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御手洗洁的问候全本-4

可是,这个推断仍然不可思议。因为当时停电没有电梯,所以要到达案发现场,久保即使全力飞奔也难以做到,哪里还有时间等着别人来杀他呢?  “总之,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谁也不能离开这里!”中村终于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说。  “什么?那可不行!”夏树第一个反对,“明天我很早就要上班的!”  “我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有许多稿子要写,不快点回家去写,杂志社要找我麻烦的!”评论家大贯也不满的说。  我看了看身边的御手洗,他似乎没什么大事要做,正在闭目养神。  “喂,这下麻烦了。”我也小声对身边的阿浮说。  “为什么?”阿浮爱理不理的说。他好像还在为夏树的信口开河而生气。  “今天6时开始NHK要现场直播奇克科利亚的音乐会,这样一来,我们都看不到啦!”系井家好像没有电视。阿浮听了我的话,也不由得惋惜的咂着舌。  “喂,你说的是真的?”御手洗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问我。  “是呀,当然真的。”  “6时开始?”  “对。”  “现在几点?”  “已经4时了。”  御手洗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深刻严肃。  “只有两小时了。好嘛,没办法,那就只好这样了!”接着,他忽然转向站在那里的中村侦探,叫道,“侦探先生,您想知道犯人是谁吗?”中村似乎吃了一惊,转身看着御手洗,一言不发。他一定也为回答这个答案太过明显的问题而啼笑皆非了吧。  中村苦笑了一下:“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御手洗先生?”  “我有点急事,所以干脆把犯人告诉你算了,这样我好早点回家看电视去。您现在身边有手铐吧?“中村潇洒的伸手入袋,掏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在大家眼前晃了晃。  “当然带了,常识嘛。你倒是说说,应该抓谁?”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系井夫人刚要起身,门却自己开了。原来是个年轻警察,穿着风衣,他对中村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是一只茶色信封。  “系井先生,这是从久保口袋里找到的赃物,是项链,您看看吧。”系井夫人赶忙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以后才把信封接过去。她将信封到转过来,让项链落到手心。然后,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  警察们吃惊的问:“您怎么了?”  “不是这条项链!”  “不是?”中村差异的问。  “这条项链的确也是我的,但却不是那天拿出来做通灵游戏的。这条项链是翡翠的,比那条珍珠项链要贵重许多。本来一直放在卧室柜子里,没想到也被人偷了,真是太过分了……”  “翡翠项链?”夏树不知为何也嘟哝了一句。  “你以为被久保盗走的并不是这条?”  “是啊,我以为他偷的是珍珠项链。他的口袋里,难道就没有第二条了吗?”夫人怀着希望问。  “没有。”中村遗憾的回答。  御手洗此时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看到中村转脸以询问的目光望着他,他挥了挥右手,说:“一切都如我所料。”御手洗站了起来,“没什么时间了,我就说的简明扼要一点吧!”他绕过椅子,站到椅子背后,“谁是罪犯,我已经心知肚明。下面我来分析一下,他究竟是怎么作案的。”  “你……你,等等!究竟是谁?”侦探着急的问。  “当然就是站在那边的推销员夏树先生!”  夏树圆睁双眼,叫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不是一直和大家一起呆在屋子里吗!”  御手洗不耐烦地说:“现在我没空听你罗嗦,等会你自己说给警察先生们听去吧。现在,我来说说他是怎么干的。昨天晚上,夏树带着大家一起玩了个虚假的通灵游戏,叫大家拿出了7件很值点钱的东西。”  “那个游戏是假的?”朝美迷惑不解的问。  御手洗仍然一连淡漠和不屑:“别问那么幼稚的问题好不好?我没时间仔细解释给你听。不过,算了。石冈,你来给她说说那骗幼儿园小孩的小魔术是怎么回事吧。”  可石冈也讪讪的问:“那个……真的是假的吗?”  御手洗翻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真要来不及了,你们怎么这么笨!这种事也要我来说明?她在那张纸片上写字,自称拥有通灵能力的夏树也预备了一张纸,也叠成小纸团,藏在身边。当朝美一次又一次把纸团扔到桌面上时,终于有一次,它掉到了地上。夏树把它捡起来还给朝美的时候暗中作了手脚,掉了包!接着他故弄玄虚的吹嘘了一番后,趁大家不注意时,偷看了那张纸条!”原来如此!所以他要把一开始撕坏的那张扔掉。我有点明白了,那是因为即使叠得很小的纸团,也会有微妙的大小和形状上的差异。  “总而言之,他骗大家拿出值钱的东西来,目的就是要想办法偷上一两个。那么,他预备怎么偷呢?想来想去,夏树可能也只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造成停电事,件,再趁机下手。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嘛。当然,夏树是有同伙的,他就是久保。久保看准了时机,起身到卫生间去,拉下闸门,造成停电。这就是他们两人的暗号。  “可即使偷得顺手,将东西部藏在口袋里的话,碰上警察就惨了,很容易被搜出来。所以,必须把赃物迅速转移。那么,他们究竟准备怎么干呢?这让我也伤了些脑筋。但是,我终于注意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这个公寓是T字形的,走廊里有扶手。系井家在T字形左侧,而夏树将自己的车停在T字的底端。当他追着久保跑进屋子的时候,已经淋的湿透,那时我心里就动了一动,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注意到了什么?大家摒着呼吸认真地听着。  “11层的T字形底端部分,也就是夏树车停放处的上方,有走廊,也有扶手。他是不是从阳台东侧搭了一条绳子过去呢?这就是我当时的怀疑。正因为作了这个准备,所以他才进屋迟了。我来画张图给你们看看吧。”他在夏树玩文字游戏用的纸上画了张示意图。  “就是这样,从T形的左端搭到他的底端,用一条结实的绳子就可以了。我们权且把阳台叫做A,T字形底端的扶手叫做B,正因为这个公寓的走廊有裸露在外的部分,所以搭绳子过去一点也不难。只要在绳子上拴一点重物,从外面的走廊瞄准阳台抛进来就可以了。  “即使发出声响,也因为狂风暴雨而无人察觉,而那一点重物,完事后随便扔到哪条江里去都可以。夏树提前作了这么一手准备以后,顺利地偷到了赃物。接着,他随便找个借口到阳台上,将项链穿过绳子拴牢,用手一抖,就能轻易的将项链顺着绳子滑送到T自行公寓的走廊外侧,也就是说,使这条拴着项链的绳子,正好悬垂在他自己汽车顶上。这样一来,再怎么搜身也无所谓了,而接下来,只要到车边去解开绳子,项链就是他的了。就这样,我们大家开始津津有味的看着夏树表演的拙劣的魔术,我对他的计划很有兴趣,就没有说破。可没想到的是,通灵游戏平平淡淡的结束了。项链也好,卡尔彻名表也好,都完好无损,而房间里也没停电,久保倒是去了一次卫生间,可他不一会就会来了。  “当时我有点惊讶,心想难道我的判断出了问题?可我注意到了夏树的表情,他也在惊讶,并且有点气愤。原来,是久保背叛了他。久保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去拉下电闸。而久保收手的理由,我曾以为是良心发现,可现在想来,其实他已偷偷盗取了更加贵重的东西,并且想一人独吞。当时我想他们的计划反正破产了,也不用不给面子说破,于是就和大家一起开始演奏,不再去想这件事。  “但夏树定是怒气冲天了,他和久保一起去了阳台,想必责怪久保不合作,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吧,小偷之间的争吵,一定是很激烈的。最后,暴怒的夏树终于勒死了同伙久保!等他从怒火中清醒过来时,自然大惊失色,尸体不能就这么放在阳台上,而如果一把推到阳台下面的隅田川里去,别人自然会向自己问起久保的下落,怎么办呢?在这时,忽然灵光一闪,他有了个主意——还是利用那条绳子。本来,绳子是用来转移赃物的,而现在,要用来转移久保的尸体了。他将久保的身体栓牢,用力推出阳台,尸体就自然的在外墙摇荡,最后悬垂在T字形底端的外侧,只要在11层的走廊尽头,握住绳子另一端用力摇晃,久保就会落到地面,造成跳楼身亡的假象。说干就干,夏树取下久保的帽子——现在想来,他当时把久保口袋里的翡翠项链也一起取出来就好了,不过没办法,他并不知道同伙这么狡猾——总之他是把久保的帽子给取下来了,然后拴住久保的尸体,就往外面推。