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惨叫声回答了他。染血的匕首,又按在了无名指上,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长串快速的普通话。“他说那两人是青梅竹马,还说谢圆是被那女人教唆的。泷泽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给我闭嘴。谢圆手上有多少?他为什么消失了?他跟上海流氓有交易吗?”“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就饶了我吧。啊啊,我的手指……”“还不够,你还知道更多。快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真的啊。”唐平看上去不像在撒谎。可是,身体却没有停止动作——他把唐平的无名指也切了下来。又是一阵惨叫。他捂住了唐平的嘴。“快说,谢圆到底在干什么?他跟那女人一起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疯了似的到处找他?”“我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嘛,你这日本猪。还我手指来。”被踹了一脚,侧腹一阵剧痛。泷泽失去平衡,翻倒在地。“还我手指。”唐平扑了过来,眼前是一张满是疯狂的扭曲面孔。侧腹又是一阵疼痛。杀掉——视野被染得通红,脑中响起断弦之声。匕首刺中了唐平的背部。染血的手,握着匕首。唐平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脑袋阵阵疼痛,喉咙干渴。他第一次杀人了。但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头痛和干渴。泷泽摇晃着站起身,拧开工地裸露在外的水龙头仔细冲洗着匕首和双手。溅在衣服上的血并不显眼。他听到蔡子明的脚步声,回过头去。“你怎么把他杀了?”“少啰唆。”“尸体该怎么处理?”蔡子明的脸刷白刷白的。“闭嘴。”泷泽取出手机,按下了那个隐约留在脑中的号码。“你好?”“是宫田先生吗?我是泷泽。”“哦,是你啊。最近你好像挺关照我那家小店嘛,当然还有铃木老爷。”“我想找你帮个忙。帮我处理一具尸体。”沉默。宫田虽是武藤组的二把手,却既没胆识也没头脑。此刻,他正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那可不便宜哦,泷泽先生。”“我知道,今后会加倍奉还的。”“这人情可不是卖给你的,而是卖给铃木老爷的。”“铃木跟这事没有关系。”“那就当我没说过。”头痛欲裂。“知道了,我会去跟铃木说。”“好,你在哪里?”泷泽报出了工地的地址。擦掉车上的指纹后,他们逃也似的离开了工地。走了一会儿,两人便打算拦一辆出租车。“扔在那里真没问题吗?”蔡子明窥视着他的表情。“黑帮会来帮我收拾,你就放心吧。那家伙的尸体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头痛依旧持续着。他十分在意蔡子明的视线。就在几分钟前,这小子还因为目睹了那个暴力画面而惊慌失措。现在,他却变成了看着猎物的眼神。“泷泽先生,‘人战’跟上海那帮人搞在一起了吗?”“不知道。”“别这样啊,泷泽先生。那死人不是跟你说了好多事情嘛,情况很可疑啊。”“别想那些多余的事情,我们只要好好完成老板交待的工作就行。”他狠狠瞪了回去,蔡子明却不为所动。狡猾的脸。他肯定有所企图。“今晚的事情跟老板完全没有关系吧。”“把这些忘掉。我要从谢圆那家伙手上把宗英的钱要回来。”“不行啊,这里面可有钞票和出人头地的可能。只要干得好,老板肯定会重用我的。”一笑而过一日他做不到。蔡子明是认真的。“难道不是吗?朱宏的女人都牵扯进来了,之后指不定能查出什么来呢,所以查一查肯定不会亏的,你说呢?”无聊的问题,他根本不想回答。双腿在颤抖,心跳开始加速。杀人的冲动。胃液突然逆流,他蹲下身,一直吐到胃里再没留下任何东西。驰星周21从高速下来之后,刘健一就停了车。只见火光闪动,一股青烟在车里弥漫开来。“你能掌控那女人吗?”“什么意思?”“我问你,有没有本事让那个女人闭嘴,别乱说话。只要她别把洪行到她那里去过的事情告诉别人,就不会有事了。可是,一旦那女人对谁说漏了嘴……朱宏虽是个蠢货,但并非完全没有头脑。”“我觉得没问题,因为小姐也不是笨蛋。”“那女的就是个笨蛋。”“你认识小姐吗?”“我只是听到传闻而已。”“什么传闻?”香烟的一头猛地亮了起来,烟雾盘旋上升,又向后座弥漫而去。刘健一的视线似有所指,又似沉默不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那女的干掉。”心跳猛地加快。腰间的黑星。他不由自主地握住手柄。“我做不到。这你也知道的。”“那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拼命。”“不关你的事。”“杨老头也不会有好脸色。”“跟老爷没关系,这是我的问题。”