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指定的旅馆去吧!”梅蒂儿说。 街道两边的房屋破烂不堪,门窗脱落,墙壁开裂,连鸡犬的声音也听不见。突然,从一个破墙洞里伸出三支枪管,枪口正对着他们,梅蒂儿大吃一惊,铁郎也吓得一愣。他俩来不及躲避,只见白光闪烁,“砰嘣!”枪弹射过来了。铁郎“哇”地叫一声,立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当他醒来时,却是躺在床上。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绷带,身上并无伤损。他坐起身来,四下张望,房间非常破烂,木板墙壁到处张口开裂,太大的洞,用木板打上补丁。墙上挂着两幅花草和山水画。两口皮箱摆在床前。屋子中间安一张方桌,梅蒂儿坐在旁边,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玻璃罩子中的灯焰不住摇曳,照亮了她的半边脸颊。 “这是什么地方?”铁郎问道。 “你醒啦?”梅蒂儿转过头来说,“这儿就是旅馆呀!” 她没有受伤。她把铁郎从暗杀者的枪口下救出来,给他包扎好伤口。 铁郎跳下床,跑到窗口张望,啊!这旅馆的屋顶和墙壁,到处用木条打着补丁,窗门歪挂在窗口,快要脱落了。走廊上的栏杆木柱也断了不少。他说:“这样破烂的旅馆,我还没有见过哩。”又转过身来问道,“梅蒂儿,我是被暗杀者射击了吗?不要紧吧?” “不碍事,”梅蒂儿说,“真是出乎意外,这个地方有点奇怪!” 铁郎饥肠雷鸣,靠在床上说:“饿了。” “到餐厅去吧。”梅蒂儿往外走。 “有餐厅吗?”铁郎喜出望外,笑眯了纽扣眼,跳起来赶紧穿上灰色斗篷。 两人走下“吱嘎”作响的木板楼梯,来到旅馆的餐厅。玻璃橱窗里,摆着一排排白瓷盘子,但大都是空的,只有少数的盘子盛着食物。 “要吃什么?”梅蒂儿问道。 “你问我吃什么吗?”铁郎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那些瓷盘,盘里的食品,都只有一两粒蚕豆大。他踌躇地说,“这盘里装的食物,少得只够喂猫,还不够我塞牙缝哩!” 这时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端上两盘食品来到餐厅说:“让你们久等了。”她将盘子摆在铁郎面前。 盘里的食物象烤熟的牛排,足足有一个西瓜大。铁郎又惊又喜,笑得眼睛象豆芽:“啊!哈哈!”连忙拿起刀叉,凑拢嘴去。不料他用叉子一戳,“啪!”好象放响了一个爆竹,食品放出一股气,立刻瘪了,变成丁点儿大一张皮,恰似走了气的气球一样。 旁边的梅蒂儿看得呆了。铁郎用叉子挑起放了气的食品,象是一截小鸡肠,他看了半天,心里莫名其妙,随即把刀叉扔在桌上,愁眉苦眼地说:“见鬼!里面尽是空气!” “看起来那么大,真叫人失望。”梅蒂儿说。 忽然有人叫唤:“喂!” “嗯?”铁郎掉头看去,是个黄皮骨瘦的小女孩。 “要是你不吃,就请给我吧,”小女孩伸出双手来乞讨。 “呃……不,这是……”铁郎迟疑着。 梅蒂儿就说:“把我的这盘给她吧。” “行啦,”铁郎赶忙端起自己的盘子说,“把我的给她!” 小女孩接过盘子,深深地鞠躬说:“谢谢你呀!” “呃,”铁郎的面皮发红,象块猪肝。刚才他舍不得那块“汽球皮”,这会儿又有些惭愧。 女服务员端着两杯饮料过来说:“你能赏给别人,为什么不给我?可惜……” “你是这餐厅的人,还缺吃的吗?”梅蒂儿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服务员含着眼泪说,“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三天没吃东西?”铁郎愕然地问她。 女服务员用手按着肚子,低头弯腰地走开去。梅蒂儿赶忙端起自己的盘子,追过去给她。 “谢谢你了。”女服务员鞠躬道。 “没关系,”梅蒂儿说,“不过是空气作的菜。” 这时,那个小女孩引着一个女人走来,指着铁郎说:“就是他……” “嗯?”铁郎愕然地看着她俩。那女人动手脱下自己的连衫裙,铁郎问道,“你干啥呀?” 那女人只穿一件连衫裙,脱下来后,只剩下内衣和短裤。她双手捧起连衫裙恭恭敬敬地递给铁郎说:“你赠食品给我的孩子,我只有用这个来答谢。” “不,不要,不要,”铁郎赶紧摇手,又牵开身上的衣服笑道,“要是你没有穿的,我把这件斗篷送给你,也不在乎。” “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忘记。”那女人深深地鞠躬,然后带着女孩走了。 “这地方多么贫穷呵,”铁郎说,“连食物也没有……” “轰隆轰隆轰隆……”室外传来一阵马达声,震得屋子打抖,桌子上的盘子也跳动不停。铁郎出门张望,原来是一队十轮大卡车,车轮滚滚,有如雷鸣,把路面扎出很深的沟辙。车斗里,粮食、蔬菜、水果和肉类,堆得象小山。“隆隆隆隆……”长长的车队开过去了。 “怎么回事?食品并不缺少嘛!”铁郎惊讶地说。 女服务员目送着车队远去,眼睛露出怨恨的神情。她说:“那是我们种植的农产品,可是我们却吃不到。” “为什么呢?”铁郎问道。 “因为全部要献给女王呀!” “哪个女王?” “在那边……听见了吧?” 女服务员指着烟波浩渺的大海。那水天交接处,隐隐约约地显出一个岛屿,岛上山峰峙立,宛若张开的蟹鳌。从那螯尖上传来一阵阵琴声,“叮叮咚咚……”传遍了整个海滨城市。 “好象是竖琴的声音。”铁郎望着模糊不清的海岛说。 “一到傍晚,女王就弹响竖琴,用琴声催促人民送去吃的和穿的。”女服务员说。 梅蒂儿走过来问道:“这规矩是从几时开始的?” “听说是两百年前。” “你是机器人吗?” “不,这个星球的人,都买不起机器身体。” “那么,是从你父亲和祖父那个时代起,就开始献纳贡品了?” “是的。”女服务员说,“如果不献纳农产品,人们就要被判处死刑。” “可是,也不能不顾人民的死活呀!”梅蒂儿说,“交纳的数量是几时规定的?” “也是两百年前。” “两百年前……”梅蒂儿心中纳闷,定出门外,喃喃自语道,“奇怪呀!