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从“叩叩”变成了“咚咚”,可是还是听不到新山的声响。 现在是不是该试着去旋转门把呢?伏见心里盘算着。现在应该判断新山还在睡,就此打退堂鼓呢?或者应该进到屋内去确认新山的状况呢?哪种行径才是比较自然的做法呢? 伏见决定等石丸采取行动。等石丸下判断时,他再附和,这样比较自然。 “好像还在睡。” 石丸说道。“那就等准备好晚餐之后再来叫他好了。” “也好。”伏见也点点头,真是绝佳的判断。“既然他为大家带来那么昂贵的酒,就给他免除准备晚饭的优惠好了。” 伏见和石丸一起离开了六号房,他们连门把都没有碰触。 回到餐厅,其他四个人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开伙了。 “他好像还在睡。” 伏见回报了这个消息,安东一边从盒子里拿出卡式瓦斯炉一边点着头。 “是吗?既然新山带了威士忌来,就给他不用准备晚餐的特权吧。” 他说了跟伏见一样的话。 “新山不是说昨晚很晚才到东京的吗?”五月从冰箱里拿出白菜。“还说去以前常去的酒吧喝了一摊。” 没错,他在车站时是这样说过。 五月把脸转向石丸。“石丸,结果你们昨晚喝到几点?” “啊?”石丸宛如被突然吓到似地,一脸愕然。 “这个嘛……大概到两点左右吧?我回到饭店上床睡觉时已经超过三点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啊?”五月愕然地说道。“是睡眠不足啦,难怪他会睡得那么熟。” “可是,我昨天也从福冈赶过来,也一样喝了酒,我可是准时起床哦。” “石丸是以体力取胜的人,那是当然的啰。”五月断然地说。“新山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五月对石丸的态度越发地严厉了。当事人似乎不放在心上,但是看在不明了内情的安东和礼子眼中,却显得有点摸不着头绪。 “算了啦,”安东缓颊似地说。“新山跟石丸不一样,他吃了药,当然会嗜睡。虽然我跟伏见也吃了药,但是我们昨晚睡得很好。” “这么说来,只有新山一个人齐备了熟睡的条件啰?” 礼子理解似地说道。如此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新山还在睡觉,事情的发展一如伏见的预期。其实新山睡眠不足并不是伏见可以掌控的事情,所以这可是天外飞来的运气。 “那就等准备好晚餐之后再去叫新山起床吧。”安东做了结论,分派工作给众人,开始煮火锅。优佳将昆布铺在锅底熬汤汁,礼子把要放在火锅里的鱼介类区分开来,五月则负责清洗、切蔬菜。伏见负责准备豆腐和粉条,还有乌龙面条,石丸则准备啤酒和调味料。 “厨房真的好宽哦,竟然可以让这么多的人同时在里面活动。”伏见一边去掉豆腐的水分一边说。“房子再怎么大,也不必做这么大的厨房吧。” 安东摇了摇卡式瓦斯罐,确认里面残余的瓦斯量。 “如果只是做每日三餐确实是宽了点。听说祖父在的时候经常举办宴会,当时有专属的,一次就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餐点,所以总要这么大的空间吧?” “真是难以想像,”石丸从冰箱里拿出酱油。“大仓小姐,有洋葱和萝卜泥吗?” “已经处理过的都放在冰箱里。” “哦,是这个吗?” 参加这次聚会的人除了碓冰姊妹之外都是一个人独居,长期以来都习惯了自炊的生活,所以准备晚餐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伏见本身也喜欢做料理,看他握菜刀的样子一点也不生疏,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挺有天分的。然而话还没说完,他正想再切开一块豆腐时,却被菜刀给划破手指了。 “好痛!”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怎么了?” 优佳上前关切,语气中充满了担心。 “没什么,只是被稍微划到而已。” 伏见用手边的水龙头清洗伤口。虽然流了一点血,不过伤势并不严重。只要撕下一张纸巾包住伤口压一下,血应该马上就会止住了吧? “请等一下。”优佳说着关掉了瓦斯。才看她以小跑步的方式跑出厨房,一回头她就拿OK绷回来了。 “哪,贴上这个。”她将OK绷递给了伏见。 “不用这么费事。” “不行啦,处理不好可能会化脓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伏见从优佳的手上接下绷带。“要是有新山的威士忌在就好了,CASK STRENGTH酒精浓度一定超过五十度,那可是最好的消毒药水。” “又不是演西部片。”优佳带着苦笑说。 “OK绷的绵垫上加消毒药水就够了。” “伏见。既然机会难得,就让优佳帮你贴上吧?” 安东开玩笑地说,礼子也跟着起哄。“啊,我要看!好像偶像剧哦。” “笨蛋!”伏见说着,自行贴上了OK绷。 “豆腐上面沾到伏见学长的血了,”石丸说。“伏见学长,我们吃了不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病吧?” 伏见朝着石丸咧嘴一笑。“石丸,你怎么这么了解啊?” “啊——” 石丸发出狂乱的叫声,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怎么可能啦?我的纯白无瑕是经过证明的。” “什么证明?” “中午不是提到捐赠骨髓的事情吗?