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御手洗洁的问候全本-5

“很遗憾,我已经约了人了。回日本以后再见面吧,反正还有机会。”  “这样么?那么,就约好回日本后再见面吧,我最近也会回去。”  青叶说着,拉起葛利斯脖子上的绳索(忍不住想要再说一下,葛利斯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登上饭店前的坡道。  “刚才那个青叶照孝,被称为日本的欧纳希斯【世界船王。——注】。不过,听说他在成功之前做了不少恶名昭着的事情。”御手洗对我说。  2  于是,某个事件就以这样的方式在摩纳哥拉开序幕。回想起来,那件事的幕后包含着某种不可恩议的要素,虽让人觉得怀念,却也让人回想起那种恐怖的感觉。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就像那时青叶所说的,这段日了里,我们接到了许多不认识的读者来信,问:御手洗在做什么?他是在睡觉,还是已经死了?如果还活着,请说说他的近况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些信的多半是女性。  因为出版社那边也接到了不少同样的信件,因此编辑们的矛头便指向我。他们还怨恨地说,光是想了解御手洗近况的读者电话这几周就接到了无数个,而打电话来的人百分之百都是女性。  我完全没想到,喜欢御手洗的人竟然大多是女性。老实说这个消息让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御手洗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对女性表现出过兴趣。  当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有女性在眼前的话,就算是他也会多少表现一下绅士风度的。“纤细女性的关怀真是妙极了。”嘴边这样的客套话最近也说得挺溜,但当我们谈起最近要结婚的朋友时,他却嗤之以鼻,讽刺地说:“这个人真是勇敢呀。和他比起来,我倒是比较能够理解从空中五十米对着床垫往下跳的男人的心理。”  接着,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随便说笑,他表示:“如果要结婚的话,我宁可和狗结婚。”  事实上,他的确异常地喜欢狗。只要告诉他有只看起来很聪明的狗,他甚至愿意将散步的距离延长一公里专程跑去看。  想到各位读者也许很想了解这个奇怪的男人,所以我才决定在故事开场前稍微介绍一下他的那些怪癖,现在马上进入正题,请大家不要见怪。  那是我们走在东京车站地下街的时候。  “喂,你不是御手洗君吗?”一个声音叫住我们。  来人好像是御手洗学生时代的朋友,这个奇怪的人竟然还有不少朋友,这点同样令我感到意外。  当时御手洗大概是急着要上车,所以只是匆匆交谈了两句就说再见了。不过那个人的名片我倒是好好地收起来了,因为我想日后再去找他,从他那里了解一些御手洗过去的事——比如御手洗自己不愿意说的那一部分。  几天后,我按照名片上的住址去拜访那个人,发现那里是-所医院。也就是说,御手洗那个学生时代的朋友是一位医生,因为这位医生的关系我才知道御手洗曾经念过医学院,但只读了两年就休学了。  在让我们结识的那个案件里御手洗就曾经展露过非常专业的精神科医学知识。当时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会懂那些。现在我总算明白原因了——原来御手洗曾经是医学院的学生。  那位医生还说,御手洗上学时成绩十分优秀,升上三年级后,却突然休学不念了。而休学不念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不喜欢做动物实验。但御手洗似乎并不讨厌做人体的解剖实验,总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可是,每当要做狗的活体实验时,他便拒绝进入教室,还会偷偷从医务室里顺手牵羊,拿走剧毒的药物或安眠药,然后在半夜拿到不断传出哀嚎的狗屋那边,让那些为医学实验而牺牲的小狗们获得解脱。  “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纪。”医生朋友接着说,“御手洗还在大学里的时候,有两个学生从大学宿舍的屋顶跳楼自杀。”  “哦……”  “所以我想,他也一定有什么不愿对人说起的理由吧。否则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成为名医的。”医生说到这里,一副感慨颇深的表情。  准备告辞时,我又想起一个问题。  “御手洗离开医学院以后去了哪里呢?”  “咦?他不是去茱莉亚学院了么?”  医生反问我一句,看起来好像很意外。他大概以为御手洗离开医学院以后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吧。事实上,我对御手洗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精通占星术,并且是一个不喜欢女人的怪人。  和医生握手告别时,我又问:“对了,他读的是哪一所大学的医学院?”  “京都大学。”这次医生很谨慎地做了回答。  原来如此。难怪在调查“占星术杀人事件”的时候,我觉得他对京都非常熟,而且那时他还说:“曾经在京都住过。”  接下来言归正传。不过,御手洗这个人对狗十分关心对女人却漠不关心的情况,还是必须让关心御手洗的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了解。因为这关系到接下来整个事件的发展,所以要在此先做一个说明。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要在此向各位读者说声抱歉,因为我不能把御手洗的冒险事迹完全发表出来。不是因为我偷懒不告诉大家,也不是因为御手洗没事可做,整天游手好闲,而是我有自己的事要忙,御手洗也不喜欢我把他的事情拿去四处讲。我这个朋友的个性十分别扭,他明明有很旺盛的表现欲,却又很讨厌成为大家都知道的名人。  不过。最近我明白了他这样做的道理。因为太过有名的话,有时会为他的工作带来麻烦。  3  我们从摩纳哥回到日本已经过了三天。那天下午下着小雨。摩纳哥没有梅雨季节,每天都是好天气,但日本的六月却连日下雨,让人十分厌烦。而那位姓青叶的中年妇人,就是在这样让人感到厌烦的天气里来访。我们原本以为她所带来的事件会成为我们处理过的事件中最无趣的一个,甚至觉得她在耍我们,因为她所说的话和开玩笑只有一纸之隔。  这位妇人看起来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多了,却戴着一副淡褐色、有点矫揉做作的太阳镜。首先这点就很奇怪,外面不是在下雨么?她干嘛还戴着太阳镜?  她慢慢脱下雨衣,挂在入口处的衣架上,然后在御手洗的劝说下,坐在我们前面的沙发上。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她的动作很奇怪,显得生硬而迟缓,让我忍不住想,是否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  “难为你在雨中专程来访,路上辛苦了吧?石冈君会马上给您准备热气腾腾的茶,请稍等片刻。”  听到他这么说,我只好站起来去泡茶。  “没什么,我是坐出租车来的。而且我有亲戚住在山手一带,所以很容易找到这里,沿着马车道走就行了。”  “是么?你已经来过几次了吧?很抱歉,我不在的时候让你扑空了。请问有什么事昵?我在摩纳哥时已经和令兄见过面,所以也猜到你最近就会来找我了。”  御手洗此时正好有一些工作要赶着完成,所以显得有些急躁。  “我叫青叶淑子,住在浅草那一带,是一个靠着丈夫养老金生活的人。不过,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孩子,目前在替哥哥照顾孩子。我的哥哥和我一样,也是个孤单的人,他为了让儿子学日本话,所以才把他放在我身边。那个孩子叫康夫,今年刚上小学。”  “原来如此。”  我把茶放在桌子上后,便坐到御手洗的旁边,也就是我原先坐的位置。而我摆茶杯的声音好像惊扰到了青叶女士,她暂停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对我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每天都过着无聊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下午喝茶时去隔壁买章鱼烧来吃。”  “噢……”  御手洗装腔作势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的样子,但他的内心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御手洗先生,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前两个星期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买章鱼烧时,发现卖章鱼烧的店竟然不见了。”  御手洗先是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表情沉重地开口说:“可能是搬家了吧?”  “不,御手洗先生,不是那样的。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和卖章鱼烧的老板聊天,他曾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会一直在那里做生意的。而且他也没有搬家,而是‘整间店都不见了’,被偷走了。”  “哦?真的是被偷走的么?”  “确实是被偷走的,因为这是店老板自己说的。他说他想要开店的时候发现整间店都不见了。”  “可是,那是偷得了的东西么?那是一整间店吧?”  “虽然是一间店,却是间很小的店,像小摊子一样,是用木板搭成的。那里原本放着许多自动贩卖机,后来章鱼烧店的老板租下那里才开始卖章鱼烧的。”  “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御手洗有点不耐烦似的,用整个背部靠着椅背。我经常看到他这个动作,所以明白他现在内心很泄气,很失望。  “或许这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件,但对我来说却很严重。不只是对我而言,对章鱼烧店的老板来说也是一样的。我听说你对奇怪的事情或案件特别感兴趣,所以想来问问你,希望可以听到你的看法。”  “可是,青叶女士,这不是我的工作呀!如果要帮忙寻找被偷走的章鱼烧店,应该去请警方帮忙才对吧?”  “啊,是么?不过,我想章鱼烧店的老板应该已经向警方报案了吧。”  “那么就请等待警方调查的结果吧。如果警方的调查一直没有着落再来找我好了。到时候再说吧!”御手洗不容分说地表示送客。  “啊,是么……那就这样吧。很抱歉,打扰了。”青叶女士起身准备告辞。  可是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打翻了我泡的茶。  “啊,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你的眼睛不太方便吧?出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导盲犬呢?”御手洗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青叶女士的视力有问题。  “我有导盲犬的,可是它死了。而且我又太粗心,今天连手杖也忘了带。”  “你的导盲犬为什么死了?”御手洗问。  “被杀死了。”  “被杀死了?”  “嗯。被毒死的。”  “被谁毒死的?”  “我想一定是被偷章鱼烧店的人毒死的,因为大黑叫声响亮,很会看家,对小偷来说是很大的麻烦。所以要偷之前干脆把它毒死……很抱歉失态了,那么……我告辞了。”  “请等一下。”御手洗的脸色变了,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严肃。“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吧!”  看来他好像决定认真面对这个事件了。于是青叶女士又坐了下来,我也重新泡好茶。  “请说得再详细一点,那只狗的名字叫大黑,是么?”  “是的。它是一只背部有黑毛的牧羊犬,曾受过导盲犬的训练,是哥哥从希腊带回来给我的。大黑的弟弟现在还在希腊,由哥哥自己养着。很多人跟我说:‘大黑死了,你的行动会很不方便,再养一只狗来代替吧!’可是,我觉得不会有比大黑更好的狗了。只要一想到大黑,我就不想再养别的狗。”  “它是那么好的狗么?”  “它真的非常聪明,非常通人性,能够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小偷为了偷章鱼烧店竟然不惜毒死一只那么好的狗。这是为什么呢?”  “就是呀!我也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在寻找章鱼烧店的时候,除了觉得大黑被毒死与这个事件有关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御手洗问。  于是青叶女士便打开皮包,拿出一张纸片(图五)。  “店不见了之后,现场留下了这张纸片,是章鱼烧店的老板发现的。我的视力不好,只能摸模糊糊地看出纸片上好像有很多奇怪的记号。你能明白这些记号是什么意思么?”  御手洗把纸片拿过去,我也凑到旁边一起看。  “是暗号吧?”我说。  “好像是的。你觉得如何?这是犯人不小心掉在那里的东西么?”  “应该是吧!”  “会不会是故意掉在那里的呢?”  “你知道上面那些记号的意思么?”  “恐怕不能立刻弄明白。不过上面这个单词好像是‘potamos’,这是希腊文‘河流’的意思。看来这个案件好像比想象中来得更有意思,我们立刻着手调查吧!请留下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好么?”  于是青叶女士在我的记事本上写下“台东区驹形三丁目”这个住址。  4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下午我和御手洗前往浅草,来到原本是章鱼烧店的地方进行调查。青叶女士的家位于一块四方形的空地旁,看上去这里确实像曾经有过章鱼烧店的样子。因为她住的楼是一栋商往混合的旧楼,大楼角落的L形拐角正好可以摆下一个四方形的大木箱来卖章鱼烧。  御手洗在这片小小的四方形空地上走了几步,然后说:“这块空地大概是两平方米。章鱼烧店的高度最低是两米吧?”  后来我们问了附近的人才知道这家章鱼烧店的高度接近四米。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相当大的术箱子,就算把箱子拆了,要搬走那些木材也不是容易的事,一定要动用到卡车才行吧?这一带的住户不少,不过并不是商业街,所以半夜来悄悄搬走那样的大木箱或许不会被人发现吧。但是仍然有一个障碍,就是青叶家的狗。”  青叶家的围墙不是砖墙,而是植物形成的围栏,所以可以从枝叶的缝隙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样子。院子里有一间狗屋,但是没有狗。