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教室(三部完整版本)-3

“要不要我去问问久保村?”  “老师,请您千万别去问他,我……”  “你怎么了,说呀,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商量。”  “谢谢您,不用了。十分抱歉,我要回家了,老师再见。”  秋叶拓磨根本没有给我追问的时间,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当我准备带着没有解决的疑问,返回教学楼的时候,听到一种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出现的声音,我不经意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是钢琴声,一定是从二楼的音乐教室传来的。大家应该都回家了,谁还会在那里弹钢琴呢?……  曲子是德彪西①的作品《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悄悄地走上二楼,来到音乐教室门口。门里面拉着遮光帘,看不到里面,但是很明显有人在屋里。  ①阿希尔·克劳德·德彪西,法国作曲家,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欧洲音乐界颇具影响的作曲家、革新家,同时也是近代“印象主义”音乐的鼻祖,对欧美各国的音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虽然他本人并不同意并设法远离这一称谓。一些作家如罗伯·施密兹(E. Robert Schmitz),塞西·格雷(CecilGray)认为德彪西是一位“象征主义者”而非“印象主义者”。《新格罗夫音乐辞典》内文也写到,将德彪西的音乐美学称为“印象主义”是不尽准确的。1884年以大合唱《浪荡儿》荣获罗马大奖。德彪西的代表作品有管弦乐《大海》《牧神午后前奏曲》,钢琴曲《前奏曲》和《练习曲》,而他的创作最高峰则是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写过一些对遭受苦难的人民寄予同情的作品,创作风格也有所改变。此时他已患癌症,于1918年德国进攻巴黎时去世,《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是德彪西创作的一首钢琴曲。  我绕到后门,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弹钢琴。我轻轻拉开门,向屋里窥视,看到一个身穿草绿色套装的长发女子,身体缓缓地左右摇晃,洁白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她好像正沉醉在音乐的世界中。  美妙的乐曲,让我心醉神迷,我轻手轻脚地向这位不认识的女子走近。  就在我快接近她身后的时候,女子可能觉察到了我的气息,忽然转过身来。同时指法被打乱,最后弹的几个音走调了。  走近一看,这名女子是音乐老师高仓千春。平常她总是戴着一副度数极深的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后面,样子很不起眼;面前的这名女子,毫无疑问就是高仓千春,不过,和平常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今天的高仓千春,就像跃入水中的鱼儿一样,全身充满自信。近视的眼睛有些对不上焦点,不过迷离感使得那双乌黑的双眸更具魅力。  “啊!……”她认出了我,露出一个羞怯怯的微笑。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刚才听到了钢琴声,就想来看看是谁在弹钢琴……”  她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在这之前,我们还没有面对面说过话。  “没关系。不过我很惭愧,弹得不好,让你见笑了。我才应该说抱歉呢。”  “请再弹个曲子吧。”  从不擅长和女性打交道的我的嘴里,竞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连我自己都大为震惊。  “请您指定曲子吧,不过,我会不会弹,那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那什么曲子好呢,拉威尔①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怎么样?这曲子稍微有点难度。”  ①莫里斯·拉威尔(Maurice Ravel,1875-1937),著名的法国作曲家,印象派作曲家的最杰出代表之一。七岁开始学钢琴,十四岁入巴黎音乐院。早期印象派音乐热衷于明暗对比、光明与阴影中神秘的游戏,而自我陶醉在冗长的印象中;而拉威尔作为印象派音乐家则大大发展了印象派音乐的表现力,他喜爱喷射出五彩缤纷,光彩夺目的人造烟火,喜爱富于诗意的洪亮的声响。他既是乐曲形式的大师,又赋予音乐丰富的色彩,另外他严守维也纳古典乐派的戒律,而以独创的手法运用这些传统戒律来形成自己独特的音乐语言和作品形式。对于音乐的描述性,他主张不注重事物的外部,而是关注事物的本质和浓郁的色彩,并认为真正的诗不能是长篇大论,而是在于真正的感情。他的代表作品有歌剧《达芙妮与克罗埃》,芭蕾舞剧《鹅妈妈》,小提琴曲《茨冈》和管弦乐曲《波莱罗舞曲》。另外,他将穆索尔斯基的钢琴独奏曲《图画展览会》改编为同名管弦乐组曲,使得此曲广为流传。《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是莫里斯·拉威尔学生时代的一首作品,题目来自卢浮宮中一幅年轻公主的肖像画,一八九九年莫里斯·拉威尔又把这首曲子,改编为管弦乐曲。  “可以呀。我弹得可能不好听,不过就即兴来一段好了。”  高仓千春说着,就开始弹奏这首曲子,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轻巧跃动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左手上没有戴。  啊,我这是在想什么呀。虽然有几分狼狈,不过,我还是渐渐沉醉于优美的乐曲中,专注欣赏起来。她的秀发中飘散着春天的气息。  这时,我才第一次为来到这个学校,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恐怖新闻①——四月七日  三年级A班级长选举,对一成不变的人选进行谴责!  和一年级、二年级一样。