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下的指示中只有一处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就是他让我们在新大阪换乘时要乘坐宫岛号快车。 光芒号下午一点出发,四点十分到达新大阪。为了确认换乘车我看了列车时刻表,发现宫岛号快车四点五十二分从新大阪出发,在五点三十一分到达神户。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坐宫岛号快车呢? 这期间要等上四十二分钟。在这四十二分钟里有三辆从新大阪开往神户的普通列车。其中可能错过四点十一分发车的播洲赤穗号列车,但是二十六分发车的上郡号和四十一分发车的西明石号都能赶得上。如果是为了乘快车可以早点到神户的话还说得通,可是有两辆普通列车都比宫岛号先到神户,甚至上郡号比宫岛号要早到三十分钟呢! 一般情况下,罪犯应该想早点拿到钱。如果可以提前三十分钟拿到手他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但是罪犯让我们坐宫岛号快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现在我们能想到的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就是在等车的那四十二分钟了。就是说他虽然让我们去神户那个叫做“橘”的咖啡厅,实际上却是想在这四十二分钟内完成交接。在我们等车的时候罪犯会突然出现,让我们把金条给他。我觉得他肯定有这样的想法。 警察好像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到了新大阪之后就一直轮流地出现在我们周围。而我更担心的是,这样会不会被罪犯发现。 二号线的新干线到了,我们下了几个台阶向月台走去。在等宫岛号开车的时候,我一直把重重的皮包抱在胸前,不断地向四周张望。 “社长——”间宫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 虽然不是责备我。 鹫尾回过头看了看间宫问:“间宫,如果你是社长的话,你会怎么做?” “……” 间宫没有开口。 “对不起。”我对他们两个人说。 罪犯在新大阪没有出现。我们登上了下午四点五十二分出发的宫岛号快车。 列车在下午五点三十一分准时到达神户。 我太着急了,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当时只想快点见到犯人把那三个皮包交给他。我只想快点在他指定的咖啡厅门口用那些金条把你给换回来。我们下午从东京出发,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我以为那个咖啡厅就是最后的地点。但是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橘”是一个规模还比较大、有两层楼的咖啡厅。我们推开玻璃门进到店里,然后呢,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我环视整个咖啡店想要找到你的身影。 服务员来带我们进去,我们摇了摇头。 “二楼也有座位吗?” “是的,请从这边上楼。” 我们按照服务员指引的方向,顺着吧台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也不见你的影子。 “社长,”间宫悄悄对我说,“我们还是到下面等吧。说不定他也在找我们呢……” “啊,是……是啊。” 我们没理在一旁露出奇怪表情的服务员,又下到一楼去了。 我想可能罪犯就在客人中间。他知道我们的模样。我扬起头,为了能让他看清楚我。我们走到中间的空座上,保证他从咖啡厅的各个角度都能看到我们。 我们三个都把皮包放在膝盖上,二十五公斤的金条深陷到大腿里。当我们点的咖啡送上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马上就要到五点四十五分了。墙上的挂钟也是同样的时间。店里已经坐了大约八成的客人。我就这样一桌一桌地看过去。在客人当中可能也混着便衣警察,但我就当做不知道。 “请问哪位是生驹先生?有电话找您。” 听到服务员的声音,我“霍”地站了起来。间宫和鹫尾同我一起走到吧台的电话前。 我拿起话筒,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生驹。” “听好了。在一楼最里面,你到左侧角落里的桌子那去。” “里面的左边?” 我往那边望去,一对年轻男女正坐在那儿说话。 “桌子的背面粘着口香糖。你把它剥下来,里面有把钥匙。那是神户站检票机旁边第49号箱的钥匙。到那打开看看再说。”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把电话的内容告诉间宫和鹫尾,然后向里面那张桌子走去。那对年轻男女一脸迷惑地望着我们。 “怎么了?” “对不起,我把东西落在桌子下面了。” “忘了东西?” 我钻到桌子底下,那个女的突然大叫:“你要干什么?”那男的站起来抓住我的肩膀。而我还在看桌子的背面,终于找到了那块口香糖。 “喂,大叔,快停手!” 那男的一下子把我推到了地上。间宫拦住他:“对不起,我们稍微有点事,马上就好。” “喂,你是谁啊!” 那女的叫了起来,但我却执著于粘在桌子上的那块口香糖。桌子凹凸不平,我一点一点把口香糖剥了下来。上面粘着钥匙。 “刚才失礼了。” 我们向那两人鞠躬道歉,并把账单交给闻声赶了过来的服务员。 “结账。” 整个店里的客人都在看我们。我们付完账,走出“橘”,再次返回神户站。 后来,警察对“橘”里面那个贴着口香糖的桌子和神户站检票机旁边的第49号箱进行了彻底搜查。 罪犯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已经把投币箱的钥匙粘在一层左侧的桌子上面了。警察反复询问了那里的工作人员和客人。 从账单可以看出,那天曾经坐过那张桌的客人一共有十五组。其中有三组是熟客,每次都指定坐在那里。至于罪犯的行踪,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关于那个投币箱,警察也一直在寻找目击者,但是始终没有找到。 而且从桌子、投币箱还有钥匙、口香糖上采集的指纹中也没发现什么证据。 投币箱里放了一个纸箱子,大小和装桔子的水果箱差不多,旁边还摆着一个缝有小熊图案的黄色背包。纸箱用胶带粘住了。我拿起那个黄色的背包。 小熊背包——就是你每天上幼儿园时背的那个背包。你被掳走的时候就是背着它。 “慎吾……” 我在投币箱前面打开了背包。里面有三张船票,和一张折好的纸。 我把纸打开,上面用假名写着一串文字: 现在不许打开箱子 赶快到鱼崎渡口的码头去 七点的时候办到小仓的登船手续 时间不多了 进了船舱再打开箱子 要是你提前打开箱子或找警察,我就杀了孩子! “码头?……” 鹫尾看了很吃惊。间宫看了看表。 “如果七点开船,现在就只剩一个小时了。登船手续已经开始了办理了吧。” “走吧。” 我向停在站前的出租车招了招手。我把金条交给鹫尾,然后把纸箱从投币箱里面取了出来。 9 罪犯为我们准备的是从神户的鱼崎港出发开往小仓日明港的长途渡轮的头等舱船票。那是我第一次坐渡轮。后来听说那个开往小仓的渡轮在一个月前才刚刚下水。 到目前为止,我还完全不知道罪犯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抱着那个上船之前不能打开的纸箱惴惴不安。罪犯的确很怕警察。他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一点警察的动静便会中止行动。我开始后悔通知了警察。可能的话我甚至想让堀内快点回去。可是现在根本见不到堀内的影子。 乘渡轮去九州…… 他为什么让我们这么做呢?难道慎吾现在在小仓吗? 当我们到达停着阪九渡轮的码头时已经可以登船了。我急忙跑到窗口处。 我一边办手续一边询问船到达小仓的时间。是第二天早晨九点三十分。 十四个半小时——明天早上我能见到慎吾吗?为什么要让我等那么久?我心里难受极了。 我们穿过码头二楼的等待室登上了船的扶梯。船员带着我们登上楼梯,来到B甲板里面的头等船舱里。甲板分三层,上面分别用字母写着A、B、C。我们的屋子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双人床,另外一间是单人床。两个房间都很小,我们一起到比较宽敞的那间房子里。 “箱子呢?”鹫尾催促道。 我把箱子放到床上,间宫和我一起拆开胶带。 打开箱子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们吓了一跳,急忙回过身去。鹫尾小心翼翼地去开门。门口站了一个穿着船员制服的人。 “堀内……” 堀内警官穿着制服走了进来。 “警官,要是被罪犯看见了……” 堀内点点头。 “我明白。请放心,我会小心的。罪犯好像是个神经很敏感的人。我们不会刺激他的。” 其实堀内更关心箱子里面的东西。我点了点头,把东西从箱子里取了出来。 “什么?”间宫小声问。 里面有一台便携式录音机、四盘录音时间为六十分钟的磁带、八节电池,还有一张打着字的纸条: 磁带里有一段音乐, 音乐中有断断续续的人说话的声音, 把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数字后面有一段话。那段话里最重要的是第一个字。听完四盘磁带后,按照数字的顺序把他说的话排列起来,然后接在第一个字后面读。那就是下一个命令。 注意,如果第一个字是“厶”,要把他读成“ン”。 “什么意思?”我不禁问。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听听。”间宫说。 他拿起磁带,上面什么都没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顺序。 我们先把放在最上面的那盘磁带放到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雄伟的管弦乐,与钢琴的声音交相呼应。 “……” 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柴科夫斯基。”堀内说。 我们都回过头看他。 “你说什么?” “柴科夫斯基,知道吗?这是《第一钢琴协奏曲》。” “……” 我不懂音乐。