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理子想要从吉住医生的口中听到自己不是病人的结论。 然而,医生的回答缺不是这样。医生警告说,要是麻理子在服药的环节上稍稍有些疏忽,身体就会产生剧烈排斥反应,所以绝不能忘了自己是接受过移植手术的人。为什么自己会患上肾炎这种怪病呢?那时,麻理干简直恨透了自己的身体。 尽管如此,偶然在走廊上与青山擦肩而过的时候,麻理子还是有些惊喜。放学后,麻理子常常故意从一班门前经过,装作若无其事地朝里望望。其实,鞋柜和一班的位置并不在同一个方向上,所以,麻理子实际上是绕着教学楼的走廊走了一大圈跑到鞋柜处去换鞋的。青山不在教室里的时候,麻理子便径直走过去。要是看到了青山,麻理子就会按撩不住心中的喜悦,有意放慢自己的步伐。后来,这一招不好用了。 暑假过后,进入九月的第二个星期,正是大家刚把心从假期,的轻松气氛中收回来的时候。 那一天,麻理子放学后又去一班看看。和往常一样,她微微一扭脖子,用目光把教室扫了一遍。 没看到青山的身影。 就在有些失望的麻理子正要离开的时候,从一班里传出了的怪里怪气的声音。 “安齐,你干什么!” 麻理子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仔细一看,教室里有两个男生坐在桌上,正冲自己诡异地笑着。一班里除他俩之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看来像是傍晚的课外活动结束后的样子。“你怎么老是往里偷看呢?” 是去年同班的两个男同学。这两个家伙经常动手动脚地欺负女生,麻理子很反感他们。 “你管得着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麻理子有意做出很生气的样子。 可是,没想到这样的态度反而刺激了那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突然转变了语气。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不就是喜欢青山吗?所以才跑过来偷看!” 被揭穿了。 麻理子的脸涨得通红,本想说点什么辩解一下,可地只觉得嘴唇颤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真不凑巧啊,青山已经回家了。不过像你这种矮冬瓜,他是不会喜欢的。” 两人冷笑了一下。 麻用子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把身子转了过去。 在她正要开跑的时候,背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嘿,听说她老爸把自己的肾脏都给了她。” 麻理子的双脚定住了。 “自己的肾脏不行了,就把她爸爸的装到身上。” 干吗要提这些!完全是与青山无关的事情。麻理子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身体却已经僵直,不听使唤了。麻理子真想马上从这里消失,可是,自己的腿却无法动弹。两人谈得很起劲,故意要让麻理子听到。 “就像个弗兰肯斯坦,对吧?” “为了活下来,居然要别人的肾脏,真恶心!” “完全是个怪物!肚子里尽是些缝缝补补的零件。” “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尿尿。” 两个人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麻理子的脑子里嗡嗡问旋。麻理子不止一次地想喊:“够了!我不是怪物,也不是弗兰肯斯坦!”但是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们快住嘴!” 麻理子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这样喊。话音未落,麻理子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额头与地板相碰,头都撞晕了。麻理子看见有几个女生正在和那两个坏小子争吵,但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她们究竟是谁。麻理子逃走了。 “麻理子,等等!”虽然还能听到身后有女生在叫,可麻理子还是不顾一切地在往前冲。 那天,麻理子觉得从一班到鞋柜的距离特别远。她快速地换下拖鞋,头也不回地朝家中跑去。麻理子一路飞奔,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她气喘吁吁,腹痛如绞,夺眶而出的泪水使周围的景色看上去都变了形。 一进家门,麻理子就扔掉了自己的药。她从药袋里拿出药来,撕开包装,把那些红红绿绿的胶囊和片刑统统扔进了马桶。这都是从医院带回的免疫抑制剂。她打开阀门,药物随水流的旋涡流入了下水道,“咕咚咚”的冲水声在麻理子耳畔久久不能离去。 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弗兰肯斯坦。 麻理子在马桶前面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之间,泪水不住地淌了出来。麻理子在厕所里抽泣着。 ……这之后,麻理子的身体产生了排斥反应。 她被立即送入医院,住进了重症监护病房。一旦产生排斥反应,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麻理子记得当时吉住是以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为什么不吃药?” 吉住语气强硬地问道。可麻理子就是不承认。 “我吃了。”对麻理子的这种话,吉住根本就不相信。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现在就不可能出现排斥反应。” “我就是吃了的。” “不许撒谎。本来是很成功的手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没吃药?我不是再三提醒过你吗?” 吉住绝望地叹了口气。这一细节没有逃过麻理子的眼睛。 “现在只有将植入的肾脏摘除掉了。” 最终,在移植手术结束半年后,吉住说出了这句话。 “植入麻理子体内的肾脏已经萎缩,今后不能工作了。” 吉住和麻理子父女二人商议着将来的对策。不过,虽说是商量,说话的基本上只有吉住一个人,吉住坐在麻理子的床前,时不时地用悲悯的目光看着麻理子。当然,这只是麻理子的感觉,但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就是这样。父亲听了吉住的话,只是连连地叹气。麻理子觉得,是自己毁掉了父亲好端端的肾脏,简直不敢想象此时此刻父亲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麻理子却禁不住要去想。 父亲当然要生气,因为自己捐出的肾脏被女儿拒绝了,因为女儿故意扔掉了药物,从而导致本已顺利成活的肾脏萎缩了,因为排斥反应都是由于女儿自己的原因引起的。他一定觉得真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吧。 吉住医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好不容易才让手术获得了成功,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完成了治疗,结果到头来愚蠢的患者却因不遵医嘱而导致前功尽弃。他肯定认为这孩子太不听话了。绝对是这样。 麻理子闭上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低沉的嗡嗡声消失了。 