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市离泊濑寺不远,寺中观音十分灵验,以至名扬海外。新年过后至初春二月间,从京城各地赶来的参拜者络绎不绝,石榴市家家都住满了香客。 田边家经营香火生意,一天在店门前购买香火的香客中,竟有一个京城来的美貌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 那侍女一见丰雄便叫道:“官人原来在这里。” 丰雄一看,竟是那真女儿与侍女,他大叫一声,慌忙躲进店里。金忠夫妇问道:“怎么啦?”“那妖怪追到这里来了,千万别去靠近她。”周围的香客也骚动起来,闹嚷嚷地喊着:“妖怪在哪里?”这时真女儿走进店内道:“大家不要大惊小怪。官人你也不要害怕,皆因奴家的过错而使官人蒙受冤屈,奴家深感内疚,为了向你说明事情原因,解除官人疑心,奴家四处寻找,今日终于见了官人,奴家真是非常高兴。店主人想想看,如果奴家真是妖怪,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人群之中!你们再看,我穿的衣服有缝,在日光下也有影,这可都是明明白白的证据,有什么可疑惑的?” 丰雄听后,慢慢地平静下来,可疑心并未完全解除,说:“你决不是真人,那天武士们押我一同到你家,那房子全不是我先前见到的样子,在那只有妖怪能住的凄凉地方,你却一人坐在屋中,当武士们要捉拿你时,忽然晴天一声霹雳,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今天你又追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快走开!” 真女儿流着泪说:“官人这么想,也有道理。但听奴家再说几句。那天听说官人被召到衙门,便同平素相助我的老翁商量,将宅院夷为废墟。至于捉拿我时响起霹雳,是我叫麻罗丫布置的机关。以后雇了船只逃到难波。为了探听官人的消息,今天到这里拜佛许愿,得到古歌‘古河野道两棵杉’的指示,竟真的在此重见官人,真是托了观音菩萨的大慈大悲。再说那些神宝,我一个弱女子哪里偷得到呢?我想那都是先夫心怀邪念做出的坏事。望官人细细思量,体谅奴家一片真情。”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丰雄又是疑虑又是怜爱,一时说不出话来。金忠夫妇听真女儿解释得明明白白,又见她举止娴雅,便不再怀疑,就说:“听丰雄所说的事情,确是可怕,但仔细想想,世上哪会有那种奇事。你千里迢迢找到这里,这心意即使丰雄不领,我们也要留你住下。”说完,就领真女儿进了内屋。过一些日子,真女儿很讨金忠夫妇的欢心,她便趁势央求他们解劝丰雄。金忠夫妇也被她的痴情打动,他们极力劝说丰雄,终于使他们成了夫妻。 日久天长,丰雄彻底消除了对真女儿的疑虑隔阂,夫妻俩立下了山盟海誓,希望白头到老,永远相守,他们每天晚上在葛城、高间山被云雾笼罩之际都尽情地享受夫妻天伦之乐,直至初濑寺晓钟响起方止,真是如胶似漆,只恨相见太晚。 到了阳春三月,金忠对丰雄夫妇说:“吉野地方春景最好,虽说比不上京城一带,却也远胜过纪州。三船山、菜摘川都是游客梦寐以求的地方,现在是游览的好时光,你们二人不妨同去作一番春游。” 真女儿笑着说:“自古贵人多爱吉野,京城人也以不游吉野为憾事。但我在小时候就得了一种病,只要到人多拥挤的地方或长时间走路,就会头晕。这次也许不能相随侍奉了,只盼望官人捎带些吉野特产回来。”金忠夫妇道:“那是因为步行劳累,以至发病。我家虽无牛车,但可以雇顶轿子,代步前往,再说你留在家中,丰雄也不放心。” 丰雄也劝道:“既然姐姐这么诚意相劝,还是去吧。即使在路上病了,也可随时请医用药。”真女儿听了这话,虽说不情愿,也只好与丈夫一同出发了。 一路上游人如织,赏花的女子个个花枝招展,但没有一个比得上真女儿的娇艳。 丰雄与真女儿来到一座与金忠夫妇相熟的寺院,方丈迎上道:“今春比往年来得晚了,虽说花已半谢,莺啼已显杂乱,但老僧将陪你们到一处更美好的地方游玩。”当晚以素斋款待了丰雄夫妇。 第二天清晨,雾霭渐渐远去,天空变得晴朗起来,远眺四方,远处的寺院高居山顶,僧房散布在山腰间。山鸟婉啭啼鸣,鲜花争艳,这是吉野山中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第一次进山的人都要去看看瀑布,于是求向导领路前去。丰雄下了山谷走到古代离宫旧址附近,只见瀑布翻滚奔腾,香鱼成群地溯流而上,丰雄夫妇打开扁柏饭盒,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瀑布美景。 