虽然听说过柴科夫斯基的名字,但是这个作曲家曾经有过什么作品我则全然不知。 “五,”突然,音乐声停了,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把酒窖里面的葡萄酒……”她接着说。然后又恢复到刚才的音乐。 我皱了皱眉头。 “酒窖里面的葡萄酒?” “也就是‘さ’了。”(注:也就是‘さ’了:原文为“酒蔵中の葡萄酒を”,日语读作“さかぐらなかのぶどうしゅを”,所以开头第一个字是“さ”。)鹫尾说,表情很紧张。 堀内拿出记事本,在上面写下“5——さ”。 “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呢?” “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间宫说。 “拖延时间?” “这些磁带每听完一盘就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全部听完要用整整四个小时。从七点开船,一直到十一点,他想把我们都栓在听磁带上。”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知道。”间宫摇摇头。 这时,音乐又断了。 “八、七。”女人说。 “上等的蛋糕。”(注:上等的蛋糕:原文为“上等のケーキ”,日语读作“じようとうのケーキ“。)音乐又响起。 “八、七可能是指八十七。上等的蛋糕就应该是‘じ’。”堀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做着记录。 “那声音很好听。”鹫尾对我说,“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录下来的!” 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恨得牙痒痒的,庄严的音乐此刻都变成了噪音。我咬着嘴唇,一直盯着磁带转动。 正如间宫所言,这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如果要找出每句话前面的字然后再按顺序排列好的话,我们就不能一边听一边推测文章的意思。在所有的数字都出现之前,我们听到的都只是些毫无意义的、单个的数字罢了。 不仅仅是磁带的问题。不让我们乘早到神户的车而指定我们坐宫岛号快车也是一样的道理,都是为了不让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准备。算准时间给我们下指示,让我们来不及考虑就登船。 这时我们才发现,罪犯考虑的比我们想象得要周到得多。 后来警察分析,磁带上的内容是从市场上卖的磁带上节录下来的。曲目是柴科夫斯基作曲、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奏的《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四盘磁带里都是这个乐曲的重复播放。 中间夹杂的女声是从薄膜唱片《故事朗读——世界童话》上面一点一点截取下来的。这张唱片还附赠图册,里面收录了安德鲁?朗格的《金色的童话》、《三只小熊的故事》等作品。 另外,数字部分也是从同样的童话朗读系列之一的《各种各样的数字》里面抽出来的。 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音乐中间插入的内容一会儿是“我肚子饿了”,一会儿是“你会变得聪明的”,一会儿又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清脆的女声读出来完全是给孩子听的。插入内容的时间间隔各不相同,有时隔两三分钟,最长的一次竟然有五分钟。 “要是能节省时间就好了……”间宫一边盯着磁带一边说。 “节省时间?” “我们来试试看吧。” 间宫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弹开外壳盖向里面看了看,然后把磁带从里面拿了出来,只把磁带芯留在上面。再次按下播放键,这会直接用手转动倒带用的滚轴。扩音器传出嘶嘶的音乐声。突然,音色变了。间宫停下手,在那个位置把磁带芯往回转了一点,然后把磁带放回录音机里面按下播放键。 “五、三。毫不犹豫地向森林里面走去。”那女声说。 “这样速度就快了。罪犯一定认为我们在十一点之前会一直听这些磁带,没有时间思考。如果能拖延时间,他就占了上风。” “间宫,你说得对。刚才怎么没发现呢?”鹫尾附和说。 多亏了间宫,我们才不用从头到尾把柴科夫斯基听完。我们开始轮流转磁带,刚过九点钟就听完了,一共记下了四百一十个字。 也就是说我们读这段四百一十个字的命令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堀内总结了一下记录,按照数字的顺序重新排列了一下,发现竟然成了下面这段文字: にじゆうさむじさむじゆうふむにつぎのしじおじつこうせよしいでつきのにとうせむ しつみぎおくいこましむごのなまえいりあかいかばむありかばむおせむしつにもちか えりなかおあらためよじこくいぜむにかばむにておふれるものあればけいさつとみな しとりひきはちゆうしするしむごのいのちはないとおもえ 接着,又把里面的“む”都换成“ん”,就变成了如下意思: 在二十三点三十分执行下一个命令。