在捐出骨髓之前可是要经过详细的血液检查的。当时除了做肝功能和肾功能的检查之外,还针对各种传染病一并做了检测。总不能在捐骨髓的同时,把病一起都捐出去吧?我的检查结果可都是阴性的。” “有道理,”礼子点点头。“那我就可以安心地把优佳交给你了。” 又转回这个话题啊?真要拿这件事来当笑话,也未免执拗了。也许礼子是当真的。 “关于传染病,我们也都很干净啊。”石丸说。“哪,伏见学长寄给我们的检查试剂不都出现白色的结果吗?” “说的也是,”安东好像也回想起中午谈到的话题了。“你们说的就是新上市的检测剂吧?我验的结果也是白色的。” “是吗?” 以邮寄的方式进行健康诊断的试剂目前在健康产业界中是最火红的市场。伏见就职的公司很早就投入这个行业,也赚了不少钱。当中也有用来检查传染病的试剂,石丸他们提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既然如此,下次就寄大肠菌O-157的检查试剂给你们吧?那可是人气商品哦。” “别再说了行不行?现在正准备要吃饭耶。” 礼子提出抗议,于是厨房里又响起一阵笑声。 总之,伏见心想,在杀了新山之后,自己还是可以很自然地和其他人进行互动。刚刚受伤一事是预期之外的意外,不过倒也是个可以利用的因素。藉着漫不经心地提到新山的名字和他带来的威士忌正可以让大家知道,此时的他认为新山还活着。真是顺利的开始。 火锅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只是将材料切好盛在盘子上。六个人一起动手,不到二十分钟就完工了。 “这张大桌子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大了,”石丸抱着卡式瓦斯炉,停下了脚步。“要移到窗边的两张四人座的桌子吗?” “就这么办吧,那就有劳以体力取胜的石丸了。” “知道了。” 石丸将卡式瓦斯炉放到大桌子上,接着走向窗边。他把椅子拿到一旁,用两手抬起一张桌子。 “啊,没想到这么重。”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抬起桌子,并到旁边的桌子边,然后摆好七人份的椅子。 “辛苦你了。”礼子慎重其事地说道。石丸挺起胸膛,显得颇为得意。 卡式瓦斯炉已放到两张桌子上,里面也装好瓦斯罐。伏见和安东将土锅摆到炉子上,女孩子们则将盛了材料的盘子摆到炉子四周。 “皇家哥本哈根的蓝色盘子配上白菜、茼蒿及香菇啊?”五月低声说道。“颜色真是一点都不搭。” “这些才更不搭呢,”优佳摆上几个深盘子。“里头放着水果醋,还有葱跟槭叶泥呢。” “我老哥知道了可能会抓狂吧。”安东说道,又换来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哪,都准备好了,该去把新山叫起来了吧?” “那我去了。” 石丸站了起来,伏见也想跟着一起去,不过石丸已经知道六号房的所在了,去叫醒一个人大可不必劳动这么多人。如果自己硬要跟去,反而会显得不自然吧?伏见在心里这样盘算,极力地控制自己。反正石丸再怎么叫都不会得到回应的,到时候石丸自然就会回来果然石丸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 “我再怎么拉开嗓门大叫,新山学长还是没回应。” “是吗?”礼子露出不满的表情。“还真能睡。” 安东看看时钟。“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分,我记得我们是在四点之前解散的吧?假设他在那个时候就马上睡着的话,还睡不到三个小时。如果他昨晚真的睡眠不足,光是敲门恐怕是叫不醒的。” “嗯,新山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一旦睡死了,就根本叫不醒。” 伏见赞同安东的看法。事实上伏见根本不记得新山是不是有这个毛病,在场的人大概也都不是很清楚吧?所以既然伏见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那么大家应该都会认为“对哦,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还是把他叫醒好了,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们进去把他给拖下床吧!” 安东站了起来,伏见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吧,大家一起去吧!等新山醒来时,看到大家都瞪着他看,一定会吓一大跳。” “啊,真好玩。” 就这样,六个人一起前往分馆,这一切都如伏见的计划进行着,接下来有越多双眼睛见证发生的事情就越对伏见有利。 豪宅的走廊比一般的住家还要宽广。六号房位于分馆的最深处,不过六个人依然可以轻松地一起站在房间前面。 代理屋主安东敲了敲门。 “新山,吃饭啰!醒了没?” 他大声叫着,里面当然不会有反应。 “新山,我要开门啰。” 安东握住门把,用力一扭,门发出喀的一声。 “上锁了。” “搞什么?竟然还上锁睡觉啊?”伏见愕然地说。“真是拿他没办法。” 安东咚咚咚地用力敲着门。 “喂,新山,起床了!” 他敲了一会儿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安东放弃了。“怎么办?” “我看没办法了,”伏见摇摇头。“还是再让他睡一会儿吧?” “说的也是,可是晚餐怎么办?” “有两种选择。”