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回答说,是花的颜色。因为那朵花呈现鲜艳的黄色,旋花科的花中,很少有黄色的花。秋山先生又说:“那我再问你一次,你觉得这是什么花?”我运用脑袋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回答说是非洲牵牛花。因为我只想到这个可能性。毛姬旋花有黄色的种类,但那朵花明显不一样。秋山先生听了,拿出一份钉在一起的报告给我看。报告上印着秋山先生母校的名字,秋山先生说,他把该植物的叶子送去母校基因分析中心,请他们监定了品种。看了报告后,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上面写着“推测为某种牵牛花”。我太惊讶了。我刚才说,旋花科很少有黄色的花,但牵牛花根本没有黄花。虽然纪录显示,以前曾经有过,但黄色牵牛花的种类已经完全消失了。偶尔会有接近黄色的花,但根本称不上是鲜黄色。然而,照片中的花正是黄色。我问秋山先生,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秋山先生的回答让我很意外。他说,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受人之托,培育了那个人给他的种子,结果就开出了这种花。因为有某些原因,无法公开那个人的身分,但那个人并不是植物方面的专家。我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种花,他说当然要拿来研究,所以才会联络我。首先继续培育这种花。既然是牵牛花,可以期待日后也会不断开花,然后持续观察,如果可以蒐集到种子,再从种子开始种,确认下一个世代的花是否能够继承相同的形态。同时要分析花的基因,了解呈现黄色的构造──这就是秋山先生的计划。听了他的计划,我兴奋不已。如果能够蒐集种子,持续开出相同的花,就是重大发现。即使无法做到这一点,只要能够藉由研究,稳定地培育出黄色牵牛花,也将会成为划时代的发明。秋山先生希望我提供协助,我欣然答应。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目前所在的部门只是虚有其名,每天没做什么像样的工作,只是在等退休而已,所以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我希望能够在公司那些人面前争一口气。之后,我开始蒐集牵牛花相关的资料,并着手进行基因分析的准备,但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黄色牵牛花的事。因为一旦告诉别人,一定会有人想要抢功劳。我和秋山先生约定,这件事就当作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久之后,就发生了那起命案。那天,我去秋山先生家中,打算采取花的一部份进行研究。我事先打了电话,但电话没有通,我就直接上门了。之所以会开车,是因为可能需要把整盆花都带回来,所以,我也带了可以装盆栽的大袋子和棉手套。我把车子停在附近的投币式停车场,去了秋山先生的家。我按了门铃,没有人应答。我想他果然出门了,我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有接通。我很伤脑筋,在离开前看向玄关时,发现一件奇妙的事。因为门开了一条缝,仔细一看,门缝中夹了一只鞋子。虽然觉得擅自走进去不太好,但还是走到玄关,打开了门。一进屋,立刻感到惊愕不已。因为旁边的纸拉门敞开着,我看到秋山先生家里好像遭了小偷。各式各样的物品散乱在榻榻米上,似乎有人把壁橱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我叫着秋山先生的名字往里走,发现秋山先生倒在客厅。我叫着他的名字,摇着他的身体,但他完全没有反应,显然已经太迟了。我心想必须报警,拿出了手机,这时,看到矮桌上有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露了出来。那张照片就是黄色的牵牛花,我不知道秋山先生为什么会准备这张照片,但看到照片后,我忍不住犹豫起来。如果立刻报警,秋山先生的家就会遭到封锁,所有的东西都可能被警方扣押,警方也会调查这张照片,一旦知道这是牵牛花,就会引起和命案本身毫无关系的骚动,植物专家和研究人员都想要参一脚。这么一来,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于是,我决定在报警之前,先拿走牵牛花相关的物品。我把花的照片放进信封,把信封塞进口袋。为了防止留下指纹,我戴上手套,抱起放在书桌上的笔电,因为我知道里面记录了很多资料。当我站起来,想要穿越房间时,笔电的电线勾到放在矮桌上的茶杯。我看到矮桌湿了,慌忙用面纸擦乾,也把茶杯放回原位,但觉得空杯子放在那里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就拿起旁边保特瓶的茶,倒了一点进去。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让一切恢复原状。