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魔嗤笑之物--三津田信三-4

了。日下部圆子……光是她今天早上嫁人这件事,就已经是以个很特别的时间点了,更不要说她的婚礼还偶然地证明了立一他们并没有从乎山东侧的那条路下山,这也未免太巧了吧!“那位叫作广治的先生会不会是基于什么理由说谎呢?...像是受到他父亲立治先生的摆脱之类的,毕竟对于立治先生来说,就儿子这么做,是包庇他哥哥立一先生唯一的方法……”就连我自己都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了,果不其然,力枚摇摇头说道:“虽说是兄弟,但是自从立一先生离家出走之后,那两个人就完全没有联络...差不多是在一个半月以前吧!当立一先生他们在乎山迷路,最后再那栋房子里住下来的时候,立治还曾经刻意透过中间人,非常不念旧情地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最好马上把他们赶出去呢!虽然我跟立治从以前就不对盘,不过比起他和立一先生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好的了。”“而且不光是锻炭家,左邻右舍的人也全都出来了,就算要掩人耳目地偷偷下山,应该还是会被发现。”将夫像是要帮岳父说话似的补充说明着,不过对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状况外的事实似乎有点不满:“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广治老弟虽然什么也没有问,但是他的眼神就像是我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似的。”由于将夫露出了些微不平的表情,我便把立一一家子平空消失的原委简单地说明一下。“那家人可能只是出去了吧……”“不对,以当时的状况来看,与其说是出去,还不如说是平空消失比较恰当……”“怎么说都好,总之他们就是不见了对吧!”看他说得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看起来造成这对翁婿心生嫌隙的原因搞不好就出在立一他们身上,力枚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你至少也该关系一下他们的安危吧!又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离开家的。”力枚训诫了女婿一番。看样子,将夫似乎对立一一家人住在那栋房子里颇有微词。这也难怪,很多人都不喜欢跟山窝扯上关系,所以将夫会表现出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感觉上似乎还有其他的理由。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理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向力枚道过谢之后,便直接前往锻炭家,无论兄弟俩的感情再怎么不睦,无论多少年没有联络,立一毕竟是立治的亲哥哥,我想我有义务要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然后,当我抵达位于乎山另一边的锻炭家时,出来迎接我的却是一个七十多岁,感觉上左半身似乎有点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你是谁?来干嘛的?”我才在大门口问有没有人在,就从里面走出来这个老人家,而且劈头就问我这个问题。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但他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也未免太出乎意料了。害我当场楞住。“哪有人跑到别人家里来却不说话的!”只见老人家的火气越来越大,也变得越来越难应付。对于这样的老人,我也省去了问候,连忙把立一他们的事和盘托出。然而,此举似乎踩到了对方的地雷。“你,你说立一?那个不孝子,我,我才懒,懒得管他!怎么?你是那,那小子派来的间谍吗?哦,原来如此……”老人家开始发生奇怪的低喃声,我真害怕他会因为太过于激动而心脏病发作。不过,我也因此可以确定,这个老人肯定就是立一和立治,还有十九年前不知去向的立造他们三个人的父亲。对于长男寄予希望,一心希望他继承家业,没想到长男却离家出走,也难怪都过了几十年,老人家的怒气还是没办法平息。我不是不能够了解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才好,只能惊慌失措地陪笑着。“所,所有的家伙都一个德行...全都不把我放,放在眼里!最,最近就连立,立,立治他们也,也想要抛下我不管...还,还,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他们一,一定是想要把我……把我丢到……丢到眉,眉,眉山里!”说着说着,他的矛头开始指向最亲近的家人。就在这个时候——“哎呀哎呀!公公,你又怎么啦?”伴随着含娇带媚,不合时宜地嗓音,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出现了。