麻理子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热气好像渗透到屋里来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病床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要是不出现感染的话,不久就可以出院了。麻理子想象着今后的事情。 自己不想回学校,那两个人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要是去学校的活,迟早都会再次遭到那样的中伤。一想到这里,麻理子便无法忍受。与其被他们嘲弄,倒不如过一辈子的透析生活。明天早晨护士会来。她的手里一定拿着装有胶囊和片剂的白色纸袋,里面是免疫抑制剂。 如果不吃药结果会怎样呢? 麻理子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表面上做出吃药的样子,实际上可以把药丸藏在后槽牙的旁边,然后趁护士不注意的时候,再把药吐出来,塞到床垫底下就行了。谁都不会知道自己没吃药。这样一来,身体就会产生排斥反应。移植失败,一切重又恢复原状,再出不会有人说自己是怪物或弗兰肯斯坦了。 酷暑之中,麻理子的思绪渐渐模糊起来,半睡半醒的大脑思索着移植失败以后的事情。 “啪嗒”,不知哪里传来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麻理子吓了一跳,连忙竖起了耳朵。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近一分钟,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也许是幻听吧。 麻理子放心地松了口气,朝天花板望去。灯罩在昏暗的房间墙壁上投下了漆黑的影子。 当听到与自己配型相符的死体肾已经找到的时候,麻理子的脑子里也是漆黑的。 要把死人身上的东西弄到自己的体内,这一突如其来的事实让麻理子接受不了。 最近老做同一种梦。“啪嗒”,“啪嗒”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像是有人在缓慢地前进,朝麻理子的病房走来。 麻理子无法逃脱。不知为何,她吓得直哆嗦,根本坐不起来。剧烈跳动的心脏像快要裂开似的,而且,小腹部还能感觉到脉搏,那是移植来的肾脏正在麻理子的体内活动,那种欢欣鼓舞的样子就像是它迎接的什么东西来了似的。 脚步声在麻理子的病房前停住了。不一会儿,门把开始缓缓转动。 麻理子每次都在房门开启的那一瞬间从梦中惊醒。 不过,麻理子知道,一定是那个人! 麻理子心里知道,谁是那脚步声的主人。 就是肾脏的捐赠人! 是被挖去了肾脏的那具尸体!它是来索回自己的肾脏的! 以前,麻理子曾经看过一本漫画,那时自己还没有得上肾炎,那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一本怪异漫画。作者的名字早就忘了,故事情节现在也只能模糊地记住一点。但当时读完后的感受,自己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吓得连厕所部不敢上。 主人公是一个少女,从楼梯上摔下来,四肢都不能动弹了。旁边的大人们和医生都以为少女死了,其实,少女的意识很清晰,对发生在她周围的事情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却无法向大家表达自己依然是活着的。少女被运进了手术室,医生要从她的身体里取出心脏用以移植。少女拼命想让医生们发现她是活着的,可她办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脏从体内被切除下来。之后,少女被人们掩埋了,但是她的怨念并没有解消,少女从坟墓里苏醒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取回自己被夺走的心脏。 最后,已经变成僵尸的少女来到接受了移植的患者那里,把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麻理子记得大致的内容就是这样的。 漫画中所描绘的少女恐怖的面容一直深深地印在麻理子的脑海里。听到死体肾的时候,麻理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本漫画。 到现在,麻理子还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器官捐赠人。她也问过护士好几次,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对此有规定必须保密。 事实上,捐赠人可能并没有死,就像那本漫画一样,捐赠人也许意识非常清晰,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活着的。尽管如此,那个叫吉住的医生还是对其进行手术取出了肾脏,而捐赠人只能任其折腾摆布。捐赠人也会到自己这里来的。 那个脚步声就是捐赠人发出的。麻理子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麻理子知道,到时僵尸一定会来夺回已植入自己体内的肾脏。它小腹上开着一个大洞,血管和肠子从里面冒出来。它一面诅咒着,一面朝自己走来。 总有一天,那扇门打开后,也会出现一张和漫画里的少女一样的脸。它会把手伸进自己的体内,胡乱倒腾一阵过后,从里面取出本属于它的肾脏。然后,血肉模糊的自己将会在床上死去。《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三章 虽然高温持续不下,但利明还是坚持到大学上班,没有请过一天的假。研究室里的冷气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培养室和机械室里安装了空凋,在这里做实验不会出汗。来上班至少比待在闷热潮湿,有如桑拿房一般的自家公寓里舒服。 “Eve1”增殖的势头一如既往。自从添加了过氧物酶体增殖剂安妥明之后,它分裂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Eve1”明显受到了诱导。不过利明并不满足于目前的研究成果。安妥明不是唯一的过氧物酶体增殖剂,如果加入其他试剂的话,增殖速度有可能比现在还快。利明决定从研究室的冰箱里取出所有的过氧物酶体增殖剂加到“Eve1”里,以观其变。同时添加的还有视黄酸和几种成长因子。有论文说,过氧物酶体增殖剂之所以可以诱导线粒体内的β氧化酶,是因为它能够与作为DNA结合蛋白质的类维生素A受体结合,而这种类维生素A受体极可能具有控制β氧化酶遗传基因活动的作用。利明测定了氚示踪的胸腺嘧啶脱氧核甘的掺入量,以便了解“Eve1”到底获得了多大的增殖能力。 结果超乎想象,同时添加视黄酸和过氧物酶体增殖剂所达到的效果是一般情况下的好几倍。利用液体闪烁剂得出的读数是利明从未见到过的。对此,利明只能唏嘘不已。 “老师,我想……”利明正在自己的桌上看数据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出一个声音。 回头一看,是浅仓佐知子站在后面。 “什么事?” 利明这才想起,研究室里除了自己跟浅仓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了。几天前,讲座里的职员和学生就请假回家过盂兰盆节去了。 浅仓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完全不像她平时直来直去的性格。利明催促了几次,浅仓这才说出了正题。 “我想差不多该做一做学会的准备了。” “啊……对对。” “因此,我觉得是不是暂且把‘Eve1’这边放一放,抽时间继续完成先前的实验……” 经浅仓这么一说,利明终于想起了还有学会这一档子事。