“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姐是独一无二的。”刘健一苦笑着掐掉了香烟。“随便吧。”苦笑消失了,“不过你给我记住了。这次你欠我一个人情,一个大大的人情。我总有一天会要你还的。而且,要是朱宏因为这件事找到了我,我就把那女的杀了。知道了吗?”“那——”“要是你不愿意,就叫那女人给我把嘴管好了。”“健一……”“下去。我得把车还给人家。”欲言又止。他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走下车,外面是闷热的空气,以及引擎声。车子开动了。回头——倒车镜里,刘健一露出了笑脸。东方泛白,公寓前空无一人。他径直来到了家丽门前。按响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家丽。她一手抱肩,一手夹着香烟。身上只穿着睡衣,头发上还留着轻微的潮气。“挺快的。”家丽扔下一句话,就转过身去。“我们把尸体埋到了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可以放心了。”秋生跟在家丽身后进了屋。桌上摆着白兰地和酒杯。化掉一半的冰块,残留在杯底的琥珀色液体。烟灰缸里是堆积如山的烟头。家丽瘫倒在沙发上,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秋生。“那家伙说什么了?”“那家伙?”“刘健一啊。”腹中一阵冰冷。那家伙——家丽数次如此称呼刘健一,每次都如同吐出秽物。她一定是极不情愿说出那个名字的。家丽熟识刘健一,也憎恶刘健一。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法提出的问题,秋生只得吞入腹中。“没啊。他什么都没说。”“骗人。他肯定说了什么……那家伙,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他一定说了关于我的事情吧。”家丽一刻不停地吞吐着烟雾。她在害怕。刘健一的笑脸又浮现在脑海中。“他真的没说什么,相信我。小姐,你喝醉了吧?所以才会在意那种小事。今天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秋生。”家丽站了起来,带着火热的目光靠近。秋生无法动弹。“跟我说实话,那家伙,到底说了什么?他叫你做什么了吗?叫你杀了我?”“小姐……”“不要,秋生。别杀我,求求你。”毫不掩饰的恐惧传达过来,他瞬间被近乎眩晕的感情侵占了头脑。刘健一与家丽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家丽究竟在害怕刘健一的什么?“怎么可能。我是小姐的保镖,保护小姐是我的工作。怎么会杀你呢?”家丽的肩膀在颤抖,他抬手搂住了她。柔软的肉感和提问,野兽般的欲望开始抬头。真纪的脸又出现了。“小姐,我会保护你。不管是刘健一还是任何人,谁要敢欺负小姐,我就杀了他。所以,告诉我吧,为什么要害怕刘健一?你被他抓住把柄了吗?”家丽没有回答,而是用柔软的手覆住了他的股间。身体马上出现反应。就像侵犯真纪的时候,就像他完成刺杀工作时那样。家丽跪在地上。皮带被解开,裤子被脱下。“秋生,我很害怕。让我忘了吧。”她在敷衍——他知道的。家丽与刘健一一样,都在利用秋生。可是,包裹着下体的濡湿而柔软的触感,很快让他忘却了一切。脑中只剩下真纪的脸,以及为洪行口交的家丽的身姿。包裹下体的触感消失了,家丽抬起脸来。“秋生,你身上都是汗味。不过我并不讨厌。”推倒。扯掉睡衣和内裤,狠狠抓住乳房,贪婪地吸吮。下体径直插入濡湿的小穴中。“秋生,你真可爱。”家丽用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体温包裹了秋生。怀里是家丽的睡颜,宁静的呼吸,温润的肌肤。谎言和敷衍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敷衍——家丽害怕刘健一,她被刘健一抓住了把柄。那把柄究竟是什么?洪行究竟是用什么来威胁家丽的?还有开车的男人,他是谁,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监视家丽?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家丽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背部。毫无防备的睡姿。温暖的感情开始蔓延。就算被骗他也愿意,就算被敷衍他也无所谓。他要保护家丽,仅此而已。电话响了,家丽跳了起来。床头的分机,家丽抢先伸出了手。“你好?对,我是乐家丽……你是谁?”家丽的背部绷紧了。镇魂歌22因为睡眠不足,他感到越来越烦躁。干掉唐平之后,泷泽直接到了大久保。他得去打听朱宏的女人——乐家丽的电话号码。还有那些窃听卡带,得找个人来检查那些内容。窃听卡带交给了平民留学生,只花了他很少的钱。乐家丽的电话号码,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威逼、利诱、收买。