乍看之下说是少女也不为过,但是又散发出一股不太正经的女人味,所以搞不好已经三十好几了耶说不定。总而言之,看起来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就是了,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乡下地方,尤其是锻炭家这种名门大户里的女人。力枚提到立一一家人的时候,曾经说过立治也是个冒险家,当时的言下之意该不会是说眼前这个女人跟立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与此同时,有个看起来像是佣人之类的女孩紧张地从里头冲了出来:“非,非常抱歉……我刚才去处理一点事情……”“阿吉!你这样不行喔!怎么可以不好好看着公公呢?”和刚刚跟公公讲话时的声音判若两人,女人用极其尖刻的语气毫不留情地把那个叫作阿吉的女佣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接着又立刻便后原本千娇百媚的嗓音,非常有技巧地安抚了老人,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大吃一惊。等到老人和女佣回到屋里之后,女人重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之后说道:“你好,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没关系,请问立治先生在吗?”“哎呀!真是不巧呢!我老公出门去了。”“这样啊……”我一面回应着,一面动着脑筋,立治的儿子广治应该也知道立一的事吧!他可能听祖父或父亲说过锻炭家有这么一个引以为耻的存在;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把事情告诉他,也可以让他快点转告给立治知道。“那么广治先生在吗?”“呃...他好像跟我老公一起出去了……”“应该不会,因为刚刚揖取家的将夫先生才遇到广治先生,还跟他说了一会儿的话。”“是喔?那他可能还在家里吧!”讲到最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女人一副靠不住的样子朝我点了个头,说要去帮我确认看看,就消失在屋里。如果广治也不在的话,我只好改天再来了。“你进了那座山吗?”背后突然冒出声音,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回头一看,有个小孩子从大门口的那一边探出头来,虽然剃了一颗小光头,但是皮肤很白,在这种乡下地方算是很少见的可爱少年。“你是这附近的小孩吗?”“不是,我是这家的小孩。”少年说道,同时指着屋子里面,我马上就想到他可能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孩子。那女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已经有这么大的儿子,不过如果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少年会长的这么好看了。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时……“告诉我嘛!你真的进了那座山吗?”“为,为什么会这么问呢?”“因为你提到立一伯父的名字啊……”“这个家里的人全都知道你立一伯父家的事吗?”只见少年干脆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等一下遇到广治就好谈了。问题是,少年直勾勾地紧盯着我看的视线竟然让我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嗯,我是进了那座山...不过,那是有原因的,所以……”“你有看到什么吗?”“咦……你是指什么?”“就是很厉害的那个啊!”“没有,我没有看到什么厉害的东西喔!”“是吗?可是我就有看见。”少年的语气充满了得意,可是却又神秘兮兮的。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个孩子居然进入过乎山的事实。“你是从这条路上山的吗?”我指着锻炭家外面那条西边的路。“那条路啊,走到一半就没路了,所以现在只剩下要去供奉盖在山脚下的‘白地藏菩萨’庙的人才会走那条路,因为庙就盖在西边那条山路的路口呢!我是从揖取家那边,从‘黑地藏菩萨’庙的前面经过...啊!我刚刚讲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喔!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一定会被骂得很惨的。”少年突然露出不安的表情,我连忙要他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顺便问了他今天早上的事。结果他因为昨天恶作剧,被罚今天不可以去参观竈石家的娶亲仪式。看样子,他是个非常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呢!而且今天早上似乎也发挥了他调皮的本事,瞒着大家躲在屋子旁边——而且还是靠近乎山的那一边偷看,这个意外的收获令我雀跃万分。“可是,没有什么好看的耶!