怎么搞的?可能太专注于“Eve1”的研究了吧。 一年一度的日本生物化学学会是日本国内的生物化学学者和分子生物学者齐聚一堂、互相交流研究成果的大型学术会议。今年的学会将干九月在利明所在的城市召开。按照惯例,利明和浅仓所属的生理机能药学讲座每年都会选出几个人到学会上去发表自己的论文。讲座还特别规定,尽量要让在读的硕士研究生参加学会,进行演讲。因为攻读博士的学生在学会上发表自己论文的机会还是很多的,而本科生和硕士研究生只在毕业的时候才有机会在许多人面前发表自己的论文。所以,从积累经验的角度来说,参加学会对本科生和硕士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通过参加学会,他们不但可以训练自己在众人面前有条不紊地向对方阐述自己观点的能力,而且对他们来说,让别人了解自己的实验也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不过,如果他们是第一次在学会上发表论文,那一般都会出现只顾自己讲而不考虑听众的接受程度的情况,要不然就是由于太紧张而使自己的准备不够充分。可以说,老师的工作就是要指导学生克服这样的问题。浅仓以前从未在学会上发表过论文,所以,她自然想要提前做好各种准备。诸如怎么制作幻灯片呀,怎么进行阐述呀,对于这些问题浅仓都一无所知。利明本该好好辅导一下,可他却迟迟没有行动。 意识到这点后,利明马上向浅仓道歉。“啊……对对对!不好意思,那就暂时中断对‘Eve1’的分析吧。” 听到这话,浅仓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利明询问浅仓是否收集齐了制作幻灯片所需的全部数据。明天利明准备教浅仓怎样使用扫描仪,因为还需要把几张照片增添到图库里。这天晚上。利明在回家前又看了看“Eve1”的情况。浅仓那时正在机械室测定吸光度。 利明虽然在嘴上答应浅仓要中断“Eve1”的相关实验,但心里却打算背着浅仓继续独自进行实验。总之,先往“Eve1”中添加点过氧物酶体增殖剂和视黄酸,再给它做几次继代,看看效果再说。很有可能“Eve1”的性状会发生改变,他想。利明从恒温箱里拿出一个培养烧瓶,把它放在显微镜下。透过镜片,可以观察到一个个生机勃勃的细胞。 如今,对利明来说,与学会相比,“Eve1”给自己带来的惊喜要重要得多。这次的学会,利明也要参加并发表论文,不过那些数据全都是半年以前得出的,不是“Eve1”的分析结果。—般说来,如果要参加学会,就必须在会议召开前的数月至半年的时间内提出中清,并同时递交自己论文的内容提要。因而,在此之后,不管研究者得出了多么惊人的数据,只要涉及的内容与论题无关、就很难拿到学会上去发表——当然,更不可能在开会当天临时更改自己的主题。但是,利明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在学会上公布自己从“Eve1”研究中得出的数据。如果将这几周的研究成果予以发表,肯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不仅如此,这些数据一定会刊登在一流的学术杂志上。研究线粒体的学者们看了自己的论文后绝对会大跌眼镜。届时,要求提供“Eve1”样本的信函将像雪花一般,从世界各地的研究所源源不断地飞来,圣美细胞的生命将会在世界各地得到延续。一想到这些,利明就激动不已。 “Eve1”在烧瓶底部形成了好几个菌落。这些都是昨晚做继代后增殖出来的。当时只放入了很少的一点细胞,没想到这么快就产生子菌落。利明又一次被“Eve1”难以置信的增殖速度惊得目瞪口呆,简直快得像浸润性癌细胞一样。如果不在细胞数量比较少的时候进行继代的话,只需一天的时间烧瓶就会被新增殖的细胞所填满。也许这正是其强大增殖能力的表现。 利明漫无目的地观察着位于视野正中的一团细胞。这时,利明忽然听到了一阵响动。 一开始,利明还以为哪里有苍蝇在飞舞,总之,听起来就是与之类似的一种轻微的轰鸣声。 然而,这种声音既不像“嗡嗡”声,也不像“吱吱”声,反正用语言表达不出来。它既像是从天上发出来的,又像是从地板下面传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振动似的。不一会儿,这声音变大了。 利明觉得很奇怪,便把视线从显微镜的镜片上移开,向四周打量了—番,当声音变得更大了的时候,利明发现声源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轰鸣声中也有强弱,就像波浪一样时高时低,有起有伏,但起伏波动的频率似乎并不稳定,利明感到自己的身体也震动起来了,与这声音产生了共鸣,甚正就连体内的电子也似平开始随之摇摆起来。利明注视着显微镜台上的烧瓶。烧瓶里培养基的表面上出现了波纹。橙色的波纹由烧瓶中心向外扩展,它的中心正好是显微镜光线所照射的地方。利明咽了一口唾液。那声音更大了。波纹与烧瓶壁相碰撞,散乱的波浪交错在一起,制造出一个个复杂的纹样。 是“Eve1”!利明在心中叫了起来。 “Eve1”在呼吸!想到这里,利明慌忙把眼睛贴到镜片上。菌落正在不停地脉动。 “扑通”、“扑通”。菌落的表面上下振动着,就像心脏一样,一会儿鼓起,一会儿陷下,似乎菌落自身已经变成了一个多细胞生物。不知不觉地,菌落长大了——一定是增殖后的细胞向周围扩张出来了。不断膨胀的菌落占据了利明的整个视野。“扑通”、“扑通”、蠢蠢欲动的菌落每振动一次,眼前的视野就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利明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弄明白,原来培养基表面的波纹是由细胞造成的。细胞的脉动使得培养基产生震动,并发出了那种低沉的声音。利明已经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镜片上移开了,菌落深深地吸引了利明。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好像是一种全新的生命体。然而,这还没有完。 菌落开始变化了,它的形状在一点一点地改变。利明惊讶不已。菌落的中央部高高隆起,变得像山峰一样。在它的左上方和右上方各出现了一个与之相反的圆形凹陷,在它下面横向产生了一道“一”字形的龟裂。位于菌落上方的细胞在形态上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它们变得像成纤维细胞一样纤细,而且以一定的方向性整齐地排列起来。 “怎么会……”利明失声叫道。 这里正要显现出来的是一张人脸! 整个菌落想要做出一副人脸的模样。两只眼睛、—个鼻子,一张嘴巴,还有头发都显露了出来。细胞还在继续活跃地波动着,它们正在进一步分化。 慢慢地,这张脸由粗粗犷的轮廓逐渐变成了和商店里的模特假人同样精致的形状。没错,这是一张利明见过的人脸! “怎么回事……” 是圣美! 是圣美的脸!圣美正面对面地注视着利明。就连圣美的眼珠和饱满的嘴唇都被细胞再生出来了。和生前的圣美一模一样。 细胞的分化停止了。一张完美的脸庞附着在烧瓶底部。利明凝视着圣美的面容,觉得喉咙里异常干燥。 圣美的嘴唇在动! 嘴唇和舌头缓慢地活动,依次在利明眼前变换出四种不同的形状。 烧瓶中传出和先前不一样的声音。事实上,利明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这声音,可能仅仅是利明体内的共鸣罢了。但利明却清楚地感受到了。”TO——SHI——A——KI……” 声音是这样的。 “圣美!” 利明叫喊着。绝不会错,这就是圣美。利明拼命地呼唤着圣美,想要同她说话。 “圣美!是我呀!能听到吗,圣美?我能听到你说话!” “咯噔”!什么东西响了一声。 利明猛地抬起了脑袋。是培养室的门发出的声音,一个黑影在门上方的磨砂玻璃后一晃而过。 不知被谁发现了。 