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屋五兵卫的资产有三百万两,就算一成也有三十万两,要装三百个千两箱呢。” 舞子若无其事的计算着。 “就算五兵卫是海运业者,也无法轻易将这么庞大的财产运到外地吧。” “所以,他才去找大野弁吉商量啊。对财阀钱五来说,弁吉等于是他不可或缺的智囊,没想到弁吉却迟疑不决。从弁吉的隐居生活也可想 见,弁吉虽有热情去创造前所未见的自动人偶,却不愿制造瞒骗藩主、藏匿财产的自动机关。因为这桩差事牵扯到的人事太复杂了。弁吉苦思 良久,终于决定将一切托付给久右卫门。” “久右卫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吗?” “我想应该是,毕竟他很崇拜弁吉,同时也是钱屋五兵卫的信徒,否则弁吉不可能找久右卫门商量,五兵卫也不会任用他。” “久右卫门把这件差事办成了吗?” “是的。久右卫门用不义为借口脱离加贺藩,离开金泽,弁吉遂把倒立人偶送给他当作纪念吧。然后,他靠着某种机关,把五兵卫的一部 分财产藏在大绳。我想藏宝地点一定就在这个洞窟中。” “那笔财产还没有被人动用吗?” “久右卫门是个正直的人。五兵卫把财产托付给他,他丝毫没有动心,自己开始从事玩具制造业,光从这里即可看出他的为人。不久,加 贺藩在奥村秀实死后成为反对势力的天下,五兵卫失去了御用船主的地位,着手进行河北沙洲填海工程,接着因为河北沙洲下毒事件遭到逮捕 ,死在狱中,钱屋在转眼间就没落了。久右卫门一定很心痛吧。他必须把遗产还给钱屋。然而,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就那样病死了。” “他死前没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儿子吗?” “应该是说了。但是他儿子东吉却是一个有怪癖的人。” “就是马割蓬堂吧。” “对。东吉舍弃自己的名字,改名蓬堂,废掉鹤寿堂改为向日葵工艺,就连家纹都改掉了。理由只有一个:他要切断和金泽的关联,一手 掌握五兵卫的财产。” 舞子大幅晃动着手电筒。 “蓬堂在横滨的黑市发了一大笔财,说不定就是用了一部分五兵卫的财产当作资金。不过蓬堂是个擅于做生意的人,我想五兵卫的财产几 乎都还原封不动吧。” 舞子继续说: “蓬堂后来也离开横滨,移居大绳。当然,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洞窟中有财产。然后他就建造了怪屋。讨厌玩具的蓬堂会盖出这种建筑, 之前我也说过了,就是因为这座怪屋即使有迷宫,也不会显得奇怪。迷宫就是地下洞窟的地图,也是入口。普通的建筑物如果加上一座迷宫, 人们的注意力立刻会被迷宫吸引,同时也会对建造迷宫的动机感到好奇,这样就会很容易发现洞窟。” “怪屋整体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彩伪装。” “还有,我认为蓬堂的言行举止也是一种障眼法。传说中蓬堂是个奇行百出的男人,这种个性我认为也是伪装的。简而言之,即使这笔财 产因为某种意外被人发现,人们也会觉得把财产藏在洞窟中,很符合蓬堂的作风。蓬堂建造怪屋真正的用意,就在这里。” “那蓬堂没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吗?” “我想应该没有。他只留下用迷宫绘成的地图。即使他曾告诉儿子,也一定没有告诉铁马。铁马在战后曾经相当贫困,如果他知道这件事 ,应该会利用这笔财产才对。这个洞窟应该是最近才被发现的。” “是谁发现的?是朋浩还是宗儿?” “二人都发现了。宗儿发现了大野弁吉的倒立人偶。倒立人偶一定是在铁马茶室的客厅后面那个小房间被发现的。至于朋浩,关键就在那 张我拿给金泽的宝田老人看的照片。他身后那片松林的林相,我总觉得和金石的那片松林很像。” “朋浩曾经去过金泽。” “这么说来,真棹当然也听说过钱屋五兵卫财产的事。……我们该走了。” 舞子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一走出洞窟,虽然阳光并不强烈,但对长久处在黑暗中的眼睛来说,还是相当刺眼。 舞子把点剩的腊烛和手电筒放入皮包。