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的治疗全文-7

第20章悲观主义的前兆年轻时的喜悦和活泼有一部分是出于这个事实:我们正攀爬生命之山,没有看见死亡躺在另一侧的山脚。20治疗师刚接受训练时,都被教导要把焦点放在病人对自身生活困境的责任。成熟的治疗师不再接受病人对他人不当对待的表面说法。而能了解当事人在某种程度上是自身社交环境的共同创造者,关系总是交互影响的。可是,年轻的阿瑟叔本华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呢?这种关系的本质基本上当然是由乔哈娜和海因利希决定的,他们是阿瑟的创造者和塑造者,毕竟他们都是成人。可是,叔本华本身的影响也不容忽视:阿瑟的气质有某与生俱来、顽强不屈的性质,即使在小时候,他就会在乔哈娜和别人身上引发某些反应。阿瑟的习性无法引发关爱、宽容和喜悦的反应,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对他响应以批评和防卫。也许在乔哈娜狂暴的怀孕期就已设定了阿瑟的模型,也可能是基因在阿瑟的发展占有重要的角色。阿瑟的谱系充满大量的心理困扰,他父亲在自杀之前多年,就已有长期沮丧、焦虑、顽固、疏离的情形,无法享受人生;他祖母非常凶暴、情绪不稳,最后需要住院;他父亲的三位兄弟中,一位在出生时就有严重智障,另一位根据某位传记家的描述,在三十四岁过世时「已因寻花问柳而处于半疯狂状态」。阿瑟早年形成人格一直持续到晚年都没有改变。父母写给青少年阿瑟的信中,许多段落都指出他们担心他不关心社交礼仪:例如,他母亲写道:「……我虽然不太在意僵化的礼仪,但更不喜欢粗俗、自满的性格和举止……你正有这种倾向。」他的父亲写道:「我只希望你学会让别人可以接受你。」年轻阿瑟的旅行日记显示他将成为什么样的人,十几岁的阿瑟就非常早熟,使自己站在疏离的位置,从宇宙观点来看事情。他在描述一幅荷兰舰队司令的肖像时说:「紧邻肖像的就是他一生故事的像征:他的剑、大酒杯、他佩带的勋章,最后是使上述一切皆成为无用之物的子弹。」叔本华成为成熟的哲学家时,对自己采用客观观点的能力非常自豪,或是如他所说的「从望远镜的另一端看世界」。由上往下看世界的吸引力已见于他早年对爬山的看法,他在十六岁写道:「我发现从高山上看见的全景非常有助于思想观念的拓展……所有微小的事物都消失了,整个形貌只剩下大的事物。」这是成人叔本华的强烈预兆,他不断发展宇宙观点,使他在成熟之后可以从远距离来体验世界,不只是物理和概念上的体验,而且是时间上的体验。他在早年就可以凭直觉了解史宾诺莎的观点:从永恒的角度来看世界和世事。阿瑟认为人类的处境无法从一部分得到最佳的了解,而要从远距离才能得知。他在青少年时就对自己高傲孤独的未来有先见之明,他写道:“哲学是爬上高山的道路……是孤独的道路,爬得越高就越孤寂。任何追寻这条道路的人都必须无畏地方下一切,自信地走向寒冷的雪地……他会立刻看见世界在他脚下,沙滩和沼泽会从视野消失,不规则的地方会变得平坦,再也听不见喧嚣的声音。世界的匀称会展现眼前,他会一直活在山上纯净冷洌的空气中,当世界仍陷在死寂的黑夜时,观看太阳升起。”但叔本华迈向高处的动机并不是只有上述的吸引力,还有许多由下向上推升的力量。年轻的叔本华还有两个特质:极度的厌世加上无尽的悲观。叔本华虽然受到高处、远景和宇宙观的吸引,但也有强烈迹象显示他厌恶与人亲近。有一天,他在山顶观赏澄净的日出后,下山重回世间,在山脚的农舍写道:「我们进入狂欢奴隶的房间……真是令人难以忍受,他们的动物性温情散发出刺人的灼热。」他的旅行日记充斥对他人轻蔑嘲弄的观察。他如此描述新教的礼拜仪式:「一群人刺耳的歌声使我耳朵发痛,一位张大嘴胡扯的人使我大笑。」他对犹太教仪式则如此描述:「两位站在我旁边的小孩使我无法保持冷静,因为他们仰头张口唱歌时,好像一直在对我吼叫。」一群英国贵族则「好像是农夫村姑乔装而成的」。英国国王「是个英俊的老头,但王后却奇丑无比。」奥地利皇帝和后「都穿着过度端庄的服装,他一脸憔悴,愚蠢的脸孔令人想到裁缝师,而不是皇帝。」一位同窗好友察觉叔本华的厌世倾向,于是写信给人在英国的阿瑟说:「我很遗憾你在英国的逗留使你厌恶整个国家。」这个喜欢嘲弄、出言不逊的年轻男孩后来成尖刻愤怒的男子,习惯把所有人类称为「两足动物」,他恐怕会同意坎普滕的托马斯【译注】所说的话:「每当我走入人群,就觉得自己更不像人。」这些特质会妨碍阿瑟成为「世界清明之眼」的目标吗?年轻的阿瑟预见这个问题,向年长的自我写了一份备忘录:「要确信你的客观判断不受隐藏的主观判断影响。」可是,我们将会看到,阿瑟虽然有决心和自律,但仍常常无法留意自己年轻时的绝佳忠告。【译注】Thomas a Kempis (1379-1471),德国天主教修士。第21章能够永远不与同类生物产生关连的人,才是快乐的人。