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魔嗤笑之物--三津田信三-6

“…………”  警部连同两位刑警全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清晰可闻,然后言耶的表情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派云淡风清地继续说明自己的推理。  “惠庆在天亮之前就起床了,先做完早上的晨间祈祷,然后才开始打扫御笼堂的四周,就在这个时候,左邻右舍的人也都出来了,所以他也目击到立治他们从锻炭家出来的身影,这个目击情报可以视为立一一家人不可能在天亮前后才从西边的山路下来。但是,从村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看不见从白地藏菩萨庙前面延伸出去的西侧山路,只有锻炭家那边或御笼堂那里看得到。换句话说,在惠庆走出御笼堂之前,立一一家人很有可能早就已经从乎山上下来,回到锻炭家,并且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以立治一家人的身分走出屋外了。”  “…………”  “当然,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惠庆的存在,只一心想着必须赶快离开乎山,以锻炭家人的身分去参加欢迎新嫁娘的庆祝活动才行,如果家里一直没有人出现的话,附近邻居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而来敲门的,万一到时候只剩下团伍郎和女佣阿吉,就会陷入不管找什么借口都难以自圆其说的窘境,如果是平常的话,还可以交代阿吉跟大家说他们出去了,但是那天早上偏偏又是个特别的日子,传阅板昨天晚上一定也有传来家里,只是阿吉光要照顾团伍郎就已经累坏了,实在没办法再去通知他们,所以立治和广治心里一定非常着急吧!”  “…………”  “因此能够赶在被惠庆目击之前,就通过白地藏菩萨庙回到锻炭家,对他们来说其实只是算是侥幸。”  “原来如此……”  鬼无濑警部终于发出了自言自语的低喃声。  “将夫曾经受他岳父之托,前往锻炭家,询问广治当天早上有没有看见立一一家人从乎山西边的山路上下来对吧?当时广治并没有反问将夫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会问吧!他为什么完全不觉得奇怪呢?”  “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一样是那个关键的早上,百合——也就是立春,是因为在乎山上吓唬靖美,才没有办法出来看热闹,所以就把剧本设定为他是因为恶作剧的缘故,才被罚不准出来看热闹。然而,当立春看到前来拜访锻炭家的靖美,与生俱来的调皮捣蛋之心受到了刺激,于是又蛮不在乎地撒了谎。他应该也是经过思考的吧!既能够捉弄对方,又可以证明并没有任何人从西边的山路下山来,好让他们一家人的秘密不会曝光,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不过,他那句婚礼很无聊的感想倒是露馅了,因为再也没有什么节目是比流浪剧团的舞蹈更令小孩子兴奋的吧?”  “因为他根本没看……所以才不知道……”  “就连日下部园子本人,也不知道是谁请剧团来表演的,所以我猜太平一座的舞蹈很有可能是为了红包,自己主动表演的。”  “很有可能呢!”  “靖美看到百合的时候之所以会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能也是因为他男扮女装的关系。那颗像稻草一样的娃娃头,应该也是原本放在被大火烧掉的剧场小屋的道具间里,用来演‘蜘蛛丝梓弦’的时候,顶着一颗娃娃头的小童所戴的假发吧!既然剃了颗光头的立春是个皮肤很白,在这种乡下地方算是很少见的可爱少年,要扮成女生应该没什么困难才对。”  “立一、立治、立造三兄弟本来就长得很像,所以才会打从一开始就把广治和平人设定成长得很像的堂兄弟吗?这样的话的确省了不少工夫呢!”  “毕竟就连团伍郎也被他们骗得团团转嘛!”  “你是指广治打扮成平人的样子,回到锻炭家的时候吗?”  “他说自己是广治,那倒也是事实。”  “他爷爷知道这个计划吗……”  “我想应该不知道。因为大家都说他已经有点老人痴呆了,所以他们应该很怕穿帮,根本不敢跟他讨论这件事吧!团伍郎之所以会那么生气,认为就连立治他们也要抛弃自己,认为他们心里其实在盘算着要把自己丢到眉山,其实也隐约透露出那段时间他曾经有好几次都看不到家人的影子,只有他一个人被丢在家里的事实。”  “因为大家都跑到山上的那个家去了吗?”  “另一方面,当力枚前去拜访那个家的时候,却又遇到没有人在家的状况。不只是因为他们出去寻找金矿,也因为他们必须回锻炭家过着正常的生活才行。”  “如果团伍郎和力枚有交情的话,搞不好早就穿帮了也说不定呢!”  “力枚曾经说过,他对从立一和平人那儿听来的山居生活很感兴趣,但是那只不过是广治从他房间书架上,那些以各个山区为题材的民俗学相关书籍,所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知识罢了。”  或许是想起了力枚,言耶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然而,警部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问:  “立一和立治、广治和平人、再加上百合和立春,这我都还能接受……但是阿辰真的有可能就是志摩子、而阿芹就是春菊吗?”  “志摩子明明只有四十七岁,看起来却像是老了十岁;另一方面,春菊虽然已经三十三岁了,但是看起来反而年轻了十岁。换句话说,要变身成六十岁左右的阿辰,和年龄介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阿芹,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只要待在板间的昏暗角落里,应该就可以蒙混过去吧!”  “靖美说她们两个人一直在做针线活,这点也很奇怪呢!哪有人会故意在那么暗的地方做那种那么需要眼力的工作啊……显然是做给他看的!”  “那春菊和平人及广治之间的谣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春菊和广治之间真正的关系,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如果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西边的山路上出现,看在前往白地藏菩萨庙参拜的村民们眼中,肯定会觉得十分可疑,如果是当家立一或继承人广治的话,就不会那么奇怪了。再者,志摩子笃信鬼神,立春又还只是个小孩子,所以只有春菊会特别引人注目。而且在产生那些不好的传闻时,不但没有积极地加以否定,还反过来利用那些传闻。或许春菊在那方面比较不检点的确是事实,但是另一方面,藉由默认还可以更加突显平人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性呢!”  “因为揖取家跟锻炭家的关系很疏远,所以当有一个男人自称他是立一,出现在力枚面前的时候,力枚作梦也不会想到他就是立治吧!”  “就算是这样,这也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我个人的想法是立一自从离开锻炭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神户地区了,离这里最近的一次,恐怕就是山梨的乙冲村了吧!姑且不论立治知不知道他去过乙冲村,但他应该有十足的把握,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然后他又参考了哥哥写给力枚的信,于是便拟定这个计划,让自己的家人伪装成立一的家人。还好立一跟力枚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很好,所以他算准只要骗力枚说,自己在山里迷路,过的又是四海为家的流浪生活,力枚就会答应让他们在那栋房子里住下来。可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百合已经死了,所以才会不小心犯下让立春伪装成百合的失误。”  “这里莫非有什么线索吗……”  “以信件来说,其实还有其他的线索。”  “什么线索?”  “假扮成立一的立治,曾经告诉过靖美,他弟弟——其实也是就立治自己,在二十年前在金山事件的时候,曾经上乎山搜索过立造,结果听到山魔的嘲笑声,令他吓得魂飞魄散。这种事立治本人知道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立一口中说出,大家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有没有可能是立一从力枚的信上知道的?”  “不可能。因为力枚只有在金山事件之后没多久寄出的那封信上,提到过金山事件的事。另一方面,立治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提到他遇到山魔的怪异体验,则是在将夫也有参加的那次村子集会之后的宴会上。前者距离现在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后者则是十二年前才入赘到揖取家的将夫的证词。换句话说,力枚不可能在信上提到立治的怪异体验,立一更不可能会知道。”  “嗯……话说回来,你居然能够注意到这么细微末节的地方,真是了不起呢!所以杀人动机还是为了乎山的金矿吗?”  “去年的中元节前,立春曾经进入乎山,并且发现含有金矿的岩石,立一也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乎山如今已经变成揖取家的产业,而且将夫还主张应该要在山上正式地探勘。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只是他们自己没办法采矿,金矿还会被揖取家夺走……他们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立治他们连将夫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吗?”  “虽然交集不多,但将夫和广治同样都是村子青年团的一员呢!再加上……”  言耶突然又沉默了下来,警部等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说出:  “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呃……因为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而且是满邪恶的推测,或许将夫和春菊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  “这个可能性很高吧!