这次秋叶拓磨再次当选班级长,对于一成不变的当选者,感到厌烦的,并非只有本报编辑吧。这一次虽然有罕见的竟争者出现,但秋叶最终还是以二十四票对五票的绝对优势,取得了胜利。  这样一来,班级的情况,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好转,今后本报也会针对这一问题,继续进行报道。  笠因文男被肃清  曾经担任二年级班主任的笠冈引发众怒,受到了严厉的制裁。就像之前报道的那样,本报编辑把笠冈文男选为肃清对象。结果,他辞去教职。离开了青叶丘初中。  笠冈文男从未忏悔自己的恶行,一直对大家实行恐怖统治。本报代表大家,与恶势力进行对抗,最终取得辉煌的胜利。  另外。这个学期来了一个新班主任,目前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不过,本报将发挥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一定会向大家揭露他的其实面目,敬请期待。  还有,读完这份报纸之后,一定要把它烧掉,希望大家多加小心,不要被老师看到。如果有人没有做到这一点。走漏了风声,那么。他就会受到肃清的制裁。所以务必谨慎行事。  新连载★百物语①  这个部分,将为大家介绍青叶丘初中流传多年的怪谈。  深夜,在点燃一百根蜡烛的屋子里,所有的人轮流讲恐怖故事。每讲完一个故事,就吹灭一根蜡烛。这样。连着讲完一百个故事。在最后一根蜡烛煻灭的时候,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这就是所谓的“百物语”。  这个专栏不知道能否连载一百个故事,不过,本报会尽可能多地,为大家介绍一些怪谈。第一回讲述的,是这个学校的地下隐藏的恐怖。如果能为学校发生的种种灵异现象,提供一些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了。  【墓地上的学校】  青叶丘初中这一带,本来是学校旁边忠恩寺的地盘。在那个寺庙没落之后,町政府买下了这片土地。  学校是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搬迁到这里来的,因为当时形势非常混乱,所以,没有进行驱邪消灾的仪式,就开始建设校园了。这就是现在各种灾祸频发的原因所在。  想必大家都在深夜里,看到过飞来飞去的幽灵,和不明发光物体吧。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应该听别人说起过。  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关于这片地区的历史,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这里在成为墓地之前,就是斩首罪人的刑场;还有人说这里曾经是尸横遍野的古战场;后来,这里成了墓地,有寺庙在此管理的时候情况还好,但是,后来寺庙荒废了,这里成了学校用地,此后就开始出现怪异事件。这都是人们疏于祭祀孤魂野鬼而造成的。  几年前,田径部的学生放学后,在灯光昏暗的操场上,训练的时候,有人不知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据那个学生说,地下突然有手伸出来,突然抓住了他,然而,学校方面认为,他是被石头绊倒的,因此不予理睬。  真是太愚蠢了!  后来陆续有人在操场上受伤!校方认为,是土地不够平整导致的,于是委托建筑工人,重新平整了操场。其实这么做,根本就没有用。  另外,还有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据说在十几年前,有一个学生,在教学楼里失踪了。  如果不去安抚那些无法投胎转世的鬼魂。青叶丘初中今后,还会有灾祸发生。本报编辑在此警告广大读者。天黑之后,尽量不要进入学校,不听警告者必将遭遇不幸,真的很可怕!……  校园被恐怖气氛笼翠着。再次警告各位,看完这份报纸,就立刻烧掉它。  (本报编辑)  (现在)  他身处一片昏暗之中……  他躺在有点硬的床上。这是哪里?只要一思考,就会有一阵剧痛袭来,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从头顶狠狠地刺入。  不知从哪里,传来咔嗒咔嗒敲击东西的、有规律的声音,他听着听着,又开始瞌睡了。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每一个梦里,他都摆脱了肉体的束缚,飘浮于云层之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一道强烈的光线,照在他的眼皮上,他在耀眼的光芒刺激下,被迫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  面前一位有些面熟的年轻女性,正低头看着他。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上身穿着高领白毛衣,下面配一条浅棕色的迷你裙。好像是最近刚刚见过面……咦?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你……”他说,然后环视了一圈室内,“这是哪里?”  这是女人的卧室吧。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也太杀风景了。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花瓶里插着红色的玫瑰——这也是这个屋子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  “这里是医院。”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想起在这家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之前,曾在这个女人的屋子里清醒过一次,但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失忆?是什么时候失忆的呢?……  “我是谁?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半坐起身来,虽然脑子还在隐隐作痛,但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还没有感到疼痛。  “别太着急了!……”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他的后背让他躺下,“你这么着急着问我问题的话,就算能够治好的病,现在也治不好了。”  