那里应该是大黑曾经住过的地方,可惜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了。  “怎么样?要不要顺便去青叶女士家?”我问。  “不用啦,以后再去吧!”御手洗回答。  接着,我们到附近的书店去,询问章鱼烧店老板的住处。得到的答案是,章鱼烧店老板住在河对岸的本所一丁目,平常好像都是骑自行车到河这边来做生意的。  于是我们便去河对岸拜访章鱼烧店老板。那是一间水泥盖的老公寓,一个头发几乎掉光、个子不高,但是长相不差的男人非常爽快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那天我准备去开店的时候发现整间店竟然不见了,真的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说。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吧?”  “当然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驹形那里做生意的?”  “五年前开始。我以前在上野的百货公司里卖章鱼烧,但是因为离家太远,而且你知道,百货公司的租金比较高……”  “你想得出店被偷的理由么?”  “完全想不出来。”  就在我们回到青叶女士家附近时,两位穿着颜色鲜艳的制服,手里提着大箱子的男人快步从我们后面超过我们,看起来好像是清凉饮料公司的送货员。  “啊,那不是竹越兄么?”御手洗突然大声地说。  穿着制服的两位送货员中的一位迅速回过头来看我们,那个人的表情虽然严肃,但确实是竹越刑警没错。  ‘啊,御手洗老师。”  竹越说话时仍然是一脸严肃。这个人因为职业的关系,脸上从来就没有过笑模样。如果他真的是在送货的话,那就表示他被警察局开除了。  “哎呀。我还以为只是很像的人,没想到真是你,你穿成这样很好看嘛!转行改送货了么?”  “老师,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呀!”竹越弯下腰,印着清凉饮料名字的背部显得特别醒目。他靠近御手洗的脸小声地说;“前面有家姓青叶的,家里的小孩被绑架了。”  “真的?我们正打算去那家拜访。”  “那正好。我们先过去,请你们等一下再来。”竹越—边说,一边用下巴向同伴示意,很快地离开了我们的身边。  御手洗仍然走得慢条斯理,他把嘴巴凑到我的耳朵边小声说:“青叶女士来拜托我们帮忙找章鱼烧店时我还觉得无聊得让人想哭,心想赶快把这个事情调查完好专心做占星的工作。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事件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了。”  御手洗看起来有点兴奋。  “不过你看看,那两个人不变装还好,变装反而奇怪。”  “但是他们这样来总比坐着警笛呼呼响的警车来好吧?”我说。  “说得也是。只是那两个人走进人家的家里之后就像在里面生根了一样不出来,这样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么?”  “到时候我们两个穿上他们的制服出来不就好了。”  听到我的主意,御手洗立刻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石冈君,这个点子不错。”他顿了一下又说,“只是绝对不能对那两个人说。”  5  一走进青叶家的玄关,就看见一脸焦虑的青叶女士和两个板着脸的刑警。竹越刑警的同伴拿着录音机,很辛苦地要与电话接在一起。  “我是御手洗。”  ‘啊-御手洗先生来了么?太好了。”青叶女士很高兴地说。  和御手洗认识一段时间了,我很清楚这种突发事件最能让他兴奋。  “御手洗老师,这位是我的同事吉川。”  那位吉川听到自己被点名,便停止手中的工作,毫不掩饰地用轻蔑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和警方人员的第一次接触几乎都是从接受这样不礼貌的视线开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详细地说给我听么?”御手洗说。  “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就算想详细地解释,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总之,是这里的孩子康夫君……”  “是这位青叶女士兄长的儿子吧!”  “啊?老师果然与众不同,竟然连这一点都知道了。那位康夫小弟弟,好像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遭到绑架。歹徒刚才往这里打过电话,我们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乔装赶到这里来。”  “打电话来的人是男性吗?”  “是的。”青叶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抖。  “对方说话的声音有外国腔么?”  “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一点。”  “他要求的金额很大么?”  “是的,说要一亿元……”  “疯了么?一般家庭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大的金额?那家伙脑子有问题么?”竹越忿忿地说。  “卖掉这栋房子和土地,就能有那么多钱吧?歹徒的意思或许就是这样。”吉川刑譬机灵地说。  “不对,歹徒所要求的金额虽然很大,但是对青叶女士的兄长来说,那样的数字应该并不算什么。所以这不是对一般家庭的勒索,而是向日本船主要求的赎金才对。”  为了打断吉川的发言,御手洗故意拐弯抹角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因为对他来说,眼前的事情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青叶女士的兄长,也就是被绑架的少年的父亲,叫做青叶照孝,现在住在希腊,是个事业有成的日本人,也是个可以列入希腊前五十大富豪的人物。绑匪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我认为他们至少有两个人,而其中一个是希腊人。”  “但是,老师,光凭这一点就说歹徒是希腊人,未免有点……”  “我说的是,歹徒之中有希腊人。”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只凭这一点就下判断未免太……”  “不是只凭这一点。”  于是,御手洗把昨天青叶女士给他的,写着像暗号一样文字的纸拿给刑警看。  “御手洗君,那么,你的意思是,这间房子旁边的章鱼烧店被偷和康夫君被绑架的事情有关么?”  “我认为这两件事就像政治与贪污一样,是无法分割的。”  “喂,我没听明白,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竹越喊道。  “青叶女士,请你说明一下吧!”御手洗说。  青叶女士便结结巴巴地将御手洗没说到的地方努力地做了一些补充说明。  “原来如此。那么,这是希腊文喽?写在下面的这行大字也是希腊文么?”竹越问我。  “不,那是暗号。”  “暗号?”  吉川好像已经把录音机安装好了,他走到我们旁边,听到我们的谈话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暗号么?真的很像在玩侦探游戏。”  “那是暗号的话……是要留给谁的信息呢?”住越说。  “对,问题就在这里!”  