21下次聚会一开始,就在波妮向朱利叶斯询问潘蜜是否归来时,潘蜜开门向大家张开双手,大叫:「我来了!」除了菲利浦,每一个人都站起来欢迎她。她以特有的关爱方式绕场一周,注视每一个人眼睛,拥抱大家,亲吻瑞贝卡和波妮,抓乱汤尼的头发,然后来到朱利叶斯面前,拥抱良久后低声说:「谢谢你在电话中告诉我实情,我好震惊、好难过,好担心你。」朱利叶斯看着潘蜜,她那熟悉的笑容传递出勇气和光芒。他说:「潘蜜,欢迎归来,看到你真好,大家都想念你,我好想念你。」接着,潘蜜的目光落到菲利浦身上,黑暗剎时袭来,她的笑容和眼睛周围的笑纹突然消失。朱利叶斯以为她不习惯团体中出现陌生人,立刻介绍说:「潘蜜,这是我们的新成员,菲利浦史莱特。」「喔,是史莱特?」潘蜜眼睛不看菲利浦,尖锐地说:「不是菲利浦死烂货吗?或是死混球?」她看着门口说:「朱利叶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和这个混蛋一同待在这个房间!」团体成员震惊地来回看着激动的潘蜜和完全沉默菲利浦,朱利叶斯插手说:「让我们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潘蜜,请坐下。」汤尼拉一张椅子放进团体时,潘蜜说:「我不要坐他旁边」(空椅子就在菲利浦旁边),瑞贝卡立刻起身,请潘蜜坐她的椅子。沉默了一会儿后,汤尼说:「潘蜜,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有人故意开这个过份的玩笑吗?这是我最不愿遇到的事,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这个鼠辈。」史都华问:「到底怎么回事?菲利浦,你怎么了,说点话啊。怎么回事呢?」菲利浦保持沉默,轻轻摇摇头,但他涨红的脸透露了不少讯息。朱利叶斯告诉自己,菲利浦终究还是有功能良好的自主神经系统。汤尼鼓励说:「潘蜜,说说看,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我认识的所有男性中,这个家伙是对我最恶劣的人。回到家、进入我的治疗团体,却发现他坐在这里……我真不敢相信。我好想大喊大叫,但我不愿意,因为他在这里。」潘蜜陷入沉默,目光看着地板,缓缓摇头。瑞贝卡说:「朱利叶斯,我好紧张,我受不了,拜托,到底是怎么回事?」「显然潘蜜和菲利浦以前就认识,我向你保证,我也完全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儿后,潘蜜看着朱利叶斯说:「我非常想念这个团体,一必要回来这里,想要向你们谈谈这趟旅程。可是,朱利叶斯,我很抱歉,我实在做不到,我不想留下来。」她站起来走向门口,汤尼立刻跳起来拉住她的手说:「潘蜜,拜托,你不要离开。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让我坐在你旁边,你要我把他赶出去吗?」潘蜜微微一笑,让汤尼把她带回座位。吉尔换了位子,让潘蜜坐在汤尼旁边。朱利叶斯说:「我和汤尼一样想帮你,我们都想。可是你必须愿意让我们帮你,潘蜜,在你和菲利浦之间显然有一段故事,一段难堪的故事。告诉我们,否则我们不知从何帮起。」潘蜜缓缓点头,闭上双眼,张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接着站起来走到窗边,挥手请走向她的汤尼不要过来。她深呼吸几下后,转身以不带感情的语气说:「大约十五年前,我的女友莫莉想到纽约体验生活,莫莉从小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刚读完艾摩斯特大学一年级,一起去修哥伦比亚大学的暑期课程,课程之一是『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你们猜谁是助教?」汤尼问:「助教?」「就是教学助理,」菲利浦突然柔声插话,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口:「助教是研究生,帮助教授带领小组讨论、论文阅读、各种考试。」潘蜜似乎对菲利浦突然插话感到诧异。汤尼为她无声的疑问提出答案:「菲利浦是这里的正式解说员,只要提出问题,他就提供答案。抱歉,你已经开始说了,我应该闭嘴才是。你愿意坐进来吗?」潘蜜点点头,回到坐位,闭上眼睛继续说:「所以在十五年前,我和莫莉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暑期学生,而这个人,坐在此处的这个野兽是我们的助教。我的朋友莫莉因为刚和交往已久的男友分手而心情不佳,课程开始不久,这个……这个败类(她点头指着菲利浦)开始勾引她。记得那时的我们才十八岁,而他是老师。真正的教授一周只教两堂课,但助教才是实际负责课程的人,包括我们的分数。他是老手,而莫莉非常脆弱,她掉进他的陷阱,大约过了一星期幸福快乐的日子。