可推了一下,就发现不对劲,因为绳子忽然空荡荡的,久保的尸体,不知道在一推之下,到哪里去了!而恰巧此时,不知哪里的电线出了故障,整个公寓都一片漆黑,真的停电了。夏树无法判断久保尸体的去向,但他猜测,还是在楼下地面上,或许就在自己车子旁边,于是慌忙收起绳子,抛入江中,实施下一步计划。接下来,他需要戴着久保的帽子,从屋中飞奔而过,造成久保奔向走廊尽头,并且从那里跳了出去的假象。还好他和久保都穿着一样颜色的西服,他们这种公司职员的收服都大同小异,一片漆黑中也没人看得清楚。于是,他先装模作样喊了一声久保的名字,然后跑进了屋,顺手偷了早已看中的那条项链以后,他打开门跑了出去。如他所料,沉浸在音乐中的我们一时没有反应,并没有追上来。而夏树不顾生命危险,又从外走廊勇敢的爬回了阳台。虽然一失手就会粉身碎骨,但他已没有退路了。还好只有2米的距离,对于一个年轻男人来说,并不是很难的事。事实上,夏树成功了。然后,他又以夏树的身份,一脸迷茫和无辜的返回了屋里,久保的帽子早就被他扔到了河里。此时他已经在风雨中爬来爬去了好几次,全身都已湿透。他先是在屋里装作问话,然后又装作去追久保,追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久保去了。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跑到走廊尽头,在那里对我们说,看到久保跳了出去。要知道,那是夏树自己也以为久保的尸体真地落到了那个方位。而我们一起跑下楼去找了半天,连个尸体的影子都不见。为此大惊的,说到底还是夏树吧。他一边想着,尸体哪去了呢?一边拼命地找,找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仔细热心。  “尸体到底去了哪里呢?根据振子原理,挂在绳上大幅度摇晃的尸体在绳子松开以后,划了一个弧线,越过公寓范围,被抛落到颇有些距离的高架线之上了!很快的,夏树就意识到了自己最初的判断失误,因为,他听到了头顶传来的电车急刹车的声音,直到那时,他才想到久保的尸体,很可能飞到轨道上去了。据说当时久保躺在水洼里,而电车驾驶员看不清楚,直接轧了上去。这样一来,久保脖子上的伤痕,可能也不那么明显了,夏树一定曾经心存侥幸吧?久保的帽子早就被他扔了,现在可能在东京湾里漂着呢。夏树和我们一起回屋之前,把珍珠项链藏到了自己的车里,所以夫人您别担心,您的项链就在下面那白色房车里。好了,我的说明就到这里吧。这次时间最令人费解的,就是尸体飞奔之谜,而现在,谜团终于解开了。怎么样?大家明白了吗?我现在要回家去看电视了。中村探员,您怎么发呆呢?不是拿着手铐吗?还不快点把犯人抓起来?不然他可是要逃啦,毕竟他还是个聪明的罪犯嘛。”  中村走到夏树身边,给他戴上手铐。夏树似乎已经无力辩解,乖乖地毫不反抗。  御手洗从里屋取出上衣,套在身上,预备离开。我们都茫然的望着他,不法一言。  “你叫什么名字?我得写报告。”中村对他说。  “写什么名字无所谓,悉听尊便。石冈,咱们走!”  “等等!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你不是昨天就已经有数了吗?”  “我和你们不一样。难得遇到这样的事,我想看看就这么发展下去会有怎样的结局?可夏树这个凶手好像急着要走,再说6时还有爵士音乐会,我也没时间陪你们玩了。”  “哪天你不看电视的时候,我们好好谈谈吧。你住哪里?”  “你去问他们吧,我要走了。以后你破案的时候如果碰到什么难题,最好比这次的再难一点,尽管找我好了。”穿上雨衣以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向房门口,石冈紧跟其后。  “你别走。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做的?我究竟哪里有破绽了?”夏树呻,吟着说道。  御手洗在门口转过身来,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你反省的很及时啊!态度很不错嘛。以后记得要做的再干净漂亮一点!还有,你好象没什么破绽,只是说什么‘七’这个数字不好,太精辟了。要知道你自己才真正的和它有关。”  “什么?我没有。”夏树咕哝着,而我们大家也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把你自己的姓和名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念念看?”我想了想,菜村夏树。菜、夏,(日语菜夏连读,正好是“七”的发音)果然不错,正是如他所说。等我抬起头来,想看看御手洗的表情时,他已经走了。我只看到房门被轻轻的关上,无声无息。  (本文完)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又译:天衣无缝)  1  “那是什么?符咒吗?”经理看着我的手指说。  我的双手放在吧台上。除了两根大拇指外,其余八根指头的指甲上都有我签字笔写的数字。字都很小。  “不是,我这只是随便写写而已。”我说着,向酒保叫了一杯“酥蹄狗”。  “酥蹄狗是什么?”经理问。  “大概是伏特加酒的一种。”我答道。  “你每次来这里,似乎都点不同的酒。上次叫横滨鸡尾酒,再上次好象叫基里酒。”  “因为我喜欢事物不断改变。我讨厌一成不变的东西。”我说。  经理用非常了解的表情点点头,然后品了一口掺水威士忌。他每次来都叫样的酒。  “不错,日常生活实在很单调无聊。我已经在今年四月过了五十岁生日,上班族也已当了将近三十年。但是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曾在日常生活中遭到不可理解的怪事。”他说。  我原本想附和他,不过因为想起了一件事而作罢。  “我很想碰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每天都在期待,但从来没碰过。人类行为举止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一切行动都只考虑利害得失。认为有利就去做认为不利就不做。就是这么简单。相形之下,象女人这么无聊的生物就成为世最不可思议也最不可理解的东西了。”  经理说完瞥了我一眼。他可能以为我会点头表示同感,然而我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我,又说:“嘿,你一定也一样吧?因为太无聊,所以来这里点叫不同酒喝,又在指甲上写数字玩。”  “是呀……不过,经理,我曾经遭遇过一件不可理解的怪事呢!”我说。  “哦”经理露出想要挑衅的表情说,“真的怪到极点吗?或者只是碰到一个正在逃亡的女人,她向你说了一句怪的话?”  “才不哩!那真是一次不可思议的经历。已经七年了,我到现在还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  “我常常想起那件事,打算解明其中的原委,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出来。真再怎么样也无法解释!如果经理您能够想出解答来,我一定洗耳恭听!”  “快告诉我!不过,那必须是真的很奇怪的事才行。”  “那当然。”  “好,快说吧!”  经理在圆椅上正襟危坐。我开始述说那件事的经过。  2  那大概是1978年,也就好似七年前的事,我在位于竹桥的M报社英文部上班已经有六年了。当时是夏季。一天上午,我和往常一样睡眼惺忪懒洋洋地来报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当我正要打开报纸看今天公布的彩券中奖号码时,然有一个陌生人来找我。  “冒昧造访,真是抱歉。请问你是关根先生吗?”  像平地一声雷般的吼声突然从天而降。我吓了一跳,本能地缩缩头,然后战兢兢往上望去。  已经过了七个年头,到现在我对这名男子的容貌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可见是吃惊到何种程度。我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人看来就象街头常见的肯基炸鸡店前面的招牌人像一样。  他戴着一顶白色硬壳平顶草帽。大概只有在黑白电影中才能看到这种帽子。浮满汗珠的大鼻子上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鼻子下面和脸颊两旁都长着半白而卷的胡须,看来好象马的棕毛一般。这些胡子使脸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不过还猜得出大概是圆形脸吧?这是从他那圆圆滚滚的身材猜测的。他的肚子大概连酒桶都要甘拜下风。  “你……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我说得提心吊胆。偷偷瞄一下四周,果然不错,大家都在看我。  “我是这个人。”  身穿白色西装和西裤的肯德基炸鸡先生似乎不在意我的狼狈相,径自递过一张名片。  “尾崎善吉先生,是吗?”  我看着名片说,但对印在右边的头衔感到大惑不解。