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语塞,听到这件事之后,我不晓得石割是什么样的人,然而我现在确实感觉自己仿佛一脚踩进了地狱。2“另一方面,一个人逃出来的高中生跑到朋友家,因为是半夜三更,所以只好敲门叫人。朋友一家得知后也十分紧张,随即打电话报警。警车赶往朋友家,事情的演变越来越白热化了。就在警方拉起封锁线时,传出了枪响,警方前往调查河滨道路,发现歹徒用来逃逸的自行车就倒在命案现场的河岸下游两公里处的路肩上。”“于是将两件案子联想在一起。”“因为这两起案子都是极其恶劣的犯罪行为,所以警方认定是同一名歹徒在逃亡中所犯下的也很自然。依照办案步骤,首先要查出被害人。”“于是从枪械登记找到了被害人。”“嗯,警方查到临近城镇有一个人持散弹枪外出,呃,他是水冈町一家花店的老板,叫濑川章一郎。这个人一早带着枪出门打猎,据说是与他约好一起去打猎的朋友因为没等到他,给他家里打了电话。”“应该不会弄错人吧。”“警方找不到这位濑川先生的车,认为歹徒应该早就由东北道或常盘道逃走了,于是便采取了紧急戒备措施。”“嗯。”“这些在上午的新闻中已经报道了。中午时,无耻到极点的歹徒居然开着那辆车去了国道沿线的美式餐厅。警方为了慎重起见,调查停车场,结果和歹徒碰个正着。巡逻警察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石割乘机逃走了。接着便展开了追逐战……”“于是到了我家。”“好像是这么回事。”“……”“你怎么了?”“来了。”“什么?”通向我这里的车道远方出现了几辆车的影子。“是看热闹的人,你听到嘈杂的声音了吧。”赚到叹了口气:“真是伤脑筋啊。”“是啊。”“看来采访车会难以通行。”我们暂时结束了电话。赚到这个消息来源,是我获胜的关键之一。若是用下西洋棋来比喻的话,我总算看到敌方国王是怎么样的一颗棋子了。我又看了寒冷萧索的田间小路一眼,小路的宽度勉强能够通过两辆车。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下了警车,试图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像甲虫般聚集着的一排警车旁边,又聚集了一群像是水蝇的自行车,再过不久,或许还会出现摊贩来卖吃的了。曾几何时,新闻报道过因为看热闹人群的车堵在失火住宅区的周围,使得消防车无法通行,导致房子付之一炬。那家房子的主人想必对此愤恨难消吧。友贵子提及强者的暴力时,曾举例说有人拨打无声电话和恐吓电话,来威胁那些在奥运会比赛中落败的选手以及那些和自己立场不同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匿名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有了这种强大的力量,往往就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缺德事。”石割固然可怕,但能够把看别人失火的房子当成一种娱乐,还不忘笑着指指点点的人其实更恐怖。眼看着形势出现了奇怪的变化,一辆车在警车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一名女子从那辆车上下来,然后坐上警车。她似乎是朝我这边来的。被警方制止而仍不肯散去的那些人对于警方唯独放她通行似乎感到不满,这种氛围仿佛形成了一股看得见的怨气并且不断攀升。警车就停在前方不远处,刚才那名身穿便服的警察迎了上去,是那个叫伊达的魁梧男子。他的脸一凑近,警车的车窗户就打开了,他把头探进车内,与车上的警察说话。伊达的肩膀动了一下,大概是在点头,接着,他一个转身将脸转向我这边,眼神一与我对上,马上轻轻点头致意,然后朝我走来。我也摇下身旁的车窗,伊达以冷静而低沉的声音说:“有人想见你……”第四章 白子皇后娓娓道出童年往事1我从前住的房子是租来的,六户人家就像箱子一样排成一列。听说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肇事者。在这之前,我们住在一间能够看到大海的公寓里。当然,我是不记得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婴儿时期曾经听着海浪声、看着水平线的记忆却如同在时间的彼端,中间隔着一层薄雾——我已经不记得了。没错,我是住过沿海的城镇,稍微走一会儿就能看到太平洋。不过不同的是,那是从高处往下看的海。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曾经住的地方是公寓的五楼。海边不是有沙滩吗,从沙滩爬上水泥阶梯之后是国道,公寓就在马路对面的高地上。那个镇不大,我曾去过,确切地说,我读小学的时候经常去。不过我是瞒着母亲去的,因为总觉得告诉她不太好,所以,我不清楚我家的房子究竟是在五楼的哪一边。汽车一辆接一辆在国道上行驶,两侧是人行道。在靠海的那一边,国道与沙滩之间有段落差,因此为了防止有人失足摔落,建了一道高及孩子胸部的水泥堤坝,这条绵延不绝的堤坝同时可以充当防止海啸的防洪堤坝。堤坝顶端宽约一米,沙粒从海岸与国道两边乘风而来,因此上面总是布满沙粒。因为日晒的缘故堤坝顶上的温度会升高,夏天的时候烫得几乎无法触摸,但是到了冬天和初春却有一种从内部渗透出来的令人怀念的温暖。