然后在一个周六午后,他打电话给我,找我谈一谈我写的期中报告,他圆滑而坚决,我竟然笨到被他摆布而不自知,接下来就发现自己全身赤里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我是十八岁的处女,他却热中于狂野的性爱,几天后他又对我做了相同的事,然后这只猪就把我甩了,甚至不看我一眼,好像不认识我似的。最恶劣的是他完全不说明为什么把我甩掉。我太害怕而不敢问他,因为他握有权力,我的分数在他手上。这就是我认识美丽性世界的过程。我身心交瘁、愤怒羞惭……最可怕的是对莫莉感到内疚,我背叛了她。我再也无法把自己看成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波妮缓缓摇头说:「喔,潘蜜,难怪你现在这么震惊。」「等一下,你还没有听到这个妖怪最恶毒的。」潘蜜语气变急。朱利叶斯环顾四周,每一个人都凝神倾听潘蜜的话,只有菲利浦闭着眼睛,好像进入恍惚状态。「他和莫莉交往两周就把她甩了,只说对她再也不感兴趣,他要走人了。就是这样,没有人性。你能相信一个老师这样对待年轻的学生吗?他拒绝多说什么,也不愿意帮她搬走放在他家的物品,他的分手态度就是给她一张名册,上面列出一个月来和她做爱的女人姓名,许多人是班上的同学,我的名字是第一个。」「他并没有把那张名册给他,」菲利浦仍然闭着眼睛说:「她破门进入他的住处时看见那张名册的。」「什么样的邪恶怪物会记录这种名册呢?」潘蜜大声吼回去。菲利浦仍然用平静的口气回答:「男性天生的设计就是要散播种子,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把自己犁田、耕种的土地做出详细纪录的人。」潘蜜两手一摊、摇摇头嘀咕:「你们看,」好像指出这种特殊生物有多么怪异。她不理会菲利浦,继续说:「这件事令人痛苦。莫莉非常受伤,过了好久才能再信任另一个男人。但他再也不信任我,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她一直无法原谅我的背叛。这件事对我是极大的失落,我认为对她也是如此。我们曾试着重拾友谊,现在虽然会偶尔写电子邮件,让彼此知道重大的生活事件,但她一直无法也不愿意和我讨论那年夏天的事。沉默良久之后(可能是团体有史以来最久的一次),朱利叶斯说:「潘蜜,在十八岁遇到这种关系的破裂,实在是很可怕的事。你不曾向我或团体谈到这件事,正说明这个创伤的严重程度。以这种方式丧失一位终身的朋友!真是太可怕了。但容我说点别的事,你今天能留下来谈这件事,对你是好事。我知道你会很讨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菲利浦在这里,对你可能不是坏事,对你们双方也许可以有一些处理、有一些疗愈。」「朱利叶斯,你说得对,我确实讨厌你说的话,我甚至讨厌再次看到这个禽兽。他竟然参加我的温馨团体,我觉得受到污辱。」朱利叶斯脑中有许多思绪在打架,令他头晕目眩。菲利浦能承受多少呢?虽然他也需要有所突破,但他会不会受不了而走出大门,再也不回来了呢?他想象菲利浦的离去会产生什么后果,不只会影响菲利浦,更会影响潘蜜:潘蜜远比菲利浦重要。潘蜜有美丽的灵魂,朱利叶斯承诺要帮她找到更好的未来,菲利浦离开对她有好处吗?也许她会得到复仇的感觉,但这种胜利需要多么大的代价啊!如果我能找到一种方式帮助潘蜜宽恕菲利浦,就能使她得到疗愈,可能也使菲利浦得到疗愈。宽恕这种术语闪过脑海时,朱利叶斯几乎退缩了。近年来,治疗界兴起各种观念中,最令他不爽的就是关于「宽恕」的喧嚣。他就像每一个有经验的治疗师一样,总是在治疗无法放下、充满怨恨、心不平静的病人,而他总是用各种方法帮助病人「宽恕」,他就是脱离愤怒和怨恨。其实每一个有经验的治疗师都有大量「放下」的技巧,常常在治疗中运用,可是这种过度简化、狡猾的「宽恕」企业已经把单一的治疗面向放大、提升、推广成整体的事务,并当成某种全新的东西来呈现,而且这个计谋在暗中融入当前社会和政治的宽恕氛围而得到重视,范围扩及种族灭绝、奴隶制度、殖民剥削之类的过错,就连教宗也在最近为十字军在十三世纪劫掠康斯坦丁而恳求宽恕。如果菲利浦离开,身为团体治疗师的他会有何感受?朱利叶斯决不要放弃菲利浦,但很难对他产生任何同情心。四十年前,他还是年轻学生时,曾听过一堂弗波姆的演讲,内容引述泰伦斯在二千多年前写的名言:「我是个人,所有人性都不会令我觉得陌生。」弗洛姆强调好的治疗师必须愿意进入自身的黑暗面,对病人的所有幻想和冲动都能感同身受。朱利叶斯尝试这么做,好,菲利浦记录所有和他做爱的女性的姓名?他在年轻时,难道没有做过这种事吗?当然有,他和别人讨论这种事时,他发现许多男人这么做过。他提醒自己,他对菲利浦有责任,也对菲利浦未来的案主有责任。他邀请菲利浦来当病人和学生,不论喜欢不喜欢,菲利浦将来都会看许多案主,如果现在背弃他,就是差劲的治疗、差劲的教学、差劲的榜样,而且是不道德的做法。