不管怎么样,反正立治他们就是知道将夫心里在想什么就对了,所以才会想要把乎山上的金子占为己有,然后便想出了那个不知道该说是大胆还是愚蠢的计划,假扮成兄长一家住进那座山里。”  鬼无濑警部把截至目前的重点整理一下,接着说:  “很好,到这边都没有问题,我已经了解了。问题是……这么一来你要如何解释立治他们为什么会一一地遇害呢?这一连串的凶杀案到底是谁干的?”  言耶不卑不亢地迎向警部锐利的视线,指着笔记本上最后一个项目说道:  “当我解开这个‘乡木靖美为什么会知道奥户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是谁?’的问题时,我终于看见了一线曙光。他是从祖父江小姐那儿听到我对这整起事件的重点分析的,也就是说,其实线索早就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当我想到这一点之后,便试着把这整起事件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  “首先是立治被杀一案吗?”  “为什么凶手要把现场布置成密室呢?这个动机刚刚已经解释过了。而且把被害人的脸烧掉,也是构成密室的要素之一。如今解开立一一家集体失踪的谜团之后,有一个更积极的动机浮上了台面。”  “该不会是不想让力枚看到立治的脸吧……?不过,我只能想出这个结论,却无法讲出个象样的理由来……”  “立治在被杀害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请各位仔细地想一想,和他没什么交情的力枚,从去年八月下旬到十月中旬为止的这段期间,却和他见过好几次面,而且是在乎山的那栋房子里,把他当成立一见面……”  “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换句话说,当力枚踏进案发现场的时候,如果看到的是一具正常的尸体,一定当下就会以为是消声匿迹的立一回来了,而且还被杀死在那栋房子里……不是吗?”  “嗯,的确没错。”  “可是后来却又发现那具尸体其实是立治的尸体,试问力枚会怎么想?”  “搞不好会立刻发现立治他们一人分饰两角的把戏……对吧?”  “对。会不会马上发现这个我不敢讲,但绝对会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不对,很可能会是促使他发现真相的导火线。于是凶手判断必须把尸体的脸烧毁,好让大家没办法当场确认死者的身分,让立治就是被害人的事实可以晚几天再被发现。总而言之,对凶手来说,最害怕的无非是立治他们一人分饰两角的把戏被揭穿。”  “所以下落不明的立一他们没有回去的理由也是一样的啰?万一一人分饰两角的把戏被揭穿的话,乡木家的虎男一定会闹到他们没办法继续开采金矿……”  警部望着言耶,言耶点了点头。  “所以说,凶手的动机也是为了金子吗?”  “可是大师,既然你说凶手想出了这种办法,那不就表示凶手其实早就已经知道这个把戏了吗?”  言耶面向谷藤,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天早上,我和力枚一直到走到那栋房子的正面玄关之前都还在交谈,我的话另当别论,但是凶手显然认得力枚的声音,知道自己如果继续留在案发现场的话,很可能会被发现,所以情急之下便把门闩给闩上了,接着又担心力枚看见死者的脸,可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用钝器把他的脸给捣烂了,我想应该是凶手面前的地炉给了他灵感,让他想到可以把死者的脸给烧掉。”  “后面就像你之前说过的,利用蓑衣同时制造出密室和没有脸的尸体对吧?”  “对的。只是凶手担心光用蓑衣可能没办法把死者的脸完全烧毁,所以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效果,还是用了蟾蜍油。”  “站在凶手的立场上,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吧!能利用的东西就尽量使用。”  “没错。只不过那栋房子里的家具还是很整齐,除了我从土间的水缸里把水舀到地炉边是唯一可以辨识的痕迹之外,完全没有留下在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上东翻西找的痕迹。换句话说,凶手早就知道蟾蜍油放在哪一个罐子里了。”  “…………”  “会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立治、广治、志摩子、春菊、立春、再加上靖美这六个人了。但是从立治到春菊的这四个人都被杀害了,立春基本上不可能犯案,而靖美不只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动机……”  “可以这么肯定地说妄想青年没有动机吗?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很难抗拒金子的魅力……不对,是魔力吧!”  “如果是其他的状况,他应该也有足够的动机,但是对来他说,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神户这个地方,所以我不认为他会对乎山的金子有什么执念。”  “说不定他只是特别小心罢了。”  