此时我常常像翻单杠一样,将手压在河堤上用力撑起身体,然后转个方向坐下,一股股暖意渐渐从裙子底下传上来。很多人都坐在堤坝上,大多都是面朝大海,这也很自然吧,偶尔也会有人在那里作画。但是我总是背对着大海和太阳,很奇怪吧,或许我看起来像在等人。我每次坐的位置都不同,有时会看到一旁的水泥中露出了像粗竹笋般的钢筋。钢筋经过海风无数次的吹拂,变成了红褐色,有人将钢筋往下拧弯,以免造成危险。钢筋宛如一条沮丧的蛇,一从地底钻出来便筋疲力尽地弯下腰去。钢筋的四周并不光滑,有好几个突出的结,手一摸,指尖便会有铁锈味。那股像血的味道,海水的气味以及从背后传来的海浪声,这些声音夹杂在一起在我的脑海中苏醒了。啊,但是我却忘了眼前呼啸而过的轿车和卡车的声音。记忆真是有趣。我将纤细的手指放开钢筋,趴在水泥上,发现空空的、大小的洞。洞的形状也像蚕豆,我从大拇指开始依次将手指伸进小洞里,嘴里唱着“DO、RE、MI、FA”,心里却默念着“蚕豆”。这件事我记得十分清楚。搅拌水泥时会混入小石子,有些小石子浮在水泥表面上。有人把小石子一挖掉,水泥面上便会形成一些小洞。小石子若探出头来,就会忍不住想要将它挖出来,这种心情我十分了解。于是只留下了小石子形状的凹洞,我将食指伸进凹洞,掏出里面堆积的沙子,简直就像在打扫小小的房间一样。我不厌其烦地一直掏着,指腹意外碰到了里面光滑的墙壁,那种舒适的触感就像是为我的手指量身打造一般。我感觉自己缩小到指腹大小,睡在完全合身的洞穴中,仿佛变成了一颗蚕豆,待在豆荚中。我的思绪渐渐飞远了,猛一回神,发现我自己坐在堤坝上,正抬头看着白色公寓的五楼。霎那间,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像是飞到了那里的阳台上。此刻我宛如坐在大大的秋千上不断地摇荡。这种情形在我的梦里经常出现。仿佛自己的视线脱离身体飞在宇宙中,从那里看着这里似的。我的眼神如同自己小时候一样,闪着懵懂无知的光。看着的是坐在遥远下方谷底里的那个渺小的我,未来的我。渐渐地,不知为何我的视线变得湿润,目光忽的转向大海,海浪从海上一波波而来,一浪拍打着一浪。随着视线的转移,海浪没人大海,化成浓重的深蓝。远处是地平线大海与天幕相连在一起。2但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要住在那个公寓里。母亲对家里的经济状况头痛不已,但是我却没有强烈感受到家里经济的困难。对于钱我看得很淡,看到别的小朋友有什么也不会吵着要,我并非在压抑自己,而是没有想过那些。不过,有时候即使我没有主动要求,也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礼物。那六间小房子一天到晚换房客,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但是邻居却换了又换。一对大嗓门的夫妻搬走后来了一名年轻男子,年轻——这是我现在的想法,在小学生看来,大家都是叔叔、阿姨。那个人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条狗,一开始只看得到玄关毛玻璃里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动。过了一阵子,那个人放了一个旧的狗屋,屋顶的红色油漆斑驳,有些地方都已经脱落了。我终于看见影子的真面目,是一只杂种幼犬,明明个头很小,却一副像是谁得罪了它似的,常常声嘶力竭地吠叫,仿佛吠叫是它的工作一样,汪汪汪、汪汪汪。我家和隔壁中间没有间隔,狗屋就在眼前,这么一来就会忍不住想喂它点什么。母亲看透了我的心思,早早叮嘱我说:“那是人家养的狗,你不可以随便喂它东西。”这话说得没错,我明白这一点,但是却无法依着这个道理行事。当我从小学放学回家的时候,小狗远远地就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原本它是背对着我的,但会突然回过头来对我吠叫,它的表情十分吓人,龇牙咧嘴,双眼怒睁。“汪汪”的叫声中还夹杂了如远处雷鸣般“咕噜噜”的吼声,它是在用喉头发出的声音吓唬我。如果是真正凶猛的狗的话,光是用那种低沉的吼声就足以把人吓到,但是偏偏它的体形那么小,做出那种令人讨厌的举动,反而显得可爱。总之,它是铆足全力狂吠,使出浑身解数,仿佛我是恶魔的化身。我还记得那时自己做了什么。我观察它的表情,确定四周没人之后,悄悄拿出面包屑,这就是我第一次喂它的食物。我连狗吃什么都摘不清楚,只是吃午餐时想起它,心里想着不知它吃不吃,但还是把面包留了下来。我拿面包喂它,它“晤晤”地低吼,闻了闻味道,然后吃了起来。我心想原来狗也吃面包啊。它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安静下来,这下子它应该可以稍稍接纳我一点儿了吧,我心想着,谁知它刚咕嘟咽下,又马上恢复成了刚才的“吵闹先生”。它桀骜不驯的程度简直令人咋舌。只要我家大门从里头发出开门的声音,它就开始叫。如果接着一脚踏出门外,它就会像球一般跳起来,在那里原地跳动吵闹不休。我马上给它取了个名字——我才不管它的主人怎么叫它,因为我从来没听过。他相当沉默寡言,我想他应该没有叫过它的名字和它一起玩儿吧。你问我替狗取了什么名字吗?我叫它“犬山吠造”。3吠造对邮差和查水表的人应该也叫得很凶吧,因为我们家只有妈妈和我母女俩,我们有一次还聊到:“有吠造在,我们变得安全了。”