考虑这些事后,朱利叶斯沉思要说什么话。他先是想用他熟悉的说法开始:「我现在非常两难,一方面……,另一方面……」,但这一刻实在很难开口说出任何老套的策略,最后,他说:「菲利浦,你今天响应潘蜜时,用第三人称来谈自己,你不是说『我』,而是说『他』,你说『他没有把那张表格给她』。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暗示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了?」菲利浦睁开眼睛面对朱利叶斯,罕见的注视,他的注视中是否有一丝感激之情呢?菲利浦说:「这是公认已久的事,细胞会随着身体老化而死去,定期更新。几年前还以为已有脑细胞不会再生,当然了,还有女性的卵细胞。但现在的研究显示,即使是脑细胞也会死亡,新的脑细胞不断再生,包括形成心智的大脑皮质架构的细胞也会死亡和再生。我认为确实可以说,现在的我没有一个细胞存在于十五年前与我姓名相同的男子身上。」「所以,法官,那不是我,」汤尼大吼说:「说真的,我无罪,以前那件事是别人做的,我有完全不同的脑细胞,那时甚至还没有现在的我。」「嘿,汤尼,这样说不公平,」瑞贝卡说:「我们都想支持潘蜜,可是总有比『惩罚菲利浦』更好的方法吧,你要他怎么做呢?」「呸,为什么不在一开始说声『抱歉』!」汤尼转向菲利浦说:「这么难说出口吗?要打破你的脸才说得出来吗?」「我有话对你们两个人说,」史都华说:「首先是你,菲利浦,我一直熟悉最新的大脑研究,我要告诉你,你关于细胞再生的说法是错的。最近一项研究显示骨髓干细胞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后,可以长出某些部分的脑细胞,比如海马回和小脑的柏金森细胞,但没有证据显示大脑皮质会形成新的脑细胞。」「我接受纠正,」菲利浦说:「请给我参考文献,可以用电子邮件寄给我吗?」菲利浦从皮夹拿出一张名片交给史都华,史都华看也不看一眼,就放进口袋。史都华继续说:「还有汤尼,你知道我不是要反对你,我喜欢你毫不掩饰的直接和不敬,但我同意瑞贝卡的话,我认为你太粗暴了,而且有点不切实际。我刚参加这个团体时,你因为性侵害的指控而在周末到高速公路做清扫服务,以代替坐牢。」「不,是殴打罪。性侵害的指控根本是狗屁,莉萨后来撤销控诉。殴打罪也是假的。但你的重点是什么?」「我的重点是我不会听你为此说过抱歉,在此也没有人批评你,其实刚好相反,我看到许多支持。天啊,何止是支持,所有女性,甚至你,」史都华转向潘蜜说:「都全力帮他,怎么帮呢?以违法的方式!我记得你在一O一高速公路捡垃圾时,潘蜜和波妮为你送三明治。我还记得吉尔和我不要和你的什么竞争,是你的……什么?」吉尔说:「丛林本性。」汤尼不自在地笑说:「对,丛林生物,原始人,真酷。」「所以,好不好让菲利浦喘口气,你适合当泰山,但不适合他。让我们也听听他的说法。我对潘蜜的经历也觉得很难受,但让我们把速度放慢,不要急着动用私刑。十五年前的事,那可是好长的一段时间了。」汤尼说:「我谈的不是十五年前的事,而是现在的事。」汤尼转向菲利浦说:「就好像上个星期,你……菲利浦,该死,你不看着我,我真的觉得很难说话,真他妈会把我逼疯!你宣称瑞贝卡虽然对你有兴趣,但对你没有影响,即使她……逃逗……我不记得当时他妈的怎么说的。」波妮说:「搔首弄姿。」瑞贝卡用双手抓住头说:「我真不敢相信,我们怎么还在讨论这件事。难道没有什么规定可以限制你们随随便便把这种恐怖严厉的罪名套在我身上吗?这个话题到底要持续多久啊?」「能多久就多久,」汤尼转向菲利浦说:「请回答我的问题。你把自己说得像和尚一样,好像超越一切的人,纯净到对女人毫无兴趣,即使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女人……」菲利浦对着朱利叶斯,而不是汤尼,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团体了吗?」「你预期会有这种情形吗?」菲利浦回答:「这是事实,我与别人越没有关连就越快乐。当我试图投入生活,就会陷入烦乱不安,当我脱离生活、无欲无求,让自己投入崇高的沉思冥想的追求时,就可以得到平静,这是我唯一的道路。」「说得好,菲利浦,」朱利叶斯回答:「可是,如果你想要参加团体、带领团体,或是帮助案主处理人际关系的话,绝对无法避免自己和他们产生关系。」朱利叶斯发现潘蜜缓缓摇头,她困惑地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真是疯狂,菲利浦在这里?瑞贝卡挑逗他?菲利浦要带领团体、治疗案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朱利叶斯说:「有道理,我们要让潘蜜了解来龙去脉。」波妮说:「史都华,这是你的专长。」