警部悻悻然地说道,然而脸上马上又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照你这种说法,不就没有人是凶手了吗?”  “揖取力枚不是也去过他们家吗……?虽然他也被杀了就是……”  言耶接在谷藤的质疑之后继续解释:  “力枚只有被请去吃晚饭,要说他知道蟾蜍油的存在,会不会太牵强了点?”  “喂~~你该不会是要说你在这里遇到瓶颈,所以没办法再继续前进了吧?”  警部的口吻似乎充满了不安,言耶举起右手的食指说:  “还有一个人,不只去过那个家,而且可能也知道蟾蜍油放在哪个罐子里。”  “是、是谁?”  “就是揖取将夫。”  “什么……”  “他很早就认定立一他们肯定是在乎山寻找金矿,为了掌握证据,还曾经偷溜进那栋房子,发现了放在壁龛,含有金矿的岩石。所以我认为他会趁机在屋子里寻找有没有其他东西的可能性相当高。”  “连放在架子上的罐子也一个一个打开来看吗?”  “在思考要把贵重物品藏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任谁都会想到藏在罐子里吧!”  “所以当时凑巧让他看到了蟾蜍油……”  “然后情急之下就拿来用了?”  “他有发现到立治他们的计划吗?”  “如果真如同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他跟春菊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话……”  “床笫之间无意中说溜嘴也不奇怪。”  “我想她应该不会口无遮拦地到处乱说,只是在情话绵绵的时候,不小心说溜嘴的可能性相当高。”  “将夫只要以金矿的事作诱饵,要把立治约去那栋房子并不是件太难的事。之所以会选择那栋房子作为行凶现场,可能也是想说在那里比较不会受到干扰吧!”  “我认为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模仿六地藏菩萨犯下连续杀人案。”  “所以才没有把前挂一口气全部偷走吗?那后来为什么……”  “因为他以为在乎山的那栋房子里把锻炭家的当家,也就是立治杀死的话,剩下的家人就会因为惊慌失措,而自行卸下他们伪装成立一一家人的假面具。”  “可是没想到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  “所以他就决定要把第二个,也或许是新的计划付诸实行,那就是把碍事的锻炭家一家人全都送上断头台,同时把罪行推到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立一他们身上,好把乎山上的金子占为己有……”  “立治被杀的部分我了解了,那广治一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要是揖取家的人,自然就有机会察觉到他在黑地藏菩萨庙里跟月子幽会的事,那么用来作为第二个行凶现场是再适合也不过了。”  “所以将夫就利用了这一点吗?”  “之所以要把被害人的衣服带走,理由跟烧掉立治的脸是一样的。我想广治为了能和月子幽会,应该都会打扮成平人的样子,如果穿着平人衣服的广治尸体被发现,一样会有穿帮的危险。”  “嗯……那力枚被杀一案呢?”  “即使处于连续杀人的风暴中,以他身为揖取家女婿的身分,再加上发现了月子和平人的重大秘密,要把被害人约到那栋房子里,其实也不是件难事。能把力枚约到案发现场的人有谁?这点其实也是在寻找凶手时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之所以再度选择那栋房子作为行凶现场,也是立治遇害时的那个理由吗?”不等言耶点头,警部马上又接着说:“那又为什么要把尸体肢解呢?”  “月子在黑地藏菩萨庙里看到尸体的时候,曾经陷入一时的错乱状态,并且努力挣扎,将夫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后来他去搜寻不见人影的力枚时,脚又受伤了。先不管后者的伤是怎么来的,总之他在杀害力枚的时候,手和脚都受了伤应该是可以确定的,所以就算有两轮大板车可以利用,也实在没办法把体格壮硕的力枚完好无缺地运到六墓之穴。”  “所以就把尸体切成一块一块的……”  “他为了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把尸体肢解的真正理由,所以才故意把肢解后的尸块分别弃置在六个洞穴里,让我们误以为那才是他的目的。”  “可、可是……再怎么样也不用做到那个地步吧……”  “你是说,有没有必要那么执着地模仿六地藏菩萨杀人吗?老实说,那首童谣是奥户地区自古以来就有的东西,对于从别的地方入赘过来的他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性。只不过,为了依照计划把罪行推给立一他们,这就变成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我猜他是这么想的吧!”  “之所以要选择模仿杀人的方式,也是为了要让自己的嫌疑被排除在外吗?”  “正所谓所有的事情底下都是由好几种意意堆栈起来的。”  言耶这时突然把活动中心里面整个看了一圈。  “熊谷巡查在吗?”  “有,我在这里。”  被点到名的熊谷巡查马上从会议用的大桌子旁的屏风后面现身。  “不好意思,我请您帮我找的人呢?”  “我把他带来了。”  “那么请让他进来吧!”  在熊谷的带领下,从屏风后面现身的,正是最近住在御笼堂里的朝圣僧胆武。  “麻烦您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  “这就是那个和尚吗?”  “警部,他不是和尚,他是从四国来的朝圣僧……”  一边是向自己低头致歉的刀城言耶,一边是还是老样子,活像是在唱双簧的鬼无濑警部和谷藤刑警,胆武只能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掩不住困惑的神情。  “我只是要请教您几个简单的问题,很快就结束了。”  言耶赶紧先安抚对方一下,“我想您刚才可能已经听到了……”接在这样的开场白之后,言耶又把将夫的罪行搯头去尾地说明了一遍。  “力枚遇害的那天傍晚到深夜,您说您有感觉到有人在御笼堂后面的石阶上走动的气息,而且那股气息还十分微妙对吧?”  胆武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所谓的微妙气息,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走在石阶上的人是拖着一只脚走路造成的?”  “…………”  胆武专注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我当时只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呢……?我也说不上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没错,就像你说的,当时走在后面石阶上的人的确是拖着一只脚走路。”  “谢谢您。不过待会儿我还有问题要请教您,所以可以请您再等一下吗?”  言耶征得对方的同意之后,请熊谷安排胆武坐在屏风另一边的椅子上。  “我想将夫说他在田埂上一脚踩空的说词应该是真的。只不过,那并不是在他去找力枚的时候踩空的,而是在他假装去寻找力枚,其实是把他约去那栋房子的时候不小心踩空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再怎么样力枚也是他的岳父啊!”  警部虽然被突然出现的御笼堂朝圣僧给吓了一跳,但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  “因为力枚自始至终都反对乎山的开发。”  “就、就只因为这样……”  “要说到最原始的动机,恐怕还是跟乎山之争脱不了关系吧!只不过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想杀害自己的岳父。就算他真的有想过好了,但是执行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然而,就在他进行连续杀人的计划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具有致命吸引力的想法,那就是把岳父的死混在锻炭家的被害人里。如果只杀掉力枚的话,包含动机的问题在内,对他来说都太不利了,但是,如果力枚只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其中一个被害人,那么要他的命就容易多了。”  “这、这也太可怕了吧……”  谷藤心里想的虽然跟警部一样,但还是难掩激动地说:  “将夫真的有可能同时犯下剧场小屋的纵火案和锻炭家的三重杀人命案吗?”  “在火灾现场有找到简单的限时装置,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在剧场小屋纵火。问题是锻炭家的命案……谷藤刑警,他一直都在揖取家里吗?”  “呃……这个嘛……因为我一直都在保护女眷……啊!对了,那也是他特地要求我的。”  “根据当事人的证词,当时他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巡视了一遍。不过揖取家有那么多个房间,就算有一小阵子看不见他的人影,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该不会翻过乎山,来回跑了一趟吧?”  “只要沿着山脚下的原始道路,也就是穿过御笼堂的话,就有可能在最短的距离内赶到。他曾经对刚从火灾现场回到揖取家的我说过,因为今晚刮南风,所以舞台左手边的火很快就烧到右手边了。但是这个消息如果不是人在剧场小屋的附近,或者是在可以看到现场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就像大师推理的那样,他在沿着乎山山脚下的原始道路前进的时候,可能看见了火灾的样子也说不定呢!”  “我在想,那场火灾可能还有一个比较小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湮灭证据。”  “证据?”  “剧场小屋里有一个道具间,里头有立春戴的假发。不管是再小的线索,他都不想让人知道立治一家人就是立一一家人吧!”  “原来如此。问题是,假设将夫真的去了锻炭家,接下来呢?”  “这我之前也讲过了,如果他和春菊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会怎么样?”  “春菊是共犯吗?”  警部忍不住插嘴,但言耶只是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  “没有共犯。恐怕春菊早就已经开始怀疑将夫是不是凶手了吧!