我来到院子,把那盆花装进纸袋,拿着笔电和纸袋走回投币式停车场,把东西放上车子后,再度前往秋山先生的家。我之所以没有在停车场打电话报警,是因为我想到一旦报警,接电话的人一定会问我现场的状况,到时候就得解释我为什么离开现场。但是,当我来到秋山先生家附近时,发现有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他家门口。我停下脚步,躲在暗处观察,那个女人果然走了进去。于是,我转身回车上。因为我知道那个女人应该是秋山先生的孙女,我曾经听秋山先生提过她,我确信她一定会报警。虽然这么做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决定隐瞒自己当天去过秋山先生家的事,这么一来,也不必向警方报告黄色牵牛花的事。我把花带回家里,现在仍然在我家的阳台上。我太太和儿子并不知道那是极其珍贵的花,以为是我的兴趣。以上就是我和那起命案之间的关系,我对从现场带走宝贵的证据很抱歉,但当时我以为是强盗杀人,完全没有想到和那种花有关。请你相信我,秋山先生并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原本打算这起命案解决后,能够好好研究黄色牵牛花,但我失算了。几天前,秋山先生的孙女来找我,她似乎着手调查了那种花。日后一旦公布我研发出黄色牵牛花,一定会怀疑我在这次命案时偷走了那盆花。我再三向她强调,我不认为秋山先生在研究黄色牵牛花,也不曾听说他培育了那种花。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了我的说法,于是请她去找对牵牛花很了解的田原,田原对黄色牵牛花的复活抱着怀疑的态度,所以我期待他对于秋山先生培育的那种花有合理的说明,秋山先生的孙女应该能够接受。以上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现在我只担心那盆花,你们会没收那盆花吗?如果非没收不可,可不可以等我完成基因分析之后呢?如果日后要在其他研究机构分析,可不可以让我参加,即使不付我任何报酬也没有关系。33看到蒲生拿下了耳机,早濑开了口,“怎么样?”蒲生默不作声地伸手拿了咖啡杯,眉头深锁。“容我补充一句,这并不是在侦讯室正式侦讯的内容,而是非正式的问话内容,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其他侦查员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有向上司报告。现阶段,搜查总部只有我一个人对那个年迈的研究员有兴趣,他的这篇告白也只有我、日野和你三个人知道。”蒲生抱着双臂,垂着视线。“咖啡要不要续杯?”早濑发现蒲生的杯子空了,所以就问他。他记得饭店的咖啡可以无限免费续杯。不一会儿,蒲生抬起头,“好啊,那就再来一杯。”他脸上渐渐露出温和的表情,至少已经感受不到他刚来这饭店时全身发出的警戒。早濑找来长裙的服务生,请她为蒲生的咖啡续杯后,再度看着蒲生。“日野应该没有说谎,案发时,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在侦查的初期阶段,就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但是,你还是注意到这个人,查到他和案件的关系,太了不起了。”早濑苦笑着,轻轻摇了摇手。“这些无聊的奉承话就免了,我刚刚才也说了,日野不是凶手,我并没有查到任何有助于找到凶手的线索。如果是侦办其他案子,遇到这种状况就必须一切从头开始,但是,蒲生先生,我认为这次的案子不一样。”早濑喝完杯中的咖啡时,服务生刚好拿着咖啡壶走了过来,为他们加了咖啡后,转身离去。“你想说什么?”早濑喝了一口咖啡,点了点头。“真好喝啊,而且可以免费续杯。以前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要来这种地方喝贵死人的咖啡,现在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享受。”他放下杯子,从上衣内侧口袋中拿出手机,找出手机内储存的一张照片,显示在萤幕上。“我之前也说过,你的目的并不是逮捕凶手,而是另有目的,我没说错吧?”蒲生拿起咖啡杯,“请继续说下去。”“我不喜欢卖关子,所以就亮出底牌吧,这就是我手上的王牌。”早濑说完,把手机的液晶画面出示在蒲生面前。照片中是日野放在家中阳台的那盆盆裁,虽然没有花,但他主张那是黄色牵牛花。“我还有另一张牌。”早濑从皮包里拿出塑胶袋放在桌上,塑胶袋里是一个信封。“这是什么?”蒲生问。“日野的供词中不是提到吗?就是放在秋山家矮桌上的信封,请你看一下里面的东西,但务必小心。”早濑从皮包里拿出白色手套,放在塑胶袋旁,“警察厅的人应该不会随身携带手套吧。”“借我用一下。”蒲生说完,戴上手套,伸手拿起塑胶袋,打开里面的信封,把照片拿了出来。那是黄色牵牛花的照片。“怎么样?”早濑看着蒲生的表情,“还是你认为这是假的。”“不,我并没有这么说,你打算怎么办?”“我刚才也说了,只有我注意到日野,我也再三叮咛日野,除了我以外,不要和其他侦查员接触。我愿意把这张王牌交给你,只是看你要怎么展现诚意了。”