「我来试试看,」史都华说:「你不在的这两个月……」朱利叶斯插嘴说:「这次何不让大家一起来。史都华,老是要你做这种工作,对你并不公平。」「对,可是你知道,这不是工作,我喜欢概述事情的经过,」他看见朱利叶斯又想插话,立刻说:「好,我只说一件事,然后就住嘴。潘蜜,当你离开后,我很受打击,我觉得大家无法帮助你,我们不够好、不够聪明,无法帮你度过危机。我不喜欢你不得不转到别处,印度,去寻求帮助的情形。下一位。」波妮立刻说:「这里最大的议题就是朱利叶斯宣布他的病情,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对,」潘蜜沉重地点头说:「上个周末,我打电话说我已回来时,朱利叶斯告诉了我。」吉尔说:「我想要修正一下,波妮,我无意冒犯,但其实不是朱利叶斯告诉我们的。菲利浦第一次参加聚会后,我们一起去咖啡馆时,他告诉我们的,朱利叶斯在个别会谈时告诉他的。朱利叶斯对菲利浦取得先机感到非常不爽。下一位。」瑞贝卡说:「菲利浦己来参加五次团体,他正接受治疗师训练,就我所知,朱利叶斯在多年前是他的治疗师。」汤尼说:「我们谈到朱利叶斯的……呃……情况……呃……」朱利叶斯说:「你是指癌症,我知道这个字眼令人讨厌,但我们最好能面对它,并说出来。」「关于朱利叶斯的癌症,朱利叶斯,你真是个强悍的老家伙,我不得不佩服你,」汤尼继续说:「我们讨论朱利叶斯的癌症,结果很难再讨论其他事,因为其他事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除了菲利浦,每个人都说了一番话,他现在说:「朱利叶斯,如果你想告诉团体,我最初为什么找你治疗,没关系,你可以说。」「菲利浦,我会帮你,但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的话,最好由你来说自己的事。」菲利浦点点头。但菲利浦没有说话,史都华说:「我,回到我了,第二轮了吗?」史都华看见大家都在点头,于是说:「在一次聚会中,瑞贝卡向菲利浦表示好感,波妮对瑞贝卡有一些反应。」史都华停下来,看看瑞贝卡,补充说:「有人认为瑞贝卡向他表示好感。波妮处理他对自我形像和没有吸引力的感受。」波妮说:「还有笨拙,无法和其他女性竞争的问题,好比你,潘蜜,还有瑞贝卡。」瑞贝卡说:「当你不在的时候,菲利浦说了许多有建设性的话。」汤尼说:「但完全没有坦露自己的事。」史都华说:「最后一件事,吉尔和妻子发生严重冲突,其至考虑离家出走。」吉尔说:「不要过度称赞我,我临阵退缩,只维持了四个小时的决心。」「很好的回顾,」朱利叶斯看看手表说:「潘蜜,结束前,容我问你一下,你可以吗?觉得比较进入状况了吗?」「还是不太真实,我试图坚持下去,但很高兴终于结束。我今天只能应付这么多。」潘蜜边说边收拾东西。「我必须说一些话,」波妮说:「我很害怕,你们都知道我爱这个团体,但我觉得团体一触即发,快要四分五裂。我们都会再回来吗?潘蜜,你呢?菲利浦,你呢?你们会回来吗?」「很直接的问题,」菲利浦立刻回答:「我也直接回答,朱利叶斯邀请我参加团体六个月,我答应了。他也承诺为我督导,我打算履行承诺。我不会离开。」波妮说:「潘蜜,你呢?」潘蜜站起来说:「我今天只能到此为止。」成员离开时,朱利叶斯听到几个人谈到要去喝咖啡。会有用吗?他很怀疑。菲利浦会受到邀请吗?他常告诉成员,除非每一个人都受到邀请,否则团体之外的聚会很容易造成分裂。他接着发现菲利浦和潘蜜一起走向门口,眼看就要相撞,他想,这种情形可真有趣。菲利浦突然发现大门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于是停下脚步,轻柔地说:「你先请。」然后退后一步让潘蜜先出去。她大步走出去,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第22章女人、热情、性性这种垃圾毫不犹豫地造成干扰,妨碍政治家的协商和学者的研究。每一天,性都在破坏最珍贵的关系,甚至夺取原本高尚正直的人的全部良心。22在母亲之后,对阿瑟一生造成最大影响力的女性是一位爱发牢骚的女裁缝师,名叫卡罗琳马奎特。几乎每一本关于叔本华的传记都会强调他们在一八二三年中午的相会,地点是阿瑟在柏林的公寓外灯光昏暗的楼梯间,当时他三十五岁,卡罗琳四十五岁。那一天,卡罗琳马奎特在隔壁公寓款待三个朋友,阿瑟被吵嘈的聊天声浪激怒,猛然开门,大骂四个女人侵犯他的隐私,因为她们聊天所在的前厅严格说来也是他公寓的一部分,他厉声要求她们离开。卡罗琳拒绝离开,阿瑟又踢又叫地强迫她离开,使她从前厅跌到楼梯,她莽撞地爬回来反抗,他又更激烈地推她。卡罗琳一怒告上法院,宣称她被推下楼梯,受到严重伤害,造成颤抖和部分瘫痪。诉讼对阿瑟造成极大的威胁,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从学术追求中赚取金钱,所以必须努力捍卫父亲留下的遗产。