这儿的人反对身体机械化,照理说,女王不会是机器人。可是有生命的血肉身躯,怎么能活两百年呢?……。 竖琴声不停地响着。梅蒂儿考虑一阵,决定渡海探访,去看看那位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的女王,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梅蒂儿去借到一只形如敞篷汽车的小艇,便带着铁郎离开海滨城市,向海岛进发。 “万一又有暗杀者呢?”铁郎吃过一回苦头,还怕挨冷枪。他说,“我们到女王的岛上去,不危险吗?” “别害怕,只要保持警惕,就不要紧。”梅蒂儿驾驶小艇,冲破层层浪涛,在海面上飞驰。 蟹螯山峰渐渐地变得清晰了,岛屿出现在天水相连的前方,小艇在万顷碧波中驰骋,轮机发出“嗵嗵嗵嗵”的声响。海风掀起滚滚浪涛,向小艇不断地涌来,银白色的浪花,飞溅到铁郎的宽边凉帽上。他透过清澈的淡水,看到了海底五光十色的境界,鱼、鳖、虾、蟹,历历在目。但是此刻他却毫无心思观尝奇妙的海景。他把心提到喉咙口,全神贯注地了望着那吉凶莫测的岛屿。有梅蒂儿在身边,他觉得有了主心骨,并不畏难退缩。不过,这番探查女王的巢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他总有点忐忑不安。 小船接近岛屿时,蟹螯峰的主峰顶巅,忽然亮起一团白光,象探照灯似的射向海面,追着小艇移动。铁郎说:“梅蒂儿,山顶发光啦。” “发觉我们了。”梅蒂儿说。 话犹未了,主峰顶上又发出洪大的喊话声:“警告来船!不准再靠近来!请速回去!” 那喊话的大约是女王的卫士吧,语调似乎还有点客气。梅蒂儿不理睬,加快小艇的速度,“嗤嗤嗤嗤!”直向岛屿冲去。 “再次警告来船,你们再靠近来,就是自取灭亡!”山峰顶上厉声叫喊,这一次毫不客气了。 “梅蒂儿,”铁郎惴惴不安,汗下如雨地说,“还是退回去吧……” 小艇乘风破浪,继续前进,并不回头。山峰顶上第三次喊话:“竟敢不听警告吗?糊涂的东西!” 梅蒂儿默默不语,一双大眼睛死盯着山顶的白光,驾驶着小艇飞快地奔向岸边。突然,山顶开火射击,三道白光射向小艇。“轰嗵!轰嗵!轰嗵!”啊!好厉害!梅蒂儿操纵着小艇,虽然灵活地躲开了弹火,可是排空的波浪却把小艇掀翻了。他俩落在海中,被浪头推上沙岸。可是海水涌上岸来,又把他俩淹没了。 “哎呀!淹死啦!”铁郎惊惶地叫喊,随着巨浪飘出海去。梅蒂儿慌忙抓住他的斗篷,往岸边泅。铁郎的凉帽被水卷去,飘浮在海面上。他俩爬上岸,只听海水“哗啦啦”地怒吼着,又一排巨浪扑上沙滩,正好把铁郎的凉帽冲上岸来,他赶紧拾起,戴在头上。 一只怪鸟站在悬岩上“嘎嘎”地叫。它浑身黑毛,长颈子扁嘴巴,大约以为铁郎是一条怪鱼吧,竟伸嘴来吃他。铁郎慌忙跟着梅蒂儿逃跑。 “这里是……”他惊叫道。 “不要大声嚷,”梅蒂儿低声说,“瞧,岩上有检查机器。” 两个机器监视哨,竖立在岸边的岩壁上,状如一对大虾。梅蒂儿说:“女王的自动警戒装置追踪敌人时,似乎只对金属物体有反应。对于人类的肉体,也许不要紧。” 果然,他俩走过监视哨旁边,那虾形机器毫无反应。于是一直走进岛内。只见到处是石块和沙砾,地上寸草不生,更没有绿色的树木,整个岛子竟是荒凉的不毛之地。走了半天不见一个人,也不见机器装置,梅蒂儿放心地说:“看来检查机器只设置在岸边,岛屿内部毫无戒备,我们不会遇到危险。” “呀!那是什么?”铁郎喊道。 在沙石遍布的山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深井,黑洞洞的井口朝天。他俩走到井边,望着脚下的深渊,梅蒂儿说:“这是宫殿的入口。” “什么东西升上来啦?”铁郎紧张地说。 “别害怕,是电梯。” “哎呀!电梯里满是骸骨!”铁郎惊慌地叫道,“我们要乘这个电梯么?” “这些白骨很陈旧了,”梅蒂儿说,“大约是两百年前的。不要紧,别害怕。” 电梯的形状,好象一个大瓦罐,罐口搁着一个“大盘子”,“盘子”的边沿装着金属栏杆。一块自动跳板搭上井口,梅蒂儿走上去,铁郎只得跟着。他壮着胆子站在白骨中,心里仍然有点发怵。 电梯迅速下降,他俩扶着栏杆,落到漆黑的深渊中。梅蒂儿告诉铁郎,女王名叫美达美娜,住的宫殿在地下十公里,修得象一个要塞,无论什么攻击都打不垮。她的防卫之所以这样严密,是因为她怕死。铁郎听了,惊讶地说:“那么,女王是有生命的了?” “是的。” “哦,她的地位那样高贵,为啥不花钱换成机器身体呢?” “女王美达美娜是厌恶机器人的。”梅蒂儿说。 罐形电梯降到离地三丈高的地方停住了。梅蒂儿说:“到了,下去吧。” “下去?电梯还悬在空中啦!”铁郎俯视着地面说。 “不碍事,这儿的重力弱,跳下去不会跌坏。”梅蒂儿说罢翻出栏杆,纵身一跳,飘然落地,真个没有跌倒。 铁郎也仿照她的样子一跳,象树叶似的落到地上。举目四望,四周墙壁全是用白玉般的鹅卵石砌成的。墙下有一排黑洞,象是隧道的进口。梅蒂儿招呼道:“铁郎,走这边。” “为什么要走那边?到处都是入口呀!”铁郎觉得奇怪,心里想到,“看这样子,梅蒂儿以前曾经到这里来过吧。” 他们走进隧道,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道路却很乎坦。铁郎摸着洞壁,竟象乙烯树脂一样柔软,即使一头撞上去,也碰不出疙瘩。他俩走了好久,黑暗处才显出一点亮光,那是另一头洞口。他俩奔进洞口,就来到女王的宫殿了。 “不许来!无礼的家伙!”台阶上响起一声厉喝,“再靠近来,就是自取灭亡!糊涂的东西!” 吆喝声来自女王的宝座,把铁郎吓了一跳。他说:“是女王美达美娜吗?” “是的,”梅蒂儿说,“那就是女王美达美娜。” 铁郎竭力睁大一对小眼睛,仔细观看,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上,安设着一张雕花靠背椅子:椅子下面,是用白玉卵石砌成的台阶;台阶四周,嵌着不少圆形仪表,指针在玻璃下颤动着。那女王身穿黑袍,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身旁一个护卫也没有。 “啊!多么难看啦!梅蒂儿,真可怕!”铁郎说。 “别怕,请好好地看看这位女王。”梅蒂儿说。 “呀!”铁郎骇然惊叫,“这是个木乃伊!” 原来,宝座上的女王是一具干枯了的木乃伊。那骷髅般的头上,还戴着黄金造的王冠哩。 “可是,”铁郎迷惑不解,问道,“女王既然死了,刚才是谁在讲话呢?” “是椅子,”梅蒂儿回答说。“在这儿,活着的只有机器装置。女王大约死去两百年了。” “那么,是谁在弹奏竖琴,要求老百姓不断献纳贡品呢?” “是这个,”梅蒂儿转身举手指着圆洞说。 宫殿的高墙上,有个巨大的圆洞,洞中嵌装着一架竖琴,琴弦是按照一定间隔装配的。原来,女王在生前就想留下她的遗迹。她挖空心思,造成了这一架竖琴,把高空吹来的风,引导到她的地下宫殿,吹响竖琴,又把琴音带到空中,传过海去。这就叫风力竖琴。两百年来,它天天替木乃伊催促人民交纳贡品。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风力竖琴鸣奏着。 铁郎目瞪口呆,看了好久,不由重重地叹一口气,说:“唉!死了还这么害人!”他转身蹬着宝座上的木乃伊,怒声喊道,“人民不知她早已死掉,听到竖琴的声音,还在继续交纳农产品。可是人民自己却缺吃少穿,穷得要命!有朝一日,人民的怒火爆发了,打开这个华丽的洞窟来看,这里是什么?……啊!是一堆腥膻的东西!”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女王遗留下的机器装置和机器侍从,遵守女王遗留的命令,继续向人们征取贡品。但是,那些贡品又弄到何处去了?铁郎还想揭开这个谜。 梅蒂儿引着铁郎走出后宫大门,发现一个深谷似的大坑。坑内坑外,堆满了腐烂的蔬菜,水果、粮食,其中夹杂着人畜的骨头,臭不可闻。 “啊呀!两百年的贡品——人民的血汗呀!都在这里腐烂啦!”铁郎喊道。 “铁郎,当心!”梅蒂儿警告道,“这里充满了沼气瓦斯。如果一旦着火爆炸,这个岛子就会变成灰烬!” 他俩赶紧寻路离开地下宫殿,跑到海边,撤除了所有的监视装置,然后寻船渡海,回到银河列车。《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二十六章 雪女之星 仙女座大星云好象辽阔无垠的星星之诲。这里已不是银河系了,这里是神秘莫测的仙女座星云,是一个巨大的宇宙岛。 当银河列车999号开进这个宇宙岛时,只见星星多得象芝麻,铁郎不禁失声惊呼。梅蒂儿却好象见惯不惊。她告诉铁郎,下一次停车站,位置在仙女座大星云的进口,是个象门户一般的星球,名叫斯罗银卡,意思是雪的化身。末后,她神情忧虑地说:“那个行星上有雪女。” “什么雪女?”铁郎愕然地问她。 梅蒂儿拿出一副有色眼镜,递给他说:“戴上这个,可以保全性命。” “啊呀!”铁郎戴上墨镜叫道,“简直象铁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呀!看见了雪女,你就会死!”梅蒂儿说。“仙女座大星云有个雪女,在行星斯罗银卡上,是无人不知的。可是,人人都说看了她会死,她的形象至今无人见过。” “呜——!”汽笛拖长声音吼叫,列车降落到白雪茫茫的星球上。铁郎提起皮箱,跟着梅蒂儿走出车站,只见街道和房屋都象是粉装玉琢成的,空中还在飘着鹅毛大雪,他的心顿时缩紧了。他在雪地里吃过大亏,现在还有后怕。他裹紧身上的斗篷,匆匆地走过街头。街角有一家小面馆,房檐上挂着冰雪,他和梅蒂儿进去坐下,叫来两碗汤面,“唏哩呼噜”吃一阵,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汤面是滚热的,碗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铁郎高兴地说:“寒冷的地方很讨厌。不过,这地方的汤面味道好,就不错了。” “在仙女座大星云中,无论哪里,都没有这儿的汤面好吃。”梅蒂儿说。 不错,铁郎凭着他的吃面经验,尝出这汤面不是合成食品,连鸡蛋也是真正的母鸡生的。 “人们传说,从前有个擅长做汤面的著名人物,来到这个星球。”梅蒂儿继续说,“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中,他不停地做着暖热可口的汤面,为人们服务,一直到停止呼吸……” “多么伟大的人啊!”铁郎赞叹道。 “自从他去世以后,前来访问这儿的旅客就稀少了,景况就萧条了。”梅蒂儿用惋惜的口气说。 这时,街道上人声喧哗,热闹起来。铁郎掉头瞧瞧门外,无数衣装华丽,形容秀美的男女行人,在铺垫着白雪的大街上熙来攘往。他诧异地说,“噢!满街都是人!” “那些都是机器人,有生命的旅客很少了。”梅蒂儿用筷子挑起面条送进嘴。 “机器人是不吃汤面的。”铁郎省悟地说。 “所以这儿的汤面业日渐萧条,面馆快要绝迹了。”梅蒂儿叹息道。 “嗯?不会吧?”铁郎拍着他那坛子般的肚皮说,“首先,吃了汤面可以暖和身子;其次,确实好吃……” “于是,你就一碗接一碗地吃,”梅蒂儿笑道,“要是让车长先生也来尝尝这里的汤面就好了。” 他俩走出面馆,铁郎还在舔口咂嘴,连说好吃。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行脚印,他俩来到一幢高楼跟前,楼房正面横书一排大字:“仙女星座旅馆”。房顶、阳台,以及周围的地面,全盖着厚厚的白雪,仿佛蒙着许多棉絮似的,只剩下大门前一小块石子路,供旅客出入。他俩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房间是早已由银河铁道预订好了的,不消费神。铁郎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想:“吃了汤面,好舒服呀……这里有什么雪女……不过是传说罢了,哪里有雪女……”想着想着便发出了鼾声。 “铁郎,去洗澡。”梅蒂儿唤道。她一进旅馆,照例是要翻箱子取衣服,张罗洗澡的。 可是铁郎打着呼噜,已经进入梦乡。他梦见热气腾腾的一碗汤面,面里有两个荷包蛋,他端起碗来吃得正开心,“咔叭!”