在C甲板二等舱里面右侧有一个写着生驹慎吾名字的红色书包。把书包拿回船舱,检查里面的内容。如果在规定时间之前拿到书包就视为已经和警察取得了联系,交易停止。那样慎吾就没命了。 我看了看表,时间是九点十五分多一点。距离去拿书包的时间还差两个多小时。 “我先走一步。”堀内看完这段文字后向我们鞠躬告别。我慌了,连忙拉住他。 “你去哪儿?” “我必须给部下下命令。” “可是,你不会是想把那书包……” 堀内点了点头,把手放到我肩膀上。 “放心,我不会去动那个书包的。但是我们也决不愿意对罪犯唯命是从是不是?” “那命令是指?” “这个嘛……” 堀内手指着刚才听录音做的记录。 “读了这个之后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就是罪犯一定就在C甲板二等舱附近。” “这样啊……” “罪犯这样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们是不会出手的。在慎吾回来之前我们是不会让罪犯发现我们的。但是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他紧接着又加上一句。 “生驹,你现在不要出去。多亏了间宫,我们现在多了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罪犯一定以为我们还在听磁带呢。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好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罪犯还没放什么红色书包的话,我们也许会发现正在做准备的罪犯。” 说完,堀内离开了船舱。 我也同意堀内分析的——罪犯现在就在船上。虽然慎吾也在船上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慎吾,你现在正在以怎样的心情等我来接你啊,我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我真想追着堀内一起出去,在船上呼喊你的名字。当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渡轮继续向九州的方向前进。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那永无休止地颤动。我不知道船现在走到哪里了。我们一上船就冲到了船舱里面,然后一直被柴科夫斯基纠缠不休。 我连船是什么样子都没来得及看。 “到底想干什么呢……” “什么是指?” “犯人啊。”鹫尾用下巴指了指录音机。 “一开始让我们解读密码,让我们认为他会告诉我们领回慎吾的方法,结果等到的又是另外一个红色的书包。净是些没用的事。” “这都是罪犯计划好的。”间宫坐在了鹫尾身旁。 “计划?” “怎样交换金条和慎吾,所有的过程罪犯都安排好了时间表。让我们坐新干线是这样,坐宫岛号快车也是。还有渡轮、磁带、书包,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这样的磁带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 “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是在船上啊,抢了钱也不可能马上逃跑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外面就是漆黑一片的大海啊。” “可能罪犯已经把船准备好了呢。如果罪犯还有同伙的话,就可以替他事先准备好逃跑用的船。漆黑一片的大海刚好可以逃跑啊。” “……”我扬起头,“如果慎吾也在那艘船上……” “不,社长,我们还不知道罪犯有没有准备船呢。也许用的是我们想不到的方法呢。” 好像发现自己说错话似的,间宫和鹫尾突然都不说话了。 我望着床上的三个皮包想,快点把那个家伙带来吧。 根据调查记录,当时在阪九渡轮上的警察一共有五个人。当然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点人是远远不够的。不知道罪犯是不是连这些也算计到了,这几个人一直被罪犯的计划牵着鼻子走。 事实上,从神户的“橘”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想到会接到上渡轮的命令。而且那个渡轮是一个月前才刚刚下水的,这一点也让警察大惑不解。 从神户站的箱子到渡船出发的鱼崎港,警察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追着生驹洋一郎乘坐的出租车。船已经要起航了,最后好不容易上了船的警察,除了堀内课长之外只有五个人。 听完磁带知道结果以后,这五个人中的三个人开始负责监视C甲板,还有一个人乔装成普通旅客,进了二等舱。不过计划再次落空,因为红色书包已经被放在那里了。 据目击者称,放书包的是一个戴着巴拿马帽和墨镜的男人。得到证言的时候慎吾已经回到家了。