他的出版商说他如果失去财产,就「只是条被拴住的狗」。卡罗琳显然只是借机装病。他尽一切可能打官司,运用每一个可能上诉管道,激烈的官司缠讼六年,法院最后判他败诉,并邻定只要她的损伤没有痊愈,他就必须每年付卡罗琳六十个银币(在那个年代,一个管家或厨师每年只有二十个银币的收入,外加食宿)。阿瑟认为她非常狡猾,只要准时拿到钱,颤抖就一定不会好;他一直付了二十六年的钱,直到她过世为止。当他收到她的死亡证明书时,在上面辽草地写上:「老女人死了,负担解除了。」阿瑟一生中的其他女性呢?她不曾结婚,但没有禁欲:他的性欲在前半生非常活跃,甚至可能受到性欲的驱迫。阿瑟当学徒时,他的童年朋友安席梅从里哈福瑞来汉堡探访他,两个年轻人常在晚上寻找香艳刺激的冒险,对象都是下阶级的女性:女仆、女演员、歌舞女郎。如果失败的话,他们就从妓女的怀抱寻找安慰。阿瑟缺乏机智、魅力和生活之乐,不懂如何诱女性,常常需要安席梅的指导。由于他经常遭到拒绝,最后造成他对性欲感到丢脸。他痛恨被性驱力主宰,在接下来数年常常谈论沉溺在肉欲的堕落生活。阿瑟并不是不喜欢女人,他自己说得很清楚:「我非常喜欢女人,只要她们受得了我。」叔本华一生最悲伤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他四十三岁时,他试图追求美丽的十七岁女孩弗洛拉魏斯。一天晚上,他在游艇宴会中拿着一串葡萄到弗洛拉面对,向她告白自己受到她的吸引,想要向她父母提亲。弗洛拉的父亲对叔本华的求婚大感震惊,回答:「但她只是个孩子。」最后,他同意由弗洛拉来做决定。结局是弗洛拉向大家宣布她非常不喜欢叔本华。数十年后,弗洛拉魏斯的侄女询问当年和著名哲学家的相会,她在日记中引用姑姑的话说:「拜托,不要再向我提起这个叔本华。」经过再三央求,弗洛拉描述叔本华送的葡萄说:「我不想要那些葡萄,我觉得恶心,因为老叔本华碰过它们,所以我悄悄把它们丢进水中。」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叔本华曾和他尊重的女人谈过恋爱。他的妹妹爱德莱收到一封叔本华的信,内容谈到「两次无爱的爱性」,很少和哥哥谈到私生活的妹妹回答:「当你和粗鄙卑下的女性交往时,希望你还没有完全丧失尊重女性的能力,但愿老天有朝一日让你认识一个女人,使你除了情欲之外,还有更深的感受。」阿瑟在三十三岁开始一段断断续续长达十年的私通,对象是年轻的柏林歌舞女郎卡罗琳瑞曲特─梅登,她常常同时和数个男人谈恋爱。阿瑟不反对这种安排,并说:「对一个女人而言,在短短的花样年华只能和一个男人交往,是违反天性的情形。女人被期待保留给一个无法完全享用她的人,然后造成许多其他人的渴望。」他也认为一夫一妻制不适合男人,他说:「男人曾经拥有太多,最后却拥有太少……男人的前半生像嫖客,后半生则戴绿帽子。」阿瑟从柏林搬到法兰克福时,愿意带卡罗琳同行,但不愿带着她的私生子,因为他坚持那不是他的儿子。卡罗琳拒绝抛弃儿子,经过短暂的通信后,他们的关系永远划下休止符。虽然如此,大约三十年后,七十一岁的叔本华还是在遗嘱中留了五千银币给卡罗琳瑞曲特─梅登。虽然阿瑟常常谴责女人和整个婚姻制度,但他仍对婚姻时而感到心动。他在沉思中警告自己:「所有伟大的诗人都有不快乐的婚姻,所有伟大的哲学家都保持独身:德谟克利特、笛卡儿、柏拉图、史宾诺沙、莱布尼兹和康德。唯一的例外就是苏格拉底,他也为此付出代价,因为他的妻子是泼妇詹碧蒂……大部分男人被女性的外貌吸引,而看不见她们的恶习。他们娶年轻貌美的妻子,然后在他们年老时付极高的代价,因为他们的妻子变得情绪异常激动而顽固。」他在年岁渐长后,逐渐放弃结婚的希望,在四十岁时完全放弃这种想法。他说,在晚年结婚就好像用脚走完四分之三的旅程后,又决定买昂贵的全程车票。所有人生最重要的议题都受到叔本华大胆的哲学检视,性欲也不例外,这个主题是他的哲学前辈避而不谈的。他以非常特别的叙述发动这项讨论,谈论性驱力无所不在的势力。“除了对生命之爱以外,性冲动是最强烈、最活跃的动机,不断抓住年轻人一半以上的力量和思想,几乎是所有人类努力的终极目标,它对最重要的事务造成不利的影响,时时刻刻打断最重要的工作,有时还会使最伟大的人感到困惑……性确实是所有活动和行为的无形要素,尽管被许多帷幕遮盖,仍在每一个地方隐约显现。它是战争的原因,也是和平的目标和对象……是取之不尽的智能来源,是所有典故的线索,是所有神秘暗示、隐约提议、偷偷一瞥的意义;它是年轻人的沉思,常常也是老年人的默想,它是淫荡之人每时每刻的思绪,也不断违反意志地出现在贞节之人的想象之中。”它几乎是所有人类努力的终极目标吗?是所有活动的行为的无形要素吗?是战争的原因及和平的目标和对象吗?这段话有多少成份来自他自身对性欲的入迷呢?他的夸张说法,是否只是单纯地想吸引读者有兴趣看下一段话呢?“思及此,我们不得不大声疾呼:为什么有这种喧嚣和骚乱呢?为什么有这种急切、不安、悲痛和努力呢?