房门碰撞的响声,惊醒了他的好梦。他坐起身来,嘴角挂着口涎,张惶地东瞧西望,天已经黑尽,房里寂然无声。梅蒂儿的床位上留着一张纸条。他赶紧过去拿起纸条来看; 铁郎: 我去办一件事,早晨就回来。请别挂念。 梅蒂儿。 铁郎看着纸条发一阵呆,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就说:“又饿了。”于是拿起房间里的电话听筒,喊道,“喂!是旅客服务台吗?有好吃的汤面没有?”不料服务台的人竟然在电话里怒叫道:“没有那种东西!请你别装傻!” “什么别装傻?混蛋!”铁郎对着话筒叫喊,“你是机器人吗?”他认为只有机器人才对汤面缺乏感情。可是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铁郎气愤地说:“旅馆里没有,我就出去吃。”他抓起铅笔,留下一张宇条,戴上弹孔累累的宽边凉帽,走出旅馆大门。 街上积雪很厚,天空还在飞着雪花。他的短腿陷入雪里,行走十分困难。他一边挣扎着前进,一边鼓励自己说:“要想吃东西也需要勇气,不怕困难才算男子汉。”猛然想起雪女,他停住脚步,转动着两个小眼珠,寻思道,“要是碰见她,怎么办呢?”随后又露齿而笑,说,“嘿!我的食欲现在压倒了一切!这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嘿嘿嘿!”他想到那汤面的美妙滋味,连雪女也不怕了。 大街的拐角上,那家低矮破旧的汤面馆还亮着灯光。铁郎推门进去,店堂中空落落的,并无顾客。开门声把老店家吓得一抖,手上托盘中的碗蹦起半尺高,险些儿落下地。 “汤面,米饭。”铁郎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愕然地问道,“你怎么啦?” “哎呀!没有什么。”老店家镇静下来说,“一到夜里,这附近就出现各种各样的怪事,很可怕。” “那么,为什么你半夜还不关门呢?” “你听我说吧,”老店家说,“我们汤面馆的光荣传统就是:哪怕在严寒的深夜里,也要让旅客吃上热乎乎的汤面。从前来到此地开创汤面业的著名厨师,就用这句话作为服务的信条。许多年来,我们开面馆的人,都遵奉着这个信条,给饥寒的旅客做滚热的汤面,这是我们极大的光荣。” 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桌子,铁郎吃着,快乐得流出泪水来。老店家摸着他的头和蔼地问道:“好吃么?” “好吃得很!”铁郎笑眯了眼睛。 “如果好吃,那就再吃点吧,”那老头笑一笑,又去端来两碗汤面。 铁郎大喜,连忙解极裤带,敞开肚皮装面条。 一钩残月,快要落到雪山后面去了。这时候,山顶上出现一个雪白的人影,看去身段苗条,象个女人。雪风呼呼地刮着,吹得雪花漫空飞扬。那个人影下山来了…… 桌上摆满了吃空的面碗。铁郎挺起坛子一般的肚皮,“呼哧,呼哧”地喘气。好吃的东西,他是要胀到嗓子眼的,连出气也费劲。他靠在椅子上,听老头谈天。 “近来,喜欢吃汤面的人越来越少了,汤面业不景气啦!”老头坐在桌子对面叹着气。 “奇怪呀!”铁郎忽然发起抖来,“我吃了这么多汤面,为什么反而发冷?身上一点也不暖和!” 老店家直起身子,瞠目直视店门,露出恐惧的表情。门外响起脚步声,有谁踏雪走来:“嚓,嚓,嚓……”老头心里发毛,不敢作声。 店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晚上好!”把铁郎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去看,“嘎嘎嘎……”一只女人的手把门慢慢地推开。老店家慌忙扭过身去,双手蒙住眼睛,将背对着门,还叮嘱铁郎说:“不要回过头去!不要看门口!” “嗯。”铁郎答应着,也将背朝向店门。 “唿——!”狂风挟着雪花猛地扑进屋子,推倒椅凳,吹翻碗碟,搅得满堂一片混沌。那老店家低头弯腰,似乎想躲到桌子底下去。铁郎瞪着恐怖的眼睛,头发和斗篷都飘起来,身子索索地抖,好象风中的树叶。 “请给我汤面!”女人的声音喊道。 “哟哟哟哟……”铁郎哆嗦着,忍不住叫苦道,“冻,冻死啦!喂,进来了,请快点关上门呀!” 老店家依然背朝门口,不敢回头,口里答应着说:“你来啦,你来啦,多蒙光顾,想吃点什么?” “老大爷,我要汤面,有吗?”女人的声音说。 “有,有,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老头赶紧起身去做面。 好奇心压倒了铁郎的恐惧心,他忍不住扭回头去瞧,呀!背后立着一个雪白的女子,长睫毛,瓜子脸,银色的长发垂到腿弯,穿一身白色衣裙,美极了,可是也冷极了,浑身寒气逼人。 “雪女!”铁郎骇然说,“这就是雪女!”他猛然想起梅蒂儿的嘱咐,不免心惊肉跳,暗自思量道,“啊!糟了,看见雪女,就活不成。”他赶紧掏出有色眼镜来戴上,镜片遮住眼睛,果然看不见雪女了。 凳子挪动作响,雪女竟来坐在铁郎的旁边,隔着桌子冷冷地说:“你那眼镜不起作用,这会儿戴上,已经晚了。”糟糕!看过她才戴眼镜,确实晚了。铁郎呆如木鸡,不敢作声。 “要是看见我,必定死亡,听见过这种传说吗?相信有这种事吗?”雪女问道。 铁郎仍然不答腔,心里反而镇静下来。不知怎的,他见了雪女的美丽姿容,并不害怕。 那老店家做好两碗汤面,放在托盘里,低下秃头。状如虾米,双手把托盘举到后脑勺上,一路走过来,抖得象筛糠,面碗在托盘里“咔咔”地不住跳。他脸朝地上闭着眼,摸索着端一碗摆到雪女的面前,说:“让,让,让你等久了。” “谢谢。”雪女说。 老头又递一碗给铁郎。铁郎说:“我已经吃过啦。” “你看过雪女了,你马上就要死。这是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碗面,吃吧!”老头说。 这碗面做得格外好,配料格外丰盛。面条里,豆皮肉卷是两个,荷包蛋也特别大。香味随着热气,扑上脸来,铁郎闻着口水直涌。唉,管它的,要死也当个饱死鬼!铁郎端起碗,正想动筷子,忽听“嚓”地一声响,碗炸裂了。面条啦,鸡蛋啦,肉卷啦,全冻结了,连筷子也戳不动。 “哎呀!