动机也不难想象,所以将夫才会说:‘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她似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等一下,既然这样,她还让他进屋里去吗?”  “在志摩子做的葛粉汤里加入安眠药的也是春菊吗?”  紧接在警部之后,就连柴崎也忍不住插嘴了。  “对于这两个问题,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因为她做梦也想不到,将夫会连她们也不放过。她还以为,只要除去锻炭家的立治和广治、以及揖取家的力枚这几个眼中钉,将夫就会收手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是吗?”  “要是春菊没有对将夫起疑心的话……”  “就不会被杀人灭口了吗?那团伍郎和志摩子的死又该怎么说?”  “这跟用锻炭家连续杀人案来掩护他杀害力枚的动机是一样的道理,如果只杀掉春菊一个人的话会太明显,所以就把她的死用三重杀人来掩护。”  “这家伙疯了……一开始就疯了……”  谷藤心里想的虽然跟警部一样,但还是大惑不解地说:  “话虽如此,为什么春菊会宁愿把柴崎刑警弄昏睡,也要让他进屋里来?她再怎么样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不会有事,这么做也太大意了吧?将夫到底是使出什么手段,让春菊变成这么毫无危机意识的共犯?”  “我想……应该是使出了情夫的手段吧!”  “不、不会吧……在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此时此刻吗?而、而且,当天晚上不正是她丈夫的守、守灵夜吗?”  “哼……”警部对年轻刑警的激动反应嗤之以鼻。“春菊可是会对村子里前来上香的年轻男人拼命抛媚眼的女人喔!就算做出那样的事又有什么好惊讶的。说不定将夫根本不用钓,她自己就上钩了。”  “哦!原来如此……”  警部随即把视线从大感佩服的谷藤身上移到言耶身上。  “所以春菊才会说:‘怎么会是你……’吗?”  “我想她当时应该吓得魂飞魄散吧!”  “另一方面,志摩子的态度你怎么看?”  “她之所以会那么害怕,除了丈夫和儿子惨死之外,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他们在禁忌之山自导自演的那出戏吧!对于笃信鬼神的她来说,恐怕是以为上天正用这种连续死亡的降罪方式来惩罚他们那些亵渎神明的行为吧……”  “我不晓得用这句话来当作结论恰不恰当,但这两个女人的个性……还真是南辕北辙呢!”  “没错。附带一提,锻炭家的女佣阿吉想要告诉我的‘六墓之穴’的意思,或许就是指将夫背上的黑痣。”  “那、那又是什么?”  于是言耶把他在揖取家洗澡的时候看见将夫背上有黑痣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几颗黑痣的排列方式如果硬要说是北斗七星,其实也是说得通的,只不过少了一颗,亦即跟六墓之穴一样有六颗。而且靖美也形容过,六墓之穴的排列方式看起来就跟星座一样。阿吉肯定是在锻炭家的别栋或什么地方目击到将夫和春菊偷情的画面,或许当时正好看到将夫的裸背吧!所以就联想到六墓之穴……”  “所以她也怀疑将夫就是凶手啰?”  “也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告诉我春菊跟将夫的关系罢了。因为她想要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不只是锻炭家出了死人,就连揖取家的力枚也被杀害了,所以她可能觉得与两家都有关系的那两个人,怎么看都很可疑也说不定。”  “那么立春之所以逃过一劫,果然还是因为他是小孩子的关系吗?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故意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呢?”  “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不忍心杀小孩,还是因为已经没有地藏菩萨可以用来模仿了。不过,之所以要让他看到自己那么恐怖的样子,我想是为了要在他心里埋下恐惧的种子,让他长大以后,不管怎样都不会再去想乎山的金子。之所以要唱那首童谣也是同样的用意。”  “人类这种动物……真的是一旦被欲望蒙蔽,就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呢!”  警部恨恨地从齿缝里吐出这句话之后,望向柴崎刑警说:  “虽然没有物证这点有些站不住脚,但是有这么多的情况证据,应该可以先把他抓来,逼他说实话吧?”  “是的,我想这些情况证据应该足够了。”  “那好,柴崎和谷藤现在就前往揖取家,把将夫给我带来!谷藤你负责押人,柴崎派员警守在揖取家的出入口,以防嫌犯逃亡,记得给我迅速确实地搞定这件事。还有谷藤,你在面对将夫的时候,要用请他来针对命案提供参考意见的态度,不要让他起疑喔!要是他不肯合作的话……”  “可是……”  言耶虽然只是小小地说了一声,但鬼无濑警部却立刻闭上了嘴巴。原本面对着上司的两位刑警,也和警部本人一起转头望向言耶的方向,望向这个陷入沈思,外表虽然是个流浪小说家,骨子里其实是位素人侦探的刀城言耶……  “只是……怎样?”  “为什么将夫要把力枚勒死呢?”  “团伍郎也是被勒死的啊!你当时的理由是凶手不希望他发出声音而去吵醒春菊不是吗?”  