这时,沿着岩石走来一位老人,发如乱麻,步履十分矫健。到了瀑布下,奇怪地盯着丰雄夫妇一行。真女儿与麻罗丫都转过身去避开。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口中喃喃自语:“奇怪呀,这妖精难道又要迷惑人,都已经被我看穿了,还这么厚颜无耻。” 真女儿与麻罗丫听到老人的声音,猛地纵身跳入瀑布,激起的水柱直冲上来,不见了二人身影,天空乌云密布,随后下起了倾盆大雨。 老人率领慌乱的众人下了山,在一所破旧的屋檐下站住。这时众人都吓得半死,缩成一团。老翁对丰雄道:“我仔细地察看了你的面色,知你正被妖怪迷惑,如果不是我救你,迟早会丧了性命。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丰雄伏地磕头,将事情经过述说一遍,虔诚地向老人哀求道:“万望救小生一命。” 老人道:“原来是这样。此妖是修炼多年的蛇精,传说她本性淫荡,与牛交合就会生出麒麟,同马交合就会生出龙马。她之所以纠缠你,想是因你容貌俊秀而声初情欲,她的情欲非常执著,如果你再不多加小心,一定会在她手里丧了性命。”众人听了更加恐惧,都对老人顶礼膜拜,称他是活神仙再现。 老人笑着说:“我不是神仙,是奉祀大倭神社的神官,叫当麻酒人,让我送大家回去。”于是,众人便随老翁回去了。 第二天,丰雄来到大倭乡,向老人谢恩,并送美浓绢三卷,筑紫棉二屯。丰雄请求道:“望神官给小生除妖祛邪。”老人收下礼物,自己却丝毫未留,都分给了其他神官。他对丰雄说:“那妖精深爱你生得英俊,因此苦苦缠着你不放,你也是被妖精变幻的美貌所迷,失去了男子汉的坚强精神。那妖精一定不会放弃你,你从今后应振作起男子汉的雄心大志,稳住心神,那么不需借老汉这把气力,也可以驱逐那妖精。务必要稳住心神。”丰雄这时如梦初醒,千恩万谢地拜别了老人。 回来后,丰雄对姐姐说:“这些日子被妖怪迷惑,都是因为自己心性不正所致,在这里不能对父兄尽孝悌之道,还给你们带来了厄运。承蒙照顾,小弟感激不尽,我想回归故乡,日后再来探望。”于是辞别金忠夫妇,回到了纪伊国。 家中父母和哥嫂听了丰雄又遇妖怪之事,知道一切并不能归罪于丰雄,反生起怜悯之心,深怕那妖精再来纠缠,想来想去,觉得这些都因丰雄至今未娶所致,于是打算给丰雄成亲。 在芝乡有个叫芝庄司的,独生女富子在宫内作采女,此时恩准还乡,便差媒人来大宅家提亲,愿招丰雄入赘。大宅家于是顺水推舟,当下定了婚约。做采女的富子见到家人来接亲,更是喜之不尽。富子在宫内多年,颇为知书识礼,且姿容端秀,超凡脱俗。丰雄入赘后,感到心满意足,但有时不免想起那蛇精对自己的迷恋。 初婚之夜并无异常迹象,自不必说了。第二天夜里,丰雄有点醉意,与富子开玩笑道:“你久居宫内与中将、宰相同床共寝,今天嫁给我这样的乡下人,一定会心怀远很不满吧。”富子抬起头来说:“背弃前盟,却娶了我这样一个平常无姿无色的女人,官人也心怀怨恨吧。”丰雄吃了一惊,定睛一看,面前的是富子无疑,但听声音分明是真女儿的,呆若木鸡。那女子笑道:“官人不必惊慌。尽管你忘却了海誓山盟,但只要有缘,你我总会相逢的。如果你再听信他人谗言,将我抛弃,那么我就不能不报此恨了。无论纪路群山有多么高,我都要将你的鲜血从峰顶注到谷底,望官人切莫断送自己的性命。”丰雄以为她要向自己索命,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昏死过去。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麻罗丫,说:“官人,这么好的姻缘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丰雄抬头一看,惊得魂飞天外,双眼一黑,倒在地上。真女儿与麻罗丫一会好言劝慰,一会恶言恫吓,轮番劝说,而丰雄如死人一般,就这样一直呆到天亮。 天亮之后,丰雄逃出新房,向庄司述说了昨夜之事,“请想个办法,怎样才能逃脱这场灾难。”丰雄怕背后偷听,尽量压低了嗓音。庄司夫妇听后脸色发青,哀叹不止:“这可如何是好?听说京城鞍马寺的一位法师每年都来熊野参拜神社,昨夜就住在附近的寺院里。这法师法力很大,凡是瘟疫、妖怪、蝗灾都能禳解。本乡人对他更是特别尊崇。去请那位法师来吧。”忙派人到山上去。不大一会儿,法师来了。 法师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毫不在乎地说:“捉拿这区区蛇精,又有何难!请放心好了。”众人见法师说得轻松,都跟着松了口气。 法师先取来了雄黄,调成药水,装在一个小瓶子里,然后向新房走去。