汤面冻成冰了!”铁郎叫道。 “我的汤面也冻成冰了!”雪女捧着面碗说。 “不能吃了。”铁郎翻过面碗,倒出面条,好象一块铁饼,把桌面砸得“咚”的一声响。 “老大爷!”雪女喊道,“对不起,请你再给我做一碗面。” “好的,好的,无论再做几碗都可以。”老头慌忙擀面,切面,不多时,又把两碗面举到后脑勺上,低头弯腰送过来。“让你等久了,等久了。”他对雪女说。 “谢谢,”雪女回答。 “喂!趁热快吃。”老头又给铁郎一碗。 汤面本是滚热的,铁郎一端上手,“嚓!”碗又炸裂了。铁郎用牙齿使劲啃着,把碗咬出了缺口,也啃不动面条。 雪女看着自己的面碗,叹息道:“我的面也冻结了。无论怎样,我都不能吃到滚热的汤面……” “你想吃热面吗?”铁郎好奇地问她。 “是的,”雪女失望地说,“我真想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难道你从来没吃过热汤面吗?” “吃过。那是很早很早以前……” 雪女垂下睫毛遮住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一夜大雪,把仙女座旅馆的大门堵塞了。黎明时分,梅蒂儿走进旅馆楼上的房间,高呼“铁郎”,却无回应。她见铁郎的床位上留下一张纸条,上写着: 梅蒂儿: 我吃汤面去了。 铁郎。 梅蒂儿的心里压上一块石头,她料想铁郎出外吃面,一夜未归,必定凶多吉少。万一碰见雪女,还能活命吗?她连忙打开皮箱,取出枪来检查,一面自语道:“我不了解仙女星座的雪女,所以没有办法……”她带上枪,匆匆地走下楼。 旅馆柜台里面,坐着一个服务点,看见梅蒂儿往外走,连忙劝告道:“客人!外面的气温开始下降了,这时候出去很危险!” “知道了。”梅蒂儿说,迅速穿过摆着沙发的大厅,走出玻璃大门。 漫天雪花飞扬,犹如撕棉扯絮。梅蒂儿走到汤面馆门前,那木板屋子的窗户还射出明亮的灯光,照得门前的雪地发亮。梅蒂儿走拢门口叫道:“有人吗?” 店堂里,老店家正在收拾空碗。梅蒂儿的声音把他吓得一抖,托盘里的碗又跳起半尺高,跌落在地上打碎了。 “又来了?!”他以为是雪女。 不料开门进来的女子,不但没带风雪,而且穿得一身黑——黑帽子,黑大衣,头发却是金黄色。 “对不起,吓着你了。铁郎没有来过吗?”梅蒂儿问道。 “哦!你的同伴么?来过了。”老头说,“但已经走了。” “哪里去了?” “他同雪女一起,到雪女的家去了。” “雪女的家?”梅蒂儿惊得面如土色,跺着脚说,“糟糕,我来晚了。” 老店家放下托盘,搔着秃头说:“很奇怪呀!论说看了雪女,应该马上就死,可是,那个孩子好象百无其事……奇怪呀!” “是吗?”梅蒂儿也觉得奇怪。 老店家告诉她,雪女带着铁郎刚走不久。梅蒂儿决定去追赶,立刻奔出面馆。 街道上阒无一人。有两行清晰的脚印,留在积雪中。梅蒂儿低头瞧瞧,认出铁郎的脚印,赶紧跟踪追去,一直追到郊外…… 风雪呼啸着,刮起山坡上的雪尘,撒到铁郎的凉帽和斗篷上。他冻得牙齿打战,短腿陷在深雪中,行走非常艰难。雪女拖着他爬上半山腰,他扶起墨镜四下瞧瞧,喊道:“喂!哪里是你的家呀?” “快要到了,”雪女说,“你瞧,那个山顶上就是我的家。” “你说是那座高峰顶上么?”铁郎抬头一望,不禁惊叹道,“唉,那么高的山峰!” 白雪皑皑的山峰,象巨大的高塔一样耸立在雪山顶上,峰顶仿佛伸上天去了。铁郎只得跟着雪女往上爬。爬到山峰脚,他又尖声惊叫起来:“怎么这里遍地是白骨?” 满山遍野白雪茫茫,草木不生,积雪下露出许多骸骨,使铁郎毛骨悚然。 “那些白骨,是换成机器身体的人们丢下的。”雪女说,“他们在这个星球上,象蝉蜕壳一样,脱换了血肉身躯的骨骼,变成机器身体以后,就走了。”少时,雪女又唤道,“喂,快点来呀!免费取得机器身体的地方,这个星球也有!” “真的吗?这个星球能得到不要钱的机器身体吗?”铁郎兴奋地问,一边从雪窝里拔出短腿,紧紧地跟上她。 一条窄窄的石级,宛如一架高齐云天的梯子,搭在悬岩陡壁之间。铁郎跟着雪女,爬完石级,便是一个大山洞。进入山洞,又乘电梯直升绝顶,才到了雪女的家。房间倒不少,却是门庭冷落,寂无人声。雪女将他领进一间黑屋子里,就动手替他换身体。 黑屋子的墙壁上,装置着大大小小的仪表,玻璃表面闪着荧光,指针在不住颤动。一架壁柜大的机器靠墙竖着。雪女揿动机器上的电钮,机械手便落下来把铁郎捉上一座摇篮式的手术台,使他仰面躺着。 仿佛开动吊车一般,雪女吊来一个人形机器身体。铁郎看了不中意,不肯换。雪女待他相当耐心,又接连吊来许多不同样式的机器身体,任他挑选,就象服装店的主人给客人挑衣裳一样。可是铁郎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挑剔得很。最后,吊来一个巨人一般的身体,悬在手术台上面,铁郎见了,急忙大喊道:“不,不,不!我还是不要!这样的机器身体我不喜欢。停住吧!” “无论怎样你都不要,我可难办了。”雪女说,“你不是希望得到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吗?” “这个机器身体,简直象洋铁皮做的玩具,我……哎哟!” 一道白光从手术台冲上来,击中铁郎的脑袋,他大声呻吟,闭紧了眼睛…… 金黄色的长头发随风飘拂,梅蒂儿赶上山坡,高声呼唤:“铁郎!”荒凉的山野只有风雪的呼啸声回答她。 积雪埋着的骸骨堆里,有一顶弹孔累累的宽边凉帽。梅蒂儿拾起来,抖去雪粉,说:“这是铁郎的帽子,都冻结了。帽子落在这里,看来人已过去了。”梅蒂儿抬起头,忱郁的目光投向陡峭的雪峰,自语道,“雪女的家是在那座山峰顶上吧?” “不错,是在那顶上!”一个粗大的嗓门接嘴说,“如果到雪女家去,可以免费给你机器身体呀!” “嗯?”梅蒂儿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矮人,头戴皮帽,身穿皮袄,很象爱斯基摩人的样子。“你是谁?”梅蒂儿问道。 “我叫雪岩,是个经纪人。” “什么经纪人?” “我贩卖机器身体,”雪岩说,两只小眼睛注视着梅蒂儿,问道:“你也需要机器身体吗?价钱便宜,等于白送。” “哼哼,”梅蒂儿笑道,“这时候,就是不送给我机器身体也满好呀!” 