虽然邻居看到新娘子的衣服和她带来的东西时,都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还真是毒舌的感想啊!我苦笑着听完他的童言童语之后说:“当时有人从山上下来吗?”“咦...没有耶,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可是你一直都是看着相反的方向不是吗?”“是没错啦...可是我是趴在后院的围墙上偷看的,如果有人从山上下来,我想我一定会发现的。”“会不会那个人注意到你在那里,所以就先折回山路上,等到参观婚礼的人离开之后再出来呢……”“这招行不通啦!因为等到那个时候,种田的人早已经开始工作了,还是会被发现的啦!”原来如此。虽然还是有必要跟附近的人确认一下,不过如果有人看到那一行阴阳怪气的人从禁忌之山大摇大摆地下山来,应该在就已经传得绘声绘影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早在将夫来找广治的时候,广治就会告诉他了。就在我陷入沉思的当下,少年呐呐自语似的说道:“你有遇到山魔吗?……”“……”“我是没有亲眼看到啦!不过山魔真的存在喔!”“这,这个嘛......这我就知道了。”就在此时,似乎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所以少年一溜烟地跑走了,然后是刚才那个女人走出来,一脸抱歉给告诉我,广治真的出去了。我告诉她我还会再来,就离开了锻炭家。走出前门之后,还把四周看了一遍,但是已经到处都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了。山魔的真面目......那孩子到底想说什么呢?10返回揖取家的途中,我在乎山的山脚下看到一座类似佛堂的建筑物,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在前往锻炭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而开始我却完全没有发现。从佛堂沿着山麓往右手边的东方走,就会走到揖取家;反之,如果往右手边的西方走,则会抵达锻炭家。两者的距离看起来是差不多的,所以若说佛堂位于两者的中心,似乎也不为过。从揖取家到锻炭家,必须远远地绕过画了一个半圆形的山麓外侧,经由一条“コ”字形的原始道路过去。不过据力枚所说,两家人几乎没有往来,所以今天早上居然一次就有两个人经由这条路从立户人家到另一户人家,,或许是久久才发生一次的新鲜事也说不定。我之所以会对佛堂产生兴趣,是因为它就盖在可以进入乎山的东西两条路全都一览无遗的位置上。“コ”这个字的内侧全都是田地,其间有狭窄的田埂延伸到佛堂,一整片的金黄色稻穗迎风摇曳,简直就像是走在波光潋滟的海浪中一般,充满了如梦似幻的气氛。除此之外,还让我想起在初户度过的东年时光,不由得勾起我心中那股令人怀念的乡愁。一直走到佛堂前,这才发现里头有人,不免感到有点意外,诚惶诚恐地打了声招呼,上头有着细致十字格的门便打开了,里头出现一个才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和尚。令人惊讶的是,打完招呼之后,我问他是不是今天早上才来这间佛堂参拜的,他却说他从一个礼拜以前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住在这里吗?”“没错。这间佛堂叫作‘御龙堂’,周游于全国各地的信徒者和各方信众都可以自由地在这里住下,修行,由于水电一应俱全,所以还可以自己煮饭来吃。尤其奥户这个地方有所谓的‘六地藏菩萨’,由于这几座极其灵验的地藏菩萨庙就围绕着整个村子兴建,所以住在这里每天都可以参拜好几次,顺带一提,位于这座佛堂旁边的就是‘金地藏菩萨’。”眼前这个法号惠庆的和尚已经在日本各地云游了五年的时间,听说关于乎山和御龙堂,六地藏菩萨的事,都是他在旅行的时候遇到一个奥户出生的男人告诉他的。“请问那个人是谁?”我故意问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换作是平常的我,一定不会在乎那个男人是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觉得不可能那么巧,但是直觉告诉我,就是那个男人了。“因为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所以我没有问他的姓,只知道名字叫做立一,起立的‘立’,数字的‘一’。”“那,那是前几年发生的事?你又是在哪里遇到他的?”“大概是两年前的事吧!我们是在山梨县一个叫乙冲的村子遇到的。”“那个叫作立一的人,当时是不是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是的,我记得差不多就是那个岁数。”惠庆虽然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突然激动起来的我,却还是行礼如仪地回答。“他是不是带着一位年轻的太太,和他太太的母亲,以及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再加上他和年轻太太生的...我想想看喔!大概是六,七岁左右,长得很可爱,留着娃娃头的短发小女孩?”“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印象中他的确是跟你所形容的这些人在一起。”