这只是每一个人寻找意中人的问题,为什么这种小事会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使人的生活不断遇到困扰和混乱呢?”阿瑟对这个问题所提出的答案,比演化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专业领域提早了一百五十年。他说真正操纵我们的不是「我们」的需求,而是「人类」的需求。「整个爱情故事的真正结局,就是可能生下自己的小孩,只是双方都不知道这种需求。」他接着说:「所以操纵男人的是符合人类最佳利益的本能,但男人却以为自己只是想要提升自身的乐趣。」他详细讨论选择性伴侣的决定性原则(「每个人爱的都是自己所欠缺的部分」),却一再强调选择其实是出于整个族类的巨大影响。「男人被整个族类的精神附身,受其支配,不再属于自己……因为他最终追求的不是自身的利益,而是即将诞生者的利益。」他不断强调性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因为他受到冲动的影响,这种冲动就像昆虫的本能,会驱使他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完全不听理性力量的劝告……他就是无法放弃。」理性毫无作用,人渴望的对象常常是理性要他避开的人,但理性的声音无法对抗情欲的力量。他引用拉丁剧作家泰伦斯 (Terence)的话说:「不具有理性的天性是无法用理性来控制的。」一般认为有三次思想革命威胁到「人是宇宙中心」的看法,第一次是哥白尼证明地球并不是整个天体环绕的中心;第二次是达尔文证明人类并不是所有生物的中心,而是像其他生物一样演化自其他生命形式;第三次是佛洛伊德论证我们并不是自家的主人,我们有许多行为是由意识之外的力量掌控的。佛洛伊德显然不会公开承认阿瑟叔本华是其革命性理论的共同创作者,但叔本华早在佛洛伊德出生之前就已提出这种说法:我们由埋藏深处的生物力量所支配,却误以为自己有意识地选择自身的行动。第23章如果我保持沉默,不说出秘密,秘密就是我的囚犯;如果从我口中说出秘密,我就成为秘密的囚犯。沉默之树才有平静的果实。23波妮对团体的担心被证明是杞人忧天:下次聚会时,不但每一个人都出席,而且提早抵达,只有菲利浦在准四点半时快步走入。团体在一开始时有一段沉默,这并不是不寻常的事。成员很快就学会不要贸然说话,因为第一位开口的人常常注定会得到大量的关注和时间,但菲利浦像往常一样不分轻重,没有等待别人开口,就以他那不带情绪的疏离口气说话,仍然要避开眼神接触。「上星期返回团体的成员所说的话……」汤尼插嘴说:「请说出潘蜜的名字。」菲利浦没有抬头,点点头说:「潘蜜对我那本名册的描述并不完整,那不只是当月和我做爱的女子名册,除了名字,还有电话号码……」潘蜜插嘴说:「喔,电话号码!哗,请你原谅我,原来整件事都是合理的。」菲利浦不受干扰,继续说:「名册还简短描述各个女子在做爱时的偏好。」汤尼问:「做爱的偏好?」「对,就是各人在性行为中的喜好,比如从后面插入……互相口交的姿势……需要长时间前戏……开始时需要冗长的背部按摩……按摩油……打屁股……吸乳头……喜欢用手拷……绑在床柱上会很兴奋。」朱利叶斯忍不住皱起眉头,天啊!菲利浦要说什么,难不成要说出潘蜜的喜好吗?恐怕要有大麻烦了。他还来不及打断菲利浦,潘蜜就大叫:「你真是变态,恶心。」潘蜜倾身向前,好像准备起身离去。波妮拉住潘蜜的手臂,以防她离去,然后对菲利浦说:「关于这件事,我和潘蜜同一国。菲利浦,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吹嘘这些事?」吉尔说:「对,我不知道你在干嘛。瞧,你在这里受到猛烈攻击。我是想提醒你,换做是我,绝对无法忍受你所面对的场面。但你在做什么呢?你好像在火上加油,然后说:『继续烧我吧』。菲利浦,我无意冒犯,但你怎么会这样做呢?」「对啊,我有相同的看法,」史都华说:「如果我在你的处境下,一定会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不让敌人有机可乘。」朱利叶斯试图缓和气氛,说:「菲利浦,你最后这几分钟有何感受?」「我觉得关于名册一些事必须要说,我就说出来了……所以我对整个过程很自然感到非常满意。」朱利叶斯坚持下去,以最温和的口气继续追问:「菲利浦,好几个人对你的话有所反应,你对他们的反应做何感受呢?」「朱利叶斯,我不管那些,那条路会导致绝望。我最好还是坚守自己的方式。」朱利叶斯使出另一项绝活,以权威而令人信赖的口吻说:「菲利浦,请尝试一个思想实验,哲学家每天都做这种事。我了解你保持平静的渴望,但配合我一下,试着想象别人有今天这种反应时,你会有什么感受?可能出现哪些感受?」菲利浦想了一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像朱利叶斯的足智多谋表示称赞。「一个实验?很公平。