有谁听到刚才的声音了? 利明跑到跟前,从门缝向外望去。一个人也没有,那人可能已经走掉了。 会不会是浅仓?这样的猜测从利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最终利明还是没有走出门去看个究竟。 利明回到显微镜的位置,继续观察。可是,这时利明所看到的却只是一些微小的“Eve1”菌落,与最开始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圣美的脸庞。 轰鸣声也听不到了。所有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利明在原地呆呆地伫立了好一会儿。《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四章 “没事吧?”六月的某一天,当圣美清醒过来的时候,利明马上问了一句。 圣美被平放在沙发上。墙上挂着黑板,黑板对面是一个大大的书架。整齐排列的硬皮书上,所有的书名都是英文的。看样子像是大学里的一个房间——因为屋里没有实验器具和实验台,所以可能是某位职员的研究室。可能是某位职员的研究室。 圣美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坐了起来。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因心脏病发作而晕倒的事来,慌忙将手按在胸前。在确认自己的心跳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之后,圣美这才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到了沙发上。 圣美身旁站着一个男的,正用忧虑的目光看着她。 “真的已经没事了吗?”那个男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已经……好多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圣美连连向那人鞠躬。 “啊,要好好休息呀。”那个人挠了一下脑袋,”这里是我们讲座的讨论室。今天是星期天,别的人都没来。要不要喝点水什么的?” “……不好意思,那么,就来一杯吧。” “好,马上就来。你稍等一下。” 为了让圣美平静下来,那个人和蔼地笑了笑,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圣美低着头,小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她理了一下扭曲的衣领。 刚才走出房间的那个男人的脸重又浮现在圣美的眼前。 大教室里,幻灯机开始工作之前,自己在身后看到的面孔就是这张脸,自己因心脏病发作,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也是这张脸。对!圣美想起来了,自己就是倒进了他的怀里,圣美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 那时的自己正在思考出现在屏幕上的英文字母。是什么字母来着?圣美一步步追寻着记忆的足迹。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圣美闭上眼睛,想要让那些字母重现在眼睑里,NAGA……想起来了,NAGASHIMA,就是这个名字。圣美一下子睁开眼睛,抬起了头。怎么当时愣没想起来呢? 圣美终于记起来了,那个人是永岛利明。自己真笨! 那人手里拿着杯子进来了。 “请喝水。” 他笑着把水杯递了过来。圣美点头致谢,将杯子移至嘴边。凉幽幽的乌龙茶从喉部舒爽地滑下。 “那么……谢谢了。您是……永岛学长吧?不好意思,如果说错了,请您原谅。” 利明惊讶地看着圣美,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两年前,我们不是见过一面吗?”圣美开朗地笑了笑,“在器乐部的迎新会上。可能您已经忘了吧,那时我还是个新生。我的名字叫片冈圣美。” 利明思索了一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对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接着,圣美和利明聊了将近三十分钟。 利明已记不得圣美的名字了,不过一听说是器乐部的小师妹,利明也愉快地跟圣美谈了很多。他还向圣美道歉,说自从考上研究生以后,自己就没去参加过器乐部的活动了,所以不认得圣美。两年前见到利明的时候,圣美就觉得利明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如今又一次的见面更加深了自己的这种印象。两年前利明正在读硕士一年级,这样算来,他现在应该硕士毕业了吧。圣美随便问了一句。利明问答说自己正在攻读博士学位。一听这话,圣美顿时产生了仰慕之情。看来别人跟自己就是不一样,人家有明确的目标。利明笑着说研究的确很有意思,自己不过是爱不释手罢了。圣美觉得利明的这种笑容挺可爱的。要不是石原教授回来了的话,圣美还想再多聊一会儿。 做完讲座回到房间的石原教授一见到圣美,就用夸张的语调说道:“没事了吧?你突然晕倒在教室里,可把我吓了一跳。” 圣美一面道歉,一面不住地鞠躬。 教授仔细地询问了圣美现在的情况,并告诫她最好去看看医生。圣美则一一作答。她花了好些时间,才终于让教授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没有问题了。 “永岛,你去送送她。万一在回去的路上再出什么事情就不好办了。” 坐在利明的车里,圣美反复说着感谢的话。 “你这么客气,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 利明无奈地笑了笑。圣美又条件反射性地说了句“对不起”。利明一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圣美也跟着笑了起来。 星期天,两个人共进了午餐,之后,又开车转了一圈,他们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 第二天,圣美打了个电话。再过了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利明又打了个电话。 两人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 利明要在学校里做实验,每天都很忙,即便是星期天也不能整天陪看圣美。不管怎么说,对细胞的研究是一天也疏忽不得的。然而,利明还是尽可能抽出时间带圣美去兜风,或是请她到酒馆喝上一杯。要是白天有实验,晚上才有空的话,利明就租来电影的录像带,两个人一起看。虽然利明总是忙忙碌碌的,但圣美却越发喜欢上他了,因为圣美觉得利明的心里装着自己。圣美想要尽量加深对利明的了解。由于不知道利明所进行的实验内容,交谈当中圣美常常问起这事。每次被问到的时候,利明都是—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会耐心地、深入浅出地给圣美讲解。一提起自己的研究,利明的眼中总是闪烁着光芒。旁边的圣美一面观察着利明的神情,一面在想,真是个钟爱研究的人啊!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将他的热情倾注于事业之中,圣美觉得实在是太好了。“教授做讲座时使用的幻灯片是依据我得出的数据制作出来的。” 当被问及幻灯片上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时,利明开始解释道。 “读硕士的时候,由于做出了比较理想的实验结果,所以教授建议我写一篇论文。