是的,母亲并不讨厌吠造,我对此感到开心。虽然我和母亲都怕吵。但是,它是只活生生的动物,只要一看到它的脸,应该怎么说呢,就算它叫得再凶,都很难去讨厌它。有天吃晚餐的时候,屋外又传来我们习以为常的狗叫声,一定是住在里面的邻居回来了,我担心着吠造会不会挨骂。我问母亲:“它为什么会叫成那样呢?”母亲回了我一个谁都想得到的答案:“应该是运动不够吧。”我也担心这一点,吠造的主人好像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工作,吠造总是被拴着狗链。它的主人有没有带它出去散步呢?第二天早上,我一醒来,不知是因为预感还是心电感应,我穿着睡衣从绿色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吠造踩着舒服的节奏“嘚嘚嘚”地从外面回来了。它以轻快的步伐漫步在清晨的空气中,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吠造从我的面前经过,然后似乎是乖乖地坐在狗屋的前面了,我只能猜想因为我已经看不见它的身影了。主人帮它套上狗链,它好像也乖乖不动,接着,主人喂它吃早饭。我也准备吃早饭了。我赶紧将棉被收进壁橱,开心得不得了:“妈妈,妈妈,吠造去散步啦。”我话刚说完,在厨房里煎鸡蛋的母亲也说:“哎呀,那真是太好了。”“犬山先生刚遛完狗回来。”当然,它的主人不姓“犬山”,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隔壁在我们口中便成了“犬山家”。那天,我放学回到家,站在吠造前面问它:“你每天早上都去散步,对不对?”吠造大概是对我的亲呢感到不高兴,又发飙了。如以往一样,它不断地原地乱跳,最后跳到狗屋上,像风向鸡般站在屋顶边缘,身体前挺,汪汪叫着,表情像是鬼头瓦上的鬼脸。它还焦躁地不停用前爪挠地,弄得木板屋顶咯吱作响,仿佛那是双塑料制的坚硬爪子。狗有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似乎豁然开朗:啊,原来狗也有爪子啊。因为我以前总是觉得只有猫才是有爪子的。“知道啦。”不久,夏天来了,学校开始放暑假了。吠造的狗屋放在两户人家中间,但是阳光很坏,竟然还是从缝隙里照射进来。如果是冬天还好,但很遗憾,偏偏一到冬天太阳光照射的角度就会变得很低,狗屋总是不见天日。天底下的事总是很难尽如人意。或许是狗屋里没有风,吠造钻进隔壁房子锐角状的阴影里,将身体贴在墙边波浪状的铁皮上,铁皮经过太阳直射,应该会像平底锅一样,但是那里从早就晒不到太阳,所以应该不会有事。吠造就像用黏合剂粘在地面上一样,整个身体趴在地上,连下巴也贴在地面上了。它伸出舌头,闭着眼睛。“吠造最近没有什么精神耶。”母亲一回到家便这么说道。那一阵子有时候会看见吠造的主人犬山先生用水管替它冲凉。我听见屋外的吵闹声,从窗帘的缝隙间往外一看,便看到了吠造的侧脸。它眯起眼睛蹦蹦跳跳,像是心灵获得了洗涤一般开心。水光闪闪,连我都觉得兴奋万分。我等不及母亲走过来,便像小狗一样扑上去告诉她,母女两人异口同声说:“真是太好了。”入秋后,蜻蜒经常停在狗屋上,吠造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简直像变魔术一样。秋天的一个星期日,犬山先生意外地来我家串门,说是串门,因为是邻居,所以不过是几步路而已。但是在那之前,我们两家完全没有来往,所以还是让我们略感惊讶。我们家很小,虽说他和母亲站在玄关,但其实他几乎等于就站在我旁边,他和母亲两人的对话我一字不漏全听到了。犬山先生似乎要搬家了,问题是新家不能养狗,吠造该怎么办呢?让它变成流浪狗未免太可怜了,所以他问母亲愿不愿意收留。简单来说,就是将放在我们两户之间的狗屋送给我们,然后我们主要喂它饭吃就行了。母亲好像面有难色,毕竟犬山先生搬走后,不知道后面搬进来的会是什么人。在这之前,我们是忍受的一方,所以心理上没有负担,但是“我们家的狗”给别人添麻烦可就伤脑筋了。会被人家怎么说,就要看对方的性情了。但是,这半年来我们天天看到吠造,它在那里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吠造俨然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最后母亲答应收留吠造,令我开心地高声欢呼,犬山先生邀我至户外,让我和吠造正式见面。然后,犬山先生、我和吠造一起走他们每天早上散步的路线,犬山先生话不多,半路上,他让我牵着狗链。吠造好像马上就知道牵狗链的人不同了,虽然不高兴,但是因为犬山先生在旁边,所以勉强忍耐。它看起来一副“比起牵狗链的人是谁,能在外面散步比较重要”的样子。吠造一面摇着尾巴一面往前走,从后面看来,它的尾巴像是一个左右颠倒的问号,尾端向右卷成一圈,随着脚步左右摆动。在那之前,我没有仔细看过犬山先生——不,他其实是姓世本——是个肩膀宽阔、眉目和善的人。他四五天之后就要搬走了,于是我们约定在搬走之前每天早上一起遛狗。当我们回到狗屋,临走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说:“请问……它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世本叫它的名字,他原本想回答,但却微微一笑,然后说:“既然要成为你的狗了,你不妨替它想个名字,这样比较好。”