她柔软的胸部,轻轻碰触到他的脸。松软的毛衣,甜甜的香水味道,以及女性的体香,都在挑逗着他的鼻腔。  “但是,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你不会是我的未婚妻或者女朋友吧?”  “这个……”女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非常美丽。然后,她拍了一下手,好像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你会高兴吗?”  “嗯,我会非常高兴的,但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我这样的男人,可是配不上你这样的美女。”  “哎哟,我倒觉得你不用这么自卑。你也是不错的男人呢。”女人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粉饼盒,“看看你自己的脸吧。”  他在小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也许还要再大几岁。下颌略尖,双眼皮,鼻梁挺直……嗯,就是普普通通的长相,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从鼻子下方到下巴这一带,有星星点点的胡碴子,像芝麻粒一样。  不过,虽然看见了自己的脸,他却还是没有想起任何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啊!……”  他抱住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非常悲伤,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女人的脸。  “请你告诉我吧。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那好,我告诉你。”女人突然严肃起来,用满含同情的目光回望着他,“你倒在了大雨中,我碰巧经过,就救了你。如果我当时不管的话,你可能就被车轧死了。”  “我倒在路上了?”  “对,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正确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多。”女人把事件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她说,“后来为了谨慎起见,我就把你送到这家医院,做了精密检查。”  “没有能够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吗?……比如驾驶执照之类的。”  “嗯,是的,什么都没有。”  女人暧昧地点点头,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慢慢朝窗台走去。  “什么都没有吗?”他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遍。  “是的,很遗憾,什么都没有。”  “真是这样吗?……那个……冒昧地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宇?”  “我?……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她背靠着窗户,双手抱胸。”我叫塚本由美子。请多关照。”  听到她的名字,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懵了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如果她是在马路上救了他的话,为什么没有马上叫急救车,而是先把他带回了自己家里呢?……或者说,为什么她没有马上报警呢?  “请问……”正当他要开口询问时,由美子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为什么在路上救了你,还要这么照顾你……对吧?你就当做是因为,我对你放心不下好了,治疗费你不必担心,这个医院的院长是我爸爸的朋友,所以,在出院之前,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塚本由美子说着,就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红色外套,“我明天再来。你要多多静养才行,总这么闷闷不乐的,对身体最不好了。”  不等他搭话,她就离开了病房。  他一个人在病房里,感觉心里很不踏实,就好像顺着梯子爬上二楼,回头看年轻梯子,已经被别人撤掉了一样。  现在刚过下午四点半,他听到走廊里有动静,然后门就被推开了,一位中年护士,单手托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  “啊,你醒了呀,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她来得真是时候,他想。正好可以问问这个护士。  “我为什么会住院啊?”  “听说你是因为头部受到强烈撞击,而失去记忆了。在明天精密检查的结果,出来之后,如果没有什么毛病,近期你就可以出院了。”  “住院费怎么办?”  “这个塚本小姐会处理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那……那我现在叫什么名宇?”  “铃木宏。”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宇,所以他想,住院时,应该随便给他起了个名宇吧,不过,最后居然起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宇,他慢慢躺下,那天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检查结果就出来了:脑波未见异常,身体所有部位也都没有任何异样!于是,他办了次日出院的手续。  下午,塚本由美子来了,给他准备了新衣服——一件厚实的绿毛衣,一条有些肥大的裤子,还有一件看起来很责的厚外套。鞋还是他原来穿的那双黑皮鞋。  “我穿这个可以吗?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裤子的尺码,这是从我爸那里拿的,外套也是我爸的旧衣服。