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跟村长有一些接触,但是不太了解他这个人,不过我后来一直在想村长对恩田几三这个人,会不会所知甚详呢?”“例如什么事情?”“关于什么事情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有一次在谈论恩田几三的事情时,他曾笑着说只要他一句话,即使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也没办法继续留在这个村子。”“是指男人还是女人?”“这一点我也问过,不过他没说得那么详细。”“老板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搬到现在这个地方之后,常常来这里泡冷泉,因此我们经常有机会聊天时他提起的。在那次之前,虽然大家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但因为两边相距很远,所以很少碰面。”“村长什么时候搬到现在的住处?”“我记得是去年五月底左右,梅雨季开始以前。”“那里本来有尼姑住着吧!”“是的,那个尼姑在昭和二十三年去世,从来那个房子形同废墟,村长就自己……应该说是歌名雄帮他把那里整理好,然后他才搬过去住。跟阿冬分手之后,村长更像是个离群索居的人。对了,他说只要自己讲一句话,就有人无法留在村子里的时候……”“怎样呢?”“他说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什么事情?”“村长说看情况而定,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把这件事情讲出来,搞得鬼首村天翻地覆。当时他的表情很可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没有说出那件事情的内容吗?”“没有。不过,他说跟恩田几三杀死我丈夫的事情无关。”至于眼和七年的案子,“井筒”的老板娘阿系也说村长可能知道更多。到底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不禁都陷入沉思中。顷刻间,金田一耕助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微笑着说:“对了,老板娘,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先生以前的职业十分奇特呢!”“啊!是啊……”青池里佳的脸上一阵飞红。矶川警官解释说:“金田一先生直到刚才才知道你丈夫是电影旁白解说员。”“是。”很明显的,青池里佳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可是金田一耕助很开心地笑着说:“老板娘,刚才矶川警官讲的时候我才想到,昭和七年时我二十岁,前一年刚从乡下中学毕业,来到京都就读私立大学,在神田租房子住。当时有声电影渐渐盛行,从事电影旁白解说员工作的人就开始失业了。”金田一耕助说得眉飞色舞,青池里佳仿佛也感染到活泼的气息。“金田一先生还记得当时有部叫‘摩洛哥’的电影吗?”“嗯,我记得,由史坦巴克导演,加利·古柏跟戴特莉主演。”“是的,那部电影昭和六年的时候在神户演出,看到那部电影的时候,我丈夫跟我都觉得这下子完蛋了。”“那是有声电影早期的名作。”“是名作没错,不过那是派拉蒙电影公司第一次制作电影字幕,以前虽然有有声电影,可是声音太小,仍需要电影旁白解说员;但自从‘摩洛哥’这部电影问世,不仅派拉蒙电影公司,其他的电影公司也开始制作电影字幕,这么一来,电影旁白解说员这种职业可以说完全被淘汰了。”“那么对老板娘来讲,‘摩洛哥’这部片子简直就是可恨至极?”“的确,战后史坦巴克来日本,以亚纳达罕岛为背景,拍了一部稀奇古怪的电影,我在报纸上看到它的评论不好,觉得很开心,还一个人喝酒庆祝呢!”“哈哈哈……老板娘也是个性情中人呢!”“我当时真是既难过又悲哀。双名雄出生那一年,他好不容易升为主任,我正高兴的时候,却出现了有声电影……如果有声电影不出现的话,我就不用回到乡下,如果没有回乡下,我丈夫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十分痛恨有声电影。”看到青池里佳满脸的泪水,金田一耕助歉疚地说:“真是抱歉。不过,你先生回到村子打算做些什么?种葡萄吗?”