“啊,可是……”世本先生自顾自地点头说:“没问题啦,我是替它取了名字,但是很少喊它,几乎都是喂喂地叫它。”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能替它取名字真是太令人高兴了。这应该是世本先生送给我的最棒的礼物了。当世本先生丢下已经开始想怎么给狗起名字的我,正要踏进家门时,他突然回过头来告诉我一件我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啊,这家伙是母的。”“什么!”我大吃—惊,看了吠造一眼,它露出牙齿,闷声低吼。或许它是在说:“你真没礼貌!”国际象棋棋子临摹帖城堡Rook博弈双方各自拥有两座城堡,可以横向或纵向行走,杀伤力很强。城堡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通过“王车易位”保护国王,而这一招往往令对手无计可施。第三部 中盘战第一章 白子国王展开战斗1“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究竟是谁想见我呢?但是警车不可能带着单纯想看热闹的人来。伊达接着说:“目前已经确定闯进贵府上的歹徒手上持有散弹枪。”“是的。”“事实上今天早上有一名男子被人夺枪杀害了。”我“嗯”了一声,唇边的肌肉变得僵硬,这就是赚到说起的命案吧。“他出门打猎,被人袭击,歹徒抢走的就是他的车。我们正在调查这起命案和石割有没有关系……”警方办案相当谨慎,除非有共犯,否则很可能是同一个歹徒的一连串行为。但是,即使警方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把握,仍会对外宣布为“可能与石割有关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伊达苦着脸:“想见你的就是那个被害人的太太。”“什么?”“认完尸,做完笔录后,她听说了这件事,她说回家之前,想和你打声招呼。她说她得替被害人这么做,做完才能回家。这个案件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办案人员和被害人家属都大受打击。她答应只和你打声招呼就好,所以我们带她过来了。请你务必听她说一下。”我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自己的脑袋在空转,总之,我机械性地点了点头。伊达走向警车,打开车门,一名看似五十多岁的妇人下了车,在冬天的马路上步履蹒跚地朝我走来,就她的年纪而言,个头算高的了。我也赶紧下车。她停下脚步说:“我是濑川五月。”现在离青翠欲滴的五月还很远。我也报上姓名,她深深鞠躬:“因为我丈夫的枪发生这种事,真的很抱歉。”少根筋的我这才心想:哦,原来打声招呼指的是道歉,她真了不起。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这么考虑周全。“不,您家也遭遇了许多事……”濑川太太轻咬着嘴唇说:“我总觉得我丈夫要我过来向你道歉。”她既没有勉强别人接收自己的情感,也无意辩解。这时,我内心涌起一股十分奇特的感受,我无法清楚地说明,但最接近的说法或许可说是我们都是受害者。因为石割这名邪恶的闯入者而被拆散的夫妻,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的遭遇相同。濑川太太接着说:“我丈夫是在我还在睡觉的时候出门的。也许现在来说这些也没用,但是如果当时我起床和他说几句话,说不定他出发的时间就会晚几分钟,这么一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她的颧骨很高,看起来是个个性坚强的人,但嘴角边泄露了她的脆弱。她或许就像在看电影一样,眼底浮现了实际上和丈夫不曾有的对话,以及目送他开车离去的情景。我知道她目前由衷期盼的事,如果能够没有任何顾忌地说出口的话,濑川太太一定想这么说:“希望被当人质的夫人能够毫发无伤地被救回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不用多说。如果表达得更清楚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希望她和你能够像以前一样,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您丈夫是花店老板吧。”曾经听说过这件事,我不禁脱口而出。濑川太太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清楚自己打算说什么,但是在说话的同时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应该很喜欢花吧。”“是的。”听说枪是在他去打猎的途中被抢走的,如果赚到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他是死在冬天河边的芦苇丛中,周围无数芦苇,像无情细雨般的毫无生命的淡咖啡色垂直线,由地面逆向射往天际。“他遇害的那一带,一朵花都没有吧。”濑川太太终于明白了:“我想是的。”