五月说。 “第一,不管新山了,我们吃我们的。”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礼子提出抗议。 “说的也是。那第二种选择,我们就一直等到新山醒来再吃。” “也对,”安东说。“有人饿得受不了吗?” 没有人举手。安东看着五月,“那就等吧?” “好吧,然而选择第二种方法又可分出两种选择。” “什么选择?” “第一种,各人再回自己房里享受上流社会的气氛;另一种就是到餐厅去喝个小酒。” “嗯——”礼子歪着头犹豫着。“如果要喝到新山起床的话,肚子早就灌饱了。” “我倒无所谓,”石丸说,五月立刻冷冷地吐他槽,“没人问你。” “好吧,那就回各自的房间去吧!”安东看看手表。“现在是七点,三十分钟——不,好像太短了,一个小时之后,再到餐厅集合。” 没有人提反对意见,于是晚餐就这样搁置下来了。房间在分馆这边的伏见留了下来,其他成员则回总馆那边去。伏见听到礼子在背后嘟哝着说,“得先把火锅的材料包起来才行”,他顺手关上了门。 他呼地吐了口气,躺到床上去。他将手表的闹钟设定在集合时间的五分钟前,也就是七点五十五分。 现在是晚上七点,新山是在下午四点五十分死的,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又十分钟了,目前大家都以为他还在睡觉,没有人起疑。第一阶段平安顺利地度过了,事情按照伏见的计划进行着,然而,目前也不过是开头而已。一个小时之后,所有的人还会再去叫新山,如果新山再不醒来,大家一定会开始起疑了吧?到时候众人会有什么反应呢?该如何控制他们呢?这才是问题所在。伏见躺在床上,开始模拟一个小时之后第二阶段的说话术。但是第一阶段还没有结束。 此时传来敲门声。 他的心脏猛然一跳,他竟然被一种可笑的幻想给占据——应该已经断了气的新山走出房门,来敲杀了他的凶手——伏见的门。 不过幻想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伏见已经又回到现实世界了。他看看手表,距离刚刚经过了十五分钟。他支起身体,极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回答“请进”。门把一转,门缓缓地打开来。 是优佳。 “啊,”伏见有点意外。他有种感觉,觉得要是有某个活着的人来造访他,唯一可能的人就是安东。优佳从门缝里把头探进来,“可以打扰一下吗?” “可以啊,”伏见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沉稳的微笑。“请进。” 优佳以优雅的动作滑进房内,接着反手关上门。手上拿着两罐啤酒。 伏见请优佳坐到藤椅上,优佳则将啤酒放到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伏见也坐到另一张藤椅上,两人隔着桌子相对。他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优佳也拿起一罐啤酒。 “没想到你会趁夜潜进来。” 伏见刻意开了个玩笑。优佳面露笑意,“四十五分钟未免太短了吧?” 伏见正待拿起啤酒倒进嘴里,闻言停止了动作。 “没想到竟然会从优佳口中听到成人笑话。” “我也已经二十五岁了耶。”微笑变成了吃吃的笑声。“我不但是大人了,也到了被人家说‘过了圣诞夜’的年纪了。” “真要这样讲,去找‘除夕夜’的五月学姊说吧。” “她啊,”优佳喝了一口啤酒。“跟石丸先生的关系好像不错。” 伏见也喝着啤酒,冰冷的啤酒渗进空空的胃。 “你果然也发现了?” “伏见先生也注意到了?” “因为五月学姊难得话那么多。” “她明明说一直都在睡觉,却又洗了澡,换了新衣服。” 不愧是优佳,伏见再度对优佳的观察力感到赞叹。 “你认为是哪种可能?是以前就在交往了?还是今天好不容易重逢,结果情绪太过兴奋了?” “这个嘛——”优佳微微地歪着头。“若要我猜是哪种可能性,我想是以前就在交往了。” “为什么?” “在分配房间时,五月姊不是不经意地就选择了石丸先生隔壁的房间吗?” “只因为这样?” 伏见并无意测试优佳的判断力,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 “伏见先生想说的是——”优佳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打呼的事吗?” “没错。”优佳果然没有漏掉这一点。“当安东先生提到房间有隔音设备时,五月姊还说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石丸先生不规则又吓人的打呼声了。这种揶揄别人的说法平常就常会听到,但是她的陈述也未免太过巨细靡遗了,说什么不规则又吓人,从这一点来推断,五月姊当然实际听过石丸先生的打呼声。那么五月姊是怎么听到石丸先生的打呼声的呢?” “唔,不过这一切都是猜瞎的,我们也不能去找他们确认啊。” “没错——那么,”伏见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你总不会是来找我讨论别人的感情问题吧?” 他不想再跟优佳谈论到跟情色有关的话题,优佳也收敛起了笑容。 “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商量?” 优佳的表情产生微微的变化,就好像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又中途打消念头一样。 “关于新山先生的事。” 来的太突然了,瞬间伏见屏住了气息。他惊慌之余企图看清楚优佳的表情,但又随即打消念头。优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新山? “新山怎么了?” 他总算没让自己的声音透露出紧张的味道。他若无其事地看着优佳的脸,看来优佳的表情是很认真的。 “新山先生为什么要上锁?” “啊?” 他不知道优佳是什么意思?优佳也许洞悉了他心里的疑问吧?她继续做补充说明。 “新山先生说过,房间根本没有必要上锁,他说过这里都是熟人。既然说过这种话,为什么又要把房门上锁?” 伏见和优佳凝视着彼此。按照伏见原先的计划,这个问题应该是由其他的成员提出来的,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可是真正面对这个疑问时,他却开始怀疑事先准备好的答案是否够完备?更何况是由优佳提出来的,这更让他不得不好好重新考虑了。 “很抱歉,我提出这么唐突的问题。”优佳把视线落到地上。“我也觉得不该去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不去想。” 优佳抬起头来。“这种事情只能找伏见先生商量。” “是吗?”伏见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回答。优佳觉得自己的疑问是很重要的,但是她也自觉到,对其他的人来说,此事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如果对象是伏见的话,也许他也会产生跟自己一样的疑问吧?在这一方面,伏见和优佳之间存在着肯定彼此能力的信赖关系。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伏见还是决定把事前准备的答案说出来。就算优佳因此认为他出社会之后变愚蠢了也无所谓,不,让优佳对目前的伏见感到失望或许反倒会比较好办事一点。 “我想大概是他本人无意识中所做的动作吧?”他这样说。“新山跟我都是一个人住,所以我知道,当我们回到家时,总会下意识地将玄关的锁锁上,主要是为了预防外人入侵。” 优佳定定地凝视着伏见的脸,好像不愿漏掉伏见的一字一句一样。 “这家民宿跟保全公司签了约,有安全防盗系统的设施,再加上住在这里的都是认识已久的同伴,大家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上锁,但是可能会基于平日的习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顺手就按下门把的按钮了。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拜此之赐,我们现在得饿着肚子——伏见做了这个结论。他看着优佳,优佳脸上的表情显示她似乎对这个说法只接受了一半。 “可是,伏见先生并没有上锁。” “说的也是,”伏见仍然保持平静沉稳的表情。“我是刻意不上锁的,因为难得能看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就我们的关系而言,根本不需要上锁。我是这样想的。” “是吗?”优佳眨了眨眼睛。“也许是这样吧?” “怎么说得这么含糊?这可不像往常的优佳呢。” 伏见揶揄似地说道,优佳的目光顿时发亮。 “不像的是伏见先生吧?” “……”伏见的表情僵住了。“什么意思啊?” “我也很清楚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可是我觉得明知如此却还会上锁才是伏见先生会有的作法。” 伏见轻轻地叹了口气。 “或许如此吧?我不能否认,但是事实上我确实是没上锁。” “说的也是。”优佳也不说话了。 房里一片沉默。那种气息跟不习惯谈恋爱的男女之间所产生的尴尬很类似。 正当伏见要开口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时,一个电子声音响起。是手表的闹铃,已经晚上七点五十五分了。 “集合的时间到了,”伏见说道。“我们到餐厅去吧?” 优佳笑了,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如果我们一起去,看起来就像五月姊跟石丸先生的关系了。” 伏见一听也露出苦笑。“也对,那么优佳先去吧!” “好吧。” 优佳站了起来,伏见仍然坐着,所以优佳全身都曝露在伏见的视线范围当中。 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了——看着优佳的身体,伏见心中这样思索着。礼子第一次带优佳来时,她才十六岁。他想起当时优佳虽然有着神似姊姊的清秀长相,但是体型还带有青涩的气息。而现在看看她有了多大的改变,虽然隔着宽松的家居服,但是那成熟的身体线条依然清晰可见。她本来就具有知性和美貌,而现在更有着成熟女人特有的情色魅力。对现在的伏见而言,优佳实在是太耀眼了。 “——优佳。”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优佳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什么事?” “你变漂亮了。” 优佳露出一脸困惑的称,那是她本来就有的表情。“怎么突然这样说?” 