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魔嗤笑之物--三津田信三-17

“为什么?”  “因为乎山的金子是自己的东西——这种强烈的妄想很有可能已经让他变得不正常了。绝不放过任何胆敢对乎山出手的人——就算他有这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你是说……黄金已经蒙蔽了他的理智了吗?”  “只要有这两个动机,对他来说,什么时候对那几个被害人展开行动都不奇怪。”  “嗯……”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一个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凶手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连续杀人?”  “为什么?”  “因为凶手是在命案发生的前几天,才第一次出现在奥户里的。”  “你、你说什么?!”  “以前来御笼堂巡礼的朝圣僧身分……”  “你、你是说……”  “警部一开始曾经说过,命案发生的时候,整个奥户地区只有两个外地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胆武先生,而您刚才也同意我的出现只是纯属巧合,但他的出现可就是必然了。”  “可、可是大师……我们已经调查过他的身分了。”谷藤手忙脚乱地翻动着他手中的笔记本。“根据他本人所持有的纳札,他的祖籍在四国的……”  “谷藤刑警,关于这个问题嘛……乡木家的梅子夫人曾经说过,最近有些专门袭击修道僧或朝圣僧,拦路打劫的强盗在神户出没,另外力枚也说过,打从阳子消失的时候开始,就有拦路打劫的强盗在神户出没。梅子夫人所说的最近是指去年,而力枚口中阳子消失的时候,则是距今两、三年前的事了。”  “那么那张纳札不就是……”  “肯定是从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朝圣僧身上抢来的,如果只是抢的话还好……”  “还、还把对方杀掉吗?”  “为了暂时保有这个身分不被拆穿,就不能让被害人有机会去报案,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  “等一下,”警部忍不住插嘴:“如果立造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吧!可是这个和尚看起来虽然又老又憔悴,但是也只不过二、三十岁吧!年龄完全不吻合啊!”  就连谷藤也没有提醒他“警部,人家不是和尚,是朝圣僧”了,取而代之的是言耶语出惊人地表示:  “前提得要他真的是立造本人……对吧?”  “你、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鬼无濑警部当天第一次用非常狐疑的眼神盯着刀城言耶。  “真正的凶手就是锻炭立造……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耶!”  “抱歉,我刚才没把话讲完整。”  “什么……”  “真正的凶手是由立造一手养大,从他口中得知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儿子。”  “咦……”  “奥户的村医驹舄医生说他去山梨办事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长得跟锻炭家的立造很像的年轻男子……也就是说,他的儿子才是这一连串发生在奥户地区,模仿六地藏菩萨的连续杀人事件的真凶。”  “骗、骗人的吧……”  “警部和我曾经好几次都快想破了头,就是想不出嫌犯会是何方神圣,甚至怀疑这些命案根本没有凶手,这也难怪……”  “…………”  “因为真正的凶手其实是个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的人。”  警部和两名刑警皆不约而同地以惊讶狐疑的表情望着屏风的方向,熊谷巡查就坐在屏风前面,也是一脸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屏风里面。  “为什么力枚是被勒死的呢?我想可能是因为凶手用钝器在他后脑杓上重击时并没有让他立即死亡,眼看被害人就要开口呼救了,凶手才匆匆忙忙地勒住他的脖子吧!”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案发现场并不是乎山上的那栋房子,而是在御笼堂里。”  “他是怎么把被害人约出去的?”  “不是他约被害人出去,是被害人自己送上门去的。”  “什么……”  “被害人是在晚饭前出门的,当时他还告诉成子夫人:‘要是今天晚上的心情能稍微变好一点就好了。’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他希望能够藉由请御笼堂的朝圣僧来家里吃饭,让心情稍微变好一点。月子曾经告诉过我,揖取家常常会送饭去给在御笼堂里修行的人吃,或者是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力枚该不会是发现了和尚的真面目吧?”  “我想那应该不可能吧!因为他跟立造的交情又没有特别好,而且凶手跟被驹舄医生目击到的时候比起来,外表似乎也改变了不少呢!”  “既然如此,莫非是看到什么凶手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吗?”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办法解释力枚遇害的动机了。对于凶手来说,这也是他不在计划内的犯行,但还是可以将其混入连续模仿杀人的事件里。