见众人吓得东藏西躲,嘲笑他们说:“无论老少,都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就会将那小蛇捉拿到手。” 法师刚拉开房门,只见一巨大蛇头,向他伸过来。那蛇头堵住房门,通身雪白,闪闪发光,目如铜镜,角似枯木,张开三尺多宽的大口,吐出血红的舌头,其势非常凶猛,想将法师一口吞下。法师惨叫一声,瘫在那里,手中的药瓶也早扔在一旁。他连滚带爬地逃出来,说道:“太可怕了!这作祟的怪物,不只是个蛇精,而且还是瘟神,法师哪里能够降服她。若不是我跑得快,就被她吃掉了!”说着昏了过去,众人将法师扶起,只见他从头到脚全身黑紫,像被火烧过一样,分明是中了蛇的毒气。后来法师只是睁着双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浇了许多冷水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死掉了。众人见了这种情形,都吓得魂不附体,唯有哭泣叹息。 丰雄横下一条心,他说:“连这样有法力的法师也降服不住那妖精,如今缠着我不放,又如何能逃出其魔掌。为我一人,连累大家受苦,更是没有道理,现在不需要再同谁商量,我自有主意,请诸位放心。”说罢,便要进新房去。庄司家的人上前劝阻,但丰雄并不理睬,拉开门便走了进去。屋内不见什么骚动,主仆二人对面而坐。真女儿对丰雄说:“官人与我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找人来捉拿我,如果你再以仇相报,不要说官人一条性命,全乡人都会不得好死,念我对官人一片痴心,别再心存他想了。”说话时带着几分媚态,却更使丰雄不安。 丰雄说道:“常言说得好,‘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非常人之心,几番缠着我不放,害得我好苦。如今又以复仇之言相威胁,真是恶毒之至。如果你的爱我之心像世间凡人一样,就不要再在这里作怪,使庄司家不得安宁。只要你放了富子一条性命,随你将我带到哪里都无怨言。”真女儿听了非常高兴,点头答应。 丰雄出了新房,对庄司说道:“我已被这蛇精缠身,如果再留在此处,更会连累你们受苦,实在于心不忍。我乞求您断了这门亲事,保全富子的性命。”庄司听了丰雄的建议,执意不应允,说:“我家也是武门之族,如果这么不讲情义,在大宅家人面前岂不失尽了面子。还是另想办法吧。听说小松原道成寺的法海和尚,法力高深,如今因年事已高,平时不出寺门,但总不会见死不救。”说罢立刻骑马去请和尚。 一路马不停蹄,直到深夜才赶到寺院。法海和尚从眠藏出来,听了庄司的述说,说道:“那可真够你们受的。老僧虽年迈无用,道行不怎么灵验,但见你家遭此灾祸,也不敢见死不救,你先回去吧,老僧随后就到。”取来了薰了芥子香的袈裟交给庄司,叮嘱道:“将那畜生哄到身边,用袈裟将她兜头盖住,并紧紧地按住,千万不要松手,否则她会逃掉,千万要沉住气,不可心慌。”庄司接过袈裟,高高兴兴地骑马飞奔回家。 庄司到家后,悄悄叫出丰雄,将袈裟交给他,说道:“千万小心,一定要干得利索些!”丰雄将袈裟藏在怀里,回到新房,对蛇妖道:“庄司允许我们离开这里,这就走吧。他看到蛇精露出高兴的神色,就取出袈裟,将她猛地蒙住,用尽平生力气按住。只听那蛇精求道:“好难受啊!你怎么如此无情无义呀,快松手吧!”但丰雄仍然用尽气力按住不放。 就在这时,法海和尚坐轿子赶到,庄司家人扶他来到屋里。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叫丰雄放开手,然后掀开袈裟一看,富子伏在地上,背上盘着一条三尺多长的白蛇,一动也不动。老和尚提起白蛇放进弟子捧着的铁钵里,又喃喃念了一番咒语,从屏风后爬出一条一尺来长的小蛇,和尚又捉住放进铁钵,用袈裟包了铁钵,便乘轿子回去了。众人无不感激涕零,合掌膜拜为他们送行。 和尚回到寺里,在堂前挖了一个深坑,将铁钵埋了进去,并施用法力镇压,使蛇精永远不得出世。现在,那蛇还在道成寺里。据说,庄司的女儿不久就病死了,丰雄却保全了性命。青头巾-------------------------------------------------------------------------------- 变鬼的高僧 古时候有个名叫快庵禅师的德高望重的圣贤。当他尚处幼年时,就研究了禅宗的本义;并且为了修行,作为一个行脚僧到各国去旅行。有一年,他到美浓国(岐阜县)的龙泰寺修行之后,又出发去奥羽一带了。不久,他就到了下野之国(枥木县),在富田村(枥木县太平村)停了下来。 