蒲生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他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自己充分思考对策。他终于抬头直视着早濑。“以前你曾经说,希望自己亲手逮捕凶手,是有什么原因吗?”“非告诉你不可吗?”“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不,”早濑摇了摇头,“只是说来话长。”他简短地说明了两年前的偷窃事件。“所以,我欠了死者秋山周治先生一份很大的人情。如果不是他,我儿子就会被栽赃,可能会对他日后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我和儿子约定,一定会亲手逮捕这起命案的凶手。”蒲生频频点头:“没想到有这种事,我很了解你的心情。”“蒲生先生,怎么样?我亮出了所有的底牌,你可以亮出你的牌吗?”蒲生似乎无法下决心,再度看着黄色牵牛花的照片,又默默地把照片放回信封,这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信封里好像还有其他东西。”“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在里面,日野说,他也不知道。”蒲生把戴着手套的手指伸进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三张细长形的纸。“这是……”蒲生露出意外的表情。“我打算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调查。”但是,蒲生似乎对早濑的话充耳不闻,露出凝重的表情看向远方,不一会儿,他的表情渐渐柔和,他轻轻地笑着,身体微微摇晃着。“怎么了?”“没事,不好意思,”蒲生摇着戴着手套的手,“早濑先生,你原本想要抓到凶手,是想要报恩吧?”“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蒲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早濑的脸。“你的报恩可能会创造出另一段恩情。”“什么意思?”“就是因为你的努力,保护了很多人的意思。我知道你费了很大的工夫,但这起命案似乎已经解决了,我必须向你道谢。”蒲生说着,露齿笑了起来。34不出梨乃所料,最后一首曲子果然是〈Hypnotic suggestion〉,前奏响起时,live house 内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大家果然都知道,这首歌是『动荡』的代表作。大杉雅哉开始唱歌时,场内的欢呼声立刻消失,谁都知道,用欢呼淹没这首名曲是一种罪恶,谁都想好好欣赏这场表演的最后一首歌。梨乃也有同感。今天她来到新宿的一家小型 live house,『动荡』又换了新的键盘手。这次是阿哲的朋友,一头长发染成金色,梨乃虽然听不出这个年轻人弹得好不好,但感觉很不错,和其他成员配合得很好。得知他们要表演时,她原本想约蒲生苍太一起来,因为他应该还在东京,但想到前几天的事,就忍不住犹豫起来。当初因为周治遭人杀害,他们开始追查黄色牵牛花,没想到因为某种奇妙的偶然,开始调查蒲生苍太的初恋女友,最后竟然追查到大约五十年前,蒲生苍太的外祖父母遭到杀害的事件,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起事件的存在。之后,她和苍太互通了一次电子邮件。苍太在电子邮件中说,那天他回家后,发现母亲消失了,留下一封信,所以代表她是主动离家。『我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今仍然没有回家,现在连我妈也离家了,他们都没有和我说清楚,就从我的面前消失了。我不知所措,完全无所适从,我乾脆也闹失踪好了。』──她可以充分感受到蒲生苍太电子邮件中的无奈和无力。到底是这么回事?就连梨乃这个外人也不由得感到担心。不,她虽然不是蒲生苍太的家人,但也不是毫无关系,有权向他了解详细情况,所以写了电子邮件给他,希望有进一步消息后,立刻通知她。苍太回信说,没问题,之后就完全没有联络。雅哉的歌渐渐进入佳境,听起来宛如咒术师在念咒语,又像是僧侣在念经。在单调的重复中,隐藏着微妙而细密的旋律,在内心深处回响。雅哉和尚人是天才──梨乃再度这么想。歌曲结束后,观众的反应一如往常。每个人都呆若木鸡,甚至忘记发出声音。数秒后,才终于响起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如雷的欢声。今晚也一样。梨乃拍得手掌都痛了。乐团的成员消失在舞台后方,演唱会结束了。以年轻女性为中心的观众都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走出会场,今天独自前来的梨乃也和他们一起走向出口。正当她打算走出去时,看到走廊角落有几个男人感觉明显和其他观众不同,他们都穿着西装,个个看起来都很不寻常,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严肃。梨乃认识其中一个人。他是刑警早濑。所以,那些人应该都是警察。为什么警察会来这里?