然而很讽刺的是,这时在模仿上却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第三句歌词是‘红地藏菩萨,躲进来’。当然,‘躲进来’的地方不一定要在洞穴里面,也可以是地藏菩萨庙里。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必须把尸体弃置在红地藏菩萨庙里才行。问题是,红地藏菩萨庙什么地方不好盖,偏偏盖在设有警方搜查本部的村民活动中心旁边。”  “哦……”  “虽然不是完全不行,但还是避开红地藏菩萨庙比较好。这么一来,再参照‘躲进来’原本的意思,还是得把尸体弃置在六墓之穴里才行。可是凶手没办法背起体格壮硕的力枚,再爬上御笼堂后面的石阶,所以只好把尸体肢解,好让搬运起来比较容易。”  “所以那栋房子里的浴室血迹、砍在竹帘上类似斧头的刀子痕迹也全都是伪装的吗?”  “因为要是被警方查出真正的犯案现场,凶手就完蛋了。”  “而且我们也都没有想到要去调查御笼堂里面呢!”  “案发的隔天,我前往御笼堂的时候,闻到了之前并没有闻到的线香味道,而且还是走在田埂上的时候,在距离御笼堂还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  “那是为了消除血的臭味,所以才焚烧大量线香的吧!”  “当我发现力枚的尸体时,曾经也检查过那栋房子的二楼,发现壁橱里的棉被倒下来了,那是因为毯子被拿出来的关系。”  “因为要用来铺在御笼堂的地板上嘛!然后再把肢解好的尸块包起来,带到山上,用两轮大板车运到六墓之穴。”  “至于力枚遇害的时候,他说感觉到有人爬上后面石阶的微妙气息,当然是骗人的,也或许是一种防御措施吧!还故意用‘微妙’两个字来表现,真是有够讲究的,我们都被骗倒了。”  “因为我们一开始虽然对外地人有些戒心,但是在查到他的身分属实之后,就完全把他排除在调查的对象之外了!”  警部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一次见到警部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哦……当时你对我说的话全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是那个原因吗?”  “当时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一直搞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种熟悉感。并不是因为我在进入揖取家的客厅时看到了什么,而是感觉到了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言耶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  “当时谷藤刑警来叫我,我便进了客厅,就在警部问我意见的时候……”  “嗯……哦……就是那个时候啊……”  “问题是,警部当然也有身为警察的骄傲,对于让我这种素人侦探的家伙加入调查,心里应该充满了不高兴的情绪吧!”  “呃……啊……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可是因为谷藤刑警抬出了冬城牙城的事迹,您认为如果只是听听我的想法也没差,我可以在警部脸上读出这种内心的纠葛。”  “呃……啊……也没有那么严重啦……”  “当时我虽然故作谦逊地说:‘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但是我心里其实还打着另一个如意算盘。”  “…………”  “另一个如意算盘,就是我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掌握警方的调查状况。我当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什、什么?你、你这家伙,还给我装出一副好青年的样子……”  “我当时的那种感觉,其实就是所谓的熟悉感。”  “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见到胆武的时候,我说有事想请教他,他说警察的人已经来问过了……就这样扯了半天之后,他突然浮现出满面的笑容说:‘像我这样的人,只要能够帮上别人的忙,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我应该要这样想才对。’那个时候,我除了因为他愿意配合而松了一口气之外,同时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你其实早就已经在无意中感觉到,那个和尚的想法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这就是所谓的熟悉感吗?”  “是的,当我后来讲出跟他一样的话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只不过,就像警部说的那样,我只是无意中感觉到,所以并没有具体地去搞清楚那种感觉。当时我如果能够搞清楚那股熟悉感代表着什么意思,或许就可以阻止连续杀人案的发生了……”  “大师快别这么说……您再厉害也不可能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吧!”  谷藤试着安慰他,而警部只是在他旁边以非常公式化的口吻说:  “真的是以山里的金矿为诱饵把立治约到那栋房子的吗?”  “因为朝圣僧都在全国各地云游,所以如果骗他说什么地方的金山跟乎山很像的话,要把他骗出去并不难吧!”  “他在立治遇害的时候也说过有人爬上御笼堂后面的石阶,那个人其实就是他自己吗?”  “当时他不仅先拉好一条防线说:‘并没有特别去留意两边的山路,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死’还指证历历地说:‘西边那条山路没有看见任何人,但东边那条的确有看到两个男人’然后又补了一句,说其中一个应该是我,另一个则是力枚。想当然尔,那个时候他其实是在那栋房子里,根本不可能看到我们。只不过,当时他等于是在那栋房子里跟我们错身而过,当然不会不晓得我们上了乎山。只是他没有办法确定我们是不是一起上山的,所以才会语带保留地说是‘看到两个男人’。”  “还真够狡猾的呢!”  “对呀!不过如果他真的从御笼堂里看到我们的话,应该也会看到跟在父亲后面过来的月子才对,然而他却连提也没有提到过月子。”  “原来如此。”  “至于广治的部分,他从御笼堂就可以看到他在黑地藏菩萨庙出现的身影,所以更是简单。”  “就算力枚真的是自己送上御笼堂去的好了,那锻炭家的三重杀人又要怎么解释呢?就算他是大家都认识的朝圣僧,但是在刚发生命案的情况下,会随便让他这个外地人进屋里去吗?”  “是志摩子让他进去的。”  “为、为什么?”  “为了要让朝圣僧帮忙祓除为锻炭家带来灾祸的邪恶之气。”  “啊……!”谷藤突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安宁寺的大信和尚有说过,她在守灵的诵经前和诵经后都缠着问他能不能帮忙驱邪,害他不知如何是好呢!”  “没错,因为她的信仰非常虔诚,所以就表现在这种地方上了。但当我告诉胆武发生了第三起命案的时候,他突然主动说出‘可惜我既不会加持祈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力,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朝圣僧’的话,我想那其实是为了让我不会联想到志摩子请他帮忙驱邪的事实所下的暗示。”  “居然敢瞧不起警方……”  警部又化身成面目狰狞的兽头瓦,恶狠狠地瞪着屏风。  “我之所以会觉得奇怪,是因为当我通知他力枚遇害的消息时,他明明说过第二天就要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朝圣地点,但是当我离开奥户又回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的关系。”  “会不会是因为他很在意调查的进展,所以没办法离开?”  “是的,但这似乎也变成他的致命伤呢!”  就在言耶讲完这句话的同时,村民活动中心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屏气凝神地紧盯着屏风的方向。  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  有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凄厉笑声,忽然响遍了整个村民活动中心。  不仅如此,那阵笑声与其说是大笑,还不如说是嘲笑……  充满了恶意的嘲笑声……  事实上,自从刀城言耶开始指认坐在屏风的阴影里,那个名叫胆武的人就是连续杀人事件的真凶时,所有在搜查本部里的警官们,就开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把屏风包围起来。  然而——  就在那阵令人吓破胆的笑声响彻屋内的时候,那层包围网也瞬间出现了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  有道宛如猴子一般的黑影,从屏风的阴影处冲出来,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马上就往村民活动中心外消失了踪影。  第一个采取行动的是刀城言耶,脚上穿着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的登山鞋。紧接着谷藤刑警也冲了出去,然后终于听到鬼无濑警部一声令下:  “别、别、别让他跑了!”  言耶冲出村民活动中心的时候,跟胆武之间已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对方的动作非常敏捷,敏捷到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步,不知道那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好的体力。  (他到底打算逃到哪里去?)  绕过臼山可以逃到初户,但是方向却跟他跑的路线不太一样。  (不会吧……)  在穿过半个村子的时候,只见胆武蓦地往揖取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是想要逃进乎山里吗?)  刚跑出来的时候,言耶背后还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一路相随,但是跑到可以看到揖取家的地方时,就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了。  “以靠脑力工作的大作家来说,您的脚程还真快呢!”  原来跟在言耶身后的是谷藤。  “可能是因为我在全国各地旅行,所以不知不觉之间锻炼出脚力了吧!”  “就算是这样,您还是很厉害。”  “其他人呢?”  “可能有人是真的跑不动了,但是剩下的人都在柴崎的指挥下,三分之一往御笼堂的石阶、另外三分之一从乎山的西边山路包抄。”  听他这么说,言耶就放心了,看来警方办事也很周全,接下来自己只要全力追赶凶手就好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经过黑地藏菩萨庙,转进乎山九弯十八拐的山路之后,他们的速度就明显地慢了下来。  