两人的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巴。舞子把泥土拍干净后,将手伸进关闭的树篱门下方。 伴随着水声,弹起来的石桌静静的开始关闭洞窟入口。同时,树篱也开始移动,将迷宫的门打开。 “实在是设想得很周到。” 舞子看着五角形的石桌完全恢复原状后,才走进树篱间。 在迷宫中走动,迎面就遇上穿着制服的警官。是那个跟踪他们的巡警。 “咦,你来迎接我们吗?” 舞子故作讽刺的说。 “不是……” 巡警一脸尴尬的表情。 “我完全迷失了方向。可以告诉我出口在哪里吗?” “这个啊……” “真是伤脑筋,我想应该是在这一头吧。” 舞子领头带着巡警走出。一走出迷宫,前往小亭那边,就看到狐泽怒气冲冲的站着。 “托你的福,让我呼吸到新鲜空气。” 舞子正要从他身边走过,狐泽紧绷着脸说:“奈良木要见你。” “噢,他现在想见美女了吗?” “才不是呢,是铁马的尸体被发现了,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舞子故意瞪大了眼睛。第十四章 睡觉娃娃 “你们这是在找我麻烦嘛。”舞子对狐泽说。 “谁找你麻烦了。” 狐泽负气的说。舞子也不甘示弱。 “第一,我和铁马的死毫无关系。第二,刚才你们不是不欢迎我来吗?最后一点,我可是忙得很呢。” “可是,铁马是他杀哟,而且又是在你来的时候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死神吗?” “世上哪有这么肥的死神?你该不会事先就知道铁马会被杀吧。” “既然你这么说,显然还没找出凶手罗?” 狐泽一脸不愉快的保持沉默。 “发生这种事,奈良木组长大人一定也很伤脑筋吧。” “就是啊。算我拜托你,你去见见他,他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我什么也不知道呀。如果铁马真的死了,那我也很伤脑筋呢。” “你吗?这又是为什么?” “奈良木组长没有告诉你吗?铁马是我最后一个证人。” “证人?” “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辞去警职吧。我好不容易才查出,那辆塞钱给我匆匆逃逸的车子是向日葵工艺的,铁马当时就坐在车子后座。 ” “这么说,塞钞票给你的人是……” “就是在陨石车祸中丧生的朋浩。” “等一下。这么说,你的证人一个接一个被杀死了?” “所以我才伤脑筋啊。” “这么说来,也可以这么推论罗。如果你回到分局,谁最伤脑筋?” “应该是京堂先生吧,罗嗦的女人又回来了。” “其他人呢?” “就是这小子吧。他又会失业了。” 舞子看着敏夫说。狐泽也一脸诡异的看着敏夫。 “这个动机太薄弱了。比方说,宇内老弟如何?” “你说我老公?” “要是分局有你喜欢的男人,他大概不会希望你回局里上班吧。” 舞子笑了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不过,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宗儿的死该怎么解释?” “这个我倒没想到。”狐泽初次露出笑容。 “总之,你还是去见一下奈良木组长吧。” “那我有个交换条件。让我见见真棹好吗?” “那可不行。” “不行?为什么?” 狐泽放低声音说:“……真棹现在已经变成重要嫌疑犯。” “不会吧?她现在人在哪里?” “直到刚才还在香尾里的房间接受侦讯。” “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被当成重要嫌疑犯?” 狐泽瞥了敏夫一眼。 “这个人你可以放心,他嘴巴很紧。京堂先生也夸奖过他。你如果不说,我可不去见奈良木组长噢。我要直接打道回府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就是搞不过你。铁马是死在自己的房间,死因是氰酸性化合物导致中毒身亡。鉴定报告还没出来,不过根据现场看来 应该不会错。铁马倒卧的桌上放着药瓶,那是真棹替他准备的药。” “如果因此就说是真棹下的毒,那想法也未免太单纯了吧。” “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能在那个药瓶中放入胶囊的,只有真棹一个人。” “这么说,那个药瓶中混着有毒的胶囊吗?” “你说‘那个’药瓶?