这两个同样是在各地云游四海的人,过去曾经因缘际会地有过短暂的交集,如今又在乎山的山上与山下,山里与山外不约而同地呆了一个礼拜......这种时间上的重叠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吗?光是地点都是禁忌之山这一点,就让人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了。说到这里,惠庆到底知不知道立一他们的事啊?“什么?居然有这种事!不,我完全不知道,真是太巧了!”惠庆似乎非常惊讶的样子,不过,当我问道他惊讶的理由时,他的解释却是:“我记得立一先生说起他离家出走的事情时,曾经强烈的表现出她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故乡的决心,所以......”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更令人惊讶:“啊!肯定是因为他女儿死掉的关系,所以才会突然想要回到出生的故乡也说不定呢!”“什么?请,请等一下!他女儿死掉了?......”“好像是在贫僧遇到他之后不久所发生的事,就是你刚才讲的那个六,七岁左右,留着娃娃头的短发小女孩啊!因为感冒病死了,真可怜啊......”“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后来我遇到一个山伏,是他告诉我的,当时他就在附近修行,因为那个山伏和立一先生他们也些有交情,所以我想应该是错不了。”那么昨天晚上我在那栋房子里看到的小女孩到底是......我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孩子很恐怖呢?“请问有什么不对吗?”惠庆看了我一眼,可能是觉得我茫然地杵在那里很奇怪吧!可是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如果立一先生也在这里的话,我想在离开这里之前去跟他打声招呼。”听见他这么说,我终于渐渐地恢复冷静,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十分冒失地问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惠庆倒是不以为意地回答:“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先把早上该做的早课做完,然后再把佛堂四周打扫一下,那个时候西边的家家户户门前已经聚集很多人了。”“最旁边的那户人家呢?”我刻不容缓地指着锻炭家。“嗯,那家人也马上就出来。”“也就是说,等到天亮之后,这一带已经挤满了一堆人了吗?”“就是说啊!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剧团的人也被叫来表演,总而言之十分热闹就是了。”“另一边的东侧呢?”“可以说正好相反,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啊!不过有出来一个好像是力枚当家的人,往山路的方向去,然后好像是将夫先生追了上去,然后两个人就一直站在路上讲话的样子。前几天揖取家才请我去吃饭,当时就有见到力枚先生他们,所以应该不会看错才对。打扫完之后,我就去参拜六地藏菩萨,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照这样看来,力枚在揖取家所说的话,还有力枚命令将夫去问锻炭家的广治所得到的结果都已经透过这个第三者的话得到证实了。换句话说,立一他们并没有从东西任一条路下山,而通往山脊的陆又是一条死路,莫非他们真的沿着荒烟蔓草往深山里去了吗?但到底是为什么呢?还有,那个已经死掉的少女又是怎么一回事......一思及此,背上又感到一股电流般的颤栗恐惧。“如果真要说从山上下来的路什么问题的话......”面对只会一股脑儿地提出问题,却丝毫不曾加以解释的我,惠庆依旧是和颜悦色以对,而且再度不以为意地丢出一个炸弹般的事实——“佛堂后面还有一座石阶。”“咦......什么?您说的真的吗?”惠庆带着激动不已的我走到佛堂后面。“除了有用注连绳围起来之外,这里杂草丛生,根本就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爬上爬下的地方。”抬头往上看,有座仅容一个人通过的狭窄石阶,从佛堂的后面蜿蜒到山上。看起来就像是外行人堆叠起来的石阶,每一阶都让人有下一秒就要崩塌的危机感,未免也太不安全了,要踩上去之前的确会让人犹豫半天。“这天路一直通到山顶上吗?”“我想是的。不过贫僧并没有真的爬上去过,所以也说不准......”“如,如果说,今天早上有人从这座石阶下来的话,你会知道吗?”“那一定会知道的。问题是,有人会这么做吗?”其实根本用不着问惠庆,如果立一他们从眼前这座石阶下山的话,那些杂草已经会被踩烂才对,但是根本就没有那样的痕迹。“不,不好意思,问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我想惠庆道谢之后,就打道回揖取家。因为我想,能够和我讨论这些问题的人,就只剩下力枚了。然而,看到我回去,揖取家的当家却说:“啊!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看一下乎山里的那栋房子呢!”