圣贤想要在此留宿一夜,就站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正好这时有个种田归来的男子,看到在昏暗的夜幕中站着的这位圣贤,不由得吃了一惊。“是山鬼,大家快出来呀!”他大声叫起来。听到他的喊声后,家里的人骚动起来,女孩子们都哭叫起来,争先恐后地躲起来。 这家主人举着扁担跑了出来,于是,这位五十上下,头戴青色头巾,背上背着一个装满黑色破衣服的包裹的老僧。 举起了手杖,和主人打起招呼来。他说:“这家主人,警戒心怎么这样高呢?我这个云游四方的僧人,只不过想在这里借宿一夜,才站在此地等待什么人的到来。没想到居然引出这样的怪论,真是不可思议。象我这样的瘦和尚当强盗都没有人要,可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呀!” 听了这番话,主人扔掉了扁担,拍着巴掌笑出声来。 “呀!我们村里这些家伙真是瞎了眼,竟然被一位旅行的僧人吓破了胆。快请到寒舍歇息一夜,以此补偿我们的罪过吧!” 主人这么说着,恭恭敬敬地鞠个躬,就把圣贤带到里屋去了。然后,就准备了晚饭,饭后,主人讲了下面一番话。 “先前,村里的人们见了您的模样,以为是鬼来了。这里面是有原因的。世上会发生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正因为有了这些怪事,才引起人们的流传。这个村子的山上有一座寺庙,以前是小山氏的菩提所,在那里历代都住着德高望重的高僧,现在的住持正是我的外甥,他身份相当,学识、修养都得到人们很高的评价。这个国家的人们都喜欢给他布施,皈依他的法门。而他也经常出外,同朋友们热情交往。可是,去年春天住持接受了越之国(北陆地方)浃顶的受戒法师邀请,出门一百多天。回家时带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说是留在身边照顾;这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少年,住持对他极为宠爱;渐渐地,在我们的眼里,住持变了,不再是原先那位一心修行的住持了。但,今年四月里那个童子偶而得病躺倒了,过了些天病情渐渐加重。住持非常心痛,到国府里请来最好的医生,可仍然无济于事,那童子终于死去了。 住持就象是失掉了自己的掌上明珠,长吁短叹。为此,他并没有将少年的骸送去火葬,而是天天和童子的遗骸见面,还同那死童子手拍手。不久,住持终于乱了性情,将那童子当成活人一样同他玩起来,那童子的肉腐烂了,住持感可惜,居然将那肉吃了下去,还吸童子的骨头,一直到吃光为止。 寺庙里的人们都认为住持已经变成鬼了,恐惧地从寺庙里逃出来。后来,持一到夜里就进村袭击乡民,还挖墓啃尸。实际上,我们过去只从神话里听说鬼,而现在这个住持变的鬼我们却是眼见到了。大伙都要把这个鬼抓起来,可除了傍晚坚闭门户以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近来,这件事在国内传开了,们也不敢到我们这儿来往。把您误认为是鬼,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呀。” 爱欲的迷津 听完主人的故事之后,圣贤说道,“世上的事有些真是难以想象。”接着,他又说: “大概人们活在世上,要是不知道佛祖和菩萨广大无边的教导,就会在愚昧中过完自己的一生,还会被自已的爱欲和邪念所引诱,犯下罪孽。有些人前生是野兽,再世就要报复,有些人前生是鬼蛇,再世就要作祟。象这佯的例子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此外,还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就变成了鬼。古时候,在中国,仕奉楚王的女官就变成了蛇;王含之母变成了夜叉,成了夜叉,吴生之妻变成了飞蛾。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过去;一个僧人到一个贫苦百姓家求宿一夜。那天夜里风雨交加,黑暗的屋里没有灯火,僧人睡不着觉,夜阑时分,听见了羊叫声。又过了一会儿,僧人在睡梦中觉得有个东西在一个劲地嗅着自己的身体。“什么怪物?”僧人说着就从枕头下边取出收藏的禅仗,用力打了过去,只见一个什么东西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那声音惊动了这家的老太婆,她拿着灯出来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子倒在地上。老太婆哭了起来,哀求着快点救救自己的女儿。