这么说,你也知道那个药瓶吗?” “朋浩告别式的那个晚上,铁马曾经抱怨身体不舒服,真棹就问他有没有继续服药,铁马说他每天早上都有吃,还拿出药瓶给我们看。瓶 子上红色的标签一端是卷起来的。” “这可是重要的证词。还有其他的人看见吗?” “当时在那屋里的,还有宗儿、香尾里……” “他们全都死了。” “那个药瓶我也看见了。”敏夫插嘴说。 “噢?标签的一端卷着,没有错吧。” “那个药瓶就在铁马死亡的现场吧。”舞子说。“可是,为什么只有真棹能在那个药瓶放进有毒的胶囊呢?” “这就是最重要的地方。你听好,药瓶里的胶囊全部都掺了毒药。” “全部?” 舞子和敏夫面面相觑。这倒是出人意料。 “一粒也没例外?” “对,每一粒都有毒。那当然不是自杀。如果要自杀,没有人会把所有的胶囊都装进毒药,然后只取一粒吃下吧。” “铁马真的是吃了装毒药的胶囊吗?毒药不会是混在别的食物里吧。” “不可能。只要解剖尸体,应该会发现溶解的胶囊。既然你曾看过那个药瓶,那就表示凶手不是把药瓶掉包,而是只将胶囊掉包。” “那昨天呢?铁马一直有吃那个药吗?” 舞子的声音有点急躁。 “铁马每天早上都会吃药。尤其昨天早上,马割家的女佣亲眼目睹铁马吃下那个药。” “既然他昨天没有死……” “没错,这表示胶囊被掉包的时间,是在昨天铁马吃完药以后,到今天早上铁马吃药这二十四小时之间。” “这段期间药瓶放在哪里?” “在铁马的衣服口袋里。” “晚上呢?” “在铁马房间。怪屋现在是门户森严。” “门户森严啊。” “铁马死了两个孩子,变得非常神经质。晚上不用说,就连白天,非不得已,门窗都锁得紧紧的。昨天待在怪屋的,只有铁马、真棹和女 佣三人,没有其他人出入过。” “会不会有人趁着白天潜入,在哪里躲起来了呢?” “怪屋虽然地方大,不过还是不可能吧。而且铁马睡觉时还把房间锁了起来。” “上锁啊。” “你应该也知道吧,铁马的房间一进去是西式的起居室,后面是和室客厅。要出入房间,只能走西式房间那扇门,而那扇门一直是紧紧锁 着的。” “钥匙呢?找到没有?” “在铁马的口袋里。” “这样即使是真棹,也没办法把铁马药瓶里的胶囊掉包呀。” “奈良木组长好像认为,说不定真棹还是有办法。” “这是为什么?” “因为铁马很信任真棹。如果是真棹,应该可以接近铁马。” “所以真棹就能从铁马口袋里将胶囊拿出来掉包吗?难道她会什么闪电神功吗?” “我又没这么说。我们只不过觉得真棹应该有可能。比方说用谎话骗他啦。” “什么谎话?” “这我怎么知道。” “铁马那种人会被谎话蒙骗吗?” 舞子两臂交抱看着迷宫那边。 敏夫追随着她的视线,赫然领悟。舞子一定是在想,只要走洞窟就能潜入铁马的房间。的确有人将铁马药瓶里的胶囊掉包。这是千真万确 的。 “昨晚最后看到铁马的人是谁?” “是这里的女佣。她把床铺好,让铁马进屋后,还听到铁马把房门锁上的声音。” “早上呢?” “跟平常一样。和真棹一起吃早餐,然后自己回房。那就是他最后出现在人前。” “今天向日葵工艺的干部好像都到这里来集合了。” “对,干部们集合的时间是九点半到十点之间,那时铁马已经死掉了。” “向日葵工艺的干部们,结果没有见到铁马吧。” “是的。开会时间已经到了,铁马却一直未从房间出来,敲门也无人应答。正好我们也在,所以就当场把锁撬开进房间。” “结果铁马已经死了是吧?” 那应该是在舞子和敏夫从铁马房间回到洞窟后,紧接着发生的事吧。 “铁马今天召集向日葵工艺的干部,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 “这个谁也不知道……喂,舞子,可以了吧,我们一起走吧。” 狐泽催促着舞子,但舞子却站在原处。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药瓶里的胶囊。” 舞子终于迈步走出,一边说道。 “那个掺了毒的胶囊,该不会是很久以前就放进铁马的药瓶中了吧。” “我能理解你想替真棹脱罪的心情,不过那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真不像你的作风。你听好,铁马药瓶中的胶囊,‘全部’都掺了毒耶。而且铁马直到昨天还活得好好的。如果照你说的, 以前就下了毒,那就应该是:凶手在药瓶里混入数粒掺毒的胶囊,之后铁马侥幸选中普通的胶囊吃,直到普通的胶囊吃光了,今天早上才第一 次拿到有毒的胶囊。” “这样说不通吗?” “当然不通。