要是有蔡子明,应该能更轻松的。蔡子明——胆小的小混混。他两眼发光地消失了,看来他找到了新猎物,正兴奋得不得了。必须要再对他用点狠劲。谢圆和乐家丽,“人战”的活动家和上海黑帮老大的情妇。危险的气味,直觉告诉他不要掺和进去。他在桑拿房小睡了片刻,不算舒服地醒来。为了搞到乐家丽的电话,他掏出了手机。没电了。他只得走到外面寻找公共电话,同时心情更加烦躁了。揉成一团的速记条,上面写着他从刚刚下班,正在吃饭的妓女那里打听来的电话号码。妓女说她跟家丽在同一家店工作,一边是黑帮老大的情妇,一边是还没寻得出头日的妓女。妓女明显对家丽心怀恐惧。他在小泷桥路旁找到了电话亭,进去拨通了那个电话。“你好?”一个不耐烦的女声。“请问是乐家丽小姐吗?”“对,我是乐家丽。”“关于昨晚发生在你家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你是谁?”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屏住了呼吸,这反应让他不由得一阵颤抖。“另外,如果你能告诉我‘人战’谢圆的消息,那就更好了。”“那是谁?我不认识。”虚弱的抵抗。他连笑都不想笑。“别挣扎了,乐家丽。昨晚,一个叫洪行的男人在你房间里被杀了。虽然我不知道杀他的是你还是那个叫秋生的男人。而且,这绝对与你藏匿了‘人战’谢圆有莫大的关系。你要是装傻也行,我可以直接去找朱宏谈谈。”“你到底是谁?”“我只想问几个问题而已,根本没有想把你怎么样。对了……”视线游移,脑海中浮现出周天文的脸。同时凌虐妓女和同性恋,这主意倒是不错。“你知道桃源酒家在哪儿吗?”“嗯。”“今晚六点,在那里见。我用你的名字预约好包间,别耍小心机哦,要是看到一帮吓人的流氓走过来,我马上就逃。当然,你干的坏事也会被朱宏知道。”“我知道了。”烦躁平复了。乐家丽恶狠狠的声音听起来竟如此悦耳。紧接着,他又拨通了蔡子明的手机。无人接听。电话余额所剩无几,电也即将耗尽,必须想办法给手机充电才行。泷泽沿着大久保大道折返,走向旅馆街。哥伦比亚的女人们——那些站街女都没有出来。他找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正在周围乱晃的哥伦比亚人。“罗德里格。”罗德里格停下自行车,回头张望。讶异的脸。很快就变成了伴随着厌恶的烦躁表情。“泷泽先生,怎么了?我可没干什么坏事。”“能帮我换块手机电池吗。”罗德里格——雕塑般凹凸有致的脸和淡褐色的肌肤,烫卷的头发一直披到了肩膀上。他是个皮条客,而且与泷泽用的是同一型号的手机。“电池这种东西,你回家去不就能找到嘛,绝对有两三个的。”皮条客皱起了眉头。“泷泽先生,你知道你从我这儿搞走了多少块电池吗?”罗德里格动作利索地从女式自行车的篮子里拿出提包,又从提包里掏出备用电池。他的动作进行到一半,突然定住了。视线集中到泷泽身后。“泷泽老爷,你大白天的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一听那尖利的声音便知,来者是尾崎——新诚会的二把手。“尾崎先生,早上好。”罗德里格不断点着头。泷泽缓缓转身。尾崎是独自一人。他身穿名牌衬衫和裤子,脖子和手腕上挂着大量贵金属饰品——若没有那些,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黑道人物。他送给远泽的那些新诚会的冰毒。想到这里,泷泽如坠冰窟。“别叫我老爷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种时辰跑出来?”“你想必听说了吧,最近出了点事。我压力大啊,这不,叫了个金发小妞,出去爽了一把。不过那金发也是染的而已。”“也不带个小弟?”“跟买来的女人出来爽,怎么能浪费自家小弟的时间呢?”尾崎的微笑一直都让他厌恶不已。“泷泽先生,这个要怎么搞?”沙哑的声音。罗德里格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抱歉啊,罗德里格。”泷泽接过手机电池。“那我先走了。尾崎先生,下次见。”罗德里格逃也似的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你在敲诈哥伦比亚皮条客的手机电池吗?”“借来用用而已。”又是微笑。泷泽感到腹部一阵骚动,他握紧了拳头。“怎么样,老爷。难得我们见上一面,不如去吃个饭吧。当然,是我请。”打量的目光和微笑。他无法拒绝。尾崎领他去了歌舞伎町的一家烤肉店,烤肉的气味让他空空如也的胃袋骚动不已。“……你说什么,白痴。冰毒都被抢走多久了,你再拖拉下去,就不是手指的问题了,我连脑袋都给你砍掉。”尾崎对着电话大吼大叫,对方是伊藤。与尾崎的相遇莫非是偶然?或者他掌握了什么线索?尾崎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泷泽冒了一阵冷汗。“真是的,都是些没用的蠢货。”“伊藤吗?”“那白痴,不知被谁抢走了冰毒。搞得我都睡眠不足了。”“多少?”“也没多少,但关系到我的面子问题啊。”“知道对方是谁了吗?”“我正要问你呢,老爷,你有什么线索没?”心脏猛地收缩。“没,我也没听到什么风声。”