御手洗突然大叫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我得说明一下,暗号这种说法本身就很可笑。因为那张纸并不是故意丢在那边,而应该是不小心掉落在那里的。那只是同伙之间做的笔记,根本不能叫做暗号。”  “可是,要是不小心掉了的话……”  “对,你想的没错,要是有人看到了笔记的内容就糟了,所以才必须做特别的处理。不过我认为称它为暗号还是太夸张了,因为那只是必须对照某种列表才能看懂的笔记。有人会把要去超级市场买卷心莱这种小事用暗号记下来么?不会吧。正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要去超级市场买卷心菜还是做什么,所以必须在文字上做一番转换才行。既然不能和一般的笔记一样用文字记载,那么用复杂的记号来代替文字就可以了。那样的记号可以说是同伙之间的通用文字,完全算不上什么暗号。”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青叶女士一副惊恐的表情,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用她那视力很差的眼睛寻求依靠似的看着御手洗、竹越刑警和我。  吉川很快地挂上窃听耳机,并启动录音机,然后对青叶女士说:“你慢慢说,不要让对方发现我们的存在。还有你,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师,青叶女士在讲电话的时候,请你保持沉默。”  御手洗低下头,放下原本撑着额头的手,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师可以告诉你,这通电话的内容是来通知青叶女士,要她把钱拿到河边,并放到事先准备好的船上。”  接着,青叶女士用颤抖的手拿起话筒。  “是。是的……是。”青叶女士断断续续地回答着,过度的紧张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她只轻声说了句“知道了”,就轻轻挂断了电话。  吉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把录音带倒回去。然后,他拿下耳机,手握着音量的开关,用眼神询问他的同事竹越“可以让这些外行人听么?”竹越点点头,表示可以,吉川只好一脸不悦地按下按钮,转动音量的开关。  “青叶女士么?”  “是。”  “这里是青叶家吧?”  “是的……”  “从现在开始,你仔细听我说的话,我只说一次。”  “是。”  “康夫君现在平安无事。如果你肯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一定会让他毫发无伤地回去,绝对不会加害于他,也会好好让他吃东西。  “告诉你在希腊的哥哥,叫他在今晚之前准备好一亿元,把钱放在有把手的皮箱或旅行包里,然后去浅草桥,找一家叫做‘藤尾’的船屋。这家船屋在深夜的时候也会营业,向客人提供船只租借服务。你去租一艘船,并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把船开出来。从浅草桥出来之后,一直向隅田川的方向,然后向右前进,往海的方向行驶。接下来的指示,我们会发送到船上,明白了么?”  “是。”  “你在猜指示的内容吧?你在认真听么?”  “在听。”  “去看看院子里的狗屋,里面有个小纸袋,纸袋里有一支无线对讲机。午夜十二点乘船出海的时候就打开无线对讲机的开关,到时候就会接到指示,知道了么?”  “知道了。”  咔嚓。最后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吉川一脸不痛快地关掉了录音机,然后故意把视线移开,不去看御手洗。  “连无线对讲机都送来了么?原来如此。”御手洗不理会古川,只是喃喃自语地说着。  他双手抱在胸前,在房子里来回走动。除了吉川完全不看他一眼外。我们其他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河。果然和河有关……但是河里有什么呢?有水,水和船……那张纸上用记号画出来的图就是这个意思么……如果不是,那么还有别的意思么……啊!啊,是这样么?我懂了。”  御手洗兴奋地叫出声来。而我们除了盯着他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吉川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嚷了出来。  “竹越兄,我们明明是两个人来处理案件的,什么时候变成四个人了?为什么突然跳出这个人来搅局呢?烦死人了!夫人,事情变成这样,如果人质不能平安归来的话,我可不负责!”  青叶女士听到吉川的这番话后显得更加不安,用视力不好的眼睛看看我们又看看吉川,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青叶女士,已经联络过令兄了么?”御手洗问。  “已经联系过了。他说筹集到钱后就会立刻搭飞机回来。我想他可能会搭专机,然后再转搭朋友的喷气式飞机从羽田机场回来。”  “不愧是大富豪,如果是一般人,再怎么赶最快也要明天才回得来。到了东京之后,他会住在哪里?”  “因为已经要花一大笔赎金了,所以我希望他不要再花钱住饭店,可是他仍然决定要住浅草景观饭店的套房。”  “就让他住饭店的套房吧!”御手洗很轻松地说着。  “哎?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硬要说个理由就是因为他根本不会付什么赎金。”  “哦?”  “不就是因为不想付赎金才来拜托我的么?好了,我在这里好像很碍眼,所以要先行告退了。”  “老师,这……”竹越想开口挽留。  “是呀,御手洗君,用不着赌气吧。”  “喂,喂,石冈,我有理由和他们赌气么?要赌气的话,好歹也要有个旗鼓相当的对象才行吧。我现在要离开这里是为了去某个地方调查一些事情。我和在这里的专家刑警可不一样。”  “可是……御手洗先生……”  青叶女士好像想寻求最后的依靠而朝御手洗的方向伸出手,不过由于眼睛看不到,她的方向有点偏差,那个方向并不是御手洗所站的位置。  “御手洗先生,请听我说。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没有照顾好兄长委托给我的宝贝儿子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知道我有多不安,觉得自己责任有多重大么?你一定不能理解吧!”  泪水从青叶女士的墨镜后滑落下来。  御手洗从旁伸出手,握住了青叶女士的手,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说:“你认为我不了解么?我一定会处理好你拜托我的事情。孩子和钱都会平安地回到你身边的。”  “钱不重要,只要康夫能安全回来就好了。”  “青叶女士。”御手洗的语气变得有点严肃了,“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就请去委托别人吧!”  听御手洗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下来了。  “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可以处理好井顺便报仇的。如果真的这么担心,那么我就让石冈君留在这里陪你,他随时可以和我联络,我现在要去浅草的景观饭店订一间最便宜的房间,石冈君,如果有什么事情,就麻烦你联络饭店那边。如果我正好出去了,你就在饭店的柜台留言吧。好了,各位,我先走一步了。石冈君,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学习专家刑警精湛的办案技巧吧!”  御手洗说完。