铁马从来没有仔细挑选过胶囊。他吃药的方式和一般人一样,倾倒药瓶,随便抓起滚出来的一粒放进嘴巴。女佣也证明了此 点。” “到昨天为止,凑巧都是普通的胶囊滚到铁马的掌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错,这并非绝无可能,可是这种机率比中第一特奖还低,谁会相信这种事呢?” 狐泽加快脚步。 探员们个个神色紧张。尤其是奈良木组长,更是脸色大变。正在查案当中,竟然有三个人在他面前被杀,他一定作梦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 事。 奈良木执拗的反复询问,敏夫却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迷宫中央有洞窟的事,因为奈良木根本不知道洞窟的存在,完全 没有问类似的问题。 奈良木想知道舞子三天两头来怪屋的理由。敏夫拿自己刚进公司当借口,只说舞子什么也没告诉他。 接着舞子也被叫去侦讯,她似乎也没和奈良木说什么,因为舞子进入充作调查本部的香尾里画室的时间并不长。 舞子回来后悄悄的说:“他们对真棹的怀疑,似乎比想象中还严重。” “真棹现在在哪里?”敏夫问。 “好像在铁马的起居室,有人监视着。我叫他们让我见她,他们根本不理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必须把报告书交给横沼先生,我答应他今天一定会送去。我们去大东征信社吧。” 真棹的事令他很不放心。两人近在咫尺,却连面也见不着,想到这里他甚至感到痛苦。 “真棹会不会怎么样?” “看这样子,说不定会被拘留吧。” “宇内小姐,你认为真的是真棹干的吗?” “如果按照铁马的死亡状态判断的话……” 敏夫感到心急如焚。想要帮助真棹的意念,甚至溢到他的指尖。 走出室外,云层已经变低,两片乌云横在灰色的天际,气温似乎也升高了。——真棹说不定真的在铁马的胶囊里下了毒。不过那不重要了 。他不能让真棹涉险,他应该留在怪屋。 “喂,你还在做什么?”舞子转过身。敏夫默然俯视地面。 舞子看着敏夫的脚下,大概以为敏夫发现了什么吧。舞子移动着视线。 “咦?”舞子凝视着某一点,动也不动。那是层层覆盖着怪屋的鸢萝,粗大的根部附近。 “小胜,你看到了吗?” 由于敏夫正在想别的事,一时无法理解舞子问他看到什么。 杂草中有一个小小的物体在发光。舞子蹲下身子,把眼睛凑近地面。敏夫兴趣缺缺的看着那个发光物体。 “这不是针筒吗?还是新的呢。”舞子说。 那的确是针尖闪着光芒的小针筒,玻璃管中装有三分之一的液体。但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针筒呢?这意味着什么呢?这种事似乎不重要 。 “这可就麻烦了。”舞子站起身。“如果说是我发现这玩意,那我又脱不了身了。” “就当作是我发现的,让我去跟刑警说明吧。” 这时的敏夫,一心只想留在怪屋。 “这样也好。不,还是我留下来吧,你把报告书送给横沼先生,只要送去就行了。” 这样也好。只要能离开舞子单独行动,他就什么事都能做了。 舞子打开车门把报告书交给敏夫。 “送去之后,你就回事务所一趟。” 舞子看着天空,从车中取出黑色的防尘风衣,顺便将皮包中的蜡烛和手电筒放在车上。 巡警把挂在门口的布条解下,敏夫将车开出怪屋。舞子正在和巡警攀谈。 敏夫一开到路上,就放慢速度,寻找开往怪屋后面的路。那是一条杂树林中的羊肠小道,车子压倒杂草前进。 敏夫把车停在迷宫的正后方,从车中取出手电筒走到车外。拨开杂草往前走,就看到了迷宫。没有半个人影。警察大概还没发觉迷宫后面 和怪屋相通吧。敏夫滑进迷宫入口,半跑半走的抵达迷宫中央,他早就把迷宫的路径记熟了。 敏夫学舞子把手伸到树篱下。他立刻摸到把手。用力一拉,立时有了反应,位于中心的石桌开始移动,敏夫跃身进入洞窟中。 和他初次进入洞窟时不同的是,这次他已没有恶心和恐惧的感觉。他依赖手电筒和记忆,从陡峭的石阶走到狭窄的通道,穿过有瀑布的石 室。走到洞窟中最宽敞的E地点时,敏夫的心跳也不禁变得剧烈起来。 正当他略事休息,打算登上最后一段石阶时,他看到石阶上有光。敏夫本能的关掉手电筒,躲在岩石背后。 光圈缓缓移动着,沿着石阶逐步降下。手持手电筒的人,原来是真棹。 然而,即使他知道那是真棹,也不觉得可疑或意外,反而充满了强烈的思念。 