伏见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昔日的优佳,不禁略感到安心。 “我只是现在有这种感觉,也是我最直接的感觉。” 可是优佳非但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好像感情受创一样。她不发一语地打开门。 “伏见先生,”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伏见没有立刻反应。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宛如不带感情的机械似地开口说。“那个时候是指?” “就是那个时候,”优佳也不明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伏见先生逃了,在没能回应我的感情的状况下。” “……” “既没说YES,也没说NO。” “……” 优佳把半个身体探出门外,就着这个姿势看着伏见。伏见默不作声地承受着她的视线。 “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了。 “肚子真的饿了。” 石丸摸着肚子说。“把新山学长叫醒吧?” 除了新山之外,其他六个人都集合到餐厅了,伏见和优佳也在。因为优佳的造访而掀起些许波澜的心海已经回归平静了,优佳也宛如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地展露出她迷人的笑容。 伏见听石丸这么说,也点头表示赞同。关于新山的故事得重新展开才行。 “这一次就算叫不醒新山,我们也得吃饭了。” “赞成!” “那就请你们去把他叫醒吧!”礼子将包着食材的保鲜膜打开来。“我跟优佳先准备火锅。” 可是优佳却轻轻地摇了摇右手。 “我要加入拯救新山先生的行列。” “那我就留下来加入料理行列吧,走到分馆去太麻烦了。” 五月说道,于是就由三个男人和优佳一同前往分馆。 伏见望着爬着楼梯的优佳的背影,心里想着,优佳一直很在意门锁的问题。关于新山的房间上锁一事,伏见的假设足以说明一切,没有任何矛盾之处。优佳应该也明白吧?只是亲口说过“没有必要上锁”的新山之后却为房门上了锁,似乎让优佳无法释怀。 伏见预料到提出疑问的人会针对这一点感到奇怪,所以在答案中用了“下意识”这个字眼。他的重点在于,新山并没有发现到自己上锁的事实。伏见的假设没有任何破绽,但是优佳却不能接受,所以她决定一同前往新山的房间,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伏见的假设再过一会儿就会被整个识破了,因为等他们发现门挡卡在门下方的新事实将会否定伏见的假设,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在目前这个阶段,伏见提出这个假设是很自然的事情。 石丸再度敲着门。 “新山学——长!你醒了吗?吃饭啰——” 一片死寂,门外的人都默默地等着门内的回应,可是新山没有回答。石丸再度敲了敲门。 “新山学——长!请起床了!天亮了!” 石丸用手指头的关节,以啄木鸟啄木头似的节奏敲着门。他转了转门把,还是转不动,门依然保持着上了锁的状态。石丸一脸困惑地看着伏见。 “怎么办?” “这个嘛——”伏见抓着自己的下巴。其实他已经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但是他得装出稍微思索一下的样子,这样才是比较自然的做法。这时旁边有人说话了。 “石丸先生,”是优佳。“你说过昨天跟新山先生在东京喝了酒,是吗?” “嗯,是啊。”听到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石丸一脸困惑。优佳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石丸先生住在九州,新山先生住在北海道。也就是说,你们两人昨晚约在某个地方碰面,对吧?那么,石丸先生有没有问新山先生的手机号码,以便等不到人时可以联络?” “啊——”石丸似乎听懂了优佳的意思。他跑下楼梯,往自己的房间直奔而去。 原来如此。新山应该随身携带了手机,也许可以用手机的铃声把他叫醒吧?这个方法跟伏见预备提出来的意见不一样,不过也是个好主意。 石丸拿着自己的手机回来了。“我把他的号码输在里面了。” 他按了几个按键,然后把手机抵在耳边。安东把耳朵贴在门上,伏见和优佳默默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竖起耳朵聆听声响的样子。“没用,他没接。” “没用,听不到。” 石丸和安东不约而同地说,石丸挂断了手机。 “我们来的时候是搭电车来的。”伏见开始分析。“也许他把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却忘了设定回来了。” 事实上把手机设定成静音模式的不是新山,而是伏见,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大家应该会觉得伏见所说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吧?事情不如预期发展,让优佳露出沮丧的表情。伏见决定发表自己的想法。 “安东,我想房间里应该有电话,能不能打内线电话?” 安东的耳朵整个都红了。“对哦,竟然都忘了,打电话把他叫醒吧!” 伏见指着五号房。“用我房间的电话打吧。” 好,安东说了一声,便打开五号房的房门走去。