“咦......喔......你要去哦?”“没有啦!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所说的话。只是觉得搞不好立一先生他们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定,如果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我也有义务要去确认一下不是吗?”虽然我自己没有发现,但我的表情和反应可能太不寻常了,所以力枚有点慌张地说道:“当然,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去过好多次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请让我跟您一起去。”虽然心里一直排斥着不想去,但我还是强迫自己陪他去,为什么呢?我想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虽然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绝对没有想要再回去那里的念头,时过境迁再来想我当时的反应,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我告诉担心我身体状况的力枚不要紧,请他不用担心之后,两个人就往乎山的方向前进,一面沿着九弯十八拐的山路往前走,一面聊着锻炭家的八卦。“那个很难伺候的老人家就是团五郎先生,你猜的没错,他就是立一先生他们三兄弟的父亲。从去年的春天起,就有传言说他已经老人痴呆了,不过动不动就发火这点倒是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呢!至于那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告诉你应该也没有关系吧!她是立治的小妾,名叫春菊。”“她是小妾吗?可,可是那个家......”“没错,那里的确是锻炭家的主屋,所以他的大老婆志摩子女士也住在里面。”“大老婆和小妾共处一室吗......”“反正那个大老婆也是续弦的,而且说到底,她原本也是小妾。志摩子女士大概四十岁后半,而春菊再怎么装可爱,差不多也已经三十出头了吧!立治小立一一岁,所以应该是五十五岁,这两个人虽然感情恶劣到断绝兄弟关系,但惟独在面对女性的积极性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呢!”虽然有点失礼,但我还是问了力枚的年纪,他除了告诉我他已经五十七之外,也苦笑着告诉我他已经没有那种能力了。“我还看到一个长的很可爱的少年......”“那是立治和春菊的儿子立春,今年应该是十岁吧!”“那么广治先生呢?”“那是立治和志摩子女士的孩子......话所如此,他应该也已经二十六岁了。对了,如果说有什么血浓于水最好的例子,这个就是了。”“什么意思?”力枚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点讽刺的意味,我不由得跟着好奇起来。“立一先生和平人老弟来找我的时候,我明明跟立一先生很熟的,当时却一下子认不出来,不过这也难怪,别说我跟他已经将近三十年没见,就连跟他弟弟立治也已经好久没打过照面了......但是,当我一看到平人老弟,马上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谁,因为他和广治老弟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因为他们是堂兄弟的关系吗?”“立一先生他们三兄弟也长得很像,不过比起平人老弟和广治老弟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说到长相相似......”力枚似乎想起什么,但是却闭口不言。“怎么了吗?”“我也是听来的...听说在好几年前,村子里有一个叫作驹潟的医生去山梨办事的时候,在那里遇到锻炭家的立造......”“什么?他不是已经在这座山里失去踪影了吗?”知道我已经从立一那里得知关于十九年前的事之后,力枚说道:“既然你也知道,那我就可以直接讲重点了。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想到立造还活着,而且,根据,根据医生的说法,立造还维持着当时的样子......”“没,没有变老吗?”“驹潟医生的医术虽然还是很高明,但他的年纪毕竟也大了,所以当时我们都认为他是看错了,或者只是看到一个长得很像的人罢了。问题是,如果那个人其实是立造的儿子......”“长得像就一点也不奇怪——您是这个意思吗?”“立一先生和平人老弟,立治和广治老弟——这两对父子虽然长得都不像,但是平人老弟和广治老弟这对堂兄弟却长得很像。有鉴于此,立造的儿子搞不好长得跟父亲很像也说不定,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可能。”“也就是说,那位医生所看到的人,长得并不像平人先生或是广治先生是吗?”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所关心的终于不再是那奇怪的一家人消失之谜,也开始对锻炭家的人产生了兴趣。