该怎样才能不吓到真棹,让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呢?看来还是只有出声叫住她。等真棹走完石阶时,敏夫低声喊她。 “……马割太太。” 手电筒的光停住了。敏夫继续说:“是我,我是胜敏夫,我是来救你的。” 敏夫打开灯,照着自己的脸。 真棹抱着长方形皮包,一只手拿着手电筒,面对敏夫呆然伫立。看不清真棹脸上的表情,不过可以感觉到她全身僵硬。 “我是来救你的。” 敏夫继续说着靠近她。真棹向后退,看来她似乎没听清楚敏夫的话。敏夫静静的用手电筒向她照去,真棹立刻抗拒似的把脸别开。 敏夫走到她身旁,抓住真棹握着手电筒的手腕,把她拉近身边。真棹虽想甩开他的手,力量却太过微弱。 “你放心,跟我来。”敏夫凑近真棹的耳边说。 “我知道不该对你动粗,可是我们得快一点。” “你想把我怎么样?” 真棹用畏怯的眼光看着敏夫。他从来没见过真棹这种眼神。敏夫把手放在真棹肩上,盯着她的眼睛深处。 “马割太太,你愿意相信我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我这边?这是什么意思?” 真棹的眼神似乎略微恢复了镇定。 “对面可以穿过迷宫。” 敏夫用手电筒照着漆黑的洞穴彼端。 “我知道。” 这句话令敏夫有点意外。 “你知道?” “我曾经听朋浩说过。” 朋浩也知道?不过现在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你曾经走过吗?” “不,因为太恐怖了,我没有走到很深的地方。可是胜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了。 “马割太太,你讨厌我吗?” 就算她回答讨厌也没关系,敏夫只是想知道。 “说什么讨厌……” 真棹似乎被敏夫质问的语气给慑住了。 “那就请你跟我走,我知道正确路线。” “要去哪里?” “穿过洞窟,走出迷宫。我的车就放在迷宫后面。你跟我一起逃吧。” “逃?” “再过一会儿,警方就会对你提出拘捕令,把你当作杀害铁马的犯人。” “我杀了铁马……”真棹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 “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了吧,所以才会一个人逃出怪屋来到这里。” “不是的。” 如果那是一种否定,真棹的言词也未免太缺乏感情了。 敏夫握着真棹的手腕开始迈步。真棹已经不再反抗。敏夫这才发现,真棹脚上只穿着丝袜。她果然是想脱逃,敏夫想。 一走进狭窄的洞窟,就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感受到握着的手和对方的呼吸声。即便如此,敏夫依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亲密感。 “是瀑布。好奇怪。” 走进有瀑布的石室时,真棹小声的叫道,听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天真无邪。 “你的脚还好吧?”敏夫踩着凹凸不平的路径说。 “没关系,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真棹好几次差点绊倒,撞到敏夫的怀里。快到出口时,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前进。 走出迷宫的中央时,雾般的细雨飘到脸上。 “下雨了。”真棹看着天空说。敏夫从刚才就对真棹恍惚的样子耿耿于怀。真棹的表情除去恐惧后,只剩下一种纯朴的天真。 关上洞窟的出入口后,敏夫正要拉起真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一片通红。看来是敏夫情急之下握得太紧了。 “很痛吧?”敏夫看着真棹的脸。 “不会。”真棹摇摇头,把牢牢握着的手电筒交给敏夫。 他们在迷宫出口窥视着怪屋。确定没有人影后,两人缩着身子绕到迷宫后面。 “你又是开着这辆车来救我。” 真棹看着停在路边的Egg说。后座扔着舞子的拖鞋,敏夫把拖鞋放在真棹脚边。 车子开回车道上以后,雨开始下大了。 “把你的头发解开。”敏夫说。 