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会长?”  “是的,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就是我主持的。”  我真想叫他把音量放低一点,但话到喉咙又吞了回去。  “有何贵事吗?”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不方便在这里谈。”尾崎善吉说。  我相当有同感。  “我们去喝杯茶怎么样?不会花多少时间的。”他说。  于是我带尾崎到楼下的咖啡厅去。他坐下来叫了咖啡后,就开始滔滔不绝起话来,仿佛在对咖啡厅内所有人演讲似的。我从他的话中确定紫电改是一种战斗机的名称没错。  “紫电改可说是出类拔萃的战斗机,大概当时没有任何一种机型可与之比肩。简直是天下无敌。引擎虽然是‘空冷’式的,但绝不比其他装有‘水冷’ 式引的战斗机逊色。现在的汽车引擎多半是水冷式,所以你可能会以为空冷式的一定是性能不高而落伍的,其实不然。二次大战时,许多有名的战斗机象喷火式、马式等,引擎都是水冷式的,所以很多人以为水冷式的比较好。但是水冷式的构造太复杂了,不象空冷式那么单纯。其实凡事都是单纯一点比较好。尤其是飞机构造愈单纯,愈不会出毛病。象摩托车,既不必检查散热器有没有水,天冷时不必担心水会不会结冰。刚才你……”  “尾崎先生,紫电改这种飞机我也约略知道一些,因为我小时候在杂志上过。现在是上班时间,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在这里跟你耗下去。有什么事请快说……”  本来我以为这位炸鸡先生听了这番话会感到不好意思,谁知他却举起右手容不迫地说:“啊,真是抱歉。你是报社职员,时间就是金钱,必须珍惜时间。可是我说的这件事,除了报社的人以外就没有人能够理解了。英文有一句格言说:‘Time is more preciousthan money’,时间比金钱还宝贵。你在英文部工作一定比我还了解,不是吗?现在已经是这么重视时间的时代了。哈哈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快把话说清楚呢?我暗中恨得咬牙切齿。  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养成了懒散悠闲的习惯,每天都会上咖啡厅透透气,象浮出水面呼吸的鲸鱼一般。不过工作还是要做,所以我希望他赶快把话说完好让我回去做那些呆板无聊的文书整理工作。  “你刚才说比较喜欢零式战斗机……对了,我们都简称为零战……”  尾崎一边说时间比金钱宝贵,一边却继续他的演讲。咦?我刚才说过比较欢零战吗?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搞糊涂了。  我开始觉得有点恐怖。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看起来,年龄可能在六十左右。再看他对紫电改这么入迷,我猜他可能在大战期间驾驶过这种飞机。  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他要跑来找我这个跟他完全陌生的人呢?我从刚才现在都一直在努力回想,但就是找不到有关这个尾崎善吉的记忆。他的长相如特殊,如果我以前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的。  会不会是想来探听消息或收集资料的?如果是,那应该到更上面那一楼的报社大厅去才对。我是在英文部办公,又不是记者。他大概找错对象了。  最近我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也许是从此要开始走下坡了,才会遇到这事吧?尾崎还在长篇大论,我却已听而不闻,开始想起自己的事来。  我回忆往事,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好运与坏运的别相当明显。不!这种说法太过笼统,应该说是运气大起大落才对。我实在不白自己到底是幸运之星转世,还是扫把星投胎的。我时常吉星高照,诸事顺遂但随后不久,必定又会楣运当头,万事受阻。这个模式一再重复出现。  譬如说大学入学考试好了。我念高中时,从来不读书,每天放学后就去练游泳。在家里用功的时间平均一天只有几秒种而已,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一流大死心了。去考那些专收劣等生的三流四流大学,也全都名落孙山。这倒出乎我料之外。自暴自弃之余,抱着捣蛋的心情去参加着名的私立W大学入学考试,答案乱写一通。不知为何,我居然被录取了。  当时我的心情就象得道成仙一样。开学前我暗中发誓了几千次,决心从此头换面努力用功。我满怀热情踏入校园参加了开学典礼,不料第二天校门口就堆满了用桌椅搭成的路障。从此进入了激烈学运斗争的时代,连一堂课也没去上。  我已经灰心丧志,每天在堆积如山的桌椅路障前发呆,结果认识了许多爱麻将的牌友。后来和麻将馆老板娘的交情反而比和教授的交情还要好。  进入M报社上班也是同样的情形。我每年都留级,能够进入这家这么大的报社简直是奇迹。但是就在我来上班的第二天,这家报社就开始经营不善,亏损连连。如今全东京的人都已知道M报社即将倒闭。所以我虽然是报社职员,却因薪水过少而连一分报纸也没订。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吉星高照之后楣运当头,一直重复循环下去。  3  尾崎还在大谈零战和紫电改的差异,说两者之间最高速度差了一百公里。十毫米的机关炮也有两座和四座之差,所以破坏力大不相同。此时我插嘴道:“尾崎先生。”  “哎呀!我忘了!你还在忙嘛!人上了年纪,总是只考虑自己。我们现在进入正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把名片给你了吗?很好!你看到我的片,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来呀?”  “尾崎善吉这个名字……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说那名字,而是请你看右上方那个头衔。”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  “对了,就是紫电改!我为这种战斗机献出了一生。你看到这个名词,应会想起一些事来吧?”  “紫电改……没有呀!”  “啧啧!你也真是的,这样还算报社职员吗?今年七月不是有一件关于紫改的重大新闻吗?”  “哦!你是指从四国海岸捞回来的那架飞机呀?”  当时是有这么一个事件:有一架沉在海底的紫电改偶然被人发现而捞运回。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哇!你真令我惊讶!这样看来你连那飞行员的事也不知道了?”  “什么飞行员?”  “有一架飞机坠落在捞起紫电改的现场附近。你不知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当拖吊船将那架紫电改捞起来时,有许多采访船在周进行采访,突然间有一架也是去采访的小飞机在那些记者眼前坠落于大海中。  “对!那是一架民用的私人飞机,由贵报的地方分社所包租的。所以你应知道才对。”  “可是我是在英文版的部门呀!除了报社同乐会以外,我从来不和其他部的同仁说话。何况我又不是记者。”  事实上,我对自己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虽然是报社职员,却不会特别去注意发生了什么新闻。  “那天是晴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即使是刚拿到飞行员执照的新手也够轻松驾驶,可说非常安全。但那架飞机却突然撞进海里!更何况那驾驶员并新手,而是有几百小时飞行经验的老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的确令人想不通!我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因为当时发生了名隧道的大事故,所以也没有特别去注意这个坠机事件。”  “你看到那架运回来的紫电改没有?机舱内全是牡蛎,简直就象一个巨大捕章鱼罐子。螺旋桨也歪了,真是丑得不象样。这就是那风驰电掣、所向无敌紫电改最后的下场吗?我一想到这里就掉眼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将它捞回来。”  “哦!”  “可是,虽然轮子是收起来的状态,但驾驶座上并没有死尸,而且所有门都紧紧关着,机身也没有什么大的破洞。这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说?”  “轮子收起来,表示处于飞行状态。也就是说,可能是因引擎故障而在水上滑翔。当然那架紫电改也可能是战后奉美国之令而抛弃的飞机。这种情形多都是烧毁;虽然也有少数丢到海里的,但在抛弃时都没有收起轮子。经过调查后,知道那架紫电改是从松山基地起飞的,任务是特别攻击。既然它是以特攻的身份起飞的,怎么可能会因引擎故障而降落海上呢?