而且,当两个人才刚转进弯弯曲曲地往前延伸的坡道,就不约而同地同时停下脚步,那绝对不是因为累了的关系……  “大师……您有听到吗……”  “有,几乎要让我起鸡皮疙瘩……”  从九弯十八拐的坡道上方,传来了嘲笑的声音。  肯定是走在他们前面的胆武所发出的嘲笑声。  “那、那家伙从刚刚开始就这样,一边跑还一边……”  “他可能一直在嘲笑我们也说不定。”  那一剎那,两个人都僵住了,互相对看一眼之后,又开始往前冲。  好不容易终于跑完了九弯十八拐的山路,那条奇形怪状的蟒蛇坡又出现了。不光是弯弯曲曲,宛如蛇行一般地蜿蜒而上的坡道就像是个倒扣的研磨钵一样,再加上脚边滚来滚去的石头、从地面和两侧的山壁钻出来的巨大树根,再也没有比这里还难跑的地方了。  “可、可恶……那家伙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敏捷啊?”  “可能是被附身了吧……”  “什么……”  “所以才会有那种正常人不可能有的体力啊……”  “…………”  从谷藤的沉默里,可以感觉到他不知道言耶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的困惑。  “啊!您看……”  在终于看到蟒蛇坡的尽头处时,谷藤突然大声地叫了出来。  因为坡道顶端站着一个黑黑的影子。  影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像是不屑、又像是在嘲笑……不对,他是真的对他们嗤之以鼻,令人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的朝笑声,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响彻禁忌之山的每个角落。  “少瞧不起人了……”  谷藤掏出枪来,言耶急忙阻止他,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那影子又不见了。  “走吧!”  言耶一股作气地爬上剩下的山路。  爬到坡顶上之后,两个人宛如脱兔一般地拔足狂奔,之前被拉开的距离似乎一口气缩短了。  当他们跑到山路的分岔点时,好不容易终于看到那道影子沿着通往六墓之穴的南侧山路狂奔的背影。  “笨蛋!居然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这么一来跟自投罗网有什么两样。”  谷藤虽然露出喜形于色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却流露着不安。其实言耶也有同样的感觉,那是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不可以再走进去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若不是谷藤就在旁边,言耶可能真的会掉头离开也说不定。  “已经无处可逃了呢!”  然而,口中却说出完全相反的话,别说是回头了,他还加快脚步地往有问题的地方走去。  没多久——  终于看到一个伫立在六壶之穴旁的身影。  (咦……)  言耶有一瞬间真的打从心里害怕起来,怕他就那么被六壶之穴吸进去了。万一真的看到那样的画面……  “站住!你没地方跑了!”  谷藤刑警大喝一声,将他拉回现实的世界。  那道影子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笑容已经从脸上消逝,只是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们,然后转过身去,开始往下爬,就这样消失在言耶的视线范围之内。  当他们宛如欣赏到什么奇景似地赶到山脊的山根时,胆武已经背对着他们,拖着脚爬到六墓之穴的一半了。  “太危险了!你会掉下去的,而且很可能会从山脊上滚下去喔!”  言耶马上发出警告,但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虽然没有发出笑声,但还是在用脸上的表情嘲笑他们……  “你下去又能怎样呢?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正如谷藤所说的一样,每当言耶他们往前一步,胆武就后退一步,当言耶他们经过第三个洞穴的时候,胆武也已经被逼到山根的顶端了。  “别再挣扎了,快过来我们这里。”  似乎要与谷藤的喊话呼应一般,突然刮起了一阵强风。  同时,六墓之穴开始发出悲鸣声,起初只有一个洞发出声音,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的洞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宛如异口同声的悲鸣。  “哇……耳、耳朵……”  “谷、谷藤刑警……请、请注意……注意你的……你的脚下。”  一旦用两只手把耳朵捂起来,要在强风中保持身体平衡就会变得非常困难。问题是,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谷藤似乎还是打算继续前进的样子。  “你、你……你就觉悟吧!乖乖地……到、到我这里……这里来。”  就在言耶停下脚步,谷藤刑警也已经走到第四个洞穴的时候——  与强风突然静止的同时,异口同声的悲鸣也停止了,但是寂静也只持续一个眨眼的瞬间,紧接着胆武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嘲笑声马上响彻乎山的虚空里,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声音了……一道冷汗从言耶的头顶流到脚底。  