雪岩马上板起面孔,说,“不过,你踩着了……嘿嘿……”他掏出一个细小的机器装置,状如注油器。只听“噼”地一声响,梅蒂儿的脚下便发生了雪崩。“沙沙沙……”她陷落到地洞里去了。 三个巨型的机器人将她抓住,放到一张床形的手术台上。那个矮人雪岩背着手走进洞来,笑道:“哈哈哈!怎么样?这里就是我的商店,专门硬卖机器身体的商店。” “硬卖?”梅蒂儿莫名其妙。 “是的,就是强迫你买,”雪岩得意地摇头晃脑,说,“当然,我和雪女不同,我不会白送给你。” “难道有合理的硬卖吗?”梅蒂儿说。 “绝对硬卖!强制你买!” “要是我拒绝呢?” “那你就不能活着出去,一定要使你变成机器身体!”雪岩指手划脚地叫喊。 “是吗?” “你寻找的那个孩子,到了雪女家里,同样也要变成机器身体,不能活着出来。” “为什么?” “因为雪女把机器身体白送给人类,也是绝对硬送!哪怕那个孩子不愿意,也要强迫他接受礼物。我呢?强迫卖给你,可要收钱。”停一停,他又劝诱说,“我这里的机器身体相当好咧,你觉得怎样?” “真的好么?”梅蒂儿一本正经地说,“你无论怎样也要卖给我么?” “是呀!” “那么,请你仔细地看看我,再作决定吧。”梅蒂儿解开黑色大衣,双手牵开衣襟,将身体展示在矮人面前,问道:“怎么样?雪岩先生。” 雪岩一看,顿时汗流满面,十分惶恐地说:“我……我不要,这个……抱歉抱歉。” 梅蒂儿究竟是什么身体呢?后文自有交待。当下雪岩搭起梯子,送她走出地下商店。梅蒂儿微微含笑,回过头来说:“雪岩先生,硬卖的机器身体是不合适的,不能长生不死呀!”她猝然转身,扬长而去,走了好远,又高声说:“真是脸皮厚!别做买卖好啦!” 这话传进雪岩的耳朵,他“啪哒”一声跪在雪地上,气得打颤,说:“哼!我真蠢!” 悬岩绝壁的中间,夹着一道云梯般的石级,梅蒂儿要救铁郎,毫不犹豫就登上石级,一直走进山洞中的电梯。她想:“这是老式电梯了。看来雪女也过着文明的生活哩。”当她乘着电梯开到高峰顶颠时,眼前一幅景象,使她瞠目张口,满腹生起疑问号。 一个房间敞着门,里面的设备好象是厨房。左壁是机器炉灶,右壁是案桌和橱柜;案桌上摆着碗筷,擀面杖,切面的菜刀和好的面团。橱柜的格子里,放着盛酱油,香油,胡椒及各种调味品的大小瓶儿。地板上的草席,收拾得十分清洁。那铁郎捧着一碗面,蹲在案桌旁,“唏唏呼呼”地吃得正开心哩。 “铁郎!”梅蒂儿高声喊道。 “呀!梅蒂儿!”铁郎回头一瞧,喜出望外,含着一嘴面条叫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在吃汤面。” “雪女呢?” “她,她在那边屋里吃汤面。”铁郎吞下嘴里的食物,笑道,“我差点儿变成机器身体了。那些货色,我都不喜欢。雪女就说,要是给她吃暖和的汤面,就不强迫我变机器身体。于是,我就给她做汤面……” “你会做汤面吗?” “这有什么!这里做汤面的原料很齐备呀!”铁郎起身说,“雪女在那边挂着招牌的房间里。” 忽然那边房间传来雪女的呼唤声:“爸爸!爸爸!我真高兴呀!” 梅、铁二人十分诧异,雪女还有爸爸么?他俩奔过去,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挂着“大汤面馆”的招牌,屋里十分明亮,榻榻米也格外整洁。靠墙一排橱柜,当中一张矮脚圆桌,桌子四周摆着格子花布坐垫。雪女的生活方式,完全跟地球上的日本女人一样,跪着坐在花布坐垫上,背朝门口。圆桌上有一碗汤面,直冒热气。 铁郎小声告诉梅蒂儿:“她说,哪怕死掉也没关系,只想吃到滚热的汤面。” “爸爸,啊!爸爸从前做的汤面,味道同这个一样……”雪女低头对着面碗说。 哦!她思念爸爸,就想吃热面。原来她的爸爸就是那个著名的汤面厨师,就是那个给旅客做热面驱寒、直到死去的人。铁郎和梅蒂儿愣在门口,面面相觑,心里都很激动。 “爸爸呀!滚热的汤面,是多么好吃哟!”雪女用筷子挑起面条,却又作怪,面条并没有冻结,依然热气蒸腾。雪女忽然泪如泉涌,哭道:“吃着热面,我好象又在爸爸的身边了,爸爸,爸爸……” “雪女在哭。”梅蒂儿难过地说。 “要是她开始吃汤面,热流传遍全身,身体就会融化的。”铁郎说着,探头进门去瞧,啊!雪女一边哭,一边吃面,浑身散发着水蒸气。转眼之间,一碗滚热的汤面吃完,满屋升腾着白蒙蒙的水气,好象她在洗蒸气浴。 待到蒸气消散后,桌上和地上只留下一滩清水,雪女不见了。榍榻米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电脑,还不住声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啊!她融化了!”铁郎跪在地板上,万分惊愕地注视着那一滩水。 电脑只有鸡蛋大,构造极其精密。它里面储存着雪女生前的记忆。梅蒂儿拾起它来,摊在手掌中说:“雪女是冷冻性的机器身体。这就是她的心。她的爸爸,那个伟大的人,把汤面带到这个星球来。他死后,雪女变成冷冻性的身体,却不能吃到滚热的汤面。” 二人离开雪女的家,一迳返回999号列车。铁郎在车厢的座位上坐定,好象发现了一颗新行星似的,惊讶地叫道:“真奇怪!我做的汤面,她吃起来怎么不冻结?” 对面座椅上的梅蒂儿眼睛含着笑,说:“也许是铁郎的心肠太热了,做成的汤面就不冻结吧。” 铁郎以为她说得很对,血肉之躯的人,心肠当然比机器人的心肠热得多嘛。《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二十七章 天堂与地狱 茫茫无际的太空,星星在黑暗中闪烁,越来越繁密,多得数不清。铁郎明白,列车离仙女座大星云的中心,已经不远了。 “梅蒂儿,能够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就是在仙女座大星云的中心吧?”他兴奋地问。 “你认为是中心也可以。”梅蒂儿却不如铁郎的兴致好。她垂着眼帘,神情忧郁,暗暗替铁郎担心。 车长进来报告:“呃,再过十分钟,列车就进入机械势力圈了。带表的旅客,请对准机械时间。” “机械势力圈是什么意思?”铁郎问道。 “从这里往前去的世界,法律只对机器人有利;有生命的人类,不受法律保护,任凭怎样办都没有关系。”