毛衣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塚本由美子爽快地说道。  只不过是在路上碰巧救了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只有这一点,他还心存疑惑。  “虽然说出院了,可是我要回哪里去呢?我既没有钱,记忆也很混乱。”  “没关系。你就跟着我走吧。”  塚本由美子提着装有毛巾和内衣的纸袋,迅速往前走,没办法,他只得跟在后面。也许是在床上躺了几天的缘故,他感到有些懒洋洋的,不过头倒是不疼了。  出了医院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简直快把他冻僵了。他压住衣领,被风沙刺激得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弓着腰,艰难地向前走。由美子的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她走到车子旁边,为他打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大楼边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谷北综合医院”几个大字。  “好了,上车吧。”塚本由美子说道。  看到他还在汽车前面,磨磨蹭璿地要说什么,她又说:“不要挡着别人的路,快点上车吧。对了,给你起名叫铃木宏的事,我十分抱歉,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编出一个名字来。”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他坐进副驾驶座之后,她就迅速发动了车子,由于反冲力,他的身体深深陷进松软的靠垫当中。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马上就到了。”由美子说完,就板着脸不再开腔了,只是专注于开车。  车子开过昏暗的林荫道,又穿过高架铁路桥,当经过车站检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车站的名宇——阿佐谷车站。  这个站名,也没有让他想起任何事情。车子在站前的广场右转,开入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从这家酒店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到高架铁路桥。  本以为这是一家商务型酒店,其实却是一家具有情人宾馆风格的酒店。他下车的时候,手无意中碰到了车身,摸到了一小块凹陷。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车子左前灯旁边的白漆,有一些剐蹭的痕迹。她开车确实比较莽撞,说不定曾经撞过护栏。  塚本由美子在一楼狭小的前台,从态度冷淡的脹务员那里,拿到了房间钥匙,然后带着他来到电梯前。楼层指示灯显示,电梯正从上面降下来。电梯门开了,里面有一对学生打扮的情侶,他们好像刚刚亲热完,一路搂搂抱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由美子不耐烦地等那两个人走出来,之后用眼神示意,让他上电梯。电梯在三层停下来,他们来到楼道尽头的一个房间。屋里有两张单人床和一张写字台,这里的陈设和前台的服务员一样,都是一副商业酒店惯有的冷冰冰的样子。  “我觉得这种双人间,住起来更方便。你先在这里凑合一星期吧,不要客气。”  由美子拉开窗帘,阿佐谷站的高架铁路站台,几乎和房间在同一高度上。橙色的电车正好驶进车站,从这里可以隐约听到电车的轰鸣声,和通知电车到站的广播声。  “你帮我安排得如此周到,十分感谢!”他先客气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可以把这么做的理由,告诉我了吧?”  他有些在意,刚才看见的车上的划痕。由美子脱掉外套,放在床上,自己在写宇台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难道……”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难道?……”她歪着头,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难道说你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上?当然,是在我失忆以前。”  “猜错了!……”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香烟,点上火,然后向他吐出烟雾。她坐在椅子上,裙摆微微掀起,露出形状优美的膝盖。  “你好像不抽烟啊,“  她说得没错,他对烟味只有厌恶,一闻到烟味他就开始咳嗽。  “我先声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既不是恋人,也没有订婚。我和你不是兄妹,不是亲戚,不是同事,不是朋友……我们之间也没发生过肉体关系。”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是搞不清理由的话,就会很不舒服的……是吗?”  “是的,我受不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状态。”  “在你记忆恢复之前,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样可以吗?”  “嗯,请一定告诉我!……”  塚本由美子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打开了手提袋。本以为她要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但她什么也没拿,而是站起身来,打开了窗边的空调,阵阵暖风静静地在屋里流动。  “难道这件事和交通事故有关?”  “交通事故?”  “是的,我刚才看到你的车上,有剐蹭的痕迹。难道是你把我撞了?”  他抛出一个试探性的问题,由美子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消失了!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可是,你的身上没有伤啊!”  “是没有,不过,事实上,我因为脑部受到撞击,而丧失了记忆,是你驾驶不当,才导致我脑部受到撞击的吧,不是吗?”  