谷藤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脚步完全停了下来,但还是基于警官的尊严,以毅然决然的口吻说:  “暂时借住在奥户御笼堂的朝圣僧胆武,请你跟我回搜查本部一趟。”  就在谷藤采取行动,言耶也打算从后面追上去的时候——  彷佛有一只用泥色捏成的手,从第六个洞穴里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抓住了胆武的脚踝,用力地往下一拉……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尾声  在六墓之穴的第六个洞穴里,并没有发现胆武的踪影。以防万一,警方不止把其他五个洞穴也都检查了一遍,还把山根北侧的森林和南端的河原也都搜索过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几乎没有半个人相信刀城言耶和谷藤刑警所说的话,虽然也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在撒谎,但大部分的人都只当他们是眼花看错了,或者是光天化日做起白日梦来。  从御笼堂里起出了沾有血迹,被视为是凶器的铁锤、上头血迹斑斑,被视为是用来将力枚的尸体肢解的刀刃和锯子,地板上还有明显的血迹,也就是说,物证十分齐全。  问题是,乎山的搜山行动却在毫无斩获的情况下画下了句点。  那天,当村民和警方正在进行把搜查本部从村民活动中心里撤除的作业时,刀城言耶、鬼无濑警部、柴崎和谷藤等两位刑警又在室内的茶几旁齐聚一堂。  “还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吗?”  “是的……至于那个纳札原来的主人叫作……呃……”  “叫作町上克巳。”  谷藤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喃喃说道。  “没错,那个叫作町上什么来着的家伙因为无亲无故,所以别说是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了,就连他是死是活,也没办法马上确认。”  “就算知道町上先生平安无事,以及纳札被偷的来龙去脉,也还是无法得知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的真相。”  “嗯,不过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还是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把事实的真相找出来。”  沉默笼罩着四周,和言耶解谜的时候相比,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警部或谷藤等人都沉默了许多。  “话说回来,大师……”最后还是谷藤把视线落在笔记本上,打破了沉默。“结果那座山上真的有金矿吗?”  “嗯,关于这点我也很想知道。”  不只是警部英雄所见略同,就连一旁的柴崎也用力地点点头。  “单就结论来说,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什么……?可是立造他们不是曾经挖出含有金矿的岩石,包括立春在内,立治和广治也都看到过吗?”  “事实上,在乎山上也没有找到那种居心不良的山师所使用的诈欺手法啊!”  谷藤和警部都相继提出了质疑。  “山师的确是有一套用来欺骗世人的手法,那就是事先准备好涂有砂金的岩石,再假装是被自己挖出来的样子。问题是,乎山上的金子却是在实际开挖的岩洞里被发现的,这种情况不可能是事先把金子埋进去的。”言耶先是肯定了警部他们的质疑,然后马上又说:“然而,在山师吉良内立志所采取的行动中,却有一个特别奇怪的举动……”  “咦?什么特别奇怪的举动……”  “就是他们明明带了很充足的粮食到那栋房子里,却还在山上打猎的事实。”  “会不会只是为了消遣?”  “不会,因为他可是‘寻找金矿不仅是我的工作,还是我的兴趣,更是我一生的职志’的男人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打什么猎呢?”  “那是为什么?”  “为了制造岩石里头真的有金矿的假象。”  “他要怎么做……”  “其实还有一种称之为‘铁炮金’的诈欺手法,把磨碎的砂金装填到猎枪里,朝着矿脉打进去。因为如果光是把砂金涂上去的话,很容易就会被眼尖的人识破,但是如果用这种方法的话,听说就连经验老道的人也可能会被瞒骗过去。”  “居然有这种事……”  “那个山师就是用这种方法,事先做好一个岩石里含有金矿的陷阱,再刻意去把它挖出来让立造先生看,而从立造先生身上骗走了庞大的资金。我还不清楚立造先生是不是有发现这个骗局,进而把山师和矿工他们杀害……但是就算他后来真的发现自己被骗了,可能还是愿意相信乎山里真的藏有金子吧!然后再把这个事实告诉自己的儿子,顺便再灌输一下山上的金子全部归他们所有的观念……”  “换句话说,造成这整起事件的罪魁祸首,亦即杀人动机的核心,也就是最关键的金子,其实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接在愕然不已的警部后面,谷藤扳着两只手的手指计算:  “二十年前的事件共五个人、这次的事件共六个人……不对,加上凶手一共是七个人……也不对,如果再加上那个正牌的朝圣僧,至少也有八个人……已经有八个人无端送命了呢!”  “要是不赶快找出乡木靖美的下落的话,被害者的人数可能还会再攀升吧!”  “你说那个妄想青年吗……?追根究底,你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解决他的妄想症呢!没想到他说的也不全是妄想就是了……”  “这是我的失败。如果不要管连续杀人案,专心地解开集体失踪的谜团的话,至少还可以拯救他也说不定。