车长解释说。 “任凭怎样办都没关系?那不是被机器人当作奴隶了吗?” “是的。因为机械世界的法律,只维护机器人的利益。血肉身躯的人类,被叫作动物!” “呜呜——!”列车突然鸣笛报警。 机车室里的电脑播音报告:“注意,有高速列车从后方靠拢我们,它可能要从后面撞击!” 大家赶紧奔到玻璃窗前观看。只见列车的后方有一团白光闪闪的东西,发出“呜呜”的汽笛声,飞速地跟踪而来。梅蒂儿惊讶地喊道:“那是机器特别快车呀!怎么跑上999的空间轨道来啦?” “看,它发出多么强烈的光!”铁郎紧张地说。 “它那样拼命放汽笛,是要抢路!可不得了!”车长惊惶地喊叫。 “呜!呜!呜!”那机器快车急促地鸣笛,忽然发出电波喊话:“通知999的机车头C——6249,马上让道,退避到轨道支线去!这是命令!” 机车头的电脑立刻强硬地回答:“这里是C——6249,除非得到银河铁道管理局的指令,999是不能擅自改变轨道的!” “轰轰轰轰!”那团白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从黑暗的空间追赶上来,速度竟超过了高速列车999号。它又厉声叫喊:“C——6249听着,这里是机械绝对控制的势力范围!在一切方面,我们机器特别快车得占优先权,难道你忘了吗?按照机械法第13条,凡有违反机械利益的行为者,均按反机械主义罪判处极刑!” 一听这话,车长吓得连忙奔进机车室,向电脑喊道:“机车头呀,看来只好开进支线去了……” 电脑沉默不答。过了一会儿,列车开始拐弯,准备避入无形的轨道支线,给后面的机器快车让路。由于遽然转弯,列车的挂钩“嘎嘎”地作响,车厢里的铁郎,一下子撞到梅蒂儿身上,车长也歪歪倒倒,立不住脚。 那机器快车发出眩目的白光,“呜”地一声冲了过去,不知什么碰到了999,只听得“当啷啷”一阵响,车厢左边窗子的玻璃,完全被撞碎了。玻璃渣四处飞溅,象雨点一样落到铁郎和梅蒂儿头上,吓得他们慌忙退到一边去。 “简直是蛮不讲理!”车长气得呼呼地吹气。 机车电脑说:“遗憾!遗憾!牵引999的C——6249,还从来没有给谁让过路。我在银河铁道上,素来以跑得最快而自豪!可是今天……唉!” “我也是这样,”车长说,“当上999的车长以来,被人超车的事,今天还是第一次!真遗憾!” “呜——!”机器快车的汽笛声响彻空间,显得威风十足。铁郎从破窗洞望出去,那东西奔到远远的前方,样子好象一条头上发光的青虫。 “车长先生,”铁郎问道,“下次停车站是哪里?” “哦!是的,”车长记起刚才未曾报告完毕,就被机器快车打断了。他重新垂手立正,大声宣告道,“下一站是机械城,停车时间是十五分三十秒。” “只停十五分三十秒呀?”铁郎觉得时间太短,无法下车去观光。 “停车那十五分钟,能使你感到象过一两百年。依我看,最好是不停车。”梅蒂儿为铁郎提心吊胆,所以这样说。 “对,”车长说,“有生命的人类,很少到那里去。” “就停十五分,下车也不能干什么。”铁郎仍然表示惋惜。 “最好是不下车。”梅蒂儿说。 “哎呀呀!列车好容易从支线回到干线来了!”车长说着,凑近破窗洞眺望。 列车摇摇晃晃地拐弯行驶,上了正轨,才拉直车身,“呜呜”叫着,奔向一个灯光灿烂的星球。 “啊,多么美丽的星球呵!到处闪光,好象一片灯海!”铁郎趴在破窗洞前叫喊。 “对于机器人来说,那儿已是天堂了。”梅蒂儿说。 “对于有生命的人来说,那儿可是地狱哩!”车长补充说。 列车降落下去,钻进一个大隧道,停在站台边。铁郎将头探出玻璃破碎的窗洞,向两边张望,诧异地说:“嘿!怎么停在隧道里面,这样的车站多讨厌!” “我们去吃饭吧,”梅蒂儿说,“停车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他俩一起走进餐车,叫服务员端来铁扒牛肉,铁郎拿起刀叉,尝了一块,连声说:“好吃,好吃,味道不错!” “满好吃!”梅蒂儿也赞叹说。 忽然车窗外走来两个孩子,打破玻璃窟窿往里张望,瞧见铁郎吃饭,一个孩子就大惊小怪地喊道:“呀!这个傲慢的猴子,怎么坐在餐车里吃东西?” 另一个孩子说:“多丑的脸啦!” 铁郎听了,气得瞪圆了小眼睛,挥动叉着牛肉的叉子向窗外喊道,“嚷些什么?要找碴儿吗?” “铁郎,别理他们!”梅蒂儿赶紧拉住他的斗篷,劝解道,“那是两个机器孩子。” “机器孩子就惹不得吗?……”铁郎说。 两个机器孩子跑开去。过了一会儿,从破窗洞扔进来一个油墨罐筒,筒口开着,红色的颜料泼到铁郎的头上,滴沥嗒啦地从头顶流到肩头,把他糊成一个红发怪物。两个机器孩子在窗外大笑道:“哈哈!变成红猴子啦!” “混蛋!”铁郎咬牙切齿地骂道,打开窗子跳下车去。 “铁郎!”梅蒂儿高声呼唤。 车长从车厢门口探出头来,见此情景,连忙喊道:“不能下车!” “遇到这种事,能够忍气吞声吗?”铁郎叫喊着,跑得两脚腾空。 两个机器孩子沿着站台飞跑,似乎故意逗引铁郎追赶。跑到一根水泥柱头旁,他俩停住脚步,等待铁郎赶到跟前来,就把柱头上的机关一按。突然,铁郎脚下的水泥地板现出一个大洞,好象敞开了两扇门。他惊叫一声“哇呀”,就落进洞里去了。 “哈哈哈哈!”机器孩子乐得直跳,说:“这家伙中了机关啦!” 洞里黑魆魆的,四周显出绿光荧荧的机器仪表,似乎是一口深井。铁郎倒栽下去,落呵落呵,好半天还落不到底。 这时,梅蒂儿高呼着“铁郎”,奔下列车,却被车长拦住了。 “为啥阻挡我?”梅蒂儿问道。 “不要在这里下车,”车长说,“即使是你梅蒂儿女土,也不要在这里下车。” “不能抛弃铁郎呀!” “可,可是,在这里是无法找到他了。” “我一定要找到他!”梅蒂儿推开车长,提着皮箱,跳下站台说:“不能抛弃他呀。” 车长立在站台上,朝着她的背影喊道:“不行!请转来吧!快要开车了!” “不要紧,别担心!”梅蒂儿说,头也不回,沿着站台匆匆地走。 车长心中发急,目送着她走出车站。他无可奈何地转回车厢。坐立不安,一会儿又拿出表来看,喃喃自语道:“在这里的停车时间是十五分三十秒,哦,已经过了十一分了。”他把头探出窗洞,遥望着车站的出入口,说,“还不见他两个回来……唉!又过了一分……” 他心如油煎,汗水直流,终于决定去请求机车电脑延长停车时间。