“不,他虽然是在这里出生,但却是做文职工作的人,要他当农夫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们之所以回来这里,其实只是要把我安顿在这里……”“老板娘,把你安顿在这里之后,源治郎打算做什么呢?”看来矶川警官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他很惊讶地看着青池里佳问。“是这样的……”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吧!青池里佳的泪水像决堤的河水,滥流不止。“他打算要去满洲。”“去满洲?”矶川警官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接着说:“老板娘,你以前怎么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是吗?如果我没说的话,一定是你们没有问,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这件事情。”“然后呢?”金田一耕助对矶川警官使眼色,要他别再追问,然后催促青池里佳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了,源治郎打算自己先去满洲,等一切打点好之后再叫我去,所以先带我回来鬼首村,准备让我寄住在‘龟之汤’。这里虽然是我先生出生的地方,可是对我来讲却是个陌生地,刚开始做很多事情都不顺心。”“啊!那是体第一次来鬼首村吗?”“是的。我和源治郎是恋爱结婚的,以前我就听说他父母对这件事很不高兴。”“你跟你先生结婚之前,从事什么样的工作?”青池里佳沉默半晌,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从事寄席(注:即“走唱”)的工作。”“奇席?”“是的,就是‘色物席’。我不知道在关东怎么称呼从事这种工作的人,不过,我们这里称为‘女道乐’,也就是跟五、六位年轻女孩一起出席,锵锵锵地弹奏三味线,轮流弹唱博多民谣。佐野民谣等等。我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就一直从事这种工作。”青地里佳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不过她的眼中充满一抹无法言喻的哀愁。“我就是从事这种工作的女人,也难怪他父母不喜欢我。还好歌名雄当时已经三岁,他的天真可爱让每个人都喜欢他,加上哥哥他们夫妻没有小孩,因此他父母的心也渐渐软化了,于是商量把我寄放在这里,直到生完小孩。当这件事情谈好的时候,如果我丈夫马上就出发去满洲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桩惨事了,可是他没去。”“他为什么没有去呢?”“面对一个陌生国度是不能说去就去的。源治郎的艺名‘青柳史郎’有段时间很响亮,他不断去大阪寻求援助,当时大阪最红的是一个叫里见义郎的人,他的收人很多,可是做这一行的花费也多。源治郎去拜托他之后,工作还是没着落。至于‘龟之汤’这边,他因为已经把我们母子寄放在这里,也不好连他去满洲的资金都要家人帮忙出,不料在这段拖拖拉拉的时间里,竟然出事了。”青池里佳的话有如春蚕吐丝般,顺着舌头一字一句地溜出来。这些事情对说话者本身而言,是一段无比悲伤、难过的回忆。可是在她细而清澈的嗓音,加上适当抑扬顿挫的诉说下,给予听者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正当金田一耕助想开口询问发生惨剧当天晚上的情形时,很不巧的,御干进来了。“老板娘,歌名雄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青池里佳听了,很惊讶地动一动身体说:“啊!我真是的,怎么一说就说了这么久。”原来取名雄要骑脚踏车载青池里佳去由良家,所以才回来接她。她一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育池时佳慌忙站起来说道:“对了,警官、金田一先生,你们昨天晚上见过由佳利了吗?”“还没,昨天晚上没空去看。由佳利怎么了吗?”“不是由佳利,而是由佳利的经理,那个叫什么名字的男人“你是说日下部是哉吗?”矶川警官眼神敏锐地看着青池里佳的脸。“对、对!你们还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吧?”“还没见过,日下部是哉这个人怎么了?”