僧人也不知道怎乡办才好,就从这家跑掉了。那些种田人和过路人围拢了一大堆来看热闹,上前一问,才知道这个女子已经变成鬼了,于是大伙就把她抓起来埋掉了。 可是,象这样的例子大多是女的,象这样男人变鬼的事还没听说过。被自己内心欲望所溢惑的女人,特别容易变成这种卑鄙的下流鬼。在男鬼里面,最有名的要数隋炀帝的臣下麻叔谋了。他喜欢吃小孩的肉,就偷偷地拐来了老百姓的小孩,蒸熟后吃他们的肉。这是生来没有理性和放养的野蛮人,同现在你说的这个僧人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个僧人活生生变成了鬼的原因,我想是由于过去的因果吧?实际上,他曾经努力修行,使自己具备崇高的道德;这正是他竭尽衷心仕奉佛祖的表现。如果那个童子不带到他的身边,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僧人,让我感到非常惋惜的是,他一旦陷入了爱欲的迷津,那无名的欲火就在他身上燃烧,使他化作了鬼魅。而这位曾经致力佛道,专心修行的高僧也就前功尽弃,徒遭灾难。同样是-个人,犯了过失就可能变成妖魔,若是悟道又可以升天成佛,这个僧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因此,拙僧想对这个鬼进行一番教导,如果他能够返归先前的性情,那说不定还会因为您今天夜里把情况告诉我而对你感恩不尽呢!” 主人听说之后。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在坐垫上磕着头,说,要是真能这样的话,村里的人们也都会感到极度快乐的。 山间的夜晚听不到一点钟声,只有从古老的门缝中透进来的月光告诉着人们:夜已深了。 “那么,好好休息吧!” 主人对圣贤寒暄两句就回自己的寝室去了。 荒芜的山寺 这座山中的寺庙久已无人问津,山门爬满了荆棘,经楼长上了青苔。本堂上并排站立的佛像上结起了蜘蛛网,护摩坛里撒下了鸟粪蛋。屋子和走廊一派荒芜的景象。夕阳西斜,快庵禅师来到了这个破庙前。他用锡杖敲着门;叫道: “云游四方的僧人,今天想在这里借宿一夜。” 可是,叫了几遍都没有回答。好歹才从寝室里走出一个瘦骨伶仃的僧人,摇摇晃晃地象是要到什么地方去。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这个寺庙由于某种原因已经荒芜了,没人居住变得象野地那样的一个破庙了。这里一粒米也没有,哪怕一夜也无法留宿,还是快到村子里去住吧!” 可是禅师再次要求道: “拙僧是从美浓国往奥州方向去的途中,路过这个山村的时候,看到这儿山青水秀,真是个难得的去处。这才被吸引了,决定在此游历一番。可时近黄昏,村子离这里路程尚远,恳请让拙僧歇息一宿才是。” “象这样荒野之地,有何美景而言,哪有什么强要留宿的道理。可话是这么说,总不好不开门吧,尊师父要是觉得方便,那么就请进吧……” 那僧人唠唠叨叨地说着,后边的话也听不清楚了。禅师也不多说什么,进去就坐在了僧人的身边。太阳眼望着就落到山后边去了,这儿黑了下来。没有点灯,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谷川理的流水声。那僧人走进寝室,一切都变得格外寂静。 夜深了,月出东山,玲珑的明月将庙堂中的旮旮旯旯都撒满了银光。到了深更时分,僧人出来了,吧嗒吧嗒地开始四处寻找着,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你这该死的秃驴,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刚才还在这里的嘛。” 僧人大声叫嚷着,几次从禅师的面前走过,可就是看不到禅师。他以为禅师从庙堂里跑出去了,就独自一人到院子里发狂似地不停地跳起舞来,后来终于疲劳了,“叭”地倒在了地上。 不久,天亮了,太阳升了起来。僧人就象是大醉方醒,他看到禅师同昨天晚上一样仍然坐在原地,不由得呆住了,全身无力地靠在了柱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也不作声了。 禅师走到他的旁边,问道: “院主,为什么叹气呀?要是肚饥难忍,就将拙僧的肉吃个饱吧!” “尊师父夜里上哪儿去啦?” 僧人问到: “一夜没睡,就在这哩。” 禅师答道。 “小人确实卑鄙:好吃人肉,可是还不知道仕佛僧人的肉是什么味道。尊师父真乃佛身,象小人这样的鬼眼瘴目如何能识得师父真身呀,真是不自量力呀!” 僧人说完之后,就深深地垂下了头,缄口无言了。 