如果是在空战时被击落,那驾驶座上应该会有遗骸才对。可是没有。连鞋子、飞行帽、武士刀等驾驶员戴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一件也找不到,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概是逃出去了吧?”  “对!我也曾这样想。但如果是你的话,逃出去以后会将挡风玻璃再次恢原状关好吗?飞机是金属制的,很快就会沉下去。如果是引擎故障也很可能会炸起火,这时候你有心情再回头关窗吗?”  “也许是降落水面时,头部受到撞击而昏过去了吧?”  “可是找不到遗骸。”  “可能被鲨鱼吃掉了。”  “那总会剩下一些骨头吧?最重要的是,挡风玻璃的框架都还完好如初,鱼的头根本伸不近来!当然鲨鱼也可以从机身的部分进去,问题是机身并未破一个洞口也没有。”  “真是不可思议”  “不错!而且很有趣,简直就象幽灵飞机。”  “的确很奇怪……”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那件事虽然很奇妙,但是关我什事呢?为什么要特地对我提起呢?  “而且也未免太巧了吧?那架紫电改沉没了三十多年,就在被捞起来的同天,在同样的地点突然有另一架飞机坠落!而且驾驶员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坠原因不明!警方的说法是操作失误,但就如我刚才所说,那天风和日丽,晴空里,一个五十多岁的飞行老手怎会在这种日子操作失误呢?”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非常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要对我提这件事呢?跟我关系吗?如果你对那次事故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跟警察讲?”我说。  此时尾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因为我认为,那样对你而言是不大好的。”  “喔?为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说这句哈倒让我吃惊。难道你不知道那小飞机的驾驶员是你的远亲吗?”  “那个驾驶员?”  我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冲击。  “你是高松人吧?那位飞行员名叫桥本四郎,住在高松,而且和你是远亲我调查过了,战争期间他好象在松山的海军基地服役。松山有个紫电改的基地,当然他那时驾驶的战机就是紫电改了。”  “……”  “有人架着紫电改,从松山起飞去进行特攻任务,途中却因引擎故障而降落。后来被人打捞起来时,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门窗也都紧闭着。就在进行捞作业时,先前那位紫电改飞行员却开着一架小飞机冲入海中,怎么样?你这些事能够有一个合理的推测吗?象我这种毫无文学想象力的人,也能将这些组合成一个故事呢?你听听我说得对不对。那架紫电改以前就是小飞机驾驶员开的!你认为这种想法会太过浪漫吗?三十三年前,他身为特攻队员,必须去死,但他有一个绝不能死的苦衷,于是就故意和队友失散,独自降落于海上,为那不是普通的攻击行动,而是有去无回的敢死特攻,连回程的燃料都没有,所以不可能有任何同伴知道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去检举他才对。降落地点是在海岸附近的海面上,离岸边并不是太远,他又擅长游泳,自信能够游到岸边。他逃出飞机时,因为平时训练有素的关系,无意中顺手将挡风窗关上了……认为怎样?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适当的理由能够说明门窗紧闭这件事实吗?我这说法还能够证实那天他突然架着小飞机冲入海中的原因。当他在上空盘旋时,为难以忍受良心的呵责,敢死队的战友呼唤声好象不断从底下传上来,所以他自杀了。”  我有恍然大悟之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也许事实就好似那样没错。他着又说:“既然那是三十几年前的飞机,但是专家应该可以看见引擎一点也没有故障吧?不过那样一来问题可就大了,所以也不必再提此事。重要的是,那架小飞并不是只有桥本一人,还有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影师。小飞机就是他们两人包租来的。也就是说,桥本四郎自杀时将两个毫无牵扯的人也拖下水了!这么一来麻烦了。老实说,那位死去的摄影师是我朋友吉田的儿子。我在松山战友会中很吃得开,所以吉田就托我调查此事。我在多方奔走之后,终于查明了一些真相,也知道了有关你的一些事情。”  我好象有点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了。  “你在东京的竹桥上班,离我的事务所很近。我的事务所就在中野,乘地铁一下就到了,所以我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何。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我到现在没有告诉吉田,因为我讨厌麻烦,而吉田是一个很爱打官司的人,如果知道了些事,一定会找你们家族的麻烦。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好朋友,万一他找你们的烦,我应该能够说服他别那样做。”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他来找我的目的了。这个胖子是想敲诈我!不过他为什么找上我这个穷光蛋呢?难道是想要连我的亲人也一起敲诈吗?我的内心在打颤,但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打算威胁我吗?”我说。  尾崎善吉突然摸着他那啤酒桶般的肚子大笑起来。他笑的样子看来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来以为他会用阴森冷酷的语气说出敲诈的金额来,结果不是,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令我目瞪口呆,他满面笑容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也可以算是威胁了!不过并不会很麻烦,只想请你在信封上写下收信人的地址姓名而已。”  “写收信人姓名地址?”  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概又让你吃了一惊吧?我看起来好象是个非比寻常的人,做任何事好像都会令人感到无比惊讶。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所主持的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已编了一部记录紫电改打捞过程的小册子,希望继续送给全国的同好,因为名太多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却始终还没有将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地址写好,住在东京的会员只有我和另一名男子,总共两人而已,也没有经费可以雇打工学生来写。因此我就想,也许可以向你提出一个交换条件,请你来帮忙写姓名址。条件就是不让吉田去找你们的麻烦。你只要帮忙写一天就行了!这么说是非常不礼貌,不过要请你原谅。你就当作是开玩笑,陪我玩一玩好了。”  “哦……”我觉得非常扫兴,“可是我今天还要上班……一定要在今天写吗?”  “是的。如果今天之内不能写完,事情会很麻烦的。”  “但是我才刚到办公室不久,现在就要早退未免……”  “总比请一天假好吧?顺利的话,大概下午两、三点就可以回来了。要找理由早退很简单,就说是接到我的通知,说你的亲戚发生了不幸事故好了。”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就要将桥本四郎自杀时拖人下水的事告诉吉田是吗?”  “那时侯,如果吉田问我调查的结果,我就没有理由守口如瓶了。”他说话的技巧倒很高明。  “如果我照你的话做,你能保证不对吉田提起那些事吗?”  “保证是很难说啦!不过现在你惟有信任我了。如果你照我的话做,我绝不会背叛你的。对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我发誓只有这么一次。如果我食言背信的话,你可以用任何手段来报复……如果你有麻烦的话,只问问吉田,就可以知道我的行踪了。”  最后,我站起来走向公共电话,打算告诉公司说,因为亲戚突然去世,所必须离开一下,要到下午三点才回来。  4  尾崎善吉似乎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他不断地装出令人意外的滑稽模样,我看了很想笑。