她死死咬住嘴唇,未发一言。  “如果这是真的,我就打算到警察局报案。”  “这是威胁吗?”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是谁,你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吧?如果你是我,也一定会感到焦躁不安的。你只要告诉我,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行。”  “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那我就去警察局,问问有没有找我的寻人启事;即使这么做,估计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  “为什么?”那男人惊恐地问道。  塚本由美子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你那么想知道吗?”  “对,请务必告诉我。”  “我知道了!……”说着,由美子轻叹了一声,“也不能够就这么一直瞒着你。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从这里开始说起吧。”  由美子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一个黑色笔记本、一个钱包、三张一万日元的纸币,还有一把钥匙。  “首先,在我告诉你之前,先做一个测试好吗?”  他不明白由美子这个提议的意思,于是选择保持沉默。她就当他是同意了,把黑色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从袋子里拿出来,翻到中间,撕下来一页。  “你在这张纸上写下‘青叶丘初中’这几个宇。”  他满腹狐疑地拿起圆珠笔,按照她所说的写下了“青叶丘初中”。她拿过这张纸,又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与那上面的字迹进行对照。  “果然是这样,笔迹一模一样,所以,这个笔记本肯定是你的东西。”  “什么意思?”  “你倒下的时候,身上带着这个笔记本。”  “请让我看一下吧!……”  他伸出手,但她立刻把本子藏到了身后,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给你看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别生气,听我说完。”  于是,塚本由美子讲了三天前的晚上——严格来说是两天前的晚上,发生的那起原因不明的事故。  她在横滨召开的同学会上喝了酒,然后,就这样冒雨开车回东京了。在自家公寓附近的马路上,有个人突然冲到车子前面。她慌乱中踩下刹车,幸好没有撞到那个人,只是自己的车雎到护栏了。后来……  “我没有撞到你,不过,你为了避开车子,向前猛扑在地上,头撞到了马路。”  他用手摸摸前额,那里还有一个小肿块,微微有些疼痛。  “原来如此。然后我就失忆了吗?”  “有可能。那时我想叫救护车,但没找到公共电话。没办法,就把你带回我家了。不过你很快就醒了,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  “回家后你也没叫救护车?”  “不过我马上就拜托我父亲,安排你住进那家医院。我父亲在东京郊外开了一家医院。”  “你出钱照顾我,是防止我去警察局吧?”  从她的话里,得知她的父亲有钱有势,反正有钱什么事都能摆平。  对这一点,她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塚本小姐,你不想让警察知道,你酒后驾驶的事。所以想收买我,对吧?……我真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你攻击我这一点,我无话可说。不过,你自己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当时我觉得如果马上报警的话,事情可能就闹大了。”  “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秘密就藏在这个本子里面呢。”  她把笔记本递给他,他战战兢兢地接过来。也许是因为本子被淋湿又晒干的缘故,封面和内页都硬邦邦的,纸张也皱皱巴巴的。  他从第一页开始,依次向后翻阅,的确,这个本子里的宇,是他的宇迹!  “杀人计划……”这是什么?!他的心猛地一跳。  “青叶丘初中三年级A班同学会杀人计划”——还有,本子最后的通讯录里,记录着人名。  “怎么会这样!……”他说了一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全都是你写的!”塚本由美子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感情,“你在失忆之前,好像正在精心谋划一起杀人事件。如果警察知道的话,恐怕你就有麻烦了。”  “啊!……”  确实如此。自己现在虽然失忆了,但在失忆之前,很可能是一个策划惊天大案的坏人。而且,那本笔记本里,记载了大量类似化学符号一样的东西。本子曾经被浸湿过,内容已经看不清楚了,但他能够感受得到,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书写者的恶意,他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前身”所构思的可怕计划。  “另外,你再看看这个……”塚本由美子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剪报说道,“这是同学会的通知,上面写着四月上旬要召开同学会,参加者请与干事联系。你好像是看到这个之后,动了杀意的。”  “骗人!这不可能!……”他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烟灰缸里的烟灰都溅了出来。  “所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塚本由美子冷静地说。  “什么交易?”  “就是,如果你答应我不去警察局报案,我就不把你的计划告诉警察。”  “这简直是与恶魔进行的交易啊。”他说着,感觉一股怒火急速蹿遍全身,“我们一样是犯罪者,你违反了交通规则,我杀人未遂……就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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