禅师问道,“听这里的人说,这里有个僧人为爱欲所迷狂,终于堕落成了鬼道;对他那种卑鄙的行径,也没什么可悲哀的,这是类稀的恶因缘的原因。那人每天夜里都到村子里来为害村民,使得村民们不得安宁。拙僧听说之后,不忍见弃,特地来到这里,欲对其施行教化,使之返归本心。就是不知其人对拙僧的教化愿意听否?” 对禅师的问话僧人回答说: “尊师真乃活佛再世,小人一定要抛弃卑鄙的欲念,接受尊师教导的真理。” “那好,你要愿意听就到这边来吧!” 禅师说着,就让僧人坐在屋檐下走廊前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将自已戴着的青色头巾脱下来包在僧人的头上:然后就传授给他两句“证道歌”: “江月照松风吹, 永夜青宵何所为。” “好吧,你就坐在这里别动,对这两句诗的真正含义仔细探索。当你真正理解之后,也就是重新返归佛心之时。” 禅师这样教导之后,就下山去了。从此之后,村民们就不再蒙受僧鬼的灾厄了。可是,山寺里的僧人生死如何谁也不知道。村民们后来也一直不敢再到这座山里来。 草野残僧 不觉得过了一年,到了第二年的十月初,快庵禅师从奥州回来后再一次路过这个村子。他又来到上回借宿过的那个人家寄宿,并且问起了山寺里那个僧人后来的情况。那家主人商兴地迎接了圣贤。说道,正由干圣贤的恩德,那僧鬼不再在村子里出现了!村民们真象回到了再生的极乐世界,钱接着他又说道: “可是,对去那儿登山这件事仍然感到很恐怖,所以谁也没上寺中去过。因此,那僧鬼后来的诮息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大师今天夜里还是在这儿歇息吧,您可以为那僧人吊唁菩提,我还可以叫村民们一起来念佛的。” “不,那僧人若是重返佛心,就将称拙僧为佛道之师了。此外,他如果还活着,也该算是拙僧的一名弟子。不管怎么说,我是要去看看他后来的样子的。” 禅师这么说着,就再次登上了那座山,果然,由于人迹罕至,那条山路同他去年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来到寺里一看,芦苇和芒草长得比一个人还高;走进草丛,碰撒的露水就象下起了小雨一样。而且寺内连小路也看不见了,本堂和经阁的门东歪西倒,那走廊巳被雨水浸泡得腐朽,长满了苔藓。 禅师向先前那僧人端坐的屋檐下的走廊走去,蓦地发现了一个人影。走近一看,那人已经分不出是僧人还是俗人,髭须和头发乱蓬篷的,同杂草合为一体,尤如草野中的一尊雕像,口里还在用蚊虫那样的声音嘟聊囔囔地吟诵着。禅师注意倾听着,念的正是那首“证道歌”: “江月照松风吹, 永夜青宵何所为。” 裨师对那男子凝视了一会儿,然后重新举起了禅杖,大喝一声:“作么生,何所为!”就打将过去。就象冰块在朗阳下溶化一般,那男子倾刻消失了,惟有那方青头巾和白骨残留在草野上。真是长久执着追求的信念,这才慢慢地消失了。我想,这才算是尊崇佛教的真理吧! 裨师的大德就这样传遍了全国的各个角落,一直扬名到外邦。人们都说:“真象是开祖的达摩大师重返人世呀!”到处都在为大师的功德感到震惊和赞叹。遵照禅师的心愿,村民们聚集到一起,将这荒芜的山寺重新清理、修复,并将禅师迎接来作了这个寺庙的住持。禅师从此在这里改宗了“真言密教”,并将这儿开辟成曹洞宗的灵场。这座寺庙至今仍然深受尊崇,香火不绝。-------------------------------------------------------------------------------- 贫富论-------------------------------------------------------------------------------- 陆奥国蒲生氏乡家中,有一名武士,名叫冈左内,因其勇武过人而名震关东,并享厚禄。左内生性乖僻,他与一般武士截然不同的地方在于,有极为强烈的求取富贵的欲望,平日因持家严谨,厉行俭约,年积月累,终于富甲一方。冈左内在练兵习武的余暇,并不像别人一样,以品茶焚香为乐,而是喜欢将许多黄金搬到大厅里,把玩欣赏,乐在其中,他在黄金中得到的乐趣,远胜过世人观花赏月。人们对左内这种癖性颇不以为然,都讥笑他是个守财奴。 一天,左内听说家中一老仆藏有一锭黄金,便将他召来说:“在这乱世之中,即使昆山宝玉也像瓦砾一样。习武之人生在这样的年代,除了企望得到棠谿、墨阳产的名剑,再就是希望获取金银财宝了。但无论多么出名的剑也难与千人对敌,但黄金却能使天下人归服。身为武士应该珍视黄金,不可轻视之。你虽然出身寒微,却藏有与身份不相称的黄金,实在让人感动,我应该奖赏你!”于是,就赏给仆人十两黄金,并特许他平日可以随身佩刀。这件事传出来以后,人们称赞道:“左内积聚黄金,与那些贪婪之徒不同,他可算是当今世间的一大奇人!” 