早濑他们在调查周治的命案,来这个业余乐团的表演会场干什么?梨乃内心的不安骤然增加。她的不安是有原因的,因为今天白天,她和早濑见了面。和之前一样,早濑打她的手机,说有事想要问她,希望可以见面谈。当时,梨乃觉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早濑也说只是确认而已。梨乃如实回答了他问的事,因为那件事根本没什么好隐瞒的。早濑问完之后,很快就离开了。难道和那件事有关吗?梨乃忍不住往回走,她离开了往外走的人群,转身走向舞台旁。乐团的成员像往常一样,正在整理乐器。“咦?梨乃,你怎么了?”阿哲最先看到她。阿一和雅哉,还有新加入的键盘手也都纳闷地看着她。然而,下一刹那,他们都同时移向她的身后。她也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向后方。几名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没有看梨乃一眼,笔直走向舞台。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到前面,抬头看着舞台上的雅哉。“请问是大杉雅哉先生吗?”雅哉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显得有点慌乱。“我们是警察,关于秋山周治遭害的事,有几件事想要请教你,可不可以麻烦你跟我们去西荻洼分局走一趟?”“喂,现在是怎样?”阿一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要带走雅哉,他做了什么啊?”阿一轮流看着雅哉和警察,但是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回答他。“大杉先生,”刑警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你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吗?”雅哉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梨乃看到这一幕,感到浑身的寒毛倒竖。她确信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自己对早濑说的话果然很不妙。但是,怎么会这样?她的心跳加速,既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雅哉,”阿哲又开了口,“你倒是说话啊。”雅哉脸色铁青地转头看着乐团的其他成员,“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而且很沙哑,“我去一下,不好意思,其他的事就拜托了。”其他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雅哉!”阿一呻吟着叫了他的名字。雅哉缓缓走下舞台,低着头,走向那几个男人。几名刑警围住雅哉后开始移动,虽然看起来是雅哉自己同意跟他们走,但眼前的情况,根本是雅哉被他们带走。早濑走在那些刑警的最后方,当他走过梨乃面前时看了她一眼,轻轻向她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懊恼和歉意。当他们带着雅哉离开后,会场内只剩下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梨乃呆然地站在原地,回想起白天和早濑之间的对话。他的问题很简单,只是拿出一样东西给梨乃看,问她是否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三张餐券的影本,据说那三张餐券是在周治家中找到的。梨乃看过那三张餐券,尚人的守灵夜时,周治曾经出示过相同的餐券。“我知道啊,”梨乃回答,“这是『褔万轩』的餐券吧?”当早濑问她,为什么周治会有这些餐券时,她很乾脆地回答。因为尚人想带他的乐团朋友去那家餐厅,周治得知后,打算送他们餐券,可惜尚人死了,所以无法成行,葬礼时,周治把其中一张放进棺材,所以,还剩下这三张。早濑似乎接受了她的答案,很恭敬地向她说了声“谢谢”后,就离开了。那件事到底和命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变成把雅哉带走?梨乃仍然呆立在原地。35指挥这次侦查工作的警部负责侦讯大杉雅哉,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要求早濑负责记录,警部语带挖苦地说:“因为高层指定,说早濑先生是适当人选。”早濑完全不知道高层谈了些什么,大部份侦查员也完全搞不懂,只知道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证据,在之前侦查过程中完全不曾提到过的大杉雅哉变成了嫌犯。在这些侦查员中,只有早濑察觉到警察厅,也就是蒲生要介在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那天在饭店的咖啡厅见面后,他和蒲生之间持续保持联络。蒲生对早濑说,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他。