这次是伏见和石丸把耳朵抵在门上凝神倾听。隔了一会儿,屋内响起铃铃铃的铃声,声音虽小,但是可以清楚地听到,那是内线电话的铃声。现在难得还有民宿舍弃电子音效而用传统的铃声,不过这样的设计或许也是为了营造不同的气氛。 铃声持续响着,数到十五次左右时,铃声停了。“醒了吗?”石丸嘟哝说道,但是安东却垮着一张脸从五号房走了出来。“不行,还是没接。” “怎么会连电话铃声都叫不醒?”石丸慢慢地摇着头。 “四点入睡,也睡了四个小时了,未免太久了吧?” 走廊上一片寂静,安东和石丸都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不解。这时优佳宛如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会不会人根本不在里头?” 安东看着优佳的脸。“什么意思?” “我只是随便说说。”优佳耸耸肩。“没有回应,除了睡死了之外,也有可能人不在房间里。” “……” “譬如烟抽完了,到外头去买烟,然后就在某个地方遇到熟人。” “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石丸提高了嗓门。“在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的情况下?” “我只是猜测。” “那不是新山的作风。”伏见说。“虽然不是他一向的作风,不过有必要做个确认。” “怎么确认?”安东交抱着双臂。“手机也不通。” 伏见抬头看着天。他小心翼翼地企图营造出不会让人感觉事态太严重,却又有点诙谐的气氛。 “喂喂,安东,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这里可是‘私人住宅’耶,进屋之前要脱鞋啊,到外头去总得穿上鞋子吧?” 安东立刻就理解伏见的意思了。“——啊,对哦,玄关。” 伏见点点头。“没错,如果新山的鞋不在玄关那里,那就如优佳所说的,他出门去了。” “好,先到玄关去看看。” 石丸带头先下了楼梯,伏见等人则紧跟在后。 “知道新山先生的鞋是哪一双吗?” 优佳一边下楼一边问道,伏见看也不看她径自回答。 “我不记得,不过我跟安东和石丸都在这里,只要有我们三个人以外的男鞋,那应该就是新山的。” “说的也是。” 一行人穿过渡廊,经过餐厅旁边,接着走向玄关。成员的鞋子都整整齐齐地摆在玄关,大概是安东打扫的时候摆放的吧。玄关处有四双男鞋。Hawkins的休闲鞋,是伏见的鞋子;还有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那是我的。”石丸说。 “Converse我穿的。” 安东说,于是玄关就只剩下一双高筒的登山靴。 “这应该就是新山的鞋子吧?” “安东。这双鞋有没有可能是你哥哥的?” 安东定定地看着登山靴,然后摇摇头。 “不可能。我进来时,玄关并没有鞋子,而且这双鞋的尺寸是二十五号半,我哥哥是穿二十七号,绝对不是我哥哥的。” “这么说来,新山先生并没有外出了……?” “就是这么回事。”伏见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确认就无法得知这个结果。因为优佳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可以确定新山还在他的房间里。” 伏见一边称赞优佳,一边转动脑袋,思索着接下来的发展。新山到底有没有外出是迟早非得确认不可的问题,一开始伏见也想到这件事了,所以本来他打算自己提起这个可能性的,可是,伏见把这个确认工作安排在第三阶段。他不认为在现阶段就会有人提到这个可能性。 伏见斜眼看着优佳,优佳茫然地看着登山靴。 必须小心优佳的动向——伏见心里这样想着。对于这个周末的活动,伏见安排了属于他自己的计划。他必须在今天的参加者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依照那个计划行事,但是优佳的聪明脑袋也许会加速进展的速度。 安东没有发现伏见心中产生的警戒,无限感慨似地说。 “优佳不愧是个研究生,脑筋总是这么灵活。” “没那么夸张啦,”优佳若无其事地回答道。“而且也没帮忙解决问题啊。” “对啊,问题是新山学长还是没有起床啊。”石丸看着安东。“怎么办?” 安东抬头看着天花板。“没办法了,就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石丸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把他叫醒,跟大家一起吃饭才对吧!”他大概是想这样讲吧? “真是打错算盘了。”伏见嘟哝着说。 “啊?”安东质问道。“你是指什么?” “就是中午时吃的药啊。” “哦。”石丸也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是说安眠药吧?” “没错。”伏见点点头,现在是提到药物的时候了。“今年的花粉症特别严重,所以我拿来代替花粉症的药物使用,但其实那种药本来是用来防止失眠的。我吃了之后嗜睡的程度并不会那么严重,但是也许对新山会发挥它本来该有的效果。我的同事当中也有人服用那种药物来减轻花粉症的症状,结果在工作时睡死了。” 安东交抱起双臂。“也许吧,我吃了同样的药之后也很想睡,刚刚也睡了一下。” “新山学长昨晚可没怎么睡哦。”石丸的声音略微变高了。“也就是说,搞不好新山学长就这样一觉到天亮——” “也许吧。