其实就算他不装,也会令人想笑。因为他的长相实在与众不同,极为有趣。  我对这个啤酒桶般的人渐渐有好感了。不过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一来是因才刚认识,二来也是怕会被他绑架。我家虽然贫穷,但若独生子遭绑架,即使付不起一百万圆赎款,五十万总能筹得出来吧?  “你经常带着贵重物品出门吗?”  尾崎善吉睁大眼睛,凑过脸来问道。当时我们在地下铁的电车中。  “你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的外衣口袋实在太鼓了。你要知道,大战期间我是在陆军情报部服役呢!”  “这里面是钥匙串和打火机,另一边是香烟。我一向不带贵重物品出门,是放在房间里。这样看来,你这个间谍好象不怎么样嘛!”  “最近我愈来愈不行了。我年轻时是很优秀的哩!真的!不骗你!不是我牛,我做过许多影响国家大事的工作哩!主要是在中国大陆。”  我们坐东西线在中野站下车,又走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那是一幢很旧的公寓。进们的时候,我特别留心是否有人要在我后脑部重重敲上一记,结果没有。那房间里只有两套桌椅,此外空无一物,也不见人影。连冷气都没装,热得要命。  尾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厚的名册和一叠信封,摆在我面前。  “这是名册,这是信封。请你用这枝签字笔写。厕所在那边。请尽快写完我也会帮忙写,所以专心的话,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外衣交给我。对了,打火还是先拿出来吧!如果你不放心,钱包也带着好了。我会吊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尾崎善吉将我的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拿去吊在厕所的门旁边。  “里面很热,还是打开窗户比较好。”  接着我就依照尾崎善吉的指示,挥汗努力抄写姓名地址。连去小便也匆匆忙的。桌上信封一大堆,却见不到什么记录紫电改的小册子。尾崎说,小册子放在这里。在我抄写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的桌子前面,也是写得满头大汗他那么胖,写起来可能比我辛苦得多。  我们并排坐着,写个不停,看来就象一对很要好的学生在应试一般。我有会停下笔来,想一想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情。我现在正和一个陌生的老头子在这个从未到过的房间里一起工作。东京的生活真是无奇不有。对我来说,这个人几个钟头以前还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现在却象一个交往了十年的亲朋好友。偶尔遭遇一次这种怪事,不也挺好的吗?  “啊!已经这么晚了呀?”尾崎善吉突然大声嚷道。  “午餐时间已经过了!老年人最忌讳生活作息不正常了,那是会要人命的。我们去楼下那家餐厅吃饭吧!你要吃什么?我想吃猪排饭,不过吃别的也可以。”  “我和你一样好了。”  “好。没装电话真不方便,因为我才刚刚般来。我这就下楼去叫,马上就来。”  猪排饭送来后,我们就停下笔,边吃饭边聊天。  尾崎说,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会员,上午为了小册子的事,到印刷厂去了,在应该快回来了。  “那家伙也是个飞机迷,年纪和你差不多。个性很不错,应该会跟你合得来。刚才你说你比较喜欢零战,我还能谅解,如果你说你喜欢鹫号战斗机或飞燕号斗机,我就会火冒三丈了。因为我最讨厌那类细细长长摇摇晃晃的机种,太不靠了。如果你刚才说比较喜欢那一类的,我一定当场拒绝帮助你。”  我暗想:那才好呢!早知道就那样说了。这个人大概是因自己很胖,所以喜欢那种矮胖型的飞机吧?  “你开过紫电改吗?”我问。  尾崎脸色一沉,说道:“这问题令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不是海军。对我来说,紫电改就象一个理想女人,象一尊平易近人的观音菩萨,文静又能令人安心。但我永不能爬到那尊观音像上面,我只要在梦中能爬上去就满足了。何况在远处眺望也比较不会看见脸上的麻子。”  “大战时你不是服务于情报部吗?”  “是呀!就在现在的九段会馆里工作。”  “不是在中国大陆吗?”  “我是常到大陆去。满州感觉上就象自家的后花园一样。我在大连也待一段时间。想来你也真可怜,没有机会看到那些宏伟的大街。我的青春就是在些大街上度过的,所以才养成了这种悠闲乐观的个性。象我这种人,任何言行止都是顺其自然的。在东京过惯紧张拘泥小格局生活的人,大概都会把我看作另一类人吧!”  他说得不错。接下来他又开始长篇大论了。  “满州国是日本人在别人家后花园里转眼之间创造出来的国家。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但正如那些街谈巷议所说的,那是一个傀儡国家,纯粹只是为日本人的利益而创造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那绝不是什么‘历史的修正作业’,因为那不是人类理想的产物。就算和希特勒相比,也只不过是他所作所为的十分之一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日本人透过满州国这管道在大陆胡作非为,所犯罪孽其深重,千年万载也无法补偿,但是另一方面,我对那些只知巴结奉承的人道义者也抱有相当大的反感。日本人是老实温顺的民族,也是以米食为主的晨耕族,并非以牛肉或猪肉为主食,为什么要对中国人做出那么残酷的事来呢?我有时必须这么想:那么做的确是有必要的!中国人的历史是一部残酷血腥的历史。看看他们任何一种刑求拷问的方式,就可以知道他们那残酷血腥的本质!日本根本就望尘莫及。我认为日本人只是在逞强而已。大战时我还很年轻,正义感比别人都强。当时我看到日本人在大陆的所作所为,就常常想方设法补偿他们中国人。这也是对全人类和对历史的一种补偿。否则我们早晚会遭到恶报的,而且违反了历史的旨意。你知道所谓以色列建国计划是什么吗?不知道吧?我来告你,当时犹太人受尽了希特勒的虐待,那是很明显的种族灭绝行动,于是我们打算将所有的犹太人迁往满州住,成立一个国家。犹太人是一个流浪的民族,所以他们应该会欣然同意才对。我认定满州就是他们流浪旅程的终点站。大陆的地多得是,绝对能容纳他们。而且如果在满州北部成立一个犹太国的话,也可形成一个缓冲地带,对抗苏俄在北方的威胁。可是,这些终究只是一种浪漫的憧憬而已。真是太浪漫了!你不觉得吗?日本人代替摩西做这种事情!”  尾崎善吉状极兴奋,挥着拳头又说:“这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历史的修正作业’!历史让犹太民族四分五裂,我们就将那些裂缝缝补起来!我们日本人一定可以完成这件事!我感谢上苍让我生为日本人!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梦想这些事。这个构想并不是我自己想出的,但我愿为这工作奉献一生,死而无悔!因为我们是日本人,所以能够替希勒收拾残局:也因为我们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所以更应该这样做!”  尾崎停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好象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过热情,才感到不好意思的。实际上,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是极其认真。不过现在那眼神又恢复原来那种轻松的样子。  “当时我一直在梦里描绘这幅规模庞大的蓝图。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事实上,那是一个充满梦想的时代!”  “结果还不是一切都成泡影。”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冥顽不灵的人,那个时代特别多。有许多人象我一样怀着年轻人的梦,但愚蠢至极的低能儿为数更多。那个时期的造反两字,就和死亡具有完全同样的意义。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加藤回来了。”  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房里来。这人头发很长,给人的印象是他很快活。尾崎吉告诉他说,我就是那位关根先生。只是这么简单的介绍。  “你也遇到麻烦了吗?”加藤说,“这位尾崎先生只因为想到一些莫名其的事,就一直找别人的麻烦。不过你可以放心了,因为我回来了,接下来的工作由我来做。啊,已经写这么多了呀?”  我对这位加藤很有好感。接着我又帮忙写了一些,直到两点半才起身告辞。我预计三点多可以回到公司。尾崎善吉帮我穿上外衣,象西洋人般和我握握手。  “多谢!多谢!关根先生,突然麻烦你做这些奇怪的事情,真是多谢你了。亏你的帮忙,看来今天以内就能把这些名单抄完了。”  “能够帮得上忙,我觉得很高兴。”  “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让紫电改飞翔在日本上空。和以色列建国计划比较起来,这个梦想稍微小了一点,但我必定实现给你看。做不到这件事就表示战争尚未真正结束。到时我一定寄一张招待券请你来观赏。”  “这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前往参观。你这个会相当有趣,以后我要经过这里,可以顺道进来拜访吗?”  “哦,随时欢迎!下次不会再让你抄什么姓名地址了。不过以后可能又会搬家也说不定,因为这里实在太窄了一些。但如果搬家,一定会将新地址通知你的。”尾崎善吉说。  我向尾崎背后的加藤轻轻点头,然后走出了这个连冷气和电话都没装的紫改研究保存会的事务所。  5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向经理讲的故事到此结束。我们在吧台旁隔邻而坐,经理看来似乎非常兴趣,一言不发认真倾听。他听完后,点了两、三次头,说道:“唔,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已经很久了,我记不太清楚。好象是一九七八年的夏天,大概是八月底月初的事。只记得那时还很热。”  “对了!我想起来了!紫电改被人发现而打捞起来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嘛!不过,这事确实奇异无比。那老头是不是这个有问题?”经理用食指在自己的头上绕小圈圈。  “不会吧?我看他精明得很。”  “可是那未免也太奇怪了。如果他真想在当天将那些名单全部抄完的话,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特地乘地下铁到竹桥对你大谈紫电改之事呢?把那些时间用来写不是反而比较快吗?”  “也许他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不愿独自一人在那房间里抄写吧?”  “是吗?东京的怪人真是何其多。不过,故事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后续吗?”  “没有。跟那怪老头比较起来,我的日常生活只能用平凡和无聊来形容。这个遭遇是我近十年来最奇异的经历。”  “对了,他不是说事务所如果搬走会通知你吗?通知了没?”  “没有,大约在十天以后,我有事到中野去,曾顺道到那间事务所看看。也不能算是后续了!”  “哦!结果呢?”  “早已人去楼空,空无一物了!”  “哦!他忘了通知你搬到那里去……”  “是啊!因为我只不过帮他写了三四个钟头的姓名地址而已。”  “那么,后来那个姓吉田的有没有去找过你家人的麻烦?”  “没有。可见他遵守约定。不过有件事稍微有点奇怪。”  “什么事?”  “我后来打过好几次电话问家母,可是她都说我们的族谱里并没有名叫桥四郎的亲戚,一定是弄错了。”  “哎呀!”  “我那时是有点泄气。”  “你做白工了。”  “是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亏啦!我想这是那老头一时大意而产生的误会还偷笑了一阵呢!”  “哈哈!很可能是那样。既然你的人生是卑贱而无聊的,那么这件事应该以让你陶醉个两、三天吧?那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实际上我的日常生活……啊,对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忘了诉你。几天之后,我接到一张莫名其妙的明信片。那时我把它收在这皮包里,在不知还在不在……”  我拿起放在吧台边的皮包,往里面搜了一阵之后,不由得出声大叫:“有了!我放在这随身携带的皮包里竟放了七年!”  那张明信片已经发驺,而且稍微变了色。  “就是这个。不知为什么会有人寄这种奇怪的明信片给我。”  我将明信片交给经理。坐在经理对面的一名男子也凑过脸来看。  经理默默阅读。明信片背面的名字如下:  阁下日前之捐款,本会业已收到,谨此致谢。捐款将作为比萨斜塔整修基金之一。本会保证阁下已受罗马天主教会之庇佑。又,此信亦兼收据用。  经理和我先是大眼瞪小眼,然后笑了出来。不过笑得最大声的却是坐在经理对面那名年轻的陌生人。他笑完之后,从圆椅上滑了下来,摇摇晃晃往里边走:“你到底捐了多少钱?”  “一毛钱也没有!连这‘比萨斜塔拯救委员会’的名称也是第一次见到的。”  “上面的字还是正式打字排版印刷的哩!姓名地址也都是你的没错。究竟哪里弄错了?话说回来,这倒真是一件杰作。这是‘不可理解的珍贵体验’的杰作。”  “是吗?”  “以前流行过一种叫幸运信的游戏,我也曾经接过那种信。想不到后来又流行这种的……”  刚才那位年轻男子坐在靠里面的座位上,对着同伴开始发表演讲。因为距远,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内容大意约略如下:  “大家都说人生很无聊。那是因为大家没有眼光所致。看看蝙蝠吧!白天睡觉,黑天在黑漆漆的天空飞来飞去,就是这样而已。认为人生很无聊的人,如变成蝙蝠,一定会无聊到死吧?”  “这家伙和那个老头是同类的。”  经理指着那位年轻人,笑着对我说道。然后用严肃的表情想了一下,又小声说:“可是,那个紫电改老头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个难解的谜。”  此时那名年轻男子刚好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听到经理这句话后就说:“谜?这么简单明了的事,你竟然想不通吗?”  “简单明了的事?”经理和我异口同声嚷道。  “你是说刚才讲的那些怪事的真相,你都一目了然吗?”经理说。  “那当然。”  年轻人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那么,七年前我遇到的那个怪老头,那个疯狂迷上紫电改的老头的企图以及这张明信片的来龙去脉,你也都一目了然吗?”我说。  “不错!”  这是因为只有疯子才能了解疯子吧?  “呵呵呵!那就请你说来听听!”经理探身向前说道。  “我们两个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的原因,你竟然能够找到吗?”我自己找了七年都还没找到。  “简单得就象坐在船上找大海一样!”年轻人说道。  他似乎自信满满,会不会喝醉酒在说大话?我实在猜不透这个人。  “可是你不能凭感觉随便随便乱说!一定要有合理的说明才行。”经理似乎很不服气。  “简单之致!那是最初步的骗术。使诈术偷了你的东西!”年轻人对着我。  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心想这人果然是喝醉了。  我说:“哈哈哈!这里可能性我当然也考虑过了。可是我究竟被骗去了什么呢?偷了什么东西?我身上没带任何值得被骗被偷的东西,钱包里面的钱也没少,照和打火机也没丢。我住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物品遗失。老实说,那里也没有什能被搬走的东西。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想让我离开办公桌几个小时?但我回公司后,问过几位同事,都说我不在时谁也没有靠近过我的办公桌,不单桌子没有问题,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人打给我;因为我当时只是一名非常不重要的小员,而且我七年来都平安无事,如果那是有人要用阴谋害我,我应该老早就出事了才对。至少在我的周边应该有异常的事发生才对,然而都没有。”  “什么事都没发生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假如你没有遇到那个尾崎善兵卫……”  “是善吉,不是善兵卫。”经理在旁纠正他。  “假使你没有遇到尾崎善吉,也许你今天就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喝酒了。”  “那要去哪里?天堂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我不知道,也许去银座吧!”  “银座的步行者天堂是吗?”经理在一旁奚落他。  “如果你什么也没被偷,为什么会收到这张比萨斜塔拯救委员会的收据?”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嘛!”  “那是因为你捐了一大笔钱!”  “我哪有一大笔钱?不是我在吹牛,我现在已是一文不名,七年前更是一清二白,因为薪水太少了。你说我哪来的一大笔钱?”  那年轻人露出急躁的样子咋舌说道:“啧啧!那一定是彩券了!不是吗?”  6  我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间,整个背脊都凉了。那是一种本能上的反应。