“当然,我想您应该会那么做的,但是我还是想拜托你,请多放些他喜爱的花朵吧。”——要多到几乎从灵柩中满出来。一般应该放菊花,我不太清楚葬礼习俗,但是应该没有什么花是不能放进去的吧。家属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谢谢你。”“抱歉,我多嘴了。”“哪里,谢谢你告诉我。”濑川太太又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离开。她应该费了很多口舌,才让警察带她过来的吧。若是警方不肯带她过来,说不定她会硬闯。警方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如果只是和我见一面的话,还是让她如愿为好,这样不容易引起混乱。我们仅仅交谈了几句,但感觉却像是说了千言万语。在这之前,打个比方来说,我就像是被捆绑着,严重的事态压在我肩上让我沉重不堪,和濑川太太交谈后,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总之,我必须行动,时间拖得越久就会变得越复杂,这点是肯定的。我对伊达说:“不好意思,我想去买换洗衣物、毛毯,还有食物。而且我想告诉朋友这件事……”“在这附近吗?”我刻意假装从容地说:“是的,就在这个镇上,我马上就回来。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打手机联系我。”伊达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稍稍想了一下。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应该形同被软禁一样吧。站在警方的立场,他们或许想事先将一颗棋子摆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我的要求合情合理,我也没有想要逃走。再说,我也不可能逃走,至少我是被害人的丈夫,因此无论做什么也不至于会被怀疑。伊达十分谨慎地叮嘱我:“在能够及时赶回来的范围内,您都可以去。”“当然,最关心事态变化的就是我了。”这是实话,实话才能打动人心。“好吧,让警车开路吧。”“如果能够送我穿过看热闹的人群,那真是太感谢了。”2我冲进最近的便利商店,但是并不是为了买食物,我没有那种闲工夫。我马上走向电话。要打电话的话,我可以用自己的手机。但是,现在挡在我面前的不仅仅是石割,我还得和拥有日本最先进设备的机构——警察为敌。我的手机恐怕已经被监听了。我不懂这些,不知道应该注意到什么程度,但是我没有时间弄清楚这种事,只能加倍谨慎小心。我拨打赚到的手机。“我是末永。”电话一接通,我立刻报上名字。“哦。”“你还在公司吗?”“我正要出去,有记者跟着我。”“公司的转播车呢?”“转播车也出动了。不过,你……”“怎么了?”“没什么。”赚到大概会很意外我这么配合他们的工作。“你听好了,我们公司的人大概会是最先抵达现场的。”“对。”“我本来想把地图传真给你,但是没时间了,我家应该没那么难找。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嗯。”“你画个大写的字母T。”停了一会儿,赚到说:“画好了。”“‘T’上面那一竖的末端就是我家,那一竖是农道,但还没有铺好,正好到我家前面附近为止。”“所以石割才会闯进你家?”“没错,那一横是一条并排勉强能走两辆车的小路,这条路通往国道。看热闹的群众现在就挤在横竖这两条路的交叉点上。”“明白了。”“目前警察已经封锁那个交叉点,闲杂人等不能再往前走了。但是,等到转播车陆续开来,警方应该会挡不住。”我们这边,电视台出动了一部转播车打前锋,总共是三辆车,公司那边还派出了赚到他们。其他的各家电视台,报社,晚一点周刊杂志都会过来。“说的也是。”“我不晓得散弹枪的射程有多远,但是现在警方的封所线应该够远,再靠近一点儿应该没有安全上的问题。所以我想让先到的同事开到那一竖的上端,也就是农道的上端,然后靠农道左边停车。”或者,也许我是连那一点也考虑进去,才会空下农道。无法靠近的采访组应该会和住在那一横上的那排住家交涉吧。有的农家院子宽广,足够采访组设立采访基地。赚到和我们电视制作公司所属的电视台——东亚电视,八成是最起劲的。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可就伤脑筋了。“嗯嗯。”赚到应道。“左手边是沟渠,上面有一排混凝土水沟盖,就像人行道一样。警方应该会要你将半个车身开上沟渠停在上头。好,就是那里。”3“其实那一竖上有好几条横向的小路,也就是所谓的田间小路。大都是窄得不成样子的小路,但是靠近那一横的地方,有一条小路车子也能开进去。”“哦。”“为了让耕作机械可以开进去,所以那条路的路面较宽。因为没有铺柏油,所以不明显。初次过来的人不知道路况怎么样,不会贸然开进去。但其实车子是进得去的。”“车子进得去?”“我不晓得一般车进不进得去,但是小轿车没问题,我走过,所以知道。从那里一直往前开,会从另一条沿着沟渠的小路开出去,你听好了,我希望你用大型车悄悄堵住那个小路与农道的路口,让大家看不见那条能通车的路。”“啊?”“我希望你用我们派来的车占住那一带。然后,听着接下来的事很重要,等到天黑,我希望你把车子挪一下,打开那个路口。”赚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逃跑路线吗?