我不知道新山平常工作有多繁重,不过在假日的时候连续睡上十几个小时的单身男人并不稀奇。” “那威士忌怎么办?” 石丸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伏见拍拍石丸的肩膀。“就祈祷新山晚上会醒过来吧。” “怎么这样?” 安东也笑了。“别担心,如果他要睡上八个小时的话,算一算大概会在十二点左右醒过来,到时候再好好喝一杯吧。” 石丸的表情倏地一变。“说的也是。” “那么我们就去吃饭吧,算新山可怜。” 众人决定继续让新山睡觉,回到餐厅去集合。优佳没多说什么。 回到餐厅,只见火锅已经冒着热气。礼子和五月正小心翼翼地将汤渣捞起来。 “啊,新山怎么样了?” 五月问道。安东把状况做了个说明,于是五月很干脆说了一句“真拿他没办法”,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也许是见伏见等人迟迟没有回来,所以心里已经有谱了。 “他半夜可能会饿醒,反正还有食材,只要帮他留下一份就好了吧?” “那我们开始吃饭吧!我去把啤酒拿出来。” 安东正待走向厨房,石丸阻止了他。 “我去拿。” 石丸果然抱着六罐罐装啤酒回来了。“我想先拿出我们要喝的份,待会儿有需要再从冰箱里拿出来,免得酒都温掉了。” “石丸真是勤快。” “谁叫我是徒弟呢?” 六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土锅一共有两个,所以等于是三个人共用一个火锅。安东和伏见还有优佳共用一锅,而五月和礼子还有石丸则吃另一锅。很自然地,伏见和优佳毗邻而坐,而石丸则坐在五月旁边。 “就食材的分量来看,这样应该就差不多是两等份了吧?” 安东很满意地点点头,拉开啤酒的拉环。众人互相为对方倒了酒,石丸则定定地看着杯子。 “我是不知道杯子是哪个牌子的,不过应该也不便宜吧?” “惠比寿的啤酒也不差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举杯干杯。 “大家先干一杯吧!为即将展开的欢乐夜晚干杯。” “为新山的安眠干杯!” 干杯声随着笑声响起。 火锅里的食材也煮得差不多了。石丸拿起筷子,“哪,吃吧!”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状况,应该不必用公筷母匙吧?” 五月说道,伏见回答,“都这么熟了,应该没问题。” 于是晚餐就在喧闹的气氛当中开始了。 很好,伏见在心中嘀咕着。只要开始用餐,大家应该有好一阵子都不会想到新山了吧? 众人聊起彼此的近况,时而会有人提起新山,但是到目前为止,好像没有人把新山放在心上。计划进展得相当顺利。 除了为新山留下来的一份之外,食材很明显的越来越少了。和学生时代相较之下,大家吃饭的步调似乎也悠闲了不少。伏见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抑或是伏见觉得这段时间格外地漫长,才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还有乌龙面,要放进去吗?” 礼子一边用捞子将留在锅底的食材渣捞起来一边问道,石丸立刻回答。 “当然,我还要吃。” “吃太多碳水化合物会胖耶,不过管它的。” 安东也表示赞同。 “啊,安东,你开始担心肥胖的问题了吗?” “对哦,看起来好像比以前胖了……” 在众女性的攻击之下,安东摸着自己的下巴。 “翻译这种工作就是一直都得坐在桌子前面。只要稍有松懈,立刻就会发福了,我也拜此之赐,最近开始有腰痛的毛病了。” “啊呀!”礼子笑了。“好像有很多人只要一发胖,就会有腰痛的毛病。” “对了,伏见学长。”石丸好像发现什么似地说道。 “白天不是提到捐赠骨髓的事情吗?” “嗯,是啊。” “骨髓是从腰骨抽出来的吧?伏见学长也说过手术之后会有腰痛的情况,后来有没有好转?” “嗯。”伏见点点头。虽然他现在并不想提到这个话题,但是表现得太过无动于衷也太不自然了。“有几天会觉得怪怪的,譬如洗澡时会痛痛的,不过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就没那么严重了,而且后来症状就完全消失了。”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捐赠骨髓的伏见学长状况不好的话,接受骨髓移植的人应该也不会好过吧——对了,你对接受骨髓移植的人知道多少?” “喂喂。”安东插嘴道。“不是说过最好是匿名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石丸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仍然继续问道。“可是你们不想知道自己帮了什么样的人吗?这跟捐款之类的善事是不一样的,因为这可是针对特定的某个人做捐赠喔。” “我可以理解石丸的感觉。”五月的视线固定在火锅上说。“因为我们毕竟都是凡人,不像圣人一样,能够做到无私无我的地步。” “说的也是。”伏见一边思索着自己是否能控制这个话题的发展一边开口说道。“当然我不能去打听患者的个人资料,但是关于对方的住所、年龄、性别,就算我不刻意去问,病历上自然也有记载。举石丸为例,捐赠者会知道对方是‘居住在九州的二十几岁男性’。” “那么伏见学长捐髓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伏见缓缓地摇着头。“就算是石丸,我也不能告诉你。