“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他看到的是长得很像那两个人的青年,正常人应该都会直接联想到会不会是立造的儿子吧!但因为他看到的是跟年轻时的立造很像,所以才会生出那样的臆测。”“原来如此。对了,您跟广治先生之间有什么交情吗?”因为他称呼立治时事直接喊名字,但是在称呼广治的时候却加上了“老弟”二字,所以我才会这么问,只见力枚有点难为情地说道:“不是我,是我最小的女儿月子,她跟广治老弟似乎交情匪浅......”力枚好像有四个女儿,分别以花鸟风月取名为花子,鹰子,风子,月子。长女花子招了将夫为赘婿。次女鹰子嫁给了终下市料理店的长男,三女风子也即将嫁给同市的煤炭批发商的长男,只剩下二十二岁的月子还待字闺中。“该不会平人先生也同样对月子小姐......”“不,我想应该正好相反......”“什么?”“找我看来,应该是月子单方面地喜欢平人老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是非常复杂的三角关系了。力枚跟立一的感情不错,但是和立治的关系不好。而立一和立治虽然是兄弟,关系似乎也水火不容。力枚的女儿月子喜欢上立一的儿子平人,对方对她没有意思。另一方面,立治的儿子广治喜欢月子,但是月子却对他没有意思。不管是父亲那一代的关系,还是子女这一代的关系,全都微妙地没有交集。“关于立一先生一家人......”正当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想要把这层三角关系画成关系图的时候,力枚把话题拉回了正规:“假设他们真的是从乎山下山,就一定要在天还没亮之前离开家才行。今天天亮的时间大概是五点半左右,然而,你几乎是天一亮就醒来了,而且也确认过早饭还是热的,处于才刚开始动筷子的状态。换句话说,再怎么样,立一先生他们至少在十五分钟之前应该都还在那栋房子里,从那状态来看,不太可能三十分钟或是一个小时之前就出去了。”“我想也是,那就一十五分钟为限吧!”“从乎山上的房子到揖取家,以正常的速度大概要走二十分钟。而我在天亮以前就醒来了,假设他们是在将近五点半的时候踏进这条山路的好了,这么一来,要赶在我前面通过实在是有相当的难度。”“就算真的有办法赶在您前面通过好了,我想应该也会被住在佛堂里的惠庆先生看到才对。”“你说那个和尚吗?”“惠庆先生说他有不经意地看到您离开家的时候和后来将夫先生追出去之后的样子,所以在那之前,如果有一行人出现在山路上的话,一定会被他发现的。”我先大致地说明一下,再把从惠庆那儿得到的讯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原来如此,另外一边那条通往东边的路,因为有一座悬崖,原本就不用考虑,就算真的要放进来考虑的话,也是同样的结果。就算他们真的有办法赶在锻炭家的人出门之前下山,就像和尚说的,那个时间也早就聚集了一堆左邻右舍,他们根本不可能穿过那些人潮而不被发现。”“的确是不可能,不过,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于是我把惠庆告诉我的石阶一事告诉他。“啊!这么说来......是有那么一座石阶呢!可是你不也说那边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吗?”“是的......”“这么一来,立一先生他们会不会只是进入山里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急于在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可是这么想是最自然的吧?”“是的......”聊到这里,九弯十八拐的山路也终于走到了尽头,接下来是今天早上走过的坡道。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天早上的恶梦,脚步自动停了下来。走在前头的力枚察觉到我的异常,回过头来看着我,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我终于努力地跨出了第一步。“我们走吧!”一直走到那栋房子之前,我们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前半段高谈阔论的路程就好像骗人的一样。虽然我没有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力枚,但是我想他本身应该也有感觉到什么吧!因为他一直频频地左右张望,即使在爬到坡道的顶端之后,他依旧像是在警戒些什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四周。走到终于可以看到房子的地方,力枚建议先检查一下前面的草丛,此举当然是为了要找出那个石阶。虽然夏天早就已经过去了,但是草丛仍被太阳晒的气味熏人,才在草丛路走没多久,马上就看到一个突然下陷的斜坡,那里就是石阶的顶端了。“不管怎么看,这几年应该都没有人经过这里吧!”我也同意力枚的说法。因为即使只有一个人也会留下走过的痕迹,更何况还是好几个人,如果真的走过,应该是怎样藏也藏不住的。为了谨慎起见,我还试着站在石阶上往下看,结果还是一样。沿着原来的山路往回走,两个人并肩站在那栋房子的大门前。我侧着身,表示让他先走,力枚由于了一会儿之后,敲了敲门,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敲,接着是大力地敲,最后还发生了声音,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还没有回来吗?”