这个打击使我瞬间醉意全消,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拼命在记忆里搜寻七年前的情景。对了!我从那时到现在,一直都是彩票的忠实顾客。在一家快要倒闭的公司上班,不将梦想寄托在彩券上也难……  “你……你是说,我那时买的彩券中了特奖,是吗?”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你中了一千万元之后,要喝酒应该会到银座吧?”  我只觉得喉咙干渴无比。经理也放下酒杯,茫然发呆。  “想起来了!那天我正要打开报纸看彩券中奖号码时,那个胖老头突然出现……”我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喃喃自语。由于所受的冲击太大,自己的声音听来仿佛是别人的。  “那个时候我如果快点看那中奖号码就好了,是不是?”  “那个叫善太郎什么的老头,不是问过你是否经常带着贵重物品出门吗?就是在刺探彩券存放的所在。”  哎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我回家后打开抽屉,彩券明明还在啊!”  “但没中是吧?”  “是啊……”  “那是被加藤调换过的彩券。”  “加藤?但……但他是什么时候偷走我的房间钥匙的?要进去那房间,一定要偷走我的钥匙串才行啊!”  “那当然,因为你完全中了那善太郎老头的计,说出钥匙串就放在你的外口袋中。你进了那没装冷气的房间后,不是将外衣脱下来了吗?”  哎呀!没装冷气的用意原来就在这里!  “可是那件外衣一直吊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呀!”  “你至少应该会去上一次厕所吧?即使没有,他要另外设法拿到钥匙串也轻而易举之事。他偷到手以后,趁着走出房间去叫猪排饭之时,交给了在楼下候的加藤……不!也许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也可能趁你专心抄写那些姓名址时,瞒过你的眼睛从钥匙从已经打开的窗户往下丢,此时他很可能连你的驾照也一起往下丢,然后加藤在楼下依计行事。他首先从驾照上得知你的住址,再最快的速度赶到你的房间,用钥匙开门入内,搜寻那张彩券。万一找不到,他要立刻赶往你的公司,从你的办公桌里应该能找到。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我很想哭。  “加藤在你房里找到彩券后,就用一张没中奖的调换过来,然后赶回中野让你庆幸终于可以回去了。那个叫善兵卫什么的不是还帮你穿上外衣吗?那时可能就很快的将钥匙和驾照放回原处了。”  我开始诅咒自己的愚蠢糊涂。  “那个善作老头也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他设计得非常好,连所用的假名都巧妙,明明是个大骗子,却叫做善作(这位年轻人因为对人名的记性较差,故将善吉说成别的名字——棒槌学堂注),真是目中无人,太有幽默感了。下次你碰到他务必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这张收据也设计得很好,‘比萨斜塔拯救委员会’,是诗意盎然。他在各地偷拐诈骗之后,大概都会寄上一张收据给受骗人吧,也许他认为这样是一种礼貌。真是一位有绅士风度的怪盗。”  我万念俱灰,但仍问道:“可是,他为什么知道我中了特奖?不!应该这么问:他为什么知道我买那张彩票中了大奖?”  “那大概是在你的宣传广告上得知的。”  “我宣传?”  “你写在指甲上的那些数字,不是刚买来的彩券上的号码吗?彩券的号码是总共有八位数吗?刚好是两根大拇指以外的手指总数。”  “啊……”  我一边叹气,一边望着自己指甲上的数字,差点哭出来。我念大学时,有次做这种游戏,结果那期彩券中了一万元。从此我就养成了这种嗜好,直到现都没有改变。七年前我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要查出中特奖的彩券由何处卖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进一步调查的果,发现有个奇特的人物,这人老爱将彩券号码写在指甲上到处招摇,而且这期的特奖正好落在这人手里。于是他们便设法在这人尚未发觉中奖以前将彩券弄到手。因此我想,那天早上一定有人来到你身边,睁大眼睛猛瞧你的指甲……”  这时我已经懒得回忆是否真如他所说的了。我只感到生气。  “不过,事后你难道没有将指甲上的数字与抽屉中那张彩券的数字对照吗?”那个年轻人说。我想我并没有对照过。我为什么要对照呢?谁会想到一张一直放在房间抽屉里的彩券有可能被人偷偷调换呢?  接下来是如何回到家了的,我已经一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我清醒过来人已经在公寓里了。酒钱可能是经理同情我而帮我付的。  我是多么糊涂啊!我坐在窄小房间的正中央,再次谴责自己当加藤潜入我房间翻箱倒柜时,我正在那些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封上拼命抄写姓名地址,写得一本正经,满头大汗!  现在的彩券中奖号码一般都是登在晚报上,但七年前的情况不一样,那时彩券名称叫“巨无霸”,抽奖在傍晚才举行,会场很大。晚间电视新闻虽会立播出中奖号码,但报纸方面都是在第二天的早报上才刊登。  因为我要上班,所以无法看到晚间的电视新闻。而且我在报社上班,家里没订报纸,所以那些骗子就有充分的时间可演练作战计划。  我关掉电灯,四肢呈大字形躺在廉价公寓房间的正中央,但是一点也没有睡意,就那样躺着不动。不知不觉中,窗外天色渐渐泛白,我只觉得心情无比空旷。想到自己真是一个运气大起大落的人。事实上,那次不可思议的体验正是这固定模式中起伏落差最大的。幸运之神来到我眼前最近的地方,然后又滑溜溜从我腋下穿过去。  我一直在想,如果七年前真的中了一千万圆会怎么样。以当时的币值来说那些钱可以买一个豪华公寓来住了吧?即使还买不起,付头期款也该轻而易举吧?也许我会将那些钱当作资金,做个小本生意,脱离上班族的生活吧?还是用来结婚呢?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站起身来,打开破旧的窗户凝视外边。天色灰白,空气凉爽,大都市就醒来了。我仰望天空,看到有个小红点一闪一闪的,大概是一架小飞机吧。  我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一张长方形的坚硬纸片。那是什么东西?我拿出来看,原来是名片。到底是谁给我的呀?我回忆了一下,终于慢慢想起来了。是才在那家咖啡酒吧遇见的年轻男子给的。我们道别时,经理向他说:“实在太令人佩服了!请给我们一张名片好吗?”  大概那时他也顺便给了我一张吧,因为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也记不太清楚。  我借着路灯的光线看那张名片。上面有几个看来象名字但意思不明确的字:“御手洗洁”。  我不由得出声大笑。这是什么?是姓名吗?大概是吧!还是那人在开玩笑?真是一流的玩笑。跟那个比萨斜塔是同类的吧?这个都市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各种愚弄人的方式都有。这是不是叫人将厕所洗干净的标语?或者是在隐什么?  也许是大笑的关系觉得心情舒爽多了。结婚、买公寓、做生意等等,志气免太小了吧?想来七年前那张彩券所能带给我的幸运,顶多也只是这些而已嘛。跟尾崎善吉对我说过的要在满州为犹太人建国的志气比较起来,这些事的格局在太小了!我至今仍为他说的那段话感动不已,即使其余的话都不可信,我也相信那段话。我相信那是这个骗子青春时代的梦想,是他的真心话。  我的心情逐渐好转。我想,就把那一千万圆当作听那段话的代价好了,尾善吉说过,现在的东京人格局太小。真是胡说八道!你那么爱钱的话,我这一千万的小钱就送给你好了,但是你一定要……  “一定要紫电改飞翔在天空啊!”  我一边望着空中那红色光点,一边喃喃自语。然后,我似乎看见了那带着鼻眼镜的尾崎善吉出现在天空,他正微微掀起头上那顶白帽在向我点头致意呢。  (本文完)  希腊之犬  序曲  神田川从郊外穿过山手,贯穿大半个东京的中心地带后汇入隅田川。  在神田川与隅田川交界处向上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河岸两边造了很多桥,那里被称做浅草桥,从古老的江户时代开始,就是船家停靠的繁华街市,在那时,许多游手好闲的人都是被停靠的船只射出的灯光所吸引而来,一来二去,这里竟成为了江户时代数一数二的繁华场所。  但由于河川受到污染,游船渐渐减少,这附近的灯火曾一度消失。不过近来,由于东京人的生活越来越富裕,营日繁华的景象似乎有逐渐复苏的趋势。河边再次出现了船屋,为客人提供天妇罗、温酒等小吃,所以来隅田川游玩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  只不过,并非每一艘停靠在河边的船只都能招揽到足够的生意。“横关”就是一家生意惨淡的船屋,它停靠在神田川上游,浅草桥附近,接近秋叶原一带。本来位置不坏,但由于它位于桥下,平常晒不到太阳,所以总给人以阴暗的印象。