青池里佳好象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矶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的脸半晌,然后转移视线说:“没什么,我真是太失礼……我先失陪了。”她好象要逃避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询问的眼神,急忙转身走出去。父亲的秘密金田一耕助送走青池里佳,请御干铺好床后,便沉沉睡去。当他一觉醒来,只见竹帘外雾气弥漫,树上的茅绸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接着,他发现旁边的矶川警官不见了,看一眼枕边的手表,已经五点多了,金田一耕助慢慢地抽起烟来。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您醒了吗?睡得还好吧!”御于用身前的围裙擦拭额头的汗水。“是啊!托你们的照顾,才能睡得这么好。对了,矶川警官呢?”“刚才派出所的木村刑警来找他,好象说是冈山县那边来了一位很了不起的医生。”“什么时候来的?”“两点左右。”这么说,矶川警官根本没怎么睡嘛!“当时他们有叫金田一先生,可是您睡得很沉,他们就说让您继续睡,请您一醒来马上过去。这里有脚踏车,您……”“啊哈哈!我有脚踏车骑啦!对了,在哪里进行解剖呢?”“在本多医生家的手术室。”御干坐在他身旁,吸了一口气说:“金田一先生,解剖到底是什么?”“御干,你最好不要听,否则待会儿会吃不下饭。我现在就出发吧!”金田一耕助说着从被子里跳起来,换上一件皱巴巴的衣服说:“对了,老板娘和歌名雄呢?”“他们下午一起去由良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样吗?今晚大概要守灵吧!”“是的,但……不是说要解剖泰子的身体吗?”“在那仪式开始之前就会结束的。因为警方已经知道死因是勒死的,解剖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对了,里子在家吗?”“她在仓库里。不过,她在考虑要不要去泰子那里一趟,要是她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御干的表情好象要哭出来。“不要紧啦!你用不着害怕。”金田一耕助柔声安慰着。刚发生一桩不可思议的凶杀案,御干一个女人家又独自住在远离人群的大房子里,也难怪她会害怕。更何况,这里又离多多罗放庵的住处最近。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用冰水洗完脸回来,看到御干神情害怕地整理床单,他边穿上裤子边说:“御干,从后面去好象比较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后门打开?”“好的,脚踏车也放在后面的仓库。”后面的仓库里有全套的农具,歌名雄似乎很爱干净,只见所有工具都井然有序地排放在各自的位置上。仓库内还有两辆脚踏车,一辆是男用的,一辆是女用的脚踏车,另外还有三台手推独轮车。金田一耕助帮助御干从独轮车后面把脚踏车推出来,来到外面时,里子正好从仓库的窗户往这边看。金田一耕助对她微微一笑,里子也默默低头行礼。御干跟着他来到外面,问道:“金田一先生,今晚的晚餐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就算要回来这里吃,也只要吃个泡茶饭就可以了。金田一耕助离开“龟之汤”的后门时,正好是五点半。从那里到六道过是上坡路,而从六道过到“樱之大师”的后面是下坡路,金田一耕助神情愉快地骑着脚踏车往目的地前进。他一想到昨天晚上老婆婆跟可怜的泰子两人在这条路上,往反方向爬上去时,就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是稍早以前,辰藏为什么不走这条近路呢?在到达“樱之大师” 后面以前,会先看到一面约二十间(约36.4公尺)长的土墙,土墙里面有一扇打开的木门,门旁挂着一个灯笼,旁边有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仁礼家通用门由覆瓦土墙的稳重结构来看,似乎在夸耀着仁礼家的富裕与权势。金田一耕助从映着树影的“樱之大师”后面来到村路上,将“樱之大师”跟狭窄村路隔开的地方,正好有一片竹丛,这正是里子昨晚躲藏的竹丛。这里分成四条路,一条是金田一耕助现在走的捷径,另一条是往上走到秤屋葡萄酿造工厂的路,还有两条是连结村子中心区与“龟之汤”的村路。