“算了,我们就别谈那些恼人的话题了,来大吃一顿吧。”旺盛的食欲。光看着他都觉得浑身无力。食欲和性欲,以及斗争本能。三者在最深处的根基是一致的,那就是尾崎的信条。他曾听过这样的传闻,在饭桌上,尾崎会主动向所有人劝食。他认为,不吃东西的人没有骨气,因此也不可信任。而事实上,以伊藤为首,尾崎身边的年轻手下都拥有一副大象般的胃口。“老爷,你不吃吗?”“吃。”没有食欲。可是,他又不想被尾崎轻视。无聊的自尊心,狗是不需要自尊的,狗只需拥有能够分辨饵食的嗅觉。“对了,老爷,你不干警察有多久了?”“两年了。”“那么久了啊。我们这些黑道听说防范课的泷泽辞职的时候,都大吃一惊呢。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被炒鱿鱼的时候,你应该还在号子里。”“好像是啊。”尾崎毫不在意地吞着烤肉,“唉,我这种常在号子里进出的人,一不小心就容易弄错。”“是啊。在你蹲监狱的时候,新宿就被中国人占领了。”“那帮混账东西,真他妈碍眼……”尾崎停下了筷子。“不过,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办法啊。”“老爷,这里可是日本啊。凭什么那帮老外敢这么嚣张,啊?”“我现在也在帮那些老外干活儿,所以也没法说什么。”难以甩脱的视线,尾崎死死盯住泷泽。他很想移开目光,但他忍住了。“老爷,你为什么要帮中国人干活儿?说到新宿署防范课的泷泽,大家都知道是个恶棍啊!只要老爷你一句话,不只是我们组,随便什么组都愿意跟你拜把子称兄弟啊。毕竟铃木老爷还留在警署里,你这人脉可不得了。老爷,对我们这些极道来说,你可是梦寐以求的人才啊。”“你这种时候奉承我有什么用。尾崎先生,你可把我吓到了。”“说真的,你为什么要给中国人干活儿?”“因为我的女人是中国人,就这样。”“我可不同意,女人我们有的是啊。你要的那种捆起来用鞭子抽,甚至灌肠都绝不反抗的女人,我们要多少有多少。”泷泽的爱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并未感到愠怒,只有接受和理解。理解——被崔虎骂作变态时的愠怒,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中国人蔑视了。“而老爷你却心甘情愿地被中国人指手画> 他觉得讲这话的浅仓和平常不一样。 在这之前,利明从未听到浅仓用自嘲的口吻谈论过自己的身高,因此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天,利明说服自己打消了潜藏在头脑中的这一奇怪的念头,再没有多去想它。 “学会召开之前会痊愈的,请别替我担心。要是穿着套装走上台去,而膝盖上却缠着绷带的话,那就有些滑稽了。” 说着,浅仓微笑了一下。 这时四年级的学生们一窝蜂地拥进了研究室,其中一个手上还捧着一个白色的盒子。 “教授说大家练习辛苦了,特地拨款买点心,我们买来了蛋糕来,—人—块!” 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得意地说道。 “哎呀,难得啊难得。看来大家表现得不错,教授很高兴啊!” 说着,利明打开了盒子。 “看起来真好吃!”浅仓欢呼道,“我来冲红茶,大家快把自己的杯子拿来!” 研究室里立刻就开起了茶话会。 浅仓沏的红茶非常好喝。利明充分享受着这阔别已久的悠闲时光。 “呃,浅仓,你的杯子怎么跟平常不一样呀?” 吃蛋糕时,一个四年级的学生问道。利明一看,刚才自己没有注意到,浅仓的茶杯确实和以前那个是不同样式的。 “以前的那个呢?” “一定是摔坏了吧?” “不知它跑哪儿去了。” 浅仓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她正陶醉于红茶扑鼻而来的香气中。“明明收拾得好好的,可就是找不到了。要是谁见到了请告诉我一声。”《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九章 “她”第一次出来了,没想到竟如此顺利。虽然圣美的意志也曾反抗过好几次,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她”占上风。在外面所体验到的与利明拥抱的快感,远远超过了留在圣美体内感受到的惬意。然而,她还没有满足,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她”知道圣美所作的梦。那是因为自己稍稍泄露了一点过去的记忆,从而刺激了圣美的神经。为了不让圣美发觉自己的存在,平时“她”总是小心翼翼。不过,在圣美出生的这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她”的谨慎完全不起作用。可能在这一天里,圣美的感觉会变得敏锐起来吧。终于,圣美在昨天晚上窥探到了“她”侵入寄主体内时的记忆。虽然“她”不认为圣美能够理解梦境的意义,但也绝不能疏忽大意,因为圣美有可能会把自己做到的梦告诉利明。即便圣美自己不知道梦的真谛,但利明说不定会有所察觉。差不多该是行动起来的时候了。“她”这样想道。 现在是时候了。自己再也不愿做顺从于寄主的奴隶了。