如果我早一点解开那个谜团的话,或许连续杀人事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喂~~你饶了我们吧!照你这样说的话,我们这些做警察的不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吗?尤其是我这个指挥官。”  警部虽然故意装出没好气的样子,但是所有在座的人其实都可以从他的言词里感觉出来,他拼命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安慰言耶的心意。  由于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先跟揖取家的人们道别,所以言耶和警部等所有的警察们全都打过招呼之后,就往回家的路上走。他打算在回程的时候绕去初户的乡木家一趟,探望一下靖美的祖母,等回到东京之后再跟他的堂哥高志见个面,顺便报告一下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两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尤其是面对那个担心孙子安危的祖母,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但这也是自己被卷进这件离奇事件的义务。  警部一直送他到村民活动中心的外面,脸上净是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你还会去旅行吗?”  “会的,等我把剩下的几件事情处理完之后。”  “下一次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哼!还真是个随性的家伙啊!”  “我本来是想在今年夏天的中元节前后前往兜离海崖的……”  “如果和当地的警察有什么摆不平的地方……记得要跟我连络。”  “什么……”  “知道了就滚吧!我可是很忙的。”  鬼无濑警部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回村民活动中心。  “警部好像很欣赏刀城大师呢!”  “有、有吗……”  站在露出一脸窃笑的谷藤身边,柴崎也是一副拼命想要忍住笑意的表情。  “这段日子承蒙关照了。”  “快别这么说,应该是我们要感谢大师的协助。”  言耶阻止他们两个想要继续陪他走下去的意图。  “啊!送到这里就行了。再见了,请多多保重。”  “这样啊!虽然有点依依不舍……那么,大师也请多多保重……”  在挥舞着双手的谷藤和低头致意的柴崎两位刑警的目送下,刀城言耶离开了奥户这块土地。  *  乡木靖美依旧不知去向。  刀城言耶先前往初户的乡木家,在他祖母盛情难却的款待下住了一个晚上,如今则是在神保町的咖啡厅“石南花”里,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他的堂哥高志报告一遍。  “真是辛苦您了。”高志深深地低下头,然后再慢慢地把头抬起来说道:“让大师这么尽心尽力,我还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不知好歹……但是我总觉得……靖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喔……那是因为这次事件的真凶就是他的关系吧?”  “…………”  “我在回来的火车上,终于想通了一件事,胆武先生是绝对不可能在锻炭家同时杀了那三个人的。”  “为、为什么?”  “因为那三个人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刚好是剧场小屋的火灾就快要被扑灭,开始进行现场搜证的时候。在那之前我才刚和鬼无濑警部去过御笼堂,看到他正在诵经。也就是说,他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那又怎么样……”  “而且那个蟾蜍油放在哪个罐子里的问题,套在乡木靖美先生身上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那么揖取将夫不也一样吗?不对,他想要抢夺乎山金矿的动机还比较强烈呢。重点是我堂弟完全没有任何动机犯下这么恐怖的连续杀人案不是吗?”  “有,他的动机非常明确。”  “什么动机?”  “当然是报仇啊!”  “…………”  “他在来到这个人间的时候,就不被父母亲所爱。不仅如此,他的成长过程也一直笼罩在三位兄长的暴力阴影下。而且周遭的人动不动就要求他,做为乡木家的男人,绝对不可以做出让家门蒙羞的行为,那等于是抹杀掉他本人的人格,要求他不管是在肉体还是精神上都成为一个与他本性不符的人。在这种极端受到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的人,通常都有把愤怒累积在心里的倾向。只不过,如果有什么导火线,引爆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那么就有可能激发出非常强大的反作用力,有时候连本人也无法控制。而那种导火线通常都是出现在本人觉得自己受到不人道的对待时。”  “什么样不人道的对待……”  “当然是他在乎山上的那栋房子里,受到锻炭家的人那种毫不留情的愚弄。我猜恐怕在他请祖母把奥户的传说寄给他的时候,就已经从六壶之穴的传说注意到集体失踪的机关了。”  “可、可是,只不过是被锻炭家的人给骗了,有必要杀人吗……”  “如果他是在其他的情况下被骗,应该也不至于愤怒到这个地步吧!问题是当时正好是在成人参拜的过程中。那个仪式对他来说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失败之后又为他带来多么大的绝望?