也就因为这样,它虽然是附近唯一的一艘商店船,却很少驶出隅田川。  最近,这里又来了一艘新船,但这家船屋和其他的船屋不太一样,船身已经半沉,非常破旧,好像是艘已经被丢弃很久的废船,完全不像是接待客人、做生意的船只。  它的上半部屋子部分的拉门已经支离破碎,柱子又旧又黑,还有裂痕。最近这一带的人都在背地里说那艘船屋是幽灵船。原因是,当地有几个小孩子跑进去玩的时候,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对小孩子们来说,那些过于华丽的船屋他们是不敢随意靠近的,但废弃的船只却是很理想的探险场所。于是,就在一个有雾的黄昏,三个顽皮的小鬼借助一块跳板,跑进了那艘废弃船。  那艘船的形状有些不一般,船身比一般船只要宽,而屋子部分与下面的船身似乎连接得不很稳周,好像只是简单地固定上去而已。所以只要稍微用力地推一推柱子,屋子的部分就会轻轻摇晃。另外,屋子里的地板铺的也不是榻榻米,而是简陋的木板,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地板上胡乱堆放着一些破旧的轮胎。  孩子们在船上做了一番探险之后,坐在那些轮胎上做起游戏来。就在那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好像房子要倒塌一样。接着,背后又传来动物发出的巨大咆哮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当他们回头看时,地板的某个部分隆起了,一个怪物正从隆起的地方慢慢出现。  怪物只露出上半身,头发长到肩膀,十分脏乱地纠缠在一起。但是最让孩子们感到害怕的,是他头发的颜色,他们从没见过这种赤红如火的头发。  他用大得出奇的眼睛瞪着孩子们,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借助一点余光,可以看到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而他的脸颊、鼻子和额头的肤色则十分苍白,像涂过白色的粉末一般。还有,他的鼻头又大又圆,鼻子下面长满了胡子,胡子颜色也十分奇怪——是红褐色的,看上去扭曲而纠结。忽然,那堆胡子从中间突然分开,露出了血盆大口……  那个怪物确实大声说了些什么,但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实在是一点也不像人话。在孩子们听来,那应该只是从一个畸形的醉汉嘴里发出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叫喊吧。只不过当他们想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是逃到陆地上很久以后了,在刚一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大家的脑子里全部一片空白,只记得发出尖叫,吓得一窝蜂地进出船屋而已。  1  “你知道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节么?”  御手洗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本旧书放到我的膝盖上,书中有一页被折了起来。因为封面是希腊文,所以我翻了几页后,才知道它其实是英文书。  “你知道我对英文很头痛吧?”  听到我这么说,御手洗便爽快地回答:“好吧!我翻译给你听。”然后从我的手中拿走书本。  “这是出现在特洛伊战争中,《阿伽门农和赫克托耳》这一章的故事。那是一个阴暗的午后,宙斯神那象征着不幸的雷鸣在天边轰隆大作。当时,希腊军正遭受特洛伊军队的反击,像雪崩一样节节败退,被追赶到海边,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正在那昏暗绝望的时刻,突然之间,一只银背黑犬从岩石后面蹿了出来,向特洛伊的猛将赫克托耳挑战。赫克托耳举着磨得镜子般光亮的剑和盾牌奋力应战,但沉重的甲胄成了负担,他无法如愿地挥动手中的宝剑与盾牌,特洛伊军因此陷入了苦战之中,希腊军也乘机逃往靠在岸边的友军船队。”  御手洗说完,把书合起来。  “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我问。  “刚才我去港口那边散步时,认识了一位从希腊开船来这里的人。选本书是那艘船上一位年轻的希腊妇人给我的。”  御手洗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厅的一个角落。  沿着他看过去的方向,我看到在象牙色的石制走廊里有一只大型牧羊犬正乖乖趴在大理石柱的阴影下,好像在等它的主人。在我的印象里,牧羊犬似乎长得都差不多,腹部一带的毛是淡褐色的,头部和背上的毛是黑色的。但是那只狗却有点不一样,在它背部黑色的毛里,还掺杂了如欧洲老妇人头发般的银毛。  “你在看那只牧羊犬吗?”我说。  听到我的问题,御手洗好像很陶醉似的眯起眼睛回头看我,点点头说:“嗯。我在想,出现在刚才那个希腊神话里的狗,应该就是那样的狗吧!”  一九八七年六月,我们来到了摩纳哥。这次旅行是住在英国的富豪艾雷克逊先生提议的。为了感谢我们帮他解决了之前的“水晶金字塔”事件,他招待我们来摩纳哥玩,并把我们安顿在巴黎大饭店。  摩纳哥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雷尼尔亲王的主要收人来源有两个,一个是赌场,另一个就是这一排排修建在道路两旁,可以从阳台上眺望到法国南部海洋美景的艺术风格饭店。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沙滩闪烁着白色的光芒,靠近岸边的海面就像厚玻璃的断面一样,泛着高贵的深绿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大海。  这实在是无可挑剔的摩纳哥假期。只可惜,生性随意的我们和巴黎大饭店里那太过讲究排场的咖啡厅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沿着铺满石砾的摩纳哥街道散步,走到附近罗兹饭店里的咖啡厅去喝茶。那边的饭店比较新潮,颇有纽约或东京的气氛。而那一天,我们也在罗兹饭店的咖啡厅里。  罗兹饭店的咖啡厅有片一整面墙大小的落地窗,从窗内望出去,可以看到有钱人的白色游艇漂浮在地中海上的画面。很多有钱的希腊人和意大利人都是驾着自家游艇来摩纳哥度假的。  当我们从玄关出来,漫不经心地走过停在饭店门口的法拉利或劳斯莱斯旁边时——  “请问你是御手洗洁先生吧?”我们的背后传来一句日本话。  回头一看,说那句话的人是个鼻子下面蓄着灰白胡子,鼻子上挂着玳瑁框眼镜,看起来就很难伺候的中年日本绅士。而刚才那只牧羊犬就在他的脚边。我努力地回想,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否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御手洗问。  “我叫青叶照孝。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常常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和活跃的事迹。因为杂志上有你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是你。”  “过奖了。”御手洗回答。  “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大概明天就会回日本了。”  ‘那太好了。是这样的,我妹妹对我说她有事情想找你商量。所以,我正打算找时间登门拜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或许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这只狗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御手洗不怎么理会那个人说的话,径自蹲在狗的前面,抚摸着狗的头。  “它叫葛利斯,是我在希腊的时候养的。”  “我在《财界月报》之类的杂志上看过关于你的报道,你在海运界的成就很了不起!”  “啊,是么?这是我的光荣。”  青叶摇晃着有点发福的腹部,很爽朗地笑了。然后接着说:“不过,有一阵子没有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消息了。怎么?最近都在休息么?”  “你这么忙,还如此关注我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有时间么?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作为你的崇拜者,能和你多聊聊天,是我梦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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