当时他给我这样的建议,可能是因为已经知道我准备继续攻读博士了吧。论文要求必须用英文撰写,可花了不少力气。最后,文章刊登在了一本很不错的杂志上。杂志的名字叫《生物化学期刊》(JournalofBiologcalChemistry)。”“是一本很有名的杂志吗?” “是啊,绝对是一流。这本杂志专门登载与生物化学有关的论文,具有世界性的影响力。你在幻灯片上所看到的英文就是表明图片已刊登在这本杂志上的记号。你可能不知道吧,总的来说,学术杂志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刊登论文的杂志,另一类是发表解说报道,综述性文章的杂志。日本出版的《牛顿》,《日经科学》这些杂志,你都看到过吧?” “啊。” “那些都是登载报道和综述性文章的杂志,还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杂志,只是一种面向大众的科普读物。除开这一类的杂志,还有一种是专为研究者们发表新发现提供舞台的杂志。全世界的研究者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撰写成论文,并将论文投给这一类杂志。一般说来,提交的论文都必须用英文撰写。杂志拥有几位评委,他们几乎都是知名大学的教授。我们寄去的稿件由评委进行审查,他们认为有发表价值的论文就会刊登在杂志上;如果觉得不行,稿件就会被退回或要求作者进行修改。” “那你是哪种情况呢?” “一开始投去的时候,评委们说还需要追加一个实验,只要把这一实验的结果添加到文章中去,稿子就可以刊登了。所以我就做了那个实验,然后,论文就顺利地发表了。看,这就是那篇论文。”利明递过来的册子上,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的铅字和图表。论文的题目使用了好些连英语专业的圣美都看不懂的术语和缩略词。这种文章的内容不是随便翻两下就能看懂的,圣美打心眼儿里佩服能写出这些东西的利明。“可是,你现在还得要写论文对吧?” “是啊,要获得博士学位必须发表三篇以上的论文。我们讲座的一位老师在发表论文的时候把我的名字也加了上去,所以现在只需要再完成一篇就行了。”“还是打算在这本杂志上发表吗?” “这个嘛,也不能老是往一种杂志投稿呀。什么时候,我也要在更高档次的杂志上发表文章。” “更高档次?” “是呀,学术杂志也分档次嘛。上至超一流的杂志,下至没什么影响了的刊物,学术杂志里边是很多档次的。研究者根据自己的研究水平决定投稿的刊物。而月,每种杂志还有各自的特点。有的涉及的内存囊括了科学的各个门类,有的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狭窄的领域。所以,投稿的时候还要考虑到自己的研究与杂志之间的对应关系,我想,世界上最具权威性的学术杂志恐怕是英国的《自然》和美国的《科学》了吧。能在这两种刊物上发表文章,那是不得了的事情。档次在此之下的杂志,如果是生物化学领域的话,当属《细胞》,再往下才轮得到《生物化学期刊》这一档次的刊物。”“这么说来,你的论文很有分量啊!” “仅凭我个人的力量当然无法做到,不过是教授给我的选题碰巧很对口罢了。这一点很重要。而且,杂志的评委当中有教授的熟人,我想自己可能也多少受了点关照吧……” 本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利明却表现得十分谦逊,由此也可以看出利明性格上的优点。圣美很喜欢这种时候浮现在利明脸上的腼腆的笑容。 不知是在第几次接吻的时候,利明的舌头伸了进来。圣美感受到了一种让头脑发热的快感,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利明轻轻地把手放在圣美胸前的衣服上。他会知道自己竟如此地兴奋!圣美脑子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主动地伸出舌头配合利明的动作。这是一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愉悦。圣美心想,就是他!美我要等的人——(就是他!) 圣美突然一惊,把嘴唇移开了。 “怎么了?”利明有些莫名其妙。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 (我要等的人就是他!) “你听!” 圣美惨叫了一声。 利明紧紧地抱住惊恐不安的圣美,反复地安慰她说,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声音确实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圣美在利明的怀里不住地颤抖。她竖起自己的耳朵,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一定是幻听吧。” 利明一边抚摸着圣美的脑袋,一边说道。 不过,圣美可不这么想。绝不是幻听!对了,那声音和上次一样。演讲会的时候,自己就快昏迷前所听到的那种声音!那种音调高高的、尖溜溜的声音,不知道是女的还是男的,更不知道那声音来自何方。 “没事了。”说着,利明在圣美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圣美剧烈的心跳已经有所收敛,但身体的颤抖仍在继续。 “你发什么愣啊?” 利明这么一说,圣美才回过神来。 桌上摆满了意大利莱肴,利明就坐在对面。 “没什么。”圣美笑着打了个圆场。 这天,圣美首次和利明一起共度良宵。 从一开始,圣美就很紧张。不过,利明始终都很温柔。圣美满面羞涩,身体热得像团火一样,胸腔就快承受不了过于急速的心跳了。但这时,利明在圣美耳边说了一句:“你真美。” 这句话让圣美高兴极了。《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五章 接到护士的报告,说麻理子的尿量有所减少之后,吉住连忙赶往病房去察看麻理子的病情。 麻理子的体重稍稍有些增加,而且检查结果显示,血清肌氨酸酐和尿素氮的值都呈上升趋势。吉住的心里吓出了冷汗。有可能是排斥反应。吉住是这样想的。 麻理子平躺在病房的床上。她昨晚开始就有些微烧,现在脸上红彤彤的。吉住举手向她打了个招呼。麻理子根本没有理睬。 吉住冲着病房里的护士苦笑了一下,来到麻理子旁边坐下。“尿液好像不怎么排得出来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麻理子看也不看吉住一眼。 这几天,麻理子终于对吉住的提问有所反应了。但每次的回答总是硬邦邦的一两句话。即便如此,吉住仍然觉得非常高兴,他感到麻理子正在一点点地和自己达成和解。可能允许她到院子里散步的决定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吧。 到目前为止,麻理子的术后康复还算理想,甚至可以说比较顺利。既没有发生感染,也没有出现排斥反应。进入本周以后,作为免疫抑制剂之一的肾上腺类固醇药剂的用量被进一步减少,而且麻理子还被允许到屋外活动。因为吉住认为,即使接触到户外的空气,受到感染的可能性都很小了。如果情况像这样持续稳定下去的话,麻理子不久就可以出院了。然而,在这个时候,麻理子却出现了排斥反应,出院的时间就不得不推迟了。吉住轻信了麻理子所谓的“不知道”的回答,她没有隐瞒什么,有可能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排斥反应初期的症状,病人通常都不易察觉,一般会出现发热和四肢疲软之类的症状,这跟饮水量失控所造成的症状极其相似,必须引起注意。 “我想还必须做些检查。有可能出现了排斥反应,不过,你用不着担心,就算是排斥反应,也是可以马上治好的。” 麻理子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但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你暂时就不要再去院子里活动了,好吗?