真棹乖乖的把绑在后面的头发解开。 “还有,口红涂浓一点。” 真棹打开皮包,重新涂上浓浓的口红。 “后座有一件宇内小姐的大衣,你把它穿上。” 真棹听话的移动身体,穿上舞子橙色的大衣。光是这样,她给人的感觉就变了很多。 出了国道没多久,路上突然开始塞车。有路检,敏夫直觉的想。敏夫把车子开到旁边停下,走出车子,在沾满泥土的衣服上加上自己的外 套。 他们再次走出国道,拦了一辆计程车。他的预感是对的。警方在临检,巡警们只对小型车特别注意。 “我们要去哪里?”真棹问。 “先去修善寺再说吧。” 敏夫已经下定决心。 “修善寺?好像去旅行噢。”真棹说。 “修善寺有我在拳击场认识的朋友,我想他一定会帮我们。” 走到街上,真棹穿着舞子的拖鞋显得分外惹眼。敏夫走进车站的百货公司。 “要钱的话我有。” 真棹把手伸进皮包,语气异样的开朗。买了鞋子后,真棹看着抢眼的红丝巾说: “我想要那个。”第十五章 水上浮尸 坐在列车上,真棹几乎什么也没说。给她便当她就吃,倒茶给她,她就默默喝下,似乎也不在意要去哪里。裹着舞子的大衣,好像决定一 切顺其自然了。 雨势已经减弱。蒙蒙细雨使得下雨的地域和时间似乎变得漫无止境。 乘客们带着千篇一律的表情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唯独敏夫二人彷佛在做一趟奇异的旅行。 热海的海洋和天空一样是灰色的,在远方与天空连成一片。看不见富士山。少了姿态端整的富士山,反而比较适合这趟旅行。 敏夫在三岛下车,立刻打公用电话找江藤。江藤知道是敏夫,声音顿时充满惊讶。 “胜仔吗?你听了广播没有?” “没有。” 江藤立时压低声音。 “我想也是。广播说你和杀人嫌犯一起逃走是真的吗?我刚才从新闻报告听说的。” 好久没听见江藤的声音,他那口乡下口音又回来了。 “详细情形我们见面再说吧。对了,我想拜托你帮我订旅馆。” “没问题。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三岛车站。” “你还敢大摇大摆的在人群中打电话吗?你最好别让人家看到你的脸。” “我直接坐到修善寺吧。” “喂,慢着。那里人太多,太危险了。我看这样吧,你在大仁下车,穿过商店街,往狩野川的大仁桥走,我会开车过去接你。” 挂上电话后,真棹露出悲哀的目光。 “会给你的朋友添麻烦吗?” “你不必在意。” 敏夫说着迈步走出。 从三岛换乘伊豆箱根铁路。车内学生很多。照江藤的说法,电视新闻已经报导了自己的事,使他不由得开始注意别人的视线。他站在电车 一隅,试着挡住真棹的身影。 电车很慢,停靠的车站很多。到大仁虽然不满三十分钟,敏夫却觉得漫长得令人心慌。 在大仁下车的乘客不多,但也不至于少到令他们显眼。敏夫察觉江藤的心意,心里十分高兴。 走出大仁车站,爬上前面的短坡,侧边就是整条商店街。江藤说沿着商店街往右走,就会走到狩野川。走进商店街时,天色突然暗了。是 商店的灯光使天空显得灰暗。冷空气不由分说的吹袭过来。 他们买了伞。雨势虽然不大,躲在伞下,还是令人有种安全感。 商店街一下子便走完了,向堤防伸展的马路,闪着白色的光。 一辆车在二人身旁停下。是蓝色的小货车。江藤从驾驶座探出头来。 “看你的气色,相当不错嘛。” 江藤把后座竖起,让二人上车。车中弥漫着鱼腥味。 “对不起。”敏夫说。 “什么话,你能想到我,我很高兴。” 江藤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从未刮的胡须中笑开一嘴白牙。 “我在熊坂有一家熟识的旅馆。地方虽然小,但是很安静,躲在那里就不用担心了。” 车子越过狩野川。又宽又深的河底,垒垒堆满黑色的石头,河水在石缝间翻腾。 “我也决定要讨老婆了。”江藤说。 越过狩野川,车子左转,在堤防上奔驰。对面堤防驶过的车子,微弱的车灯蜿蜓不绝。一路上江藤只谈他自己的事。他说未婚妻是个美人 ,工作很忙等等。 下了堤防,穿过田地,车子在低矮的山脚绕行,依稀可看到山腰上有座城堡似的建筑。 “那是大仁金山,现在已经挖不出金子,但还留着废坑。即使夏天,洞窟中也很凉。” 沿着狭窄的道路走了一段路后,车子在点亮的“岛屋”招牌下停住。 “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江藤说。“还有,你的名字叫做山田太郎。听起来可能很蠢,可是临时也来不及细想,你就将就一 下吧。” 