但那时警察才发现罪犯的行动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要不然……” 间宫刚要开口,堀内回来了。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堀内问。 “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要去二等舱里取那个红色的书包。那个时候这里就没有人了。这样金条就留在房间里没人看管。他让我们去拿书包,实际上是想趁房间里面没人的时候……” 堀内摇头:“我觉得不对。” “为什么?” “如果罪犯想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抢走金条,那他必须要想办法保证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在。虽然三个人一起去取那个红色书包的可能性也不小,但是屋里留人的可能性也很大。这样的话,罪犯是很危险的。” “啊……” “这个罪犯是非常谨慎的。这次放在二等舱的书包很小,所以根本用不了三个人。恐怕书包里面放着下一个命令吧。总之,罪犯就是想耍得我们团团转。不过,当然,生驹去取书包的时候我们也会继续监视这个房间的。” 我看了看表。 离十一点半还差四十多分钟。 10 我们走出船舱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五分。我们曾经考虑是不是留一个人在屋里,但是警察建议我们一起去C甲板。堀内说,我们也不妨赌一赌间宫说的那种可能性,看犯人会不会趁屋里没人的时候来。 “其实罪犯如果能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把黄金拿走也好。”我心里想。 二等舱和我们住的那里不一样,是一个大房间。房子中间有一个开往三边的通道,两侧都铺着席子。乘客们都盖着发的被子睡在一起。 我们朝着船首的方向,向船舱右边纵深处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红色的书包。沿着右侧的墙摆着十几个包裹,那个红色书包就在最里面。 我让间宫和鹫尾在通道里等,我一个人穿过挤在一起的乘客走了进去。圆鼓鼓的书包外面包了红色的布,上面是黑色的皮制把手。 书包的旁边用万能笔写着“生驹慎吾”。把书包拿到手里,感觉里面装的东西软软的。 我抱着书包回到通道里。我真想马上打开书包看个究竟,但是我强忍住了,和他们两个一起回到了我们的房间里。我们刚走进房间,堀内也紧跟着进来了。 “犯人还是没有出现。”堀内看着床上装着金条的皮包说。 我拉开书包的拉锁,看见里面有条白色的毛巾。我拿出毛巾摊在床上。毛巾里面包了一把钥匙和一张便笺。钥匙和我们房间里的那把看起来一样,塑料的,上面挂着便笺。我举起便笺。 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带着七十五公斤黄金到和那把钥匙对应的房间去。记住,要遵守时间。 钥匙上写着“63”。 我们的房间号,双人的那间是24,单人间的是58。从数字上推测,那应该是一等舱里的单人间。 我看了看表,马上就到十一点四十分了。没有时间了。 “生驹,你一定要冷静。把金条给罪犯之前一定要先问清楚慎吾在哪里。我们会在63号房间周围布置好人的。”堀内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很紧张。罪犯就在63号房间。说不定还能见到慎吾你呢。黄金就给他了,无论如何我都想尽快见到你。 我们绕着B甲板走了半圈终于看到了63号房。在走廊的对面还看见了堀内。在另一方向的走廊里也有乔装成一般乘客的警察守候,正靠在墙上往这边看。 我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见了在我身后的鹫尾咽口水的声音。我看表确认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就把钥匙插到了把手下面的钥匙孔里,慢慢地打开门。 “……” 房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看见床上放了一个什么东西。一个圆圆的、泛着黑光的东西——我走进了房间。间宫和鹫尾提着皮包也跟了进来。 床上放的是两个黑色的轮胎,用黑色的细绳子系成一个“8”字形。轮胎上面还用绳子系着三个黑色的包。在粗一点的轮胎上面放着一张纸,上面写道: 没有时间了。把金条分成三份,每份二十五公斤,装进系在轮胎上的包里。把包拉好,然后带着东西去后面甲板的左船舷上。别搞错了。是前进方向上的左侧甲板。在午夜零点时把系着包的轮胎扔到海里面。 听好了,别让我看见警察的船!如果我发现有类似的船出现就杀了孩子。 我收到钱就把孩子完璧归赵。到了小仓马上返回东京。 记住,午夜零点。 我看了看我的两名部下。把金条扔到海里面……那慎吾呢? “社长!”鹫尾说,“没有时间了,得快点……” “啊,啊……” 我又拿起装着金条的皮包。从一个皮包到另一个皮包,我们把金条一块一块地放了进去。真的可信吗?慎吾真的没事吗?我的手不争气地开始颤抖。 “怎么了?”堀内走进屋里。我把便笺交给他。 “混蛋!……”我听见堀内小声地说。 