就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喂,御手洗,你刚才说报仇,是要替谁报仇?”我对着御手洗的背影发问。  “大黑。”  御手洗头也不回地抛下这句话后,走出了玄关。  6  御手洗出门前留下的讽刺真是贴切,留在青叶家的两位刑警专家除了联络本部请求出动水上警察外,就只能耐心等待午夜十二点的到来了。在青叶照孝带着一亿元回国之前,他们什么也不能做,除了浪费时间。  在漫长的等待中,两位专家制定了如下的计划:歹徒既然打算搭船来取赎金,那么取赎金的地点很可能是隅田川,或是更下游的东京湾一带。那么对方很可能是了解水上运输的人,或许就是水上运输业者……总之,在被他们浪费的几个小时里,两人做了种种破天荒的猜测。  “不管怎么说。”吉川开口道,“对方如果选择在水上取赎金的话,其实是便宜了我们。因为只要在隅田川的范围内交换人质与赡金,那么等歹徒取走赎金放回人质时,警方就可以马上追捕歹徒。这对警方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等一下我们要去的沆草桥,其实就是神田川与隅田川交会的地点,那里有水上警察,很轻易就可以封锁住神田川。另外,如果从这里开船绕到隅田川的上游,也可以封锁住隅田川的上游。最后就是下游的地区了,下游有芝浦的水上警察,只要事先联络,请那边的水上警察检查来往船只,那歹徒就成了笼子里的老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片水域了。”  吉川看起来对这个计划非常自信。  “嗯。不过也要考虑到如果对方要求在东京湾的正中央,或在外海交换人质与赎金的情况……”竹越说。  “那样的话,就要出动水上巡逻艇了。警方有好几艘快速巡逻艇,要拦截对手并不难。事先联络好芝浦的水上警察单位,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动用直升机。无论如何,警方的设备一定比歹徒的要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要一切顺利,这样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有个万一的话……另外,你认为对方会如何归还人质呢?”  “放人质的船很可能和交易的船停在一起,这样拿到钱之后,歹徒就会放人了吧!”  “嗯,应该是的。可是歹徒也有可能埋伏在陆地上……不是么?”  “如果在陆地上变换人质,歹徒是没有办法迅速拿到赎金的。因为从浅草桥一带到隅田川的下游,河岸两边都有相当高的防波堤,就算他们事先把船停在周围,要下来的时候也必须要爬绳索才行。这是一个很花时间的方法,歹徒如果这样做的话,一定很快就会被我们捉到。因为只要用对讲机联络一下,陆上的警察就可以马上赶来支援,所以歹徒应该不会选择在陆地上交易才对。”  “嗯。那么,只要通知水上警察就可以了吧?”  “当然不,我们也要提前通知陆上的各个警察局,尤其是沿着隅田川的警察局,要让他们准备好警车随时待命。这样,如果歹徒真的打算从堤岸上取走赎金的话,警车就可以立即行动了。”  “说的也是……”  竹越点点头,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样说来,其实这张纸上的字……会不会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为了谨慎起见,我已经通知巡警来取这张纸,让他们拿去给希腊语的专家鉴定了,看看这上面的记号到底是什么。”  “可是,这真的是希腊语么?里面这些α、β之类的字母长得真奇怪。”  竹越拿着这张御手洗忘记带走的纸走到我旁边,一边让我看一边征求我的意见。昨天晚上,御手洗已经影印过这张纸了,所以他手边应该有一张复印件。  “这个……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很像希腊文字,但是我并没学过希腊文,就算真的是,我也不懂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还是请专家看吧。”吉川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样最好了。”  可是,我并不认同吉川的想法。  没过多久,穿着制服的巡警赶来,取走了那张纸。又隔了几小时,电话响起来,结果出来了。  “已经请希腊语的专家鉴定过了,专家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答案就是这样。  “这样一张纸片,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吉川说,“这张纸不是在隔壁被偷走的章鱼烧店地上捡到的么? 凭什么说这张纸一定和这个案件有关系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不蘩觉得似乎真的不需要去在意这样的一张纸。  接下来,我们的话题便转移到从大黑狗屋里拿到的无线对讲机上。  “这个无线对讲机是使用单一电池的便宜货,电波的范围大概只有几百米。”吉川专家般地对我们普及无线电常识。  “如果在水面上使用呢?”竹越刑警问。  “如果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海面上使用,电波的范围或许可以扩大到四五千米的范围。”  “那在河面上呢?”  “在河面上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好,顶多是一千米左右的范围吧。总之,歹徒给我们这个东西正好可以让我们掌握到他们的位置。就像我们刚才说的,一旦对讲机响起来就可以确定他们是在某个范围之内了。如果我们在隅田川上的船里接到电话,就表示他们一定也在隅田川上,这是绝对错不了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了。现在正是夏至,短暂的夜晚即将到来。就在这个时候,玻璃窗突然发出被水滴拍打的声音,好像下雨了。  因为我很在意御手洗那边的情况,就打了一通电话到景观饭店。可御手洗已经离开饭店,所以没能和他通上电话。不过他在柜台留了一封信,而收信人就是我。  “需要念给您听吗?”饭店的服务员问我。  得到我的同意后,对方便念了如下的一段话,只不过我虽然听得很清楚,却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问桥的桥头有一家名叫‘游艇基地’的水上餐厅,一定要去那里靠玻璃墙的平台上喝茶,另外记得带着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御手洗留。”饭店的人员念到这里后,停顿了一下,接着询问我:“信的内容就是这样。您听清楚了吗?”  “唔……”  听到那样莫名其妙的内容,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放下话筒后,我向两位刑警重复了刚才从饭店人员口中听到的内容。  竹越闻言,当然是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模样,吉川则是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当然……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带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去做术工么?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吉川大怒道,‘前辈,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吧?