“首先是餐券的事,请你去向秋山梨乃确认,是否知道这几张餐券,她的回答一定会符合我们的期待。”蒲生似乎已经掌握餐券是破案的重要关键,只是这件事无法对外公开。“侦查报告上的内容必须符合逻辑,我的消息来源是所谓无法对外公开的管道,无法昭告大众。”蒲生也没有告诉早濑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在说第二件事时,蒲生的语气有点沉重。“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其实是关于逮捕的事。你希望可以亲手为凶手戴上手铐,很遗憾,只能请你打消这个念头了。”早濑以为是搜查一课想要抢功劳,但蒲生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在此之前的问题。我没有把手上掌握的消息告诉搜查总部,在这件事上理亏,为了圆满解决这件事,必须让警视厅有足够的面子,但是,我绝对不会忽略你,我会安排你去逮捕嫌犯,也会让你参与其他重要的场合,这样你能接受吗?”虽然他说话很客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而且所说的话合情合理,不愧是顶尖的公务员。早濑接受了他的提议,况且又不是演连续剧,他原本就不奢望亲自为凶手戴上手铐。大杉雅哉被带进侦讯室后,满脸憔悴,失魂落魄。原本白净的皮肤几乎变成了灰色,嘴唇也发紫。在回答姓名、地址等简单的问题后,警部进入了正题。首先是关于他案发当天的行踪,问他那天在哪里,做了什么。大杉雅哉没有回答,双眼盯着桌子表面。“怎么了?无法回答吗?”警部再度追问。大杉雅哉仍然不发一语。早濑发现他并不是在抵抗,他连说谎的力气也没有了。警部似乎也有同感,立刻用了下一招。他出示了那几张餐券,说是在矮桌上的信封中找到的。“目前已经从多人口中证实,秋山周治先生生前想要请他的外孙尚人和『动荡』乐团的成员去『褔万轩』吃大餐,事实上,他把其中一张餐券放进了尚人的棺材,所以,秋山先生准备这几张餐券,是打算交给乐团的其他成员,在其他成员中,只有你是尚人高中时代的同学,知道秋山周治家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才会请教你这个问题。怎么样?那天你有没有去秋山先生家?”大杉雅哉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发白的嘴唇动了动。“餐券……那个爷爷居然准备了这个。”他的声音像女人一样轻柔。“可不可以请你说实话?如果你仍然主张和你无关,就要请你做DNA监定。”“DNA……”“从犯罪现场采集到几个被害人以外的DNA,我们将进行比对,确认没有你的DNA。你应该会同意吧?如果拒绝,必须请你陈述理由。”警部的语气充满自信。这很正常,因为DNA监定早就已经完成了。在秋山周治厨房的抹布上采集到DNA,搜查总部听取了早濑的建议,注意到那个杯口朝上的玻璃杯曾经被人仔细擦乾净,推测擦拭时,使用了挂在流理台旁的抹布。因为是用手直接拿抹布,皮脂和手上的老旧废物很可能附着在抹布上。分析结果显示,上面果然有不是秋山周治的DNA。于是,他们偷偷采取了大杉雅哉的毛发进行监定,确认DNA一致。这当然是违法行为,在法庭上无法作为证据使用,所以必须经由正当的手续,重新进行监定。大杉雅哉叹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表情松懈了。早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直觉完全正确。大杉雅哉直视着警部的脸说了声:“好,我说。”然后又继续说:“那天,我去了秋山先生家,是我杀了秋山先生。”大杉雅哉说完这句话,好像突然回了魂。他不慌不忙,淡淡地说出了那天之前和那天发生的事,好像在感受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36大杉雅哉在中学时开始感受到音乐的魅力,他的叔叔送了他一把旧吉他,成为他爱上音乐的契机。起初只是随便乱弹,渐渐有了表演慾望,于是去了吉他教室学吉他。吉他老师说他很有天分,他听了很得意,开始努力练习。摇滚、爵士、蓝调──只要是音乐,任何种类的音乐都无妨。他喜欢听音乐,也觉得演奏乐趣无穷。不久之后,开始希望自己未来能够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当然,那时候只是笼统的梦想而已。他在高一时和鸟井尚人同班。尚人功课很好,运动方面也很强,但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脸上很少有笑容,总是露出冷漠的眼神,让人不敢轻易向他打招呼。那天,雅哉刚好要去 live house,偶然在街上遇见了尚人。在此之前,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但因为双方都是一个人,所以就聊了起来。雅哉提到 live house 的事,尚人想了一下,然后问他:“我可以一起去吗?”雅哉很意外,问他是不是喜欢音乐。“不讨厌啊,而且我以前弹过钢琴,但从来没有去过 live house。”“那就一起去吧。”