那是一间小巧却保养得当的旅馆。报上姓名后,二人便被带开。虫鸣不绝于耳。 “好安静噢。”真棹喃喃低语道。 敏夫拿着浴衣和外套前往浴室。 用过餐后,真棹的脸上恢复了生气。 “简直像在作梦。”真棹低声说。“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听见虫鸣声。” “请原谅我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多亏有你,我才能逃出来,不过你其实不用跟我一起逃的。” “我实在无法坐视你有难不管。” “其实你根本不用救我,我已经决定顺其自然了。不管命运如何摆布,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了。” “即使被逮捕你也不怕吗?” “是的。” “即使……被判死刑也不怕?” “是的。” “如果被判死刑,就会处死哟。” “就算不判死刑,我也会死。结果都一样,不管有没有杀人。” 真棹突然冒出这一句。 “你有罪在身,我反而高兴。” 真棹的镇定反倒令敏夫不自在,使他变得轻浮起来。 “这样我才能把你从警方手中救出,今后也才能跟你同生共死。” “……我是杀人凶手?”真棹心不在焉的说。 “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部都知道。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别隐瞒任何事。” “……如果我不是杀人凶手呢?”真棹用同样的语气问。 “那我就直接离开。因为你太聪明,太美丽,我配不上你。” “没关系……” 真棹缓缓站起来,背过身拉开纸门。隔壁房间已经铺好床。真棹把电灯关掉,只剩下枕边的台灯,将室内映出微微的红光。 外套自真棹肩上滑落。真棹转身解开浴衣的衣带,略往前并拢后,就仰躺在床上。 “……在铁马药瓶里下毒的人,就是我。”真棹低声说。 真棹宛如洋娃娃般,身体动也不动。 敏夫对真棹的思慕之情,越接近她就越强烈,最后化成一种狂野的激情。所有的感情都融为一体,在全身流窜。真棹静静的承受这股激情 。 敏夫离开她的身体后,真棹突然张开眼睛。 “……我已经不行了。” 伴随着话声的叹息,轻触敏夫的肩膀。 “我最讨厌这种话,听了就让人悲伤。我们不正踏出新的一步吗?”敏夫说。 “说的也是。对不起。” 真棹坦率的道歉。敏夫轻抚真棹的头发。 “简直像在迷宫中一样。” “……你曾经进过怪屋的洞窟吧。” “朋浩曾经告诉过我,他还画了洞窟的地图。” 敏夫突然停下手指的动作。 “那个洞窟藏有钱屋五兵卫财产的事,你也知道吗?” “那个我也知道。可是,像这种虚幻的情节,我实在无法相信。” “但你不是亲自去过洞窟中吗?” “我当然多少也有好奇心。朋浩死后,我发现他之前在计画某件事,就不再觉得钱屋五兵卫的财产只是捏造的谣传了。所以,我就靠着朋 浩画的地图进入洞窟,可是走到一半就害怕起来。黑漆漆的洞穴那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瀑布。” “对,在我以为什么都不会动的洞窟中,骤然见到呈く字型流动的瀑布,令我十分害怕。虽然我在中途就折返,不过既有那么大规模的舞 台,我开始相信朋浩所说的那笔财产是真有其事。” “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吗?我是说宗儿、香尾里、铁马他们。” “宗儿如果知道,应该会立刻花掉吧。香尾里如果知道了,不可能不告诉我。至于铁马,他如果知道了,应该会拿来扩展事业。” “换言之,洞窟藏有财产的事,只有你和你丈夫知道。” “我想应该是。” “朋浩本来想独吞那笔财产吧。” 真棹闭紧了嘴。 “你打算继承朋浩的遗志吧。” 真棹深吸了一口气。气卡在喉咙,听起来好似呜咽。 “你一直无法和宗儿断绝关系,对朋浩的罪恶感在你心中与日俱深。这次的旅行,你本来已经决定向朋浩告白谢罪,没想到朋浩突遭奇祸 ,你永远失去了赎罪的机会。在你心中只剩下沉重的罪恶感。” “你说的没错……” “朋浩横死的打击尚未抚平,紧接着透一也死了。透一的死,只能说是你的过失造成的意外事故,更加深你对朋浩的罪恶感。” “我不断背叛朋浩,这种愧疚感令我快要疯了。” “你的确疯了。失去心理平衡,使你改变了本性,成为一个可以杀人面不改色的恶魔。为了向朋浩谢罪,你决心继承他的遗志。” 