而且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现象,所以当他知道锻炭家的人在那个现象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时,那股远远超出我们所能想象的愤怒是如何在他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你应该比我更能够理解不是吗?”  “…………”  “只不过,一开始他或许并没有想到要杀人,甚至是演变成连续杀人案也说不定。”  “什么……”  “因为他并没有一次把六地藏菩萨的前挂全部偷走,一开始他只拿走白地藏菩萨的前挂,我想他一定是在乎山上的那栋房子里跟立治先生见面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已经看穿他们的把戏了,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道歉而已。”  “咦……”  “可是立治不但拒绝道歉,还嘲笑了他。”  “…………”  “那一瞬间,他才下定决心要把锻炭家的人全部杀光。”  “…………”  “至于为什么只有立春小弟逃过一劫呢?凶手在锻炭家一面唱着六地藏菩萨的童谣,一面追杀立春小弟的时候,在唱完‘接下来的六个地藏菩萨,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剩下来的会是谁呢?’之后,还丢下一句‘山魔’。也就是说,凶手所要表达的意思是,他把最后活下来的立春小弟称为山魔,也就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全部知道了,这一连串的命案都是为了要向你们报仇……当然,这也是为了要把模仿六地藏菩萨的连续杀人事件画下句点的最后一项表演。”  “开、开什么玩笑……哪有人……会做那种事……”  “对于靖美先生来说,六地藏菩萨的童谣是指引他的复仇行动能够完美执行到最后的指针。”  “可、可是我堂弟案发当时有不在场证明啊……”  “那是你一人分饰两角吧!”  “…………”  “你们本来就是堂兄弟,而且还长得非常相像,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才可以代点名不是吗?”  “那、那是……”  “我知道,你应该也没有想到靖美先生居然会杀人吧!他发现自己被锻炭家的人给骗了,所以想要报仇,但是如果被人发现是他搞的鬼,比起要怎么跟锻炭家交代,老家的父亲和兄长们会有什么反应,才是最令他害怕的事。他们一定会大发脾气,认为他那种行为太小家子气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希望你能以乡木靖美的身分,出现在怪想舍的编辑面前,为他制造不在场证明……他应该是这么拜托你的吧?”  “…………”  “虽然已经当上了高中老师,却还是不改大学时代游手好闲、喜欢恶作剧、老是干一些蠢事的恶习,平常总是没个正经……靖美先生在他的原稿里是这么形容你的。因此,他其实可以预料到你会怎么说、会出现什么反应吧!”  “我、我只是……”  言耶等着听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但是高志却没有办法再说下去,所以言耶又接着说:  “怪想舍的祖父江小姐只有跟你通过电话,你们两个人并没有见过面,所以对于你扮演靖美先生这件事上不会造成任何障碍。她去你们家拜访的时候之所以会没有人在家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靖美先生去了奥户,而你则是去学校上课。另外,祖父江小姐第二次打电话到府上的时候,明明是你接的,但是她却误以为是靖美先生的声音,然而当你报上自己的真名时,她也不疑有他地接受了,这是因为父子或兄弟的声音很像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  “除此之外,她还说她见到靖美先生这号人物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下不了床的感觉,看起来脸色也不错,很健康的样子。这不是很奇怪吗?还有这个人前往怪想舍的时间都很不一致,不就是因为利用学校没有课的时间过去的吗?怪想舍在神保町,而你所任教的高中在猿乐町,你们两个人的家在神田,距离都非常近。”  “…………”  “你玩着玩着就玩上了瘾,故意装作害怕山魔来了的样子,藉以吓唬祖父江小姐。然而……当祖父江小姐告诉你奥户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你突然害怕了起来,因为你终于了解靖美先生的可怕企图了,但是你又不敢举发自己的堂弟,所以那种心里的纠葛就化为奇妙的言行举止表达出来,也因此引起了祖父江小姐的注意。”  “…………”  “我第一次回到这里和你见面的时候,你曾经很担心警方是不是怀疑你堂弟就是命案的共犯,那其实是为了想要知道警方调查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怀疑到靖美先生身上,所以拼命试探的吧!而且你最后说的‘你堂弟或许知道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是谁’的那句话,不就是因为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苛责吗?”  “你、你有什么证据……?说、说我当了我堂弟的替身……”  “很抱歉,我只有一大堆的情况证据。只不过,你吃了祖父江小姐的咖哩饭。”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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