喂,你和石割交易了吗?”“我不回答,你最好别问。”我仿佛看到赚到热血沸腾的样子,他说:“明白了。”“说不定那条路上会有骑自行车看热闹的民众,但是,太阳一下山他们应该就会离开,毕竟,田里变得一片漆黑。天黑之后,如果还有好事者没有离开,不好意思,请你赶他们走。如果对方是外行人的话,只要用手电筒照照记者的臂章,告诉他们这是警方的意思,他们应该就会乖乖听话。”“你,你接受了交易,他要求你开车一直进去吗?”赚到的口气很激动。“拜托你啦,不是开玩笑,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赚到的脑子仿佛浮现了他想象中的那个画面。“不,我很高兴很乐意。我会预留一条通道,让你们轻轻松松拐进去。”“太好了。”赚到仿佛说梦话似的:“这么说,石割的车会从我的眼前逃走吗?”“我说过了,我不回答。”“喂,我可以跟在你们后面吗?”“我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再说,夹在歹徒的车和追在后面的警车里,后果可是不堪设想。顶多可以跟在警方后面,这样还是能比其他公司抢到先机吧。”“这样的话,就要出动直升机了吧。”“大白天还行,晚上要拿到起飞许可证应该不容易。何况,这件事不应该找我商量。”“说的也是,抱歉,谢啦。”即使赚到向我道谢,我也并不觉得开心。4我离开便利商店,飞车疾驰,在距此车程不到五分钟的地方住了我的一位朋友,他是我读小学一年级时互相帮对方背书包的玩伴。现在很少人会一直待在小时生长的地方。有些人是因为想住在都市,有些则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被派到从北海道到冲绳的全国各地。故乡是一个遥远而令人怀念的地方。因此,年逾三十还能经常见到儿时的伙伴,难道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吗?梶原启三,任职于镇公所,他就是我的这种朋友。我们中学、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所以一直保持着一起上下学伙伴的关系。但是,但我们大学没在一起上,生活圈和生活节奏也不一样。而工作之后,我和地方公务员的上下班时间更是大不相同了。因此我们疏远了好一阵子,但是大约两年前,我碰巧在超市的牛肉柜台前遇到他的母亲,得知梶原这家伙住院了。“不用担心,他就是喝太多酒了,他只是闲得发慌。”他母亲手上拿着一包五花肉说道。真是太奢侈了。因为当时还不认识友贵子,所以当时的假日我有空。我心血来潮,伸长脖子,在抽屉里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从里面拿出折叠式棋盘和装在纸箱中的一套围棋。这是我高中时因为一时冲动在车站附近当铺买的流行品。这种东西经常可以看到,更不用说店里的那些一起摆着的麻将用品了。于是我和梶原轮流到对方家里下围棋。梶原的父亲是围棋高手,他家里有一套正式的棋盘,但是我们怕弄坏不敢用。当我们两人在下棋时,他父亲曾过来看过一眼,然后笑着说:“你们在做什么啊。”我们根本不顾什么理论布局,只顾眼前几步棋的争夺,下棋大多时候更重视互相欺骗,一旦有机会吃掉对方的子,便故意将视线转向别处,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由于我们棋风太差,所以除了互相切磋之外没人肯和我们下棋。再后来,我们模仿着玩起了称之为“本因坊战”的七番棋决胜比赛,用铅笔将胜负表写在纸箱上。时光荏苒,十年转瞬即逝。我从超市的塑料袋中拿出买的东西,然后放进棋盘和棋子。因为是大袋子,所以勉强装得下。晚餐后,我前往医院,梶原家和院长是老朋友。或许是这个缘故,梶原住了宽敞舒适的单人房。梶原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看周刊杂志,看起来比我还有精神。我从袋子里拿出以前的棋具,时光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当探病时间结束,我打算回去时,梶原留住我。“没关系,这里是医院,说不定有急诊病人,所以不会关门的。”他其实是骗人的,当我十一点多搭电梯下楼前往大门时,大门已经像紧紧咬住的牙齿般锁上了。我向走道上的护士小姐打听,这才到警卫室请他们帮我开门。“你不注意时间的话,我们很难办的。”胡子浓密的警卫皱着眉头告诫我,我只能一言不发。挨了顿骂还不反省是很糟糕的,但是我的心情却莫名爽快。走出医院,外面是一片星光灿烂的美丽夜晚,天空仿佛传来星辰的细语。从那一晚开始,我们便经常见面。持续了好一阵子的烂棋,即使不想下棋,只是为了闲聊,我还是会出门去找他。我还从中得到了很多好处。首先是得到制作节目的灵感。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太太,其实就是梶原的夫人。他们让我到他们家里摄像。除了工作的事,身边有一个熟知本地的居家型朋友,也能够带来很多方便。像我这样的单身汉,对周围的店铺出乎意料地陌生,因为大部分的事都可以在东京解决。除了常去的大型超市外,有哪些特价商店,或者想抽空整理院子、用具要去哪里买,诸如此类的事问有家室的人是最快的。于是我买和他家一样的饮料,是从同一家店整箱购买的;就连大型家具,我们也一起买。