顺便附带声明,我也不能说我是什么时候动手术的。因为如果知道这两项情报,或许就可以锁定某个特定的患者了。我顶多只能说,是前年到昨天为止的这段期间之内在某个地方进行的。” “真是保密到家了。” “你说过也不能跟我们说手术的结果——”这次轮到礼子发问了。“伏见学长当时也不知道手术是否成功吗?” “嗯,不知道——应该说,成功的定义也不明确才对。” “什么意思?”优佳问道。也许是火锅的蒸气和酒精的关系吧,她的眼角开始泛红。 “即使患者在动过移植手术之后暂时好转了,但是谁都不敢保证他将来是否能够维持健康,复发的危险性还是存在的。以现代的医学知识也无法肯定,骨髓移植是否是治疗白血病的最好方法,我的主治医生是这样说的。” “这也要看所谓的‘暂时’的时间长度而定。”优佳又说道。“只要患者觉得‘有接受移植手术的价值’就够了。” “是啊,优佳说的没错。就这个观点来看,我不知道我的手术究竟有没有成功,不过至少患者并没有在手术之后立即死亡。” “你的意思是?” “手术后,患者的家人有写信给我。对方当然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所以感谢函是经由骨髓移植推展协会送到我手上的。协会也许检查过书信的内容吧?信上写的都是一些无从了解个人资料的内容。” “信上写些什么?” “除了道谢,就是手术很顺利之类的事情。” “哦?”石丸的眼中闪着光芒。“那不就表示手术成功了?” 伏见慢慢地摇着头。“对方只是说手术很顺利,但我没听说患者术后的情况,所以我还是不知道患者是否恢复健康了。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相信一定是成功的。”伏见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啤酒。“在我心中,移植手术是完美而成功的,接受我的骨髓的患者完全恢复了健康,而且活得很好,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所以这就是唯一的事实,其他的情报都是没有必要的。” 宽大的餐厅里一片寂静。 在场的人都看着伏见。 “伏见,”五月以平静的声音说。“你真是个好人。” 这种夸赞对一个杀人凶手而言真是太过奖了,伏见心里想着,但是更让他觉得难为情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多想就把这些事情讲出来了。 “五月学姊,你喝醉了吧?”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五月率直地点点头。“嗯,是醉了。” 她的意思大概是说,就因为喝醉了,所以才说得出真心话吧! “可是这是真的呀,”礼子用力地点点头,眼睛微微地湿润了。她看着妹妹。 “你要是再不加把劲,伏见学长可是会被人抢走的哦。” 优佳轻轻地笑了笑。“这可真伤脑筋了。” 餐桌上的人尽是满脸的笑意。 优佳把视线投向伏见。眼底尽是又像感动,又满含着情意似的色彩。那是一脸足以让旁人产生这种感觉,巧妙地伪装出来的表情。伏见知道那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表情,伏见了解,优佳就是能做到这一点。 “伏见,怎么样?”安东不仅是耳朵,连整张脸都红了。“不想利用这次重逢的机会对优佳这个那个吗?” 从他的语气就可以知道,他完全被优佳的表情给欺骗了。伏见不由得苦笑。 “什么叫这个那个?” “就是说,三更半夜潜进去的意思啦。”五月插嘴说,于是又掀起了一阵笑声。 “少胡说八道了。”伏见摇摇头,他已经厌倦这个话题了。“为什么你们没想过优佳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没有啦。”礼子立刻回答道。“优佳哪有跟什么人交往?她自己都说过了。” “也许不想让你知道啊。” “优佳是瞒不了事情的,因为她不会说谎。” 礼子啊,这个时候你就已经被她骗了呀。 “真的吗?优佳长得那么可爱,竟然没有男朋友?” 石丸把身体往前探,也许是喝醉了吧。这种问法实在是有失礼数。如果他在大学里用这种语气问女学生的话,一定会被认为是性骚扰。但是优佳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满脸笑容地回答道。 “是真的,目前正在募集当中。” “太好了!那我要应征!” 五月用力地往瞎起哄的石丸后脑勺就是一掌,力道可真不轻。 “你凑什么热闹啊?现在不是在讨论伏见跟优佳的事情吗?” “我知道啦。”石丸一边抚摸着后脑勺一边笑着说。 “研究室里没什么不错的男生吗?”这次轮到安东提出疑问。不愧是系出名门的少爷,即便在这个当儿,语气还是沉稳无比的。“地质学科都是男孩子,你一定很受欢迎吧?” 优佳大口喝着啤酒。 “确实是有很多男人,也有很多优秀的人材。” “但是却没有优佳看得上眼的家伙。” “因为小时候看过伏见先生了,”优佳吐了吐舌头。“像伏见先生这种水准的人是很难找到的。” 她的话气中充满了揶揄的色彩,越发地没有节制了。伏见很庆幸大家把话题从骨髓移植上移开了,但是这个话题也该在这个时候适可而止了吧?听起来实在不太舒服。 “伏见,加油啰!” 安东笑了,不断地拍着伏见的肩膀。伏见装出不耐的表情,事实上,他也确实觉得有点不耐了。 “你仔细听优佳讲的话嘛!人家不是说‘伏见先生这种水准’吗?可没说‘伏见先生本人’哦。” “这么斤斤计较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