接下来要给你做一个超声波检查,和上次移植的时候一样。” “……” “就是检查一下血液流动的声音。很快就完,而且一点也不痛。看了检查的结果,就可以判断出到底是不是真的产生了排斥反应。” 麻理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吉住看到后,吩咐旁边的护士做好超声波多普勒血流计的准备。使用这台设备可以检测出移植后的肾脏是否出现了肥大的情况,以及血流是否出现了流量下降的状况。因为操作十分方便,在病房里就能进行,所以吉住经常对移植手术后的病人采取这种检查。吉住把检查的工作交由护士进行,自己又冲着麻理子笑了笑。 离开病房之后,吉住来到长长的走廊上,朝电梯走去。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许多四方形的光影。麻理子的症状真的是排斥反应吗?吉住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在没有见到检查结果之前还不能断言。近些年,一些特效的免疫抑制剂被开发了出来,因而一般不容易出现剧烈的排斥反应。倒是排斥反应与环孢霉素中毒之间的区分显得越发困难了。对于目前的移植治疗来说,环孢霉素是—种必不可少的免疫;制剂,麻理子每天都要服用。然而,如果血液中环孢霉素的浓度上升,就会产生危害肾脏的毒副作用。因此,医生每天早晨都对接受移植后的患者进行采血,以监控血液中环孢霉素的水平。然后,医生将以测出的结果为依据,随时调整用药量的大小,尽可能避免副作用的产生。麻理子的监控结果每天都由化验科送交吉住查看。就所见到的结果来看,还不能说环孢霉素的水平有明显升高的迹象。最让吉住担忧的倒是血清肌氨酸酐的上升趋势。总之,这些症状既像是排斥反应,又像是肾中毒。但是,凭以往的经验来看,吉住觉得是排斥反应的可能性要高一些。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排斥反应呢?对此吉住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治疗进行得特别顺利,所以自己才会这样想吧。可吉住总有些放心不下。 麻理子这回是第二次移植,上次就是因为排斥反应而被迫摘除了移植肾。吉住想起了那件事。 那时,麻理子没有服用免疫抑制剂,她装作吃药的样子,实际上却偷偷把药给扔了。虽然麻理子直到最后都没有承认,但吉住还是深信不疑。要是当时麻理子好好服药的话,是肯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想到这里,吉住突然止住了脚步。 难道说,这次麻理子也把药给扔了? 为了使移植失败,她自己想要引发排斥反应? ……怎么会! 吉住摇了摇头。通过血液监控已经确认麻理子体内存在着免疫抑制剂。麻理子是吃了药的。 吉住埋着头,重新迈开了步伐。对麻理子的一点小小的怀疑让吉住觉得很惭愧。 吉住想,自己对麻理子的猜疑可能已经无意识地体现在了表情上。麻理子是否已经看出来了呢?正因为如此,麻理子才表现出那样的敌对态度吧。麻理子之所以不愿配合,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吉住长叹了一口气,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超声波检查的结果很快就送到了吉住手上。看来还是有一点血流量下降的症状,吉住决定对麻理子进行针吸活检,他把检查的预定时间告诉了护土。针吸活检是观察移植肾状态的一种方法。具体的做法是用针刺入患者的肾脏,提取出少量组织,然后将获得的组织碎片染色,并通过显微镜进行观察。麻理子被推进了手术室。吉住在准备室里消毒完毕之后,也跟着进来了。 提取组织的过程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吉住把组织交给了助手。 “马上送到化验科。最好把它分成三份,分别用光学显微镜荧光显微镜和电子显微镜进行观察。你估计一下,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如果是使用光学显微镜的话,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好吧,立刻去观察。” 走出手术室后,吉住回到诊疗室等待结果。然而,他的内心却涌起了无法抑制的不安。 这次,麻理子体内的肾脏又没有成活么? 和上次一样,植入体内的肾脏坏死,最后又不得不摘除? 平常根本没想过的一些问题从吉住的脑海中闪过。吉住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竟变得这么胆小。 麻理子上次出现排斥反应后,被立即送进了医院。那天下班回家的父亲发现了一个人在家的女儿痛苦不堪。对吉住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麻理子出院后,一直定期来医院取药,并接受确认肾脏是否完全成活的检查,怎么会突然出现排斥反应呢。麻理子被立刻送入了重症监护病房。吉住半信半疑地开始实施治疗。当吉住看到麻理子血液中免疫抑制剂的浓度时,他被这极低的数值惊呆了。这是急性排斥反应!他赶紧给麻理子注射了一针对排斥症状具有显著效果的OKT-3,但已经太迟了。麻理子只能输着液进行透析了。转眼间,因为移植肾遭受到了无可挽回的损伤,吉住不得不将其摘除。再没有什么手术能比移植肾的摘除手术更让人感到丧气的了。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费尽周折,几个月来付出的努力统统化为乌有。而且,搞得不好的话,患者的生活充实度(QOL)会降到比手术前还低的水平。此外,考虑到医生对病人血管位置的熟悉程度,到了摘除手术的时候,一般都是由先前做植入手术的医生来做。对于吉住来说,做摘除手术就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失败。由此产生的耻辱一直萦绕在吉住心中。做摘除手术那天,外面下着小雨。吉住在诊疗室里望着窗外的情景,后悔自己没有带伞。吉住觉得灰色的天空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摘除手术就在做移植的那一间手术室里进行。所不同的只是,这时麻理子的右下腹比做移植时多了一道疤痕。吉住用电动手术刀再次把这一部位切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植入的肾脏还没有与周围的组织完全愈合。虽然麻理子是在六个月以前接受移植的,但她的排斥反应并不是缓慢加重的。从某种程度上说,病因应该是急性的移植肾功能衰竭。慢性排斥反应通常会引起炎症,使得植入的肾脏与腹腔内壁粘连在一起。这样一来,血管的位置就不容易找到,如果强行剥离的话,就有可能导致病人大出血。而麻理子手术部位的血管完全可以比较轻松地结扎起来。手术始终在一种沉闷的氛围中进行。即便在使用尼龙绳吻合血臂的时候,吉住也无法集中自己的精神。虽然吉住心里也明白,这项操作不能有半点疏忽,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现在为什么又非得把植入麻理子体内的肾脏给取出来呢……看着准时完成的组织染色切片,吉住确定这就是排斥反应。虽说现在排斥的程度还比较轻微,但毛细血管中的多核白血球已经非常明显,而且细动脉里还出现了血栓。环孢霉素肾中毒的特征是细动脉里会出现类似玻璃碴的小颗粒,而麻理子的切片中却观察不到这样的细动脉玻璃样变。吉住在处方签上给麻理子开了甲基强的松龙作为对症药物。要是麻理子的排斥反应比较严重的话,可能就要使用OKT-3了。不过,吉住认为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先给麻理子开三天的药量,看看情况再说。