当梶原换新车时,我也跟着他买了一辆同款的车,价格便宜到令人不敢相信。当我和友贵子结婚时,在一旁祝福我的也是梶原夫妇。友贵子自己也不想举办婚宴,但是起码——这么说也许很失礼——我们还是和梶原夫妇一起吃了顿饭,这就是我们的婚宴。这样那样,我们这对新婚夫妻在各方面都受到梶原夫妇的照顾。5我对警察说要去买东西、去朋友家,这些都是借口。我的目的是打电话给赚到,以及去找梶原。人不可或缺的是朋友。情势瞬息万变,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见梶原一面,今天是星期六,梶原应该在休息,他和基本上有排班表但是休假不固定的赚到不同。梶原就在他家的院子里,冬天昼短夜长,但是离夜晚降临还有一段时间。即使天色阴暗,屋外还是比屋内明亮。或许是临近东京的关系,这一带有一家晚报下午三点多便已送达。梶原拿着晚报,站在院子里看报纸。我停住车,一面开车门一面慌张地叫他。专心读报的梶原,似乎搞不清楚谁在叫他,可能以为是幻听,他一脸困惑地抬起头来。接着他就像打开开关的节拍器那样将头转向我。“哦。”铁门上垂直的黑色栏杆看起来就像笼子一样。因为是老朋友家,我直接推门进去。“你看过报纸了吗?”“嗯,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晚报报道的大概就是半夜的抢劫杀人、清晨的抢夺猎枪杀人事件吧。但只是这样,就已经很不得了了。“没错。”“而且,”梶原摊开报纸给我看,又说,“就在这附近,开车的话一下就到了。”“嗯,马上就能到,而且对方已经来了。”“什么?”梶原听得一头雾水。“对方现在在我家。”“客人吗?”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客人,是不请自来的—那个犯人。”梶原缓缓合上报纸问:“你说什么?”梶原身材魁梧,他有一颗圆圆的脑袋,还有一副与中年男子不相衬的孩子般的双眼皮。“电视上还没有报道,歹徒闯进我家了。”警方似乎尚未正式发布这个消息,媒体之中最快的应该就数我们公司,我打电话请假的同时,就等于告诉了报道组的社会部。今天的谈话性节目没有提到这件事,就算要提也不可能抢在报道组之前,赚到没办法擅作主张让嘉宾在节目中说“听说发生了歹徒挟持人质的事件”或“真是可怕啊”。如果那么做的话,后果会很严重。他必须按照先后顺序来。我打电话联系报道组,那时的当务之急是确认目前的情况。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打电话给警方和案发现场附近的住户,探探他们的口风,确定消息无误后,再讨论如何应对。如果能够等到整点的新闻报道,那就最好。如果是重大事件的话,情况则有所不同。接下来就是三选一,简单来说,应该采取的应对之道有三种。“不,没看到。”“这里听得见警车的声音吧。”“哦,我是觉得很吵。”梶原一面回答,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这是真的吗?喂!”“我才不会开这种玩笑,当我回到家,歹徒已经被警察包围在我家了。”梶原用力地点头,然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他说:“好,你打算住在这里吧。哎呀,这种时候不应该这么说,但是换个角度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家应该会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过,那没关系,要是被歹徒当做人质可就麻烦了,只要你和你太太平安……”说到这里,梶原朝车子看了一眼,“……你太太呢?”“她被歹徒当做人质了。”6梶原顿时目瞪口呆。梶原家的侧门打开了,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太太从走道上探出头来。她和梶原很有夫妻相,脸型丰满,看起来很有福相。她身后的孩子也是圆脸,稍稍一露出脸,马上害羞地一溜烟跑走了,梶原太太平静地说:“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末永先生啊。老公,你在干吗,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呢?”我稍稍举起手说:“不,我稍微有点儿事,站着说就可以了。”梶原太太没理会我的话,接着说:“亲戚又寄了点橘子来,很甜的,不是芦柑,叫什么来着?”“桶柑吧。”梶原很快地回答。梶原太太的亲戚之中有人喜爱吃橘子,陆续将各地的橘子寄过来。前阵子收到的是芦柑。“对,对,对,是桶柑,吃起来很爽口。如果喜欢的话,拿一些去吧。它的皮啊……”梶原将报纸递给太太,对她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哎呀……”梶原太太稍稍鼓起腮帮子。我觉得不好意思,梶原毫不在意地说:“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我说出事先想好的话,低下头恳求他。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梶原为难地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一句话,我是为了救友贵子。”