他到底算哪门子老师呀?虽然我不想说别人的坏话,不过我实在……觉得他的脑袋有问题。”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这么认为的。”竹越苦笑着说道,“他的作为经常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可是最后的事实都能证明他做的事情几乎都是有道理的。像这样的情况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例子了。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御手洗老师既然叫我们去‘游艇基地’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先打电话给周边的警察局请求支援,然后换下这身可笑的衣服,去那里喝杯茶吧。反正在这里也是坐着等,去那里等也一样吧?”  “我不去。我担心这里,歹徒或许还会再打电话来。”吉川说。  不过歹徒并没有再打电话到青叶家。因为他们的下一个指示是从无线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竹越刑警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便服,我们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迅速赶往目的地。车一路开到浅草,很快就看到了信中提到的言问桥,桥头的右侧有一栋很别致的建筑物,位置很醒目,相当吸引游人的目光,那一定就是留言中提到的“游艇基地”了吧。  我们在浅草这一边的桥头下了车,在蒙蒙细雨中踏上桥边的小路,立刻就能看到桥头那栋建筑的全貌。延伸到河面上的咖啡厅,在周围找不到第二家,不,不只是周围,据我所知,不光是隅田川,就算找遍多摩川和荒川,大概也没有第二家建在水面上的咖啡厅了。  正因为这家店的设计别具匠心,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感到很惊讶。作为一家咖啡厅,这里的风格相当独特,让人感觉非常舒服。店的主体建筑有一半坐落在堤防上,另一半悬在河面上,是凸出的平台。这个平台只靠着打在河水里的木桩支撑,悬在河面上的样子,让我联想起空中庭院。  厅内的装潢同样十分别致,平台上是一排排白色的桌椅,临水的墙壁是一整面落地式玻璃墙。客人可以坐在屋里隔着玻璃眺望远处,度过愉快的午后时光。只可惜如此好情调的设计现在却空无一人,有点冷清。我感叹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竹越刑警,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想赶快进去喝杯热茶的念头。  为了不再让他严肃的脸影响到我的心情,我侧过头,越过桥的扶手往下看,发现店铺下面竟然别有洞天,原来“游艇基地”店如其名,其实是个停靠小型船只的码头。店的正下方水面上漂浮着一块宽约两米,长约三四米的长方形木制站台。站台的四边系着几个旧轮胎,既增加了浮力,又能有效防止船身直接撞击到站台,是种简单却安全的缓冲物。因为现在并没有船只停靠在这里,站台又在一排木桩的后面,所以不太醒目。不过在耀眼的湖光中隐约可以看到稍微远一点的某个木桩上系着一艘马达小船,船离浮动站台有一定距离,正随着水波上下摆动着。  走过了长长的桥,再沿着坡道绕了几个圈,我们总算来到了店里。不理会竹越刑警,我径直走下楼梯,来到正对玻璃墙的平台上。一在桌子前坐定,我立刻放松下来,这里果然如我刚才所想象的,是一个可以愉快地观赏风景,让人心情舒畅的绝佳地点。  雨仍然缓缓地下着,隔着玻璃窗,我忘记了水面上的寒冷,只觉得它们像雾一般温柔地注入河水。不,应该说只是看起来很温柔而已。事实上雨点比刚才大了许多,所以当它们掉落在水面上的时候,会画出一个个鸡皮疙瘩般的小涟漪。  感觉到有人在对面坐下来,我不情愿地让脸离开玻璃,把歪到一侧的椅子恢复到原有的角度。这时余光刚好扫过河流的上游,我暗自惊叹细密的烟雨在远方竟显得如此模糊,宛如白色的烟雾。烟雾的背后,是正在慢慢西沉的夕阳,原本就如同褪色老照片般的浅草街道,由于失去了阳光的照耀,渐渐化为了黑色的剪影。  我点的红茶送上来的同时,店里的灯亮了起来。窗外的天色好像因为这种对比而一下子显得更加昏暗。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小型音箱中,正流泻出低沉的香颂。我享受着这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悠闲时光,暂时忘记了自己原本多难的人生。  可是端坐在我对面那位寡言而严肃的男子,一句话就硬生生地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你说御手洗老师为什么要叫我们来这家店呢?”  “不知道……”  除了这样回答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了。  7  喝完茶,我和竹越再度回到青叶女士的家。考虑到歹徒或许会再打电话来,我们便一直在客厅里等待,只可惜是白等一场,歹徒没有再下任何指示。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受此影响,我的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御手洗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呢?在饭店里留下那几句话后,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吉川已经安排好水上警察的部署了,应该说,凡是他能想到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吉川骄傲地表示,自己的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歹徒绝对逃不了。至于青叶家附近,因为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就没准备什么特别的防范措施。  既然吉川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没其他事情可做,只好静静地坐在青叶家的老式客厅中听着外面的雨点劈劈啪啪打在树丛上。终于,座钟发出沉闷的巨响,告诉我们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到了该准备出门的时候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我在两位刑警和一位女士催促的目光中站起来,往玄关走去。打开门,面前出现的是青叶照孝那焦急而又苍白的脸。  “啊,石冈先生也来了,太好了,我好像正好赶上时间。”他说完,把一个大大的酒红色皮箱“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钱已经准备好了。”青叶照孝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脱着鞋子。  此时吉川也从待客室里走出来,看到了地上的箱子。  “你带现金来了么?其实没有必要真带钱来的,因为我们也准备了假钞……”  “你说什么!”被称为日本欧纳希斯的青叶照孝激动地喊道。  看到他的气势就可以想象这个在异国发迹、成为巨富的男人平日里一定也是气焰逼人。  “或许你们觉得这种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很好玩,可是这个游戏关系到我唯一骨肉的生命安全!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责备过舍妹了,根本不应该报警!我希望在儿子安全回到我身边之前警方能够退出,不要有任何的行动。”  看起来青叶照孝的这番话好像惹火了吉川。  “青叶先生,这样说就错了。你以为乖乖地把钱给歹徒,孩子就一定可以平安地回来么?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点吧!”吉川生气地反驳道。  “难道不付赎金委托你们处理,康夫就可以平安回来么?”  “至少可能性高一点。”  “我认为相反,那样的话。他回来的可能性更低!”  “青叶先生,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歹徒井没有说过报警会撕票呀!”  “那又怎样?难道歹徒还会叫舍妹去报警么?”  “那你想怎么办?要自己—个人去付赎金,换回人质么?”  “对。因为我不想看到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状况,那样我会后悔终生,所以我会用我自己的做法。”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既然委托了御手洗就不需要警察了。不过吉川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联想到御手洗。  “那你说说看,你的做法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我们就不能撒手不管。总之,青叶先生,或许你很不满意,但是既然已经开始了,我们就不能在中途退出。如果你要后悔的话,就后悔让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吧。另外,现在不是争吵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了。”  吉川说着,抬起手臂,看着手腕上的表。  我也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十一点十分了,青叶没有再说什么,即使是气势凌人的他,这个时候也只好沉默下来。于是我们草草准备了一下,一起出了玄关。  “御手洗先生有没有交代什么事情?”青叶靠近我,小声地问道。我注意到他脸色苍白。  “他像平常一样,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他要我们到言问桥桥头的‘游艇基地’咖啡厅喝茶,还要带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  “那,你照着做了么?”  “已经去‘游艇基地’咖啡厅喝过茶了,但是……凿子和锤子就……”  “你说什么?没有准备他要的那些东西么?”  “是啊……当时的气氛很紧张,也没时间准备那些东西。”  “怎么能这样!不按他说的做怎么行呢!喂,刑警先生。”青叶朝走在前面的两个刑警的背影大声喊道,“请赶快准备凿子、锤子和铁锹好么?可以立刻联络浅草桥那边的派出所把这几样东西送到栈桥那边去么?没有时间了,请赶快联络一下吧!”  竹越瞬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好像陷入了深思。吉川则是回过头冷笑着说:“什么凿子、锤子和铁锹?你以为我们是变戏法的么?为什么需要那些东西?”  “你要认为是变戏法也没关系。总之,请立刻准备那些东西!”青叶坚定地说。  这位企业家竟然如此深信我的朋友,实在让我感动。  “现在没有时间做那些事了,”吉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所以才希望你们能赶快准备呀!”  “我来联络吧!”竹越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待客室的电话。  于是,小船载着我们和凿子、锤子,铁锹以及一亿元现金,在雨中静悄悄地离开了浅草桥的栈桥。船上的乘客有青叶照孝先生、他的妹妹青叶淑子、把专业高级无线对讲机放在膝盖上的吉川、竹越、一名叫西端的船长和我,一共六个人。歹徒拿来的劣质无线对讲机在青叶先生手里,船出港的同时,几个无线对讲机的开关就同时打开了。  说到船,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以为这次的船是像船屋那样日式的船,没想到竟然是一艘西式的船。这艘船的屋顶有一支桅杆,一楼的船舱虽然不大,大厅的华丽程度却可以媲美一般饭店的宴会厅。里面布置同样很豪华,墙边摆着漂亮的椅子与沙发,还有看起来很昂贵的音响设备。大厅的四周是玻璃围墙,如果里面的电灯全开的话,恐怕从外面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等待倒也相安无事。然而就在船驶出神田川,经过与隅田川合流处的水上派出所时,青叶照孝膝盖上的无线对讲机响了起来,歹徒来指示了。  “在隅田川下游的方向右转,然后打开大厅里全部的电灯。”  青叶照孝紧抿着嘴唇,灰白的胡髭微微颤动着。他一边看着玻璃窗外渐渐远去的浅草桥水上派出所,一边听着歹徒的声音。派出所的下面停着两艘小艇,同样没有开灯,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现在小艇正悠闲地随着水波上下飘荡,看似悠闲,但船舱内应该埋伏着随时待命、等待吉川联络的水上警察。  我一时之间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青叶好像下了决心,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准备去开灯。两位刑警看到他的动作,便立刻悄悄地往舱底移动。  不过和一般船构造不同的是,船舱的下层并不是客房,而是厕所。他们把旧报纸铺在厕所门前的地上,蹲坐在那里准备伺机而动。那里是个死角,虽然大厅的墙是透明的,不过从外部往船内看时,应该看不到那个地方。  日光灯有节奏地闪了几次之后,照完了整个房间。原本看起来一片漆黑的玻璃窗,在灯光的折射下能够清楚地看到雨水不断打落在上面而形成的网状痕迹。  “开灯做什么?要开宴会么?”青叶对着无线对讲机说。这个男人的个子虽然不算高大,却相当沉着。  “青叶先生,讲话可不该这样蛮横,我们可不是你公司里的职员。”  “谁知道!这三年来我公司里开除的日本人可不算少。”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猜测!总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这就是你的坏习惯。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和你想的一样。”  西端船长此时从前面的驾驶舱转过头来,问要开往哪一边,门是开着的。  “往右。”青叶挥动着手指示。  “在你旁边的人是谁?不会是警察吧?”歹徒打听起我的身份。  “这个人像警察么?他是我的秘书。”  “哼!好吧。我们不是一般的绑架犯,如果你敢报警,孩子就会没命,这种事不用说也该知道吧!如果让我们知道你的船上有警察,后果你自己负责!总之,如果爱惜孩子的生命就不要惹火我们。”  “我儿子现在没事吧?”  “他现在在我们的船上,活得好好的,要听他的声音么?”  “快让我听他的声音!”  “你最好不要再摆大老板的架子。连个‘请’字都不会说么?”  “好吧! ‘请’让我听他的声音。”