜团,我也觉悟,只要能揭开谜团,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异想天开 消失的小丑 第8章章节字数:1431 更新时间:07-11-09 12:32读完长长的传真稿,吉敷栗然了。他趴在桌面,双肘拄在桌上,双手合十撑往下颧,茫然若失。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也因为抱持这样的观点,他甚至未认真检讨过行川的那篇小说,问题是,如果牛越的报告和这位杉浦邦人的手记属实,则一切都是事实了。但岂有……假定杉浦的手记内容属实,那么,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里,札沼线的列车车厢上的确有小丑跳舞,之后小丑躲在洗手间内以手枪自杀,但是尸体却在一瞬之后如烟雾般消失,不久,卧轨自杀的无头尸体站起来走路,然后放置尸体的第一节车厢忽然往上抬高,B45列车出轨。但,这种童话般的奇妙内容,究竟谁会相信?那么,这桩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何种理由导致这桩怪谈般的事件必须发生于北海道山间的登山线列车呢?插在小丑尸体四周的蜡烛又是代表什么?杉浦车掌证言,列车出轨前,第三节车厢左侧窗户一片鲜红,这又代表什么?这之后,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了,原因何在?以上的一切完全令人不憧,甚至无法猜测。还有,德大寺司机因列车出轨被抛出车外,从昏迷中醒来时,见到白色巨人,那又是什么?巨人有闪动红光的双眼,若有某种理由而非幻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啊,吉敷注意到一件事了!是行川的小说。他慌忙拿出收在抽屉内的“小丑之谜”。为什么会如此大意呢?行川的小说中岂不是也有“白色的巨人”吗?那童话般的奇妙内容和德大寺的证言符合。吉敷迅速再度阅读行川的这篇小说。读完,他又茫然不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大寺的证言和行川的文章内容几乎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呢?但,不管内容再怎样一致,这种事应该不会真正存在,所以连丝毫考虑的余地也没有必要吧!德大寺是神经错乱,因此他看到白色巨人或看见无头的卧轨自杀尸体起来走路,都无关紧要,毕竟他并非正常人!而且,也可能是这样吧!昭和三十二年的这桩列车事故,札幌的人们不知道,可是事故现场当地的老年人却记得很清楚,如此一来,德大寺事后精神失常而见到白色巨人的幻想之事可能在当地广泛流传,甚至被当地报章杂志详细报导也不一定,而行川看过这类报导,所以后来才会在宫城监狱内写出那些小说。不,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否则不可能有其他理由。吉敷又想到一件事了,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的原因,而且这也是B45列车出轨的理由,更或许,这也是白色巨人伸出右手抓往第一节车厢往上拉起,造成列车原因不明出轨的理由?他忍不往失笑了。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又不是供孩童观看的怪谈电影只不过,如此一来,行川所写的“白色的巨人”童话究竟在暗示什么呢?被巨人的右手掐往,经由高空从一辆列车送至另一列车的故事,行川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灵感的呢?就算白色巨人的映像确如自己方才所想一样,但,由一条铁道被送至另一铁道上的列车之情节,又是在诉说什么?至于那种幻想和现实事件奇妙符合的情景,其背后又指出何种意义?不懂,完全不懂!吉敷是第一次碰上如此不可思议却又异想天开的事件。由于太令人费解,一旦静静思考,都快要像德大寺般脑筋出毛病了。所谓巨人行动发出的那无数夏日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德大寺、杉浦和丹野皆听见,行川也在小说里写出,那么,这就不能仅以幻听来解释了,可是,若非幻听,这种异声又是怎么回事?吉敷抬头望着天花板,他已宣告放弃。异想天开 消失的小丑 第9章章节字数:1677 更新时间:07-11-09 12:32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间,札沼线上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在叙述什么?为何如此奇妙至极的事件会一夜之间连续发生在札沼线列车上?最重要是,行川郁夫和这一连串事件又是何种关联?这桩事件既奇怪又富含奇妙魅力,在吉敷过去的记忆里从没有过如此不可思议的有趣事件。问题是,由事件的最初到最后,并未出现樱井佳子的形影,这又该如何解读呢?也许这桩事件和行川郁夫的过去有某种形式的关联,却未提及他和樱井佳子的牵扯……目前,吉敷仍无从推测。昭和三十二年,在札沼线的夜行列车上,身穿红色小丑服的瘦小男人籍手枪自杀,只有这点似可确定。那么,这男人到底是谁,和行川有何关联?身材似与行川同样瘦小,却不是行川,因为,行川至今仍活着。翌日上午,牛越又打电话来了,询问是否已读过传真内容。吉敷回答已读过后,牛越马上问感想如何。“真令人惊讶!”吉敷说。毕竟,他的思绪还是一团乱。他反问:“牛越,你的看法呢?”“坦白说,我也是摸不着头绪,我从来没想到会有如此诡异的事件,不,应该说是意外事故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确实是太令人震惊。”吉敷说,“那完全都是事实吗?”“嗯,在石狩沼田或北龙、碧水一带,似乎是非常著名的事件,当地老一辈的人们都知道,而且从昭和三十二年当时起,就存在许多述及此意外事故的文章,当然,大多不是公开出版的刊物,而是存在于文学同好所创办的同人杂志之类的刊物上。昨天传真给你的杉浦的文章,当时也是发表于同人杂志,最近才重新改写。”“啊,原来如此。你见过杉浦了?”“见过了。”“他表示文章内容都是真实发生?”“没错,杉浦肯定的答覆,他说自己只会写真实发生之事,没有虚构内容的能力。看样子,此人对文学的信念就是如此!”“原来是这样。”“我也至国铁的资料室意外事故相关部门调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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