药效要二天之后才能看到,这一周都必须严密监控麻理子的病情。吉住指示完毕以后,松了口气,他泡上一杯茶,回到自己的桌旁,呆呆地望着从茶杯里升腾而起的白烟。 移植肾摘除手术过后,麻理子明显变了。 她陷入了极度忧郁的状态。开始,吉住还以为是移植失败导致麻理子精神上的自闭,因此,他才建议麻理子父女考虑再次移植,目的就是想让麻理子不要绝望。为了减轻麻理子的思想包袱,吉住还告诉她,现在出现了一种叫做CAPD的新式透析法,就算重又回到以前的透析生活,情况也已经有所改观了。然而,如今回过头来看,麻理子当时的心理状态可能要复杂得多。 那时吉住为什么没能刨根问底地弄清楚麻理子是不是没有吃药呢?小孩子是有可能故意不吃药的。有的是出于一种对大人的逆反心理,有的是不喜欢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脸部浮肿,有的是因为擅自在外过夜或是外出旅行没有携带药品,总之理由是五花八门。还有些小孩觉得身体状况很好,根本无须服药,就自己把药给停了。殊不知,正是药物的作用才使得他们身体感觉良好其实,说老实话,吉住对儿童的心理也不甚了解,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孩子们打交道。之所以会这样,吉住认为也许是由于自己没有小孩吧。工作后不久,吉住就和大学时的一位女同学结婚了。起初,两个人都在大学的医院里上班,根本没时间养育小孩,婚后过了好些年,等到两人终于都闲下来的时候,却得知吉住精子异常,不能使女性受孕。原先,妻子一直放不下工作,每次都措词强硬地说服吉住晚—点要孩子,可这回,她一听到这个结果,马上就把脸转到一边,背对着吉住。这时,吉住察觉到了妻子投来的轻蔑的目光。 真应该更仔细地做好麻理子的思想工作,虽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吉住还是觉得很后悔,真该和麻理子多说几句话。 有一段时间,麻理子似乎从昏暗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不但很听父亲和吉住的话,而且还同意接受再次移植。吉住当时觉得麻理子已经把摘除的打击挺过去了。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一点,只要看看这次进行移植时麻理子的表现就明白了。麻理子还没有重新站起来。两年前,她也不是因为移植失败而感到忧虑,一直闲扰着麻理子的是吉住他们并不知晓的别的什么东西。麻理子把它藏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她还装出振作起来的样子,欺骗了所有的大人。而吉住他们却没有发现。难道已经太迟了吗? 难道已经无法再抓住麻理子的内心了? 吉住心想,不会是这样的! 与其做一个不能让患者信赖的医生,还不如不干了! 自己要多跟麻理子谈谈。 这天傍晚,吉住朝麻理子的病房走去。 麻理子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的床上,正望着天花板发呆。输液的胶管连着麻理子的手臂,输液瓶里装的是吉住开的治疗排斥反应的药剂。吉住的突然来访让麻理子有些吃惊。这也难怪,到目前为止,除特殊情况以外,吉住只在固定的时间来这里查房。 “怎么了,不能到外面去有点不高兴?” 吉住上前搭讪。 麻理子一言不发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吉住倒不介意,自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排斥反应的情况还不严重。”吉住接着说道,“下次我给你看照片。你还没见到过自己肾脏的照片吧?只要你坚持吃药,就绝对能够康复。不用担心!”“……” “没事的。上次移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一丁点的排斥反应马上就会好的。我保证给你治好,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家里吃好吃的东西啦!” “……” “另外……” 吉住话锋一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问了。 “你能告诉我,上次移植时发生了什么吗……我知道问这样的问题不好……你不愿吃药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 “能不能跟我讲讲?” 麻理子没有说话。不过,明显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在动摇。 吉住也沉默了好一阵,静静地等待麻理子的回答。屋里静悄悄的,吉住觉得这种寂静就像飞扬的细雪一样,从天花板上落下,堆积在麻理子的床单上。“医生,我困了……” 麻理子总算开口了。 “是吗……” 吉住站了起来。他觉得还算有进展,至少同刚做完手术的那段时间相比,麻理子更愿意与人交流了,尽管还只是一点点。 “不要担心排斥反应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说完,吉住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夜里,吉住又重新看了一遍针吸活检的结果。用电子显微镜对冻结切片做的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吉住拿它与光学显微镜的结果相对照。 “有点奇怪哟。”化验科负责组织标本的医生对吉住说道。 护士从化验科取回的照片上有医生的留言,吉住打了个电话向对方咨询。 “排斥反应程度较轻,基本上问题大大,但是我觉得有点奇怪。”说到这里,医生故意降低了声调,“因为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情况。”吉住已经知道医生想说什么了。一看照片,吉住立刻就发现它跟一般的形态不同。 “固定法和往常是一样的吧?以前真的没看到过这种类型的?” 为稳妥起见,吉住又问了一遍。如果组织的固定法有误,往往会显示出不同的结果。 当得知这不是失误的时候,吉住困惑了、这该如何解释呢?吉住拿出手术一周后采集的样本的分析结果,重新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吉住惊呆了,那时就已经出现了征兆,而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真是太大意了。移植肾细胞里的线粒体异常巨大! 其长度是一般情况的好几倍,而且,它们像小胞体一样融合成网眼状,在整个细胞当中扩展开来。 这种形态吉住以前从未见过。 吉住觉得有些恶心,便将照片放到了桌上。他一口喝干了咖啡,可脑子里还是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吉住知道,环孢霉素的使用会使线粒体伸长,他也曾听说口服利尿剂——利尿酸会让肾细胞线粒体的形状产生变化。但不管怎么说,即使服用了再多的环孢霉素,眼前的这种状况也是异常的,更何况手术后一周就已经在细胞中观测到这样的情况了。就算环孢霉素起到了一定的诱导作用,但毫无疑问,移植肾细胞中的线粒体原本就存在某种异常。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吉住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一开始肾脏就有问题,那为什么直到现在它的功能都基本正常呢? 不经意间,吉住回想起了自己在做移植手术时感到的那股灼热。 就是在接触到移植肾的那一瞬间感觉到的热量。那时吉住的心跳出奇地剧烈,对,就好像那个肾在操控着自己的心脏一样。 是不是与那时的情景有关呢? 