青叶的脸上露出十分不甘心的表情,脸色也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咔嚓,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了机械的声音,但是咔嚓一声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又一个咔嚓声后,歹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为什么闷不吭声呢?青叶先生,叫一下你可爱的儿子如何?”  咔嚓!又是相同的机械声。  “康夫?喂,康夫?”青叶很紧张地呼唤儿子的名字。  “爸爸?是爸爸么?”小孩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听起来精神好像还不错。  “康夫么?”眼睛看不见的青叶女士也叫起来,“啊!真是康夫。你不要紧吧?”  “嗯,我没事。”声音变近了。  “肚子饿不饿?”青叶女士问。  “嗯,有一点点。”  “不要紧,把你救出来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吃多少都可以。”  “嗯。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大概是太紧张的关系吧。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摇来摇去的,又听得到水的声音,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船上。”  确实,无线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水波流动的声音。  “你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么?”  “嗯。”  “把你抓走的坏人不在你旁边么?”  “他们不在这个房间里。”  “那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我也不太清楚。吃了冰淇淋后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这里很暗。”  大概是被下了安眠药吧,我心里这样想着,用余光瞄了一下藏身在舱底厕所前的两位警察。他们正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监听着大厅里的对话。  “康夫,你害怕么?”  “嗯,这里太黑了!”  “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去救你了,你坐的船现在是停着还是在前进?”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在前进的,因为我一直听到波浪吧答吧答的声音。”  咔嚓!又是那单调的机械声。  “好了,这样就够了吧?你现在已经清楚你儿子的状况了,他一切都好,我们和你不一样,一定会遵守约定。”  “我一向都很守信用。”  “是么?你扪心自问吧!总之,你必须赎罪,而你赎罪的方法就是用钱。除了钱之外,你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使我们满意。你和我们一样,一定要遵守约定才可以。”  “横关么?你是横关么?”  “喂。你不要乱说,而且,你说的话太多了。所以你必须受一点惩罚。”对方恶狠狠地说完,喀嚓一声结束了通话。  “喂,喂!回答我呀!船要继续往前走么?”  可是对方已经不再回答了,青叶只好死心地把无线对讲机放在膝盖上。  “竟然会迁怒于我……”  青叶无奈地说出这句话,然后陷入沉默之中。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引擎的声音。我们的船因为电灯全开,所以从两岸看过来的话,就像行走在河中的巨大电灯一样。  “以前,我有一位很优秀的部下,叫做横关。我曾经考虑过要把他提升为自己的左右手。可是,他太过招摇,所以很多时候,他所做的事让我觉得相当不安。老实说,我应该是有点害怕他吧!我觉得他拥有让人难以猜测的一面,如果太过放任他,让他恣意妄为,公司很有可能会被他搞垮。我承认他在工作上非常卖力,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但是……”  青叶叹了口气。  “他认为我欺骗他,可是我没有。经营是不能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在欧洲和中东这种地方。因为这些国家的形势瞬息万变,必须及早掌握到其中的微妙变化,做有弹性的应对措施,否则像我的公司这样的,随时都有可能倒闭。”  他好像在讲给自己听一样喃喃地说着。  “但我确实是太多话了。正如那些恶人所说,我好像真的有些傲慢。啊,我不多说了,石冈先生。”  青叶低下头来,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再做声。我也保持沉默,眼睛注视着窗外不停被雨点击中而泛起波纹的河面。  这时背后传来吉川耳语般的声音,他正在利用无线对讲机对水上巡警下指示。  “是的,小孩也在船上。歹徒给我们的劣质无线对讲机电波范围大约在半径一千米以内。当然了,这不包括隅田川以外的河川。所以请以我们这艘船为中心,调查方圆一千米内的所有船只。这个行动必须秘密进行,没有人的船也不能漏掉,或许小孩就在空船上。”  我听着吉川的声音,不由想到一个问题:歹徒为什么没有想到警方会介入呢?是因为太过自信么?  如果警方了解到歹徒与小孩的所在地点是船上,再加上知道无线对讲机的电波范围又不大之后,歹徒就会如笼中鸟一般很容易被警方逮到,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们应该很明白,为什么还要向拥有精良器具的警方挑战呢?这样不是太莽撞了么?难道不是应该尽可能避免和警方碰触,才是上策么?  或者说……难道是只有小孩在船上么?可是这样不是更危险么?歹徒如果是在陆地上的话,他们自身固然比较安全,可是这种时同停泊在隅田川的船只很有限,只有小孩在船上的话,水上巡警很容易就会找到。小孩一旦被救走,他们所要求的一亿元赎金就泡汤了。对歹徒而育,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况且隅田川的两岸被高耸的堤防围起来,在陆地上看或许不觉得这样的堤防有多高,可是对于行驶在河面上的船来说,这种高度简直就是绝壁,应该没有方法可以从那么高的地方快速拿到赎金吧!  吉川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样吧,因为他的声音频频传人我的耳朵里。  “青叶先生,不用担心了。我们已经识破了歹徒的伎俩,他们把小孩子独自放在船上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们应该可以先救出小孩。”  青叶照孝好像没有听到吉川的声音一样,仍然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句话也不说。  “青叶先生,你和御手洗见过面了么?”我忍不住小声地发问。  “嗯,在羽田机场见过了。”青叶也小声地回答我。  看他的样子,我觉得与其说他是特意压低了音量和我说话,还不如说他是因为情绪低落而声音自然变小了。  “御手洗在羽田机场等你么?”  “是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那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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