站在交叉点上往丘陵看去,可清楚看见道路因山崩而交通中断,再过去一点则是整片的稻田。本多医院就在派出所限“阵屋遗迹”旁边,前面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便衣刑警和警官们也进进出出的。金田一耕助在加藤刑警的带领下来到病患候诊室,矶川警官表情紧张地和泰子的哥哥——郎说着话。“矶川警官,我来晚了。”“金田一先生,你来得正好。”“解剖结束了吗?”“正在对面的手术室进行中。”矶川警官用下颚指了指对面的手术室。“金田一先生要过去看看吗?”“不用了,事实上……俄很胆小。”“我们也一样,解剖那种事情啊……啊哈哈。”他摸着没几根头发的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严肃的表情,张望一下四周才小声地说:“金田一先生,我们现在获得一个重要的证据。”“重要的证据?”金田一耕助也跟着小声起来。“金田一先生,你知道这个人吧!他是被害者的哥哥敏郎。”“早上在瀑布潭见过了,请节哀顺变。”金田一耕助低头行礼,表达诚挚的哀悼之意。敏郎笨拙地点点头。他身上穿着工作服,金田一耕助发现他的脖子其短无比。“敏郎说他发现这个东西,刚刚才送过来。”矶川警官从开领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半纸(注:“半纸”是一种日本纸,用于习字、写书信),纸张已经皱掉了,当金田一耕助把折成八折的半纸在膝盖上摊开来看的时候,不禁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上面写着:寨子:如果你想知道你父亲死亡的秘容,今晚九点请到樱之大师的后面,我要告诉你一个巨大的秘密。放庵“敏郎先生,这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位警官要我去找找看是否有任何跟这次案子有关的证据,于是我跑去泰子房间找,结果发现桌子上的电影杂志里面夹着这张半纸。”“只有这张半纸吗?有没有信封之类的东西?”“这……只有这张半纸。”敏郎似乎有些犹疑地自言自语着。金田一耕助再度看着那张半纸,上面用毛笔写的字迹好象酒精中毒的患者写的字一样,抖得很厉害,令人很难看得懂。金田一耕助跟矶川警官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多多罗放庵总是发着抖的右手顿时浮现在他脑中。“敏郎,你父亲确实是在昭和十年去世的吗?是因为生病吗?”“是脚气冲心……“是哪位医生诊断的?”“是这里的……这里的老医生……”“脚气冲心,那他死亡的时候很痛苦?”“是的……他抓着榻榻米……这里的医生帮他打了好几针……”敏郎讲话时嘴巴总是念念有词,话尾也含糊不清,眼睛还向上翻看着对方。“矶川警官,敏郎说的医生,是要本多医生带话给你的那位吗?”“是的。我正想等解剖结束后去问那位老医生。敏郎,你觉得呢?你父亲的死有什么秘密吗?”敏郎缓缓摇着头说:“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因为他好象很痛苦……”敏郎想起当时的情景,似乎觉得有点疑惑。可是他口中仍然念念有词,语尾含糊不清,神情担心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膝盖上的半纸。“死亡时间是昭和十年的什么时候?”“这个月十日是他的忌日……”“刚好天气正热的时候。”“听说那种病最怕热。”敏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警官。”“是。”“泰子的尸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家想在今天晚上守灵……”“解剖很快就会结束,等解剖结束后,泰子的尸体就会送回你们家。”敏郎缓缓地摇动他的短脖子说:“那个……我妈妈有话……要我转告警官……”“什么事?”“那个……”敏郎眼睛上翻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她从‘龟之汤’的阿姨那里听到这位先生的事情,她说希望两位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去,想请你们吃顿饭,顺便还有事情要告诉你们……”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换一下眼神,说:“那就谢谢了,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们马上过去,麻烦你们了。”