力枚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道。虽然我很想放声大喊:“才怪!他们是消失了!”但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因为我无法对力枚先生的解释提出反对的意见。不过,我能够控制的也只有表面上不要发难,本能还是在心里不断地唱反调。“我要进来啰!”力枚可以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把木板门打开。当然,屋子里没有半个人影,但是就在我前脚一踏进土间的那一瞬间,马上赶到一种非常不对劲的感觉,那种感觉到底是打从那儿来的呢?我一开始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啊!”我哑口无言地僵在当场,然后马上冲到地炉旁边,接着又冲到里面的土间,发疯似的将周围看了又看。为什么?因为早餐的痕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不只吃到一半的饭盒喝到一半的味增汤,用来装烤鱼和酱菜的锅碗瓢盆全都消失无踪,就连灶上也没有一粒米,吊在地炉上的铁锅里也没有一滴味增汤。不仅如此,根本是连走过早餐的痕迹都没有,不管是大灶,锅子,还是收在柜子里的锅碗瓢盆全都是干的,至少完全没有在今天早上被使用过的痕迹。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栋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强烈地感觉到,由始至终,我根本没有从这场怪异的恶梦中醒过来,根本没有……第一章 原稿神田的神保町在江户时代原本是一排武士的宅邸,到了明治时代,变身为文教地区,好几所学校在此创立,也因此产生了许多书店,紧接着古书店犹如雨后春笋般的林立,最后终于成为出版社云集的“书街”。进入昭和年代之后,有更多的咖啡厅在此开店,就连电影院也来凑一脚,于是便出现另一种“学生街”的风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这个城市十分幸运地逃过空袭的浩劫,在战后继续以阅读问话的根据地活跃至今。在扛起这个重责大任的出版社之中,有一家叫作“怪想舍”的出版社就位在“纸鱼圆大厦”的一角。从战前到战时一直受到压抑的推理小说在战争结束之后,最早从昭和二十一年(一九四六)起,便以新杂志争先恐后地陆续创刊的形式,大张旗鼓地重现江湖。而在这股热潮中,这家新锐的出版社也趁势发行了名为《书斋的尸体》的月刊。然而,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杂志的品质可以说是良莠不齐,除了《宝石》或《妖奇》等一部分的杂志外,几乎所有的杂志都在创刊一年到四年不等的时间就面临停刊的命运。如果要举例的话,《石头》在四年内发行了二十九期,《顶尖》在两年内发行了十五期,《人物侧写》在两年内只发行了五期,《侦探读物》在三年内发行了十一期,《黑猫》在两年内发行了十一期,《真珠》在两年内发行了六期,《新侦探小说》在两年内发行了八期,《小说》在三年内发行了十期,《侦探新闻》在三年内发行了三十七期,《G man》在两年内发行了三十期,《Whodunit》在两年内发行了五期,《风车》在两年内发行了九期,《假面》在一年内发行了六期,《G man》的后身《X》在一年内发行了十期,《吉祥物》在一年内发行了七期,《影(Shadow)》甚至只发行了创刊号而已,还有《侦探趣味》和《侦探与绮谭》也只有出版创刊号,之后就再也无以为继了。在这些诸多如繁星的短命杂志占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怪想舍的《书斋的尸体》却很争气地以月刊的方式存活了下来。尤其是去年十二月发行的新年特辑里,不但新连载了从《宝石》初到以后,跌破众人一堆眼睛的成为畅销作家的江川兰子的本格推理小说《血婚舍的花嫁》,也刊登了虽然是在“迷宫社”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出版社发行处女作《九座岩石塔杀人事件》,却意外地大获好评的东城雅哉的最新怪奇中篇力作《黑人山巅》,结果杂志出乎意料地热卖,甚至可以说是刷新了创刊以来的最佳销售记录。顺带一提,东城雅哉这个虽然专门写作怪奇小说与变格推理小说的作家,本名叫做刀城言耶,如同他在文坛上素有“放浪作家”或是“流浪的怪奇小说家”的称号一样,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日本各地旅行,沿途收集各异兼顾兴趣和写作题材的乡野怪谈。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怪了点的作家而已,问题在于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诡异的事件和无法解释的现象,离奇的遭遇和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通常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事情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解决了。