间宫拉好皮包,皱了皱眉。 “这是?……” 在两个轮胎相接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四方盒子。盒子上面有个十厘米左右的黑色的东西支在外面。我摸了摸,那个盒子是金属制的。 “这不是发报机吗?” “发报机?”我回头看堀内。 “警察先生,你们已经派出船了吗?” 堀内轻轻点了点头。 “考虑到罪犯可能会乘船逃跑,所以我们派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艇追踪。” “请你告诉他们不要来!”我抓住堀内的胳膊。 “让他们回去!万一罪犯发现了巡逻艇的话……” “我会让他们离得远一点,小心别被发现。” “不是离得远一点,让他们回去!警察先生,抓不到罪犯也没关系,只要慎吾能回来……只要慎吾能平安无事……” 堀内握住我抓着他的手:“生驹,你要相信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先按照罪犯的要求去做。”然后他拿着便笺走出房间。 “社长,”间宫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 我焦急万分。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 我们三个人分别拿着皮包,抱着用绳子系好的轮胎走出房间。虽然已经是午夜了,可是走廊里面还是人来人往的。乘客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 走上甲板,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外面漆黑一片。远处有几处稀稀落落的灯光。左边就是四国方向,那些灯光是四国岛上发出来的吧,或许只是海上的船只而已。渡轮破水前行时的摩擦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不停地压迫着我的神经。 我们走到了左舷甲板的最后,把皮包放到了栏杆上。看看手表,还差一分钟就到零点了。 “间宫,鹫尾……”我看了看他们两人。 “我们这样做没错吧。” 两个人都没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午夜零点——间宫和鹫尾帮我把轮胎和系在上面的三个包投到了茫茫大海中。 海上马上掀起一层泡沫,接着“8”字形的轮胎浮了上来。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轮胎向后漂去,只用了几十秒的时间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我站在甲板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深不可测的大海。 鹫尾催我回去了,我转过身,看到了在甲板的尽头发呆的间宫。 11 “他果然准备了船。”间宫回到房间里说。 “那个轮胎上装有发报机。总之,就相当于救生圈,装着发报机的救生圈。罪犯想靠发报机发出的电波回收金条。” “……” 我希望他能够回收成功。千万不要失败。 “收到金条就把孩子安全地交给你们。”——记得便笺上这样说过。 如果有人打乱了罪犯的计划,阻碍他拿到金条的话…… 堀内说派了巡逻艇,所以我一直很担心。罪犯应该对此是非常警惕的。虽然堀内向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前不会采取行动,但是如果万一罪犯发现了巡逻艇,那么你…… 船依然在濑户内海里航行。到达小仓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钟。其实我已经不在乎时间了。 应警视厅和兵库县警方的请求,位于神户的第五管区海上保卫本部在这天派了两艘小型巡逻艇做阪九号渡轮的护卫。他们根据渡轮上警察发出的消息,在差五分钟零点的时候熄灭了所有的灯光,等待金条下投。而且因为据说有发报机,所以他们同时也进行了针对频率的搜索,因为让在渡轮上的警察调查发报机的频率是不可能的。 到了零点,两只巡逻艇开始分头采取行动。一艘继续尾随渡轮,另一艘则停留在黄金投放点附近。事后有人说当时两艘巡逻艇都应该留在投放点,当然这不过是马后炮罢了。 投放点位于离香川县三崎半岛三公里处的濑户内海上。结果,巡逻艇没有发现罪犯用来回收黄金用的船。因为当时不能使用前照灯,所以就看不到被投放轮胎的去向,只能用耳朵听,那么自然不可能发现可疑的船只。 对发报机电波的搜索也进行了很长时间,但是最后并没能锁定频率。直到三天后,警察在冈山县儿岛半岛的海边发现被遗弃的装在渡轮上面的救生艇才知道了它的具体情况。船上还有用绳子系成“8”字形的轮胎。轮胎上还有也用绳子系在上面的三个包。用胶带固定在轮胎上的发报机的电池已经被完全消耗掉了。当然包里也空空如也。 救生艇里面还有两只桨。罪犯大概就是在投放点附近关了引擎,然后用桨划船收回那些金条的。 早上七点刚过,堀内突然跑到我们房间里来。 “生驹!生驹!小慎吾回来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 “生驹,回来了啊。