雅哉在回答时,突然有一种预感,觉得在街上遇到尚人似乎象徵着某种开始。那天看的是业余乐团的表演,尚人似乎很满意,回家的路上用兴奋的语气谈论着感想,甚至说,他第一次知道有那样的世界。最令人惊讶的是几个星期后,尚人说,他买了一个键盘,每天在家里练习。那要不要一起组乐团?雅哉主动提出邀约。他也持续练习吉他,内心一直希望可以正式走上音乐之路。他们决定组乐团,但并没有立刻召集到其他成员,所以,一开始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乐团。起初他们都是练习别人的歌曲,但渐渐觉得不过瘾。有一次,雅哉给尚人看了一首歌的乐谱,那是他自创的歌曲,因为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演奏之后,雅哉问了尚人的感想。尚人一脸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果然不行吗?”雅哉问。尚人回答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完全相反,实在太棒了。我原本以为你一定是抄别人的,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雅哉,你根本是天才。”“怎么可能?你是故意吹捧我吧。”雅哉害羞地说。尚人露出认真的眼神说:“才没有呢,我是认真的,我才没有吹捧你。你和我不一样,你很有才华。”尚人又叹着气说:“我老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敌不过有才华的人。”≮更多好书请访问m E书友电子书≯雅哉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尚人为什么这么烦躁,尚人突然回过神,露齿一笑说:“对不起,我有点嫉妒了,可见你创作的乐曲有多棒。”雅哉松了一口气,真诚地向他道谢,并建议尚人也尝试创作。“我行吗?”尚人虽然偏着头表示怀疑,但答应他会挑战看看。不久之后,尚人果真创作了一首乐曲。当他演奏后,雅哉十分惊讶。虽然尚人的乐曲很朴素,却有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风格。“我们是最佳搭档。”两个人都这么说,并发誓要成为超越约翰蓝侬和保罗麦卡尼的搭档。之后,两个人都上了大学,但要走音乐之路的决心并没有改变。他们上大学只是为了对父母有个交代。进大学后不久,他们的乐团又开始练习。虽然因为各种因素,乐团的成员换了几次,最后,在鼓手桥本一之和贝斯手山本哲加入后,乐团终于成军了。在『动荡』乐团成立的两年后,所有成员都开始以专业乐团为目标。他们当时的成绩已经让他们敢于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但是,雅哉也同时感受到瓶颈。当他和尚人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提到了这件事。“还差一步。”好友尚人完全理解雅哉这句话的意思,他回答说:“好像还缺了什么。”“对,还缺少什么。”“我们没有成长。”“对,的确没有成长。”这是从乐团起步时就朝夕相处的他们才能体会的感觉。自己的技术的确进步,也许已经达到了职业的水准,但也仅此而已。专业乐团比比皆是,自己必须以顶尖为目标。该怎么办?不知道──即使两个人多次讨论这个问题,也始终没有结论。他们从两年前开始出入『KUDO’s land』,有时候会在那里表演,有时候只是纯粹当客人,和老板工藤旭也很熟,工藤旭是他们少数可以请教音乐方面问题的人物。雅哉告诉工藤,自己遇到了瓶颈,工藤冷笑着说:“艺术家没有瓶颈,如果感觉到瓶颈,不如趁早放弃。不进步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乐在其中就好,我几十年都在做相同的事,完全没有进步。我觉得这样很好,我的客人也很满意。”工藤的这番话是成年人而且专业的意见。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只是在为一些低层次的问题烦恼。又过了几天,雅哉遇到工藤时,工藤先对他说:“这件事你要绝对保密”,然后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满了很多小颗粒的东西。“我们在胜浦集训时,偶尔会用这个,有时候可以得到灵感,感觉像是转换一下心情。对艺术家来说,发现沉睡在自己内心的东西也很重要。”工藤把布袋里的东西放在手掌心,原来都是一些几毫米大小的黑色颗粒,仔细一看,原来是植物的种子。雅哉问他是什么,工藤告诉他,要咬碎之后吞下去。“只要吞下去,你就会发现世界不一样了,只要试一下就知道了。很难用言语形容,别担心,这些不是违法的东西,只是服用之后,会有点想吐和肚子痛,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如果服用之后,只是感到不舒服,以后就不要再服用了。到时候记得把剩下的种子还给我,因为这些东西很珍贵。”雅哉注视着这些小种子。世界会不一样?──完全感受不到这些种子隐藏着这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