昨晚的实验表明,自己已经完全能够随意操纵寄主的主要神经传递了,一切由“她”来思考、指示,圣美的肉体只需听从调遣。真是愉快的主从关系! 那天早晨非常宁静。几天来一直肆虐的寒流不见了踪影,久别重逢的阳光淡淡地照在卧室的窗上,细小的光束透过窗帘的网眼照射进来,使白色的床单显得更加柔和。电暖气被定了时,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怎么看得清楚。旁边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利明的脊背,裸露的肩膀随着呼吸的节拍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这时,费了很长的时间她才想起,原来自己正和利明睡在一张床上。 她试着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利明的肩膀。 “……什么事?你醒了?” 利明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他脸上稍稍有些浮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在肾脏捐赠库上登记。” 吃早餐时,圣美发觉利明时不时地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神在自己身上晃来晃去的。圣美抬起头的时候,利明又慌忙避开圣美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烤面包上涂抹着黄油。 “怎么了?”圣美觉得可疑,开口问道。 利明低头不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轻向地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突然说要到肾脏捐赠库去登记之类的话?” 圣美惊讶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面包上移开,抬起了头,什么时候门己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去登个已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对这类事情一直没什么兴趣,今天突然听你这么一说,可把我吓了一跳。” 圣美眨了眨眼睛。利明把目光移向一边,咬了口面包。利明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圣美正想问个明白,但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圣美变得僵硬了,不知怎的,竟张不开嘴了。 圣美的下颚一使劲,终于张开了嘴巴,刚刚松了口气的圣美这时却发现,从嘴唇间蹦出的话语根本不受自己意志的支配,完全是“口是心非。”“登记的手续是怎样的呢?” 自从那天之后,圣美常常对自己感到不解,对于任何事情,圣美都谨小慎微,生怕自已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干出什么事来。 圣诞节过后,利明曾好几次要和圣美亲热,但都被圣美一口拒绝了。圣美担心:一旦自己被利明抱在怀里,又会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过了几天,圣美收到了一张肾脏捐赠卡,上面写有电话号码,号码下面写着这样的字样: 如果发生适合捐赠肾脏的情况,请拔以上号码与我们联系。 肾脏捐赠卡 圣美用拇指和食指从对角线的方向夹着捐赠卡,横竖看了好几遍。 自己是什么时候去办理了肾脏捐赠手续的呢?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最近自己老是看见一些与器官移植有关的消息、报道,真不可思议。以前自己根本不会留意这类东西,然而这几天却突然在各种地方接触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以前就一直有很多与移植相关的信息,只不过自己不感兴趣,从而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可为什么最近突然开始注意这些问题呢? 圣美实在是想不通。 冬天过去,新的一年来临。气温回升,樱花绽放。 六月中旬的一天,利明一回到家就紧紧抱住圣美,欢呼道:“成功啦,圣美!通过了!” “通过了?通过什么了?” 利明兴奋地告诉惊讶不已的圣美:“是《自然》!” 激动的利明抱起圣美在空中转了一圈。但圣美还是没听明白。 “等一下,先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写的论文被《自然》杂志采用了!今天收到了采用通知书,你看!以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一定要在超一流的学术杂志上发表论文!”