于是他拥有这方面丰富的特殊经验一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在业界传开,从此以后,不是要求刀城言耶执笔写作,而是要他帮忙解决某些事件的请托,便从各种地方如雪片般的涌进各家出版社。因为他本人不喜欢这种请托,所以各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就必须想尽办法一一回绝,唯有刀城言耶在怪想舍的责任编辑祖父江偲例外......因为每次到她手上的委托案件,几乎都是直接从田卷总编辑那边传过来的,继续往上追,就会找到社长这个源头。只怕每一个委托案件背后,都夹杂着公司的政治考量,当初这和刀城言耶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偲就成了两者之间的夹心饼干,可以说是吃尽苦头。事实上,今年一月的时候,她才死皮赖脸地拜托言耶帮忙解决一宗发生在名为株小路町的住宅区里的前公爵叫的公爵千金杀人事件。话说回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乘机就在下一期的《书斋的尸体》里刊载了东城雅哉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所写成的短篇小说《如斩首撕裂之物》。虽然还只是只初出茅庐的菜鸟,但毕竟还是有身为编辑的自觉,野心与能力皆不容小觑。然而,她这次特意把乡木靖美缩写的原稿寄到刀城言耶落脚的地方,倒是跟公司里盘根错节的权利结构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内容肯定会勾起他的好奇心,但个中缘由并不是那么单纯,最大的原因是,去年深秋,言耶曾经和阿武隅川乌联袂造访奥户村子,在那里遇见了揖取家的力枚。那个拥有阿武隅川乌这个特别名字的任务,是刀城言耶大学时代的学长,出身自东京一座历史悠久的神社,但是个性却跟言耶一样,一听到乡野怪谈就什么都不顾了。所以为了收集乡野怪谈,便开始到处旅行,每次在旅途中听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传说,不可思议的逸事,充满谜团的案件时,就会一股脑儿地写信告诉学弟刀城言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寄到怪想舍就是了。言耶有时候也会参考这个被他称为老黑的学长所提供的资讯拟定旅行的计划。这两个人平时都是以各自行动为主,去年却无巧不成书地共同针对一种名为淡首大人,从数百年前就一直被供奉至今的降灾之神,以及名为首无的一种来历不明的怪物进行民俗采访,一起前往位于奥多摩审查粗的媛首村调查。然而,当刀城言耶在开往滑万尾车站的火车上结识了媛首村的派出所巡查,并且从他口中听到一种他从未听过,叫作山魔的怪物时,听说居然当场改变原定计划在途中下车,朝着奥户的乎山前进......其实刀城言耶还有一个让人伤透脑筋的怪癖,那就是当他接触到自己不知道的怪异现象时,就会突然无视周围的情况,旁若无人地朝着那个怪异事件横冲直撞而去。一旦知道眼前的对象知道什么未知的乡野怪谈,即使前一秒才跟这个人大吵一架也没无所谓,在问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之前,言耶都会缠着对方不放。对于他的死缠烂打,大部分的人都会举白旗投降。问题是,他本人对于这种会给人带来困扰的行为却完全没有自觉,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身为怪想舍的编辑,祖父江偲上一次与她负责的作家东城雅哉,也就是刀城言耶见面的时候,是在今年四月上旬的某个午后,地点则是在神保町的“石南花”咖啡厅里。当时的咖啡厅是以爵士咖啡厅,民歌咖啡厅,和美女咖啡厅为主流,但是这家咖啡厅既没有音乐,也没有女服务生,只是堂堂正正地以咖啡的味道一决胜负。因为言耶非常喜欢这家店的咖啡,所以每次和偲讨论事情都会选在这里。“好久不见,您是昨天回来的吗?”战后才从关西来东京的偲讲话始终带有一点关西腔。“不是,我是搭夜行巴士,今天早上才到的......”虽然言耶爱困地眨着惺忪的睡眼,但是从他的大布包里堆了好几本书来看,他早上已经把古书店都给绕了一圈,恐怕又买了一大堆与民俗学有关的书吧!“吃过了吗?”“我吃了乐洋轩的咖喱饭......”“哦,那家店的咖喱饭很好吃对吧?把辣辣的咖喱和酸酸甜甜的福神渍一起吃进嘴里,真实难以形容的美味啊!对了大师,您知道好养亭的炒饭吗?那可不是用回锅油炒的饭喔!人家用的可是道地的猪肉,再加上特制的酱料,甜中带辣,真是好吃得不得了......”“你的食欲还是那么旺盛呢!嗯,我觉得那样很好喔!”言耶一脸陶醉地汲饮着咖啡,悠然自得地说道。“大师,你这种说法就好像我除了贪吃之外,什么优点都没有的样子耶!”“咦?是这样子吗......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喔!”“那好,麻烦举出几个我的优点,尤其是身为一个编辑的优点。”“这有什么问题!首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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