“那……我先走了……我先回去告诉妈妈,解剖结束后,麻烦你们派人来说一声,我们会马上来接你们。”敏郎缓缓走出本多医院的大门,金田一耕助跟矶川警官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加藤刑警在一旁说:“警官,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金田一耕助再度仔细看一遍那封信说:“看这张半纸的折法,不像是邮寄来的。如果是用横式信封装的,就另当别论了。”“加藤,你立刻去放庵先生的屋子里查看看,是否有有跟这张一样的半纸?”“嗯,我记得好象有一帖多(注:一帖半纸有二十张)跟这张相同的半纸。”加藤刑警出去后,金田一耕助问道:“警官,立花警官呢?”“他跟着进去看解剖……年轻人体力总是比较好嘛!”所谓“说曹操,曹操到”,立花警官正好从手术室出来,他一脸苍白地跑进厕所去。这时候是六点半,泰子的尸体解剖完毕。这次解剖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只不过更进一步确定死因是勒死的。绪方博士跟助手解剖完立刻回冈山,大伙忙乱了一阵子,将泰子的尸体运走之后,金田一耕助才见到老医生。老医生年约七十多岁,长长的白发从后面绑起来,看起来跟横山大观(注:日本画家)有点像。老医生一脸怀念地看着矶川警官,不过当矶川警官拿出半纸给他看,他立刻惊讶得瞪大双眼。立花警官也很惊讶,他狐疑地看着矶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并纠缠不休地追问矶川警官为什么会有这封信,是谁拿来的……等等问题。“老医生,你对这封信有什么看法?”矶川警官应付过立花警官的问题之后,面对老医生说:“矶川警官,你是指卯太郎先生的死因吗?”“是的。这个……刚才根据卯太郎先生的儿子所说,他是死于脚气冲心,对不对?”“矶川警官,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的确是死于脚气冲心。他们家每一代的长相都不好,像敏郎的脸色那么苍白,就证明他心脏不好。不过,这封信真的是放庵先生的笔迹吗?”“您觉得呢?放庵先生的右手可以握笔吗?”“也不是不能握笔啦!不过要用右手写字的话,还不如用左手写来得快。”老医生把那封信还给立花警官说:“矶川警官,不管怎么说,卯太郎的死因绝对是脚气冲心没有错。你也知道,昭和七年那件事让他非常痛心,那是个很大的打击。”“老医生觉得放庵先生这个人怎么样?”“这个嘛……”老医生露出困扰的表情说:“我不太喜欢道人长短,不过老实讲,我并不喜欢他。他年纪大我五岁,看起来一脸达观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好象是冷眼看人的缺点,这是我个人的感觉。”本多老医生的见解和“井筒”老板娘阿系,以及“龟之汤”老板娘青池里佳雷同。总而言之,多多罗放庵这个人似乎是个有些怪癖的人。第十三章 意外的发现由良家的老婆婆晚上八点,金田一耕助跟矶川警官来到由良家,屋内已经挤满守灵的客人。这附近房子的建造方法称为“三间流”,通常在南侧盖了十叠(注:一叠相当于一张榻榻米大小)、六叠、六叠三间房间,背侧隔着一扇水门,紧连着八叠、六叠、六叠三间房间,村民的梦想就是希望能住这种“三间流”的房子。一家人平日的生活起居大都在北侧房间,遇上事情时便拿掉水门,就可以变成四十叠以上的大房间来使用。由良家除了这栋“三间流”的房子之外,还有一间偏屋,那间偏屋与北侧八叠大的房间有走廊相通,老夫人五百子就住在那里。今天晚上,由良家只打开南侧三间房间,在十叠大、有壁橱的那个房间设置祭坛。泰子的头朝北方躺在祭坛边,三三两两守灵的客人聚集在一旁,村民特有的高亢声调让人感觉很嘈杂。守灵的客人之间摆放着一些盛装榨油豆腐皮寿司的大盘子,以及凉拌黄瓜的大碗,在座客人可以随意取用。由良家虽然是即将没落的家族,但还没有面临战后食、住缺乏的问题,不需靠典当物品来度日。此刻,桌上摆放的酒瓶、杯子和配置的餐盘、烟灰缸都是上等货。乡下地方缺乏娱乐活动,有时候,别人家的“不幸”也是一种很好的慰藉。住在喜欢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村子里面,不管是礼金或奠仪,都是不可或缺的花费。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抵达由良家时,正好诵经结束,大家一看到他们俩,都惊讶得停下手中的动作,互相对望着。