真棹的眼角溢出泪水。晶莹的泪珠滑入耳中。 “朋浩的人格已经转移到你心中,你恨那个总是轻侮朋浩的宗儿,他夺走了朋浩的妻子,加以玩弄。你认为宗儿该死。” “我根本不爱宗儿。”真棹说。 “你在大野弁吉的倒立人偶装上毒针,因为你知道只有宗儿会去碰那个人偶。没想到那天宗儿却想叫你上发条。当时你一定很为难,不过 你还是用不懂机械做借口,成功的拒绝了他。” 真棹默默的聆听敏夫说话。 “当你在倒立人偶装上毒针时,你等于已经杀死了宗儿。你变得大胆起来,开枪打死了香尾里。枪声响时我正在迷宫中,宇内小姐在和铁 马谈话,宗儿才从屋里冲出来。唯有你,站在香尾里的身旁……” “对,只有我站在香尾里的身旁。” “那时,我绝对不相信你是凶手。不,应该说我不愿意相信,所以我一直在怀疑别人。那个凶手没有留下脚印,也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这 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然而,如果假定你是凶手,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即使你靠近,香尾里也不会起任何戒心。” “打死香尾里的手枪到哪去了呢?” “你利用的是机关障眼法。怪屋发生的三件命案全都是利用机关。这是一大特征。就像你利用倒立人偶杀死宗儿一样,为了隐藏杀死香尾 里的凶器,你利用了水上浮尸的机关。” “水上浮尸?” “以前在庙会或祭典的时候,常有小贩兜售那种会动的鸭子玩具。鸭子是用普通的赛珊珞做的,不过为了让它游动,加装了别的机关。在 鸭脖子绑上线,另一端绑着泥鳅,放进装满浊水的水槽中,玩具鸭子就像活的一样,开始游水啄饵。你就是用同样的机关,把杀死香尾里的凶 器消灭掉。当时,在你身边有池中的鸭子。你打死香尾里后,立刻用纸绳把手枪绑在鸭子身上扔出去。鸭子笔直的游回池中,纸绳在水中溶解 ,手枪就沉入池底了。” 真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敏夫将之解释为挫败的苦笑。他自己在场上被击倒后,也曾像真棹那样笑过。 “要在铁马的药瓶中下毒,也需要机关。铁马死了两个孩子,所以变得非常小心。他把房间上锁,也不让一般人接近。在这样的情况下, 要把铁马随身携带的药掉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是的,连想碰那个药瓶都不可能。” “所以必须要用机关。这次你是利用没人知道的洞窟密道。你在铁马遇害的前一晚,从洞窟潜入铁马的房间,趁他睡着的时候,用有毒的 胶囊将药瓶中的胶囊掉包。你作梦也没想到,除了你自己之外,居然还有人知道怪屋中藏有洞窟。只要洞窟不被发现,就没人能证明你的罪行 。” “是啊。”真棹镇定的答道。 “三件案子都经过绵密的计画。然而,也发生了你预料之外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宇内小姐发现洞窟的存在。因此,能将铁马药瓶中的 胶囊掉包的,除了你之外再无他人。第二,你没想到宗儿会在那时操作倒立人偶。宗儿想在我们面前操作自动人偶,而你却无法阻止。如果你 硬要阻止,反而会让人起疑。结果,就让我们知道了凶手用是把毒针藏在倒立人偶中。凶手一定不希望别人发现他是用倒立人偶杀死宗儿的。 ” “不希望别人发现?” 真棹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某一点。 “是的。原本宗儿的尸体应该是在无数的玩具中被发现。倒立人偶混在其他的玩具中,谁也不会注意到里面藏着毒针。你本来想让警方以 为凶手是外来者吧?” “外来者?” “对,因此你另外准备了一支假的针筒,故意掉落在怪屋外。” “假的针筒……” “那个今天也被宇内小姐发现了,针筒中还残留着液体。如果拿去化验,一定和杀死宗儿的毒药成分相同吧。说不定针上还沾着宗儿的血 呢。虽然准备这个很麻烦,不过你曾替宗儿打过针,对你来说这并非难事。” 真棹的目光似乎凝结住了。敏夫捧起真棹的脸,吸吮着她的唇。 “……我的话有哪里说错了吗?” 真棹看着敏夫,那种孩子气的天真已经从她脸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