棍原一脸困惑地说:“可是,既然这样,交给专家和警方处理更好吧。”梶原是在试着安抚我的情绪。我用格外冷静的口吻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友贵子她很特殊,这一点我无法用三言两语讲清楚。抱歉,我也不想说,只是那家伙的神经没办法忍受这种状况,必须尽快将她救出来,哪怕是早一分一秒都是好的。否则她会崩溃的——就像摔落的玻璃制品一样。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我必须在友贵子心碎之前,伸手接住,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我直直盯着梶原的双眼,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任谁都无法忍受与杀人犯对峙,更何况……”是女人——梶原话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他立刻接着说:“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就凭你一个门外汉,打算独自与杀人犯对峙吗?”“如果失败的话,我只有死路一条。但如果是为了友贵子的话,我毫不在乎。”“喂!”梶原太太站在走道上,瞪大了眼睛。“我知道这会给你们添麻烦,但是看在从小学至今的交情上,请你答应我。我从心里求你,我这一路走来,从来没有像这样求过人。认真说来,还是有过的,几次而已。但是,和这次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总之,我从来没有拿性命做过赌注。”“……”“对友贵子来说,是否有这个必要,还是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了,我都很明白。我必须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梶原低头看着地面,院子里有像假山的小土堆,土堆旁边放了两个盆栽用的盆。秋天时盆里好像种了什么东西,现在却被随意丢在一边。砖瓦色的盆上因为雨水溅起泥土而布满纹路,宛如干枯稻草的茎叶像老婆婆般蹲伏在盆栽上,而泥土则像是圆形的坐垫。梶原盯着那两个花盆瞧了好一阵子,抬起头来说:“我想我应该阻止你,但是……我说的话可能很傻,我总觉得背脊阵阵发凉。”“你肯帮我吗?”“嗯。”“不懂的地方你就先别管,我想先不要一一说明比较好。一切照我说的去做,你只要当做被我利用了就行了。但是不好意思,在事情结束之前,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待在家里,应该不会太久的。”“我知道了,难得有这种机会——虽然这么说很奇怪,我们就去东京住一晚,享受全家旅行的滋味。”“抱歉,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歹徒带进这个屋子。不过,我希望你让我在这布置一些东西,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不管住哪里都要花钱,我拿出钱包,但是梶原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你是因为我才离开,这点儿钱应该还不够,不够的部分你就用这张卡支付。”“既然这样,我回来再找你报销吧。我会去住高级宾馆,吃顶级牛排,到时你看到账单时可别惊讶哦。不过,我会等你事情全部解决之后再问你要钱的,为了能从你那拿到钱,你给我小心点儿,听到没有?”没时间多说了,梶原太太准备外出的东西,梶原将我拜托他的东西塞进超市的塑料袋里,有胶带、螺丝起子、报纸……“我说不定会睡在车上,毛毯可以借我吗?”“就算用不到,既然想到了还是带着比较好,好歹可以兼用作其他的。”我虽然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但也没打算纠正他。“谢谢。”“吃的、喝的呢?”经他一提,我才忽然警觉到了。这虽然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但我却觉得像是一把完全吻合的钥匙插进了脑袋瓜里的钥匙孔。吃的,还有喝的。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第二章 白子皇后回忆起与“她”共度的时光1原来吠造是“她”而不是“他”。过去那样叫它或许非常没有礼貌,是的,应该叫它“吠子”而不是“吠造”。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它是母的,一直认为它是公的。谁叫它一点儿都不可爱,动不动就龇牙咧嘴对人乱叫,经常会令人忍不住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啊,它不是人啊。我最担心的还是它的配合度。和它相处了半年,但还是那么容易生气的狗,究竟会不会和我亲近呢?但是仔细想想,它不会对犬山先生,哦,不,是世本先生吠叫。这么说来,只要它认同我是主人,应该就会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