这么一说,圣美倒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利明在淡到超一流的世界性权威学术杂志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自然》。 “这么说来……”圣美终于有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 “对呀!怎么样,你丈夫厉害吧?不为我高兴吗?” “太棒了!” 圣美紧紧地抱着利明,本想说一句祝贺的话。 可这时,嘴里却冒出了另外一句:“好可爱,利明。看来你果然是我要寻觅的男人!” 圣美吓了一跳,捂住了自己的嘴。 “傻瓜,圣美。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利明困惑地说道。圣美连忙摇了摇脑袋。 “不是的,刚才那个……” “怎么啦?” “我爱你!” 圣美慌忙挣脱利明的拥抱。 那不是自己说的话。刚才有什么东西擅自操纵了我的嘴! 圣美顿时感到一股寒气猛烈地向自己的背上袭来。圣美突然对自己的肉体产生了无比的恐惧。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黏糊糊地贴在体内,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蠕动着。圣美真想脱掉身上的一切东西,奋力跑出去。而利明又一次拥抱了过来。圣美的身体在利明怀里变得僵硬起来,她一边出着冷汗,一边在不停地颤抖。 一周过去了,又到了按惯例举行药学系公开讲座的日子。 药学系共有十六个讲座,每年由其中的四个讲座轮流举办演讲。今年,利明所在的讲座也要参加演讲。 公开讲座的当天,利明准备到药学系去,在教授演讲的时候协助播放幻灯片。圣美不经意间主动说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那天是晴天。和利明初次见面的时候天气也是这样,药学系的校舍上空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蓝天。 石原教授的演讲安排在下午的第一场。利明和圣美提前十分钟走进了演讲厅。趁利明整理幻灯片的这会儿工夫,圣美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并不时透过窗户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圣美总觉得自己的行为缺少一种真实感,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走路的过程中,双脚是否在一步步地交替前伸。圣美产生了错觉,自己的肢体仿佛已经和自己的意识分道扬镳了。 “我们的身体里居住着大量的寄生虫。” 石原教授开始了他的演讲,语调和上次完全一样。利明按照教授的指示一张张地切换着幻灯片。其中有一半的图片都是圣美上次听讲座时见到过的,只不过在有了新发现的地方用其他的数据进行了替换。圣美目不转睛地盯着幻灯片的画面,认真听石原教授讲解。比起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对讲座内容的理解更深入了。即便是最新的数据,圣美都能看懂它的意义。教授的解释很快就被大脑吸收。而且,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对未知事物的理解,倒不如说是唤醒了过去遗忘掉的知识。连圣美自己都很惊讶,没想到对自己来说,讲座的内容竟如此易懂。 不一会儿,幻灯片的放映结束了,教室里恢复了照明。 石原教授大致讲完一通之后,重又说出了那句一成不变的台词:“……那么,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 这时,圣美的右手活动起来了。 当圣美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手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手指伸得直直的,手臂还紧贴在耳边,完全是小学生一般的举手姿势。 一时间、石原教授愕然了。好几个学生扭过头来,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圣美,而在圣美身后整理幻灯片的利明则显得狼狈不堪。 “……那好,请那边的那一位。”石原教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圣美的位置。 圣美站了起来。木制的椅子发出“咣当“的声响。圣美一边起立,一边想:大概是在做梦吧。也不知什么时候,圣美开始讲起话来。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才您在演讲中提到,寄主的细胞核已经使线粒体变成了自己的奴隶。的确,线粒体的DNA中除了IRNA和RRNA之外,只记录了极少量的与电子传递系统有关的一部分酶的遗传密码。