就在那天夜里,左内在睡梦中听见有人来到榻边,睁眼看时,见灯下坐着一个笑呵呵的小老头儿。左内抬头问道:“你是谁?若是想借粮食,也该来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像你这样的老朽,也敢来扰我的好梦,想必是个狐狸精。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也好替我消除秋夜的困倦。”左内神色自若,毫不惊慌。 老头儿说:“我既不是鬼怪,也不是人,而是大人平日秘藏的黄金精灵。多年承大人至诚相待,老夫万分感激。今见大人赏给家奴一锭黄金,使我大为感动,想与大人畅谈一番,因而化身拜见,虽然我所想的是十无一益之论,但如果不讲出来心中总是胀闷,实在难以忍受,为此惊扰大人好梦,抱歉抱歉。” “富而不骄本是圣贤孔子之道。所谓富者悭吝,豪者愚鲁,不过是指晋之石崇及唐之王元宝等蛇蝎之辈而言。古代的豪富,都是因识天时地利而顺其自然发财致富。吕望封于齐地,教人民因地制宜创造财富治产,因此四方百姓逐利而来,接踵而至。管仲任齐国相国,让各路诸侯联合起来,使天下大治,他虽然只是一介臣子,富贵却胜过列国君王。范蠡、子贡、白圭等人,都是行商逐利而积财巨万的。司马迁列举这些人物,写出《货殖列传》,后世学者却指责此篇立论鄙陋,竞相口诛笔伐,其实那些所谓的学者都是不明事理的人。《孟子》说:‘无恒产者无恒心。’农人勤于耕种,工匠努力相助,商人则想方设法流通货物,大家分别从事自己的生产,发家致富,获取财物,用以祭祀祖先,上赡父母,下抚子孙,作为一个人,除了从事生产获取财物外,还能去做什么?俗话说:‘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真是所谓渊深鱼遨游,山深兽易生,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只因为有‘贫而乐’这句话,使不知多少学者文人迷惘终身。而将军武夫则忘却了富贵为立国之本这一宗旨,只顾演练兵法,讲习武艺,毁物、伤人、丧德,且有断绝宗嗣之患,这都是轻财重名所致。我认为,人心原本相同,名利原本相连。重名者一味拘泥于学问,轻财傲物,以贫困为清高。世人将那些抛弃富贵,亲事农耕的隐居者称作贤士。我认为这种人虽被称作贤士,但其所作所为决非圣贤所应作应为。黄金被称为七宝之首,若是埋藏于地,则周围灵泉喷涌,污秽自除,自生妙音,如此洁净之物,为什么之让它聚于贪吝愚蠢者手中?今夜能向你倾吐长年积怨,郁闷之情为之一扫而光,痛快!痛快!” 左内听了老头儿这一席话起了兴致,移座向前说道:“妙极了,听你所谈富贵之道甚为精深,与我平时所想不谋而合,只是在下尚有不明之处,务请予以详尽指教。适才所言,世人只轻视黄金之德,不识富贵大业之道,这实在是遗憾。但那些腐儒之见也未必全无道理。当今世上,富贵者十有八九贪婪成性,残酷无情。这种人只顾享受高官厚禄,而不思救助贫兄难弟,更不怜恤祖祖辈辈驱使的家人,甚而见邻人落魄,无依无靠,便趁火打劫,压价强买其田产,巧取豪夺。一旦成为村之长者,受人敬重,也不偿还先前所欠之债。那些礼让尊敬他的有识之士,反倒成为奴仆。有故人来访,必疑其为告借者,诡称不在家,拒之门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还有一类人,以忠孝廉洁而闻名,且有尊贵扶贫之心,然而,三九严寒时却只有一衣遮体,三伏暑热之际只是一葛缠身,即使在丰年时也仅仅是以一碗粥勉强度日。此等人家不要说有客来访,即使有兄弟亲族,也往往断绝往来,其痛苦悲伤无处诉说,只是在庸庸碌碌中了此一生。若说他懒惫,其实他也天天起早贪黑,尽心竭力,东奔西走,忙得团团转。这种人并不愚蠢,只是才智用得不当,结果是就连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之清贫之乐也享受不到。佛教说这是前世的因果、今世的报应;儒家说这是天命。假如真有来世,人们可指望今世积下的阴德在来世获得报应,即使有满腔怨恨也能平抑。看来富贵之道,佛家的解释稍近情理,儒家的说法则纯属无稽之谈。你作为黄金的精灵倒像是信奉佛理的。如果不是这样,请详加指教。” 老头儿说:“关于这事,自古至今一直争论不休。按照佛法解释,贫富是前世所修,其实这只是概述因果报应之理。如果前世正心修行,但投生之后,若以富欺贫、恃强凌弱、心地鄙下、言语肮脏、行为粗野,使前世的善行堕落到这种地步,那又是什么因果报应?人们都说佛祖厌恶功名利禄,但为什么又对贫富之事评头论足?由此可见,所谓富贵为前世积德之善报,贫贱乃前世作恶之恶果,不过是欺骗村夫愚妇的谎言。