谷藤接在警部之后说:  “还是因为他实在没办法痛下杀手把自己的岳父殴打致死呢……”  “用勒死的还比较残忍吧!只要朝着要害用力一击,就可以取走被害人的性命,而且被害人在临死之际也不会感受到太大的痛苦。但如果是勒毙的话,可是要花更多时间喔!”  “说的也是!”  相较于垂头丧气的谷藤,警部倒是瞪大了两只眼睛说道:  “该不会杀害力枚的凶手另有其人吧……”  “不连续杀人吗……?问题是,这样就更没有人有动机了。”  “那到底是……喂~~你这家伙……该不会又要把自己刚才那一大篇推理给推翻吧?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们真凶是谁吗?”  警部难得地讲出泄气话,但言耶还是专心一意地继续思考。  “将夫和春菊之间的关系,不是当事人谁也不能断言,只是她对他有兴趣的态度很明显,另外怀疑将夫就是连续杀人案的凶手也很合理,问题是,如果他们两人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立治他们的计划呢?”  “如果将夫根本不知道的话,那他也就不可能是凶手了。”  “可是大师,将夫手脚受的伤跟力枚遇害的状况却又那么不谋而合。”  “没错,是也就只是不谋而合而已。不能因为这种巧合,就说它是事实。”  “那也还有他为什么能掌握剧场小屋失火的状况,更何况阿吉想要告诉您的黑痣问题又要怎么说?”  “阿吉从锻炭家逃走的那个晚上,当我回到揖取家的时候,将夫早就已经知道她逃走的事了。在这种乡下地方,愈是光怪陆离的消息传得愈快,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换句话说,像是揖取家那种地位的家族,一定马上就会有人主动前来报告火灾的消息。”  “那黑痣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如果硬要穿凿附会地解释黑痣→星座→六墓之穴彼此之间的关系,当然也说得通,但是如果将夫和春菊之间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那么假设阿吉看到他的黑痣这个推测基本上就已经没办法成立了。”  “难道现在还可以推理出完全不同的解释吗?”  “阿吉当时是慢慢地张开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唇型告诉我这几个字,我当时解读成‘六墓之穴’49,但会不会其实要解读成‘六壶之穴’才是对的呢?”  言耶在笔记本上写下汉字和读音向大家说明。  “如果是后者的意思,她又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我曾经从力枚那儿听到过一个故事,传说有一个被丢在眉山里的老婆婆,通过六壶之穴进入乎山之后就会变成山女郎。这个传说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一旦穿过六壶之穴再回到眉山,就又会变回原来的老婆婆。阿吉或许是想要借着这个传说,告诉我立治他们一人分饰两角的机关也说不定。对于锻炭家的人来说,乎山西边的那条山路就扮演着六壶之穴的角色……”  “嗯……这种说法比起将夫的黑痣什么的要来得有说服力多了呢!”  谷藤也有样学样地模仿佩服不已的警部频频点头。  “阿吉肯定知道锻炭家的秘密嘛!她之所以要逃走,也不单单只是因为害怕连续杀人魔,而是因为她还知道被害人那些该遭天谴的所做所为……这么想就很有脉络可寻了,可是……”  谷藤突然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可是先前那个‘谁知道蟾蜍油放在哪个罐子里,谁就是凶手’的解释又该怎么说呢?除了将夫以外,就再也没有符合这一点的嫌犯了不是吗?”  “让我再从头整理一遍吧!”言耶以一种慎重的语气说道。“就算知道蟾蜍油放在哪里也不奇怪的那六个人可以全部排除在外,接下来有可能的人物,就只剩下力枚和将夫,但是前者已经遇害,而后者虽然依旧具有重大的嫌疑,但是他的嫌疑也愈来愈轻。”  “除了这八个人以外,还有其他人可以进入那栋房子,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吗……?我完全想不出来!”  警部插话说道。  “的确,毕竟那个地方是禁忌之山,应该不可能再有人像力枚和将夫那样,可以在那里来去自如了吧!”  “喂……这么一来,不就又不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换个角度来看吧!”  “换什么角度?”  “假设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进入那栋房子,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但是,或许还有个曾经在那个家里生活过,对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十分清楚的人——就是这个角度。”  “那不是……只有假扮成立一那群人的立治他们吗?”  “除了他们之外,不是还有那栋房子最早的屋主,也就是山师吉良内立志和四名矿工、以及锻炭家的立造吗?”  “什么……”  “平人——也就是广治,在把装有蟾蜍油的罐子拿给靖美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是从以前就放在这里的。’换句话说,那是立造他们还住在那里的时候就已经有的东西。”  “可、可是你不是说……”  “我说过……最大的症结在于‘乡木靖美为什么会知道奥户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是谁?’的确,将夫曾经进入过那栋房子,也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过,但是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乡木靖美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换句话说,他怀疑的不是将夫,而是二十年前住在那里的人。”  “可是,那些人都已经……”  “没错,山师和四名矿工就跟谣言所说的一样,被立造杀死了,而尸体也被立治埋在乎山里的某一个角落,大概是六壶之穴旁边吧,这种说法成立的可能性相当高。也就是说,剩下的嫌犯除了立造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什么叫作除了立造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你不是也说过吗?天底下哪有这么荒谬的事?”  “呃……大师是说……”谷藤翻了翻他的笔记本说:“要说明立造为什么事到如今才突然回来?之前待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嗯……”  警部宛如呻吟般地随口漫应一声。  “或许立造以前跟真正的立一一样,在全国各地流浪也说不定。或许有一天突然在某个地方,听说立一带着家人回到奥户,而且还在乎山上的那栋房子里住了下来的传言也说不定。或许这时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认为那座山里的金子应该是他的东西,所以就不顾一切地回到这里来了……以上这些可能性我都可以接受。”然后转头告诉言耶:“可是……还是那个在你提出太平一座就是凶手的时候我就已经质疑过的老问题,无论是对这块土地再怎么熟悉的人,一旦发生这么严重的命案,绝不可能不被目击到的。”  “而且大师也说过,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话,那为什么要把立治的脸烧掉?为什么要拿走广治的衣服?为什么要肢解力枚的尸体?这些比较细节的部分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针对谷藤一个个提出来的疑问,言耶立刻回答:  “关于杀人的细节部分,只要刚才以将夫为凶手所假设的解释可以说得通,那么无论真正的凶手是谁,我想应该都可以直接套用,因为如果立造发现了哥哥立治的计划,恐怕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吧!”  “原来如此……可是你不也说过,春菊应该不认识立造才对吗?就算她有看过照片好了,都已经经过二十年,在那么昏暗的房间里,对方又有蒙面,她真的有办法一眼就认出来吗?”  至此,刀城言耶又重新把眼前这三位警官依序扫视了一遍。  “我的做法是把这次的一连串事件重新回顾一遍,然后把所有想得到的疑点全都分门别类地条列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再基于这些疑点展开推理。然而,其实我还漏了一个疑点没有写到,而且这个疑点其实非常大。”  “喂……你可不要吓我喔!”  警部的口吻虽然带着开玩笑的语调,但是却又有藏不住的困惑,而言耶只是微笑着回答:  “立治遇害之后,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怪想舍的编辑祖父江偲小姐,当时她还把我比喻成‘死神’。当然,那是因为我老是在前往进行民俗采访的地方被卷进离奇的事件里,所以这是她的一种笑话,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调侃。”  “哦~~那个编辑啊!我倒是很能够了解她想这么说的心情呢!不过啊……其他的事件我是不知道啦!但是至少在本案,你真的只是倒霉被卷进来的。”  因为警部是以一脸认真的表情在回答这个问题,所以言耶的脸上也浮现出开心的笑容,低下头去道谢。  “我会介入本案,真的只是偶然。那么,凶手选在这个时候犯下连续杀人的命案,是否又真的是必然呢?”  “…………”  “为什么凶手不在立一一家刚失踪的时候就犯案呢?如果要把罪行推到他们身上的话,当时就行凶还比较有利吧?”  “嗯,说的也是……”  “我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凶手其实是在命案发生的不久之前才看穿他们一人分饰两角的把戏的。”  “原来如此。”  “问题是,姑且不论如果将夫就是凶手的话会怎么做,如果凶手是立造的话,他们有可能可以隐姓埋名地住在乎山里,偷偷地找寻金矿吗?”  “咦……难道立造也不是凶手吗?”  “不好意思,我的表达方式可能不太好,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应该不会管什么时间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犯下连续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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