由此看来,线粒体是根本无法单独存活的。您解释说,那是因为细胞核夺走了本应由线粒体保存的遗传信息。但是,如果仅凭这一点就断定线粒体已经沦为细胞核的奴隶的话,是不是过于武断了呢?这个问题,我们可不可以反过来思考呢?我的意思是说,线粒体也有主动将自己的基因送入细胞核里的可能。目前,我们还没有得到细胞核染色体组的完整序列。说不定线粒体悄悄送入细胞核内的重要基因就隐藏在我们尚未作出分析的部位上。如果这些基因编码出的蛋白质是能让线粒体随心所欲地操控寄主基因的夏制与编码的某种未知的核转运受体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这样一来,寄主与线粒体之间的关系将会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能否认,这种假设也是成立的。也就是说,我们是否也可以这样考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原本是寄生虫的线粒体会把寄主变成自己的奴隶呢?”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一动不动,只有幻灯机的散热扇还在发出低沉的声音。石原教授面朝着这个方向,听得目瞪口呆。 教室外面刮起了一阵风,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屋里的人有的扭扭脖子,有的咳嗽两声,一下子骚动起来,教授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周。当他发现利明之后,立刻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利明,仿佛在说:这究竟是怎么同事!学生们“轰”的一声像炸开了锅一样。 圣美慢慢地坐下下来,她挺直了腰杆,微笑地注视臂石原教授。 “啊,这个嘛,的确是不错的问题啊。”教授尴尬地笑了笑,一个劲儿地咳嗽。看得出来,教授的心里没底,应付不了这个问题。圣美投去了轻蔑的目光。 教授觉察到圣美的眼神,愤怒似的大声咳嗽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始回答。不过说的净是些不着边际的话:“确实可以进行这样的逆向思维,但是这种想法太不现实了,目前还没有一位研究者有过这样的想法……” 石原教授直到最后都没有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果把圣美的想法和目前的研究成果联系起来的话,会产生怎样的结论?对此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就连这些在答疑过程中必须解决的最基本的问题,石原教授都极力回避。无论是思维的灵活性还是预见性,利明都要胜他几筹。 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真正能理解线粒体的人只有一个——利明。利明才是我追求的目标。“我”? 圣美猛地拾起了头。 她身体重又能活动了。但就在那一刹那,圣美的身子开始前倾。好在她不自觉地把手撑在桌上,这才没有一头栽下去,只差那么一点儿额头就要撞到桌子了。我究竟是谁? 圣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那天,圣美和利明一齐走出了家门。 和平常一样,圣美按时起床,做好了早餐,和利明一起享用。煎鸡蛋外加烤咸鱼,纯粹的日式料理来到门外,只见微弱的晨曦透过云层缝隙照射下来,两人在下楼梯的途中碰到了住在二楼的一对年轻夫妇,彼此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我就上班去了。”说完,利明坐进自己的车里。 圣美笑着向驾驶室里的利明挥了挥手,随后,圣美也钻进了今年年初才买的小车里。她把提包放在副驾驶席上,发动了引擎。 昨晚圣美给很久都没有联系的智佳写了封信。不知怎的,她突然很想和过去的朋友联系,不管什么都行,自己只想重新获得值得信赖的东西。虽然信上写的净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圣美希望能以此为契机,与智佳建立起频繁的通信联系。 圣美发动好引擎之后,又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寄给智佳的信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执照也没有忘记。圣美下意识地拿出执照本,对里面的证件重新确认了一遍。肾脏捐赠卡好端端地夹在驾驶执照和日本汽车联盟的会员证之间。 圣美开动了汽车。利明的车紧随其后,就在公寓门前的路上,圣美往右,利明往左,各自上路了。圣美车上的后视镜里浮现出利明的身影,他正冲着圣美挥手。圣美驾车前行。 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她穿过住宅区的道路,来到宽阔的主干道上。