他奔进机车室报告道:“有两个旅客,出了事情,下车去了,没有回来,需要等一下……” 话未说完,电脑就一口回绝道:“不管有什么理由,也不能改变开车时间。这规定你还不理解吗?” “那是明白的,可是,出了意外事故也……” “严守时间,是999号列车的特点!特别是由此往前去的旅程,连一秒钟也不准耽误!”电脑说,“因为这里是特别的机械势力圈,这个星球要求一切东西都准确地运转。” “难道有一点点不准确,也不行吗?”车长问道。电脑默默不答。车长觉得再说也没用了,只得转身离开机车室。 站台上空荡荡的,车长又下列车去翘首张望,入口处仍然不见梅、铁二人的影子。他低头看表,不由惊呼道:“啊!啊!时间已经到了!” “呜——!”汽笛拖长声音叫起来。 走在机械城大街上的梅蒂儿,听见开车的汽笛声,回过头来,看见宇宙列车腾空而起,拖着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往太空飞去了。 “再见吧,999!”梅蒂儿紧锁眉头,忧郁地说。 大街上空无一人,两旁排列着奇形怪状的机械房子。梅蒂儿继续向前走,去寻找失踪的铁郎。 再说铁郎跌下洞去,坠落好久,才掉到水里,觉得好象没有死。耳朵听见“叮咚,叮咚”的声音,他想:“这是哪里的滴水声?”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落到一个地洞里来了。洞顶有金属制成的天花板,开了裂缝,好象漏雨似的,不住漏下水来。他惊愕万状,自语道:“这里是下水道吗……又好象是水牢。这水很臭,混杂着废油,闻着真难受!” 废油混合的黑水,淹齐他的胸脯,倒把他那满头满面的红色油墨洗脱了,依然现出一头黑发来。 水牢的洞口关着格子铁门,从格子眼里透进一些亮光来。铁郎发现水牢里边的黑暗处,有一堆白东西飘浮在污水上,便走进去看。啊!他大吃一惊:水中坐着一个青年女人,身穿白色连衫裙,十分褴褛,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她那淡黄的长头发,浮在污黑的水面上,随着流水荡漾。铁郎奔过去扶她,问道:“不要紧吧?” “就是要紧,也没关系,”女人回答说,“因为我们是判了死刑的囚犯只不过暂时活着。在这里一无出路,二无食品,就连这种带油的水也是不能喝的。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铁郎惊呆了,象一只落水蛤蟆。沉默一阵,他又问道:“为什么你和我都要被弄进水牢来处死呢?” “因为我们是人!”女人说,“凡是有生命的人类,在这里都被当作恶魔似的动物。从前,地球上的人们,把苍蝇和跳蚤叫作害虫,不是消灭尽了吗?这个星球的机器人,就把有生命的人当作苍蝇和跳蚤对待!” “我们是苍蝇和跳蚤?”铁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你看机器人是多么可恨的东西!”女人说:“我叫芳子,你呢?” “星野铁郎。” “叮咚!叮咚!”天花板的裂缝滴着水,墙壁下还伸出两根水管,从管口“刷刷”地流出混着废油的污水,气味臭不可闻。铁郎看着臭水管,寻思道:“机器人真该死!竟要把我们人类当作苍蝇和跳蚤灭绝……我可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死掉。唉!又碰上大难关啦!” 他心如猫抓,涉水奔到铁门前,双手伸出门上的格子眼去乱摇着,高声喊道:“喂!外面有人吗?放我出去!你们太不讲理啦!啊?”他摇撼着铁门,喊得声嘶力竭,可是外面毫无声息。 “请别喊吧,多么丢人啦!”芳子说,“你那么喊叫,只能招来机器人的嘲笑。”少时,她又说,“我们是真正的人,要有志气呀!” 铁郎只得退回来。他发现地牢石墙的半壁上,有一个小小的台阶,足够容身,便爬上去蹲着。台阶很狭窄,连转个身也不行,但是比起泡在臭水里来,要好过得多了。他气愤地说:“见鬼,难道就这样死了?不!无论如何,我也要逃出这个地狱!” “铁郎君,在这种水牢里,是逃不出去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芳子阴郁地说。 再说银河列车999号,开上空间轨道,便加足马力向前飞奔,车长忽然提起他的旅行皮箱,走进机车室去告辞,操纵机车的电脑惊奇地问道:“辞职吗?车长?那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要离开!”车长说,“没有乘客的列车,就不需要乘务员了!” “如果辞职,你就不能坐999列车了。” “就是,”车长说,“我辞职后,马上投身到空间自杀。我虽然一直想坐列车,不过那样更好!嗨!” 他走到车窗前,气愤地说:“早先,银河铁道列车不是这样的。自从进入仙女座大星云后,就完全变了,变得不通情理了。”车长将一只脚跨出窗外,又高声说,“不肯停车……机车头也完全变了!” 电脑受到谴责,沉默不语。 车长纵身跳到窗外去,抓着箱子,在黑暗无边的宇宙空间坠落,好象一片落叶飘在空中。那999的机车头,拉着一列空车不停地奔驰。 转瞬间,列车从天幕上消失。那车长在空中飘飘荡荡,继续坠落,越飘越远,越远越小,变得好象小水滴一般…… 在水牢里,天花板漏下来的水滴,不停地“叮咚”作响。铁郎蹲在半壁台阶上,恰似神龛上供着一个木雕的菩萨。他痛恨这里的机器人和机械法,切齿骂道:“这是什么星球呵!是机器人的天堂,是人类的地狱。该把这个地狱打烂!” “我们蹲在这个牢狱里,每时每刻都可能突然倒下呀。”芳子说。 “哇哇哇……”小孩不停地啼哭。 地下水牢里没有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铁郎闭着跟打起盹来。他象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摇着摇着,“噗通”一声栽下去,污水溅起几尺高。污水泼到芳子的头上,把她吓了一跳,她说:“铁郎君,怎么啦?身上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