吉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件事不能让麻理子知道。除此之外,吉住想不出应对这事件的办法。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要个去想它就行。也许这种线粒体和排斥反应根本就没有关系,除了这次发生的排斥反应,移植肾一直都在正常工作,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但愿它能顺利成活。望着桌上的切片检查结果,吉住在心中暗暗祈祷。《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六章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利明合为一体的感觉。利明进入圣美身体里时,圣美强忍着疼痛,表情很痛苦,但“她”却期待着这即将到来的愉悦,完全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不一会儿,圣美好像也感觉到了那种兴奋。当然,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大量存在于圣美神经系统的主要部分,神经腱,脊椎、神经突起,它们都是圣美大脑里传输信息所必需的组织。“她”花费了漫长的时间侵入到寄主所有的器官里,使得寄主无法在没有“她”的情况下正常运转。“她”的兴奋让圣美脑细胞里的神经腱受到异常的刺激,并从神经腱的间隙里释放出大量用来进行信息传递的物质。这样一来,圣美自然就会体验到快感,这绝不是平常那种让人愉快的刺激。圣美很快就忘记了疼痛,开始陶醉起来了。“她”也沉迷于利明所带来的反复的愉悦之中。 “对,就这样!”圣美第一次高声地呻吟起来。圣美的肌肉痉挛了。最终,圣美失去了知觉。 和利明做爱总是非常惬意。“她”从圣美的大脑里把这些记忆。拿出来,一一加以回味,并从中得到许多乐趣。 利明的技巧并不完善,有时甚至还显得十分笨拙。尽管如此,但自己被利明深深地爱着,所以“她”感受到了无比的欢愉,为此,“她”操纵着圣美的身体竭力配合利明的动作。为了让圣美更讨利明喜欢,“她”对圣美的身体做了各种各样的修改。“她”用了很长的时间为圣美设计出令利明满意的脸蛋儿,“她”调整了圣美的神经网络,使得圣美身上容易被利明“攻击”的部位变得特别敏感。利明正是她向往已久的男人,无论如何,也要把利明的爱集中起来——给圣美,还有“她”自己。强烈的快感使她浑身打颤。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要到高潮了。 为此还必须进一步分化。虽说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寄主的增殖了,但目前要维持形态还很困难。“她”还需要使寄主的基因进一步变异。所幸,这里有遗传基因变异所需的一切工具。如果打开“门”,眼前便会是无菌操作台,现在,那里的灭菌灯一定正在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吧。如果去研究室的话,肯定可以发现那里存放着几种致癌物质,当然,要搞到诱导剂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再也抑制不住了,启动了自己的增殖机能。 浅仓佐知子把视线从显示器上移开,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在研究室里环顾了一周。现在,换气扇的巨大噪音和对室温有微调作用的电热器的嗡鸣都停止了,只剩下冰箱会时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声响。浅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大约三小时前,利明回家了。利明回家的时候,浅仓还能远远地听到人们下班的脚步声,但不知何时,现在这种声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恐怕此时留在大楼里的只有浅仓一人了吧。浅仓从冰箱里拿出瓶装的麦茶,倒进杯里。茶水注入杯中的哗哗声听起来特别响亮。浅仓把嘴唇放在杯口上,轻轻啜了一口。冰凉的麦茶从喉咙滑过,疲倦好像消解了一些。现在正是为学会准备幻灯片的时候。虽然在大四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制作过幻灯片,但浅仓对此并不太熟悉,所以仍得花上一段时间,她一边操作着鼠标,一边看着显示器,时间过得很快。 浅仓在显示器前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却只完成了一张幻灯片。浅仓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望着显示器上的图表。 图示的内容是说明使用吸印转移法进行分析得到的结果。但是,怎样才能把它和用扫描仪输入的图像合成起来呢,解决这个问题花费了浅仓不少时间。要是在利明回家之前问清楚就好了,不过,看看现在已经做出来的那张幻灯片,浅仓感觉倒还不错。 浅仓把茶杯端到嘴边,心想:晚上的研究室里有一种别样的气氛,研究室白天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实验场所,但一到晚上就好像变了个样子似的。也许是在荧光灯照射下映出的影子的缘故吧。与白天相比,摆放在实验台上的器械显得更加奇形怪状,古旧的实验台和最新的设备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协调,给人以不可思议的印象。外人要是不小心走进来,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空气有些干燥。由于没有风,汗水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家了吧。 就在刚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一股寒气突然蹿上浅仓的脊背。 这股寒气在浅仓的脖子处打住,不禁让她毛骨悚然。脖子开始疼痛。浅仓连忙收缩脖子,失声大叫起来。 怎么回事? 浅仓朝四周看了看。她转动着身子把研究室扫视了一边。空气沉甸甸的,不可能有风进来,刚才的疼痛是其他东西造成的。研究室内并没有什么变化,室内的器物悄无声息地将各自的影子投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一切都冷冰冰的,显得毫无生气。 疼痛加剧了,一阵阵的刺痛朝脖子周围的毛发袭来。浅仓把茶杯放到桌上,用手按住后脑勺,但是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扩散开了。 浅仓开始全身发抖,双腿也蜷缩了起来。 那个名字浮现在浅仓的脑诲里。 “Eve1。” 疼痛都是因为“Eve1”在作祟。 一定是它! “嗤嗤”…… 有什么响动,像是有东西在移动。浅仓发出了一声惨叫,但地只能听见气流从牙缝间漏出的声音。 浅仓想跑出去,但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只有眼球勉强还能转动。浅仓竖起耳朵,并紧盯着对面的墙壁。隔壁就是培养室。“嗤嗤”…… 确实有某种声音,是从培养室里传出来的。没错!有东西正在培养室里活动。 “Eve1”的名字在浅仓的脑子里回响,并发出通红的光亮。但是,为什么“Eve1”能够发声呢? 现在“Eve1”应该是在恒温箱中的培养烧瓶里。无论怎么样,它也不可能发出声响,更不用说自由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