小慎吾回来了。” “回来了……” 我不知所以地环视了一下房间。间宫和鹫尾站在我身后。 “警察先生,回来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回来了啊。听说有人把他放到幼儿园前面就走了。” “……” “一个经过幼儿园门前的妇人看见正在那哭的慎吾,就陪着他。就在同时罪犯打电话到你家说‘钱已经收到,慎吾就在幼儿园门前’。” “警察先生——” “听说他平安无事。您夫人正要去幼儿园接他。他没受伤,精神状态也很好。” “哦……”我反而一下说不出话来。 “社长,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鹫尾声音哽咽了。间宫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臂。 “……谢谢。”我除此之外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来到甲板上。天已经亮了。海鸥追随着渡轮低低地滑翔。已经能远远地看见九州的山脉了。船一点点向小仓靠近。 我好想马上回到东京。 虽然听说你回来了,但是不亲眼见到你还是不太相信。警察跟我们说他们已经预订了回去的飞机票。 12 我们刚到小仓就被等在那里的报纸和杂志的记者团团围住。 是的,媒体对整个事件进行了大规模地报道。人们都很好奇地关注你和我的消息。利用长途渡轮交赎金已经够奇特的了,而且价值五千万的金条就在警察眼皮底下被拿走了,所以难免一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我们乘飞机回到了东京。听说你被带到医院去做检查了,所以我们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当时记者们也都追到医院。 当在检查室里看到千贺子抱着你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爸爸。”看到你的笑脸,一切都被融化掉了。 媒体的报道和警察的调查都正式开始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见到你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而且事实上这件事确实也就此结束了。 因为时至今日,已经七年了,警察还没有找到绑架你的罪犯。 1968年9月3日,在阪九号渡轮进入日明港之前,警察就开始调查船上的乘客。 除了生驹洋一郎、间宫富士夫和鹫尾纲行之外,所有乘客的下船时间都推迟了一个小时。因为警察认为至少会有一名罪犯仍留在船上。可是乘客们被延误了时间都牢骚满腹,所以警察在现场就只是拿着乘客名单和乘客对照了一下而已。但是警察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事。 那天加上生驹三个人乘客一共有716名。但是和名单对照的时候却发现只有715人,有一人不知去向。 根据名单记录,那个人是住在大阪市阿倍野区的安井兵吉。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的房间号就是63,也就是那个放轮胎的地方。 名单上记录的地址那儿并没有叫安井兵吉的人。名字是假的。 有名乘客说他看到了往二等舱里面放红色书包的男人。根据那名乘客的描述,那个男人头戴巴拿马帽,还戴着墨镜。是乘务员把他带到63号房间的,所以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罪犯。 后来,又有一个在神户鱼崎港工作的阪九号的工作人员说,就在渡轮即将启航前,一名男子从车辆出入口下了船。那个工作人员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了,但警察推测那应该就是罪犯。由于那个人的行动一切都很自然,所以如果不是警察问起,工作人员根本没把那人放在心上。 也就是说,罪犯在渡轮驶离神户港的时候已经下船了。搜查总部倾力出动寻找戴巴拿马帽的目击者,但是最后没能再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另外,警察对在冈山县儿岛半岛发现的小船、轮胎、绳子、皮包还有发报机也进行了调查,但同样无果而终。 通过电视和广播,打电话到生驹家的罪犯的声音也被公之于众,但是从各种得到的线索中没能最终锁定罪犯的行踪。 调查最后不了了之。正如生驹洋一郎所写的,几个月之后,这件事就被人们抛诸脑后了。 13 慎吾,昨天我收到了你的贺年卡。 看起来你学滑雪很开心,我仿佛都能看到你的笑脸,我也很高兴。第一次在医院过正月,感觉新的一年总也不来似的。虽然有很多人来拜年,不过还是在家里过年好。 我一直担心那件事会不会在你的心里留下阴影。你回来之后好像和原来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玩耍,一样笑得那么开心。即使我和千贺子商量不让你去幼儿园了,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是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你的笑容就会消失。