矶川警官与金田一耕助在荣子的带领下,沿着屋侧走廊来到里面的十叠大房间。他们首先对着祭坛烧香,然后矶川警官拿出两人署名的奠仪,教子见状,立即十分惶恐地行礼。跪坐在泰子遗体旁边的,除了三位真言宗的和尚以外,还有敦子跟敏郎夫妇、敏郎的妹妹夫妻俩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另外还有个干瘪的老婆婆,她在一旁数着念珠,吸引了金田一耕助的视线。这位就是目前掌担由良家的八十三岁老婆婆,也就是敦子的婆婆——五百子,她绑起一头雪白的头发,脸上布满皱纹。男人都穿着有家微的罩衫,女人穿着丧服。“我将金田一先生、矶川警官安排在另一个房间用餐,现在还在准备中,请稍等一下。”敦子的态度十分庄严肃穆。“真是麻烦您了。”矶川警官有点不知所措,他不自然地并拢穿着短裤的膝盖,不时挥动着扇子。金田一耕助简单地说一些吊唁词之后,开始张望四周的事物。仁礼嘉平因为早上和敦子发生冲突,因此没有过来吊唁,不过仁礼家的继承人——直平正跟本多医生、辰藏等一起喝酒。他跟仁礼嘉平长得很像,身材十分高大,虽然已经三十六岁,却给人一种轻松、闲适的感觉。他的头发整齐地左分,身穿碎花上衣,罩上一件黑色罩衫。这时候,辰藏不知道在他耳朵说些什么,只见仁礼直平摇着白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笑着向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金田一耕助也慌忙回礼。直平的弟弟——胜平跟歌名雄、五郎他们一起坐在最下座,他们这几个人经常进进出出做些杂事,很少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只有取名雄从来没有离开过位置,他的工作服已经脱掉,换上一件干净的开领衬衫,以及烫痕清晰的斜纹裤。歌名雄拥有五尺七寸的匀称身材,轮廓深刻的五官在这一群人中显得出类拔萃,只不过他现在有点精神恍惚,大概是泰子的死让他极度悲伤吧!“矶川警官、金田一先生,你们也来啦!”矶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一回头,看到青池里佳两手抱着酒瓶笑着。“啊!老板娘,辛苦了。”“哪里,真是招待不周。夫人正在那边帮金田一先生、矶川警官准备食物,你们先喝一点吧!敏郎,帮他们两位准备杯子。”“麻烦你了。”敏郎从餐盘上拿起两个杯子,他的妻子荣子也将醋渍小黄瓜分一点在小盘子里。青池里佳帮他们俩斟酒,将酒瓶放在餐盘上说:“敏郎,你在这里陪他们一下,金田一先生、矶川警官,请慢用。”青地里佳从十六岁开始从事走唱工作,对于这种场合自然能应付自如。“谢谢。”矶川警官把杯子放在餐盘上,对五百子说道:“老夫人,好久不见,您的身子还是很硬朗啊!”八十三岁高龄的五百子惊讶地看着矶川警官的脸回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啊哈哈……都已经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也难怪您会忘记。昭和七年发生凶杀案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我叫矶川,当时担任警官……”“你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对了,听说你还常常到‘龟之汤’,真是令人怀念啊!你也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老夫人,哪里、哪里,我是很想健健康康的,可是到处都出毛病,身体已经不行了。”“呵呵呵!”五百子满是皱纹的嘴角往上一扬。“不可以讲这种泄气话,跟我这种犹如风中残快的老人比起来,你还早得很呢!你今年几岁?”“老夫人,我们就别再提年纪这档事儿了,反正要到一百岁还早得很呢!”“的确,我也想活到一百岁。”五百子非常开心地说:“对了,矶川,那位年轻人是谁?”一听到年轻人这三个字,金田一耕助不禁苦笑起来。原来在八十三岁的五百子眼中,金田一耕助还算是个“年轻人”。“啊!老夫人是说这一位吗?他叫金田一耕助,是有名的私家侦探。老夫人有看报纸吧!冈山县狱门岛、八墓村在战争结束后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都是他破的案子。金田一先生,这位是五百子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