如果我有感受的话,我会对潘蜜的粗鲁插嘴感到害怕,我并不是没有察觉她很想伤害我。」潘蜜又想插嘴,但朱利叶斯立刻示意她保持沉默,让菲利浦继续说下去。「然后波妮质疑在吹嘘,接着是吉尔和史都华问我为什么要引火自焚。」「引火什么?」汤尼问。潘蜜张嘴想回答,但菲利浦立刻说:「自焚,以火烧的方式牺牲自己。」「好,你说明了一部分事实,」朱利叶斯坚持下去:「你准确描述了波妮、吉尔和史都华所说的话。现在试着继续这种实验,假如你对他们的话有所感受。」「好,我离题了。毫无疑问地,你会认为我的潜意识在作遂。」朱利叶斯点头说:「继续,菲利浦。」「我会觉得完全被人误解,我会告诉潘蜜:『我并不是要把这件事合理化。』我会对波妮说:『我根本不想吹嘘什么。』对吉尔和史都华,我会说:『谢谢你们的警告,但我并不是想伤害自己。』」「好,我们现在知道你不想做什么,请告诉我们,你想做什么?我很困惑。」波妮说。「我只是想用理性的方式说明事实,如此而已。」每当和菲利浦互动后,团体就会陷入这种心境:他是如此理性,对日常谈话的冲突如此不屑一顾。大家低着头,困惑而迷惘,汤尼忍不住摇头。朱利叶斯说:「我了解你说的每一句话,只除了最后一句『如此而已』,我不接受那句话。为什么在关系紧张的节骨眼特别说出这种事实?你迫不及待地说,你忍不住。我可以感觉到你说话时的急切,虽然团体指出明显的负面后果,你今天还是决心立刻说出来。让我们猜猜看为什么,你会得到什么收获呢?」「这个问题不难,」菲利浦回答:「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说那些话。」一片沉默,大家都在等待。「我感到不耐烦了,」汤尼说:「菲利浦,你在吊大家胃口,你总是这样子。难道要我们求你说下去吗?」菲利浦问:「什么意思?」他的脸困惑地皱成一团。「我们都在等着听你说为什么,」波妮说:「你是故意打哑谜吗?」瑞贝卡说:「也许你认为我们不想知道,我们对你要说的话不感兴趣。」菲利浦说:「以上皆非,和你们完全无关,只是我的注意力刚好跑掉,我转到内在。」「这件事听起来很重要,」朱利叶斯说:「我相信这是有原因的,也牵涉到你和团体的互动。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的行为是善变的,好像下雨一样好发生,你就是采取一种无助的态度。你不时避开我们、转向内在,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认为是因为你内心涌出焦虑,以这个例子来看,你失去注意力和你开始说的话有关。你能回想一下吗?」菲利浦沉默地思索朱利叶斯的话。在治疗其他治疗师时,朱利叶斯有一套逐渐施加压力的方式,他说:「还有一件事,菲利浦,如果你将来想接案或带团体,失去注意力和转向内在对你的工作会非常不利。」这句话非常有效,菲利浦立刻说:「我坦露自己做过的事是一种自我保护,潘蜜非常清楚我的名册,我对她随时可以丢出炸弹感到不舒服,自己说出来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菲利浦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还没有回答波妮关于自我吹嘘的控诉,我保留那份名册是因为我在那一年的性欲特别旺盛,我和潘蜜的朋友莫莉的关系维持三个星期之久,这是很不寻常的现象,因为我较喜欢一夜情,只有在特别需要性,又找不到新对象时,才会重复找同一个人。当我再度找同一个人时,需要靠笔记恢复记忆,好让对方觉得我记得她。如果她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众多对象中的一个,我就很难成功,所以笔记完全和自夸无关,只是让我自己看的。莫莉有我公寓的钥匙,她侵犯我的隐私,强行打开上锁的书桌抽屉,偷走那本名册。」汤尼惊奇地问:「你是说你和太多女人做爱,所以不得不写笔记,以免搞不清楚吗?我是说,我们现在在谈什么呢?有多少人?你是怎么办到的?」朱利叶斯内心忍不住呻吟,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汤尼竟然还带着羡慕的心情发问。潘蜜和菲利浦之间的张力已经高到令人难以忍受,现在需要拆除炸弹的引线,但朱利叶斯还不确定该怎么做。意料之外的帮助来自瑞贝卡,她突然改变聚会的整个方向。「我很不想打断大家的话,但我今天需要团体给我一些时间,」她说:「我一整个星期都在考虑坦露一件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事,这是连朱利叶斯都不知道的事。可说是我最黑暗的秘密。」瑞贝卡停顿一下,环顾整个团体,大家都看着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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