你不肯开口,只是不停地说“我蒙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请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逼孩子了。”我忍不住对警察说。 堀内是个好人,但是他没能找到绑架你的罪犯。虽然手里有恐吓信、柴可夫斯基的磁带、用来回收金条的船,还有留在船里的轮胎——在有这么多调查资料的情况下,还是未能找到罪犯。 你知道我正在RICARDO照相机厂工作吧。但恐怕你还不知道我在那是做什么的吧。 我所在的部门是半导体机器开发事业部。那件事情之后,RI-CARDO挽救了生驹电子工业公司。而且原本就曾经和他们谈过合并事宜,他们需要我们公司的技术。生驹电子工业公司在两个月之后被RICARDO兼并。虽然生驹电子工业本身不存在了,但是我们的产品还在RICARDO里延续。本来准备建生驹电子工业新工厂的枥木的那块地皮上建起了RICARDO的半导体厂。RICARDO虽然是照相机制造厂,但是现在已经进入了商务机和计算机领域。我和间宫、鹫尾带领生驹电子工业的工作人员负责的就是这部分。 生驹洋一郎手记的最后几行被他亲手涂掉了。还有几页破了,所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内容,但是涂掉的几行里还有一些认得出的部分。因为已经不完整了,在这里只能列出能够认出的部分。 我只想在 要的五千万的时候,对我应该是生驹电子的资金。罪犯,为什么会知道。 被拿走,罪犯把我的里面 灰色方格是完全看不到的部分。但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可以想象得到生驹有多么痛恨那次事件造成的结果。这些一定是他不经意间写下的,后来又觉得不应该让慎吾看到这些。 生驹洋一郎自始至终都对生驹电子工业公司被RICARDO兼并的事耿耿于怀。这更加深了他对绑架犯的仇恨。 他的病情日益恶化。手记到后来字越来越大,写得越来越潦草。也许可以说完成手记是他延续生命的唯一动力了。 在残破的几页后面,生驹洋一郎这样写道: 慎吾,你一定要做一个强者。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是没有坚持到最后的人。但是慎吾你不一样,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你绝不能变成像我一样的弱者。 慎吾,原谅你的父亲吧。 最后这一部分写于1976年1月11日。这天巨痛侵袭了生驹洋一郎。 在妻子千贺子和儿子慎吾的陪伴中,生驹洋一郎在1月15日结束了生命。 *** 这三本手记一直被千贺子保存着。慎吾对此浑然不知,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了。当慎吾读到这些手记的时候已经是他父亲去世十一年以后了。 1987年7月,在广岛县福山市发生的事故成了慎吾阅读这些手记的契机。 第二章 1 岸本宗武接到电话的时候,是1987年7月17日晚上十点多。 “大夫,我丈夫还没回家。” 对方没有报上姓名就直接说了这么一句,但岸本马上就知道这人是长沼贞子。 自从岸本在广岛的福山开了家外科诊所后,大家就都叫他“大夫”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没回来。”长沼贞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岸本回过头,遗憾地盯着放小声音的电视画面。九点开始上演的悬疑剧正渐入佳境。电话响起之前,漂亮的寡妇走进了恶贯满盈的律师屋里。律师正在背后锁门的时候,长沼贞子打电话来抱怨丈夫至今未归。现在,律师正往酒杯里倒白兰地。不能喝那白兰地…… “大夫,喂喂,大夫?” “嗯。”岸本应了一声。 长沼荣三从东京的公司退休后,和夫人贞子一起来到了福山市的鞆街,在这儿开了家小咖啡店。 这家店对长沼荣三来说只是兴趣而已,店里的活几乎都交给了贞子,他自己则一心往海边跑。要么坐船出海,要么沿海垂钓、潜水、跳水,日子过得很滋润。 “去别的女人那里了吧!” 岸本虽然一边讲着电话,但已经完全被电视里的情节吸引了。长沼荣三在外面找女人这样的事是根本不可能的。岸本当然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不是,大夫,他出海了,还没回来。” “出海?” 岸本看了看墙上的表。 “海上不是都全黑了嘛!” “他从没这么晚回来过,我到处打电话,可他没在别人家啊,况且留宿的话他也会打电话回来的啊!” “是不是想要在夜里钓鱼啊?” “不对,他可是上午就出去了的。” “上午?” “嗯,他是带了便当出去的,可只带了中午的份,没带晚上那份。” “……” 那家伙在搞什么,岸本皱了皱眉。上午就出海还没回来? “大夫,怎么办啊?我好担心啊,刚才去港口看了看,船也没回来,问打鱼的那些人他们也说没见着……哎,怎么办啊,大夫。” “工会那儿去看了吗?” “嗯,没人见过他。” “海滩管理值班室呢?” “不,还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