早晨的街景还跟往常一样,马路上虽然有些忙碌,但川流不息的车辆井然有序。这个地方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缓坡,车流加快了速度,多数汽车都把时速提升到了五六十公里。公路稍稍向右弯曲。 透过挡风玻璃,圣美看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弯道前方的信号灯变成了黄色,圣美的视野一下子消失了。《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二十章 “麻理子正睡觉呢。” 在走廊上和安齐重德擦肩而过的护士对他说道。作为回应,安齐轻轻地点了点头。 再过一会儿,探望时间就要结束了。尽管安齐想尽了办法,但从公司脱身来到医院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最近一段时间,安齐总是赶来在麻理子的病房里闷坐一阵之后,又匆忙回公司加班。 实际上,安齐有时也很纳闷:自己到医院干什么来了?麻理子还处于自闭情绪之中。安齐千方百计想和麻理子交流,但所有的努力都不起作用。然而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的内心已经理所当然地产生了一种放弃心理。因为即便在麻理子住院以前,自己也很少和女儿说话,现在突然想要交谈起来,谈何容易!那么,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仅仅是出于一种做父亲的义务? 安齐不愿这么想。但他又发觉,和女儿在一起,自己的神经会比在公司里上班疲惫许多。安齐已经无法揣摩自己的心情了。 打开病房的房门,安齐往里面瞅了瞅,果然如护士所说,麻理子躺在病床上,正发出一阵阵鼾声。 为了不惊动麻理子,安齐轻轻地把门带上,静静地走到麻理子床边坐下。 麻理子脸朝着安齐这边,安详地睡着。 安齐凝视着她的脸庞。很久都没像这样面对面地看着麻理子了:略微张开的嘴唇、闭合的眼睑、眼睑上伸出的细长的睫毛、尚显幼稚的鼻子,以及因低烧而微微泛起红潮的脸颊。安齐到现在才发现女儿和自己死去的妻子长得很像。麻理子刚出生的时候,亲戚们都说她的模样像她妈妈,那时,自己还没怎么看出来,然而,今天仔细一看确实惊人地相似。这些年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安齐心中涌起了这样的念头。他耷拉着脑袋,用两手捂着脸,心里觉得很闷。 这时,麻理子呻吟了起来。 “啊啊……啊……” 安齐惊讶地抬起头。 麻理子的表情很痛苦。半梦半醒间,也许是梦到可怕的事情了吧,麻理子不住地反复挥舞着手臂,看样子是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她痛苦地挣扎着,呻吟声越来越大了。 “麻理子,怎么了?” 安齐站起身来,想要伸手按住麻理子。可是,麻理子竭力反抗,一把挣脱了安齐的手。 “你没事吧,麻理子!” 麻理子发出了近乎惨叫的声音,接着,连她的脚也开始乱蹬了起来。安齐对这样的突发事件显得束手无策。 “别过来!”麻理子说着梦话,“讨厌……别过来!别过来!” “麻理子,振作起来,快醒醒!” 安齐用力按住麻理子的身体,必须让她尽快从梦境中醒来。为了控制住麻理子的发作,安齐紧紧抓住麻理子胡乱摆动的手脚,大声地叫喊着她的名字。突然,麻理子的身体弹了起来。 巨大的反弹力竟把安齐推到了一边。安齐一屁股坐到地上,惊讶地望着床上的麻理子。 ……怎么回事? 麻理子的下腹部像虾子似的一蹦一蹦,身体也随之不住地颤动,这种运动并不为麻理子的意志所左右,看起来很不自然。 “麻理子,快醒醒!快起来!” 安齐一面大声地喊着,一面摇晃着麻理子的肩膀。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安齐在麻理子耳边拼命地叫道:“麻理子!麻理子!” 麻理子的举动一下子停了下来,慢慢地睁开眼睛。 “太好了!” 安齐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住了麻理子。 “爸爸……” 麻理子终于说了一句,把手臂挽在安齐的背上。 “好了……好了……” 安齐松了一口气,抚摸着麻理子的脑袋。 “……爸爸……是你救了我……” “你一直在说梦话,我还担心你到底怎么了。” “……那个人……那个人走了吗?” “哪个人?” “就是刚才来这里的……那个……” 麻理子好像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没有人来过。这里只有你爸爸。” “真的?……” “是啊,真的。” “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过后,护士走了进来。 “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 “麻理子在说梦话呢。”安齐解释道,“可能是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