无论贫富,一人积德行善,即使那报应不是在自己身上,子孙也会获得福荫。《中庸》中的‘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就说到了这个道理的精妙之处。如果自己行善积德,立等报应,那么这个人的心思便为不正。还有的人贪财作恶,却代代富贵昌盛,长寿善终,对此我另有一番道理,请听下去。 “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佛,本是个无情无性的精灵。因此,自有与神佛不同的见解。古之富者因能识别天时地利,善于经营而获得财富。经营之法在于顺应天时,便人利己。这样,财物聚在富者手里就成为自然之理。还有一种人,利欲熏心,视金银如父母,平日自苟衣食,有时甚至连生命也不顾惜,他们唯一关心的只有金银财富。这种人当然也能敛财致富。我既是无情之物,哪里能判断人间善恶,并随之而行。只有上天、神灵、佛祖能行使赏善罚恶之权。天、神、佛是人间之道,我哪里比得上,谁珍视、爱惜黄金,精灵便往他那里聚集。这便是黄金虽有灵,却不同于人的地方。 “再说,有些富人不看对方是不是仁义之人,来者不拒,一概施舍,广结善缘。这种人虽有善行,但其家产财富终必散尽,这便是只知黄金之用,不识黄金之德,挥霍滥用的结果。 “另有一种人,虽然品行端正,待人诚恳,却在世间受苦受穷,这是天生命薄福浅之故。尽管他操劳一生,却始终得不到富贵。所以古时贤人是有益则求,无益则罢,随遇而安,不为尘世羁绊,遁入山林,清静度日,修身养性,这种人的心境清高,确实令人羡慕。 “虽说富贵由命,但致富毕竟也需有术。那种善于理财的人就会致富,不善理财的人就会土崩瓦解,倾家荡产。像我这样的精灵随人的生聚来往,没有固定的主人,今天在这里,明日又因主人的所作所为而转移到别的地方,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来来往往,无休无止。那种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人,坐吃山空,即便有像滔滔江河一样的财富也会被其用尽。 “我在这里唠叨不休,你不要见怪。财富的积聚与人有德无德并没有什么关系,有见识的君子也不会去说长道短。遇机运者厉行节俭,努力生产,自然会发家致富,使人信服。我们黄金精灵既不知佛家所说的前世因缘,也不知儒家所说的天命,只是在人间游戏罢了。” 左内听后越发来了兴致,道:“贵精灵此番议论极妙!使我茅塞顿开,多年的疑念如冰雪消融。再请教一事,当今丰臣氏威震四海,五畿七道渐趋安定,然而那些亡国义士潜伏各地,有的寄身于大国领主,等待有朝一日天下大乱,实现他们的复国大愿。这样,百姓又将处于战乱之中,被迫放下农具拿上矛戈,不再从事农耕,武士们也不能高枕无忧,袖手旁观,眼前的太平看来决不会长久。今后究竟谁会统一天下,使人民安居乐业?那时精灵你又会去依附谁呢?” 老头儿道:“这些人世之事,我并不知道,如果从富贵之道上看,信玄足智多谋,所施计谋都获成功,其威势虽一生仅限于三国,但名将的声誉却是举世尽知。信玄临终时曾说:‘信长才是走运的大将,我低估了他,因而没有前去征讨。如今患病卧床,子孙不久之后议定灭在他的手里。’ “武将谦信智勇双全,信玄死后天下无人能敌,但谦信也未能长寿。 “武将信长气量才干虽然超人一等,然其智谋不及信玄,武勇逊于谦信,只因富贵荣昌,一度君临天下。但终因他侮辱臣下,被害了性命,总的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兼备文武的大才。 “其实秀吉有过一番凌云壮志,尽管最初不曾表现出来。从羡慕柴田、丹羽的富贵,到自己创立羽柴姓氏,可见其凌云之志。现在秀吉升天化龙,大概早已忘了当初蛰伏池中之时的境遇。 秀吉虽已化龙升天,但终究属于久蛰之蛟。俗语云:‘蛟蜃化龙,其寿不过三年。’因此这秀吉也一定会断子绝孙,无后代为继。 “自古及今,骄奢者治世从来没有长治久安的,因而为人应节俭自制,然而节俭过度又会陷入卑吝,故辨清节俭与卑吝的分别最为重要。 “尽管秀吉执政不会长久,但万民乐业,百姓安居,一个难得的盛世近在眼前,那时自有人来一统天下,既承蒙见问,谨以此作答。”言罢高声吟咏: “尧蓂日杲,百姓归家。” 到了这时,宾主尽兴,远处寺院的钟声已敲过五更。老头儿道:“天将破晓,老朽告辞。整夜的胡言乱语,耽误了您睡觉。”说着,好像是要站起身来,但突然间无影无踪了。 左内回忆一夜所听,反复揣摩八字歌意,领悟了“百姓归家”的真谛,增强了信心。看来瑞草示兆正如歌中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