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加纳律师点点头。 “但是,就其他知道十九年前的事,又为什么要告诉游佐先生?难道他以前就和游佐先生认识吗?” “或许吧!游佐先生以前曾经去过松籁在饭店两三次,他是个处事圆滑的男人,加上出手大方,所以饭店里的服务生都很喜欢他。我想姬野东作应该是在那时就跟他非常熟识了。” “原来是这样。对了,不知道姬野东作对十九年前的事了解多少?” “这也是问题所在。但除非知道他的过去,否则……” 加纳律师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再度落在桌上的笔记本上。 “对了,这个叫多门连太郎的男子呢?” “嗯,目前他的嫌疑最重,但是却下落不明。还好,文彦无意中听到他好像是银座红枭酒馆的常客,所以昨天晚上我便派人到那间酒馆看看。 “据我所知,多门连太郎是他的化名,他真正的名字是日比野谦太郎,而且他在酒馆里的外号是小白脸阿谦。老实说,我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那张脸犹如希腊神话里的俊美男神一般,我想他就是靠着那一张脸,过着舞男般的生活吧!听说去年秋天他在酒馆和朋友发生争执,愤而朝对方开了一枪,因此入狱半年,今年五月才出狱。” “原来他是个有前科的人?” “是的。” “那他又是怎么住过松籁庄饭店的呢?听说他拿着一张大道寺先生的名片……” “是的,可是大道寺先生说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总之,他是一位谜样的人物。听饭店的员工说,他好像是在饭店里等什么人。” 加纳律师听到这儿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清澈明亮的双眸说道: “对了!金田一先生,你觉得这次的事件和十九年前的事件有关联吗?” “应该有吧!所以我想,只要解开这次事件的谜底,十九年前的案子就会有答案了。” “我明白了。” 加纳律师用力地点点头,随即露出笑容。 “金田一先生,看来你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呢!我的委托人对这次的事件也非常震惊,若是这次的事件和十九年前的案子有关联的话,还希望你能彻底调查。至于酬劳方面不成问题……” 加纳律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袋,从中掏出一张支票,递给金田一耕助。 “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今后不论花费多少,都请你务必彻底调查清楚。” “我知道” 金田一耕助接过支票,看也没看,便往口袋里一塞,然后很有礼貌地鞠躬告辞。 金田一耕动离开丸大楼的加纳律师事务所之后,随即来到位于有乐叮新闻街上的新日报社。他向服务台说明自己想拜访社会部的宇津木慎介,便有人领着他来到三楼的会客室。 不久,宁津木慎介推门进来了。 “晦!金田一先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宇津木慎介是一个精力充沛、体格壮硕的男子,而且总是笑眯眯的。金田一耕助有时会拜托这位同乡通过报社的渠道调查一些事情,而他回馈对方的方式便是提供一些素材,让他们在报上发表。 “今天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撕下一张放在桌上的便条纸,用铅笔快速写下“前是室贵族衣笠智仁”几个字,然后立刻点火烧了它。 宇津木镇介见状,眼睛立刻为之一亮。 “金田一先生,是因为修善寺发生的事件吗?” 他压低嗓门,又问: “这么说,这个人果然和修善寺的命案有关喽?” “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 “那么你要我调查他哪方面的事呢?” “主要是家族关系,他有没有子嗣?有没有哪个亲人曾过世身亡?以及他的交友情况等等。还有,在你进行调查的时候,说不定会发现和这次事件有关的情报,如果你立刻发表这些资料的话,会造成我的困扰,所以我希望关于这个人的各种消息,先暂时封锁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只好答应了。不过如果有值得发表的东西,你一定要尽快通知我哦!” “放心吧!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西式信封。 “这里面有七张莱卡底片,麻烦你帮我把它尽量放大。” “好的,没问题。我会拜托摄影师处理。” “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嘛……活无差不多了吧!到时候你再来一趟。” “后天是星期天,没问题吧?” “报社是没有星期天的。” 金田一耕助站起来,再次低声交代着: “请你务必妥善保管这些莱卡底片。因为这里面或许藏有解开那次事件谜底的重要证据。”第十三章 新的发现-------------------------------------------------------------------------------- 金田一耕助事后回想起来,那件事的发生就好像舞台剧的中场休息一样。尽管在修善寺上演的第一幕戏已经结束,但是在观众看不见的大幕后面,凶手却早就开始布置第二幕戏的舞台背景了。 其实,当这个恶魔般的舞台导演正在小心准备第二幕戏的时候,金田一耕助也在拼命搜集线索,想抓住幕后恶魔的狐狸尾巴。 星期天,金田一耕助依约到新日报社拜访宇津木慎介,对方的脸上却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金田一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掌握了什么线索,但是你要我调查的对象,好像和修善寺的杀人事件有某种关系。” 金田一耕助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接着便把宇津木慎介交给他的两个信封放进口袋里,然后悠哉游哉地步出报社,前往位于小田急沿线经堂的大道寺家。 他事先已经打过电话到大道寺欣造的住处,所以当他站在玄关前按门铃时,总管伊波良平立刻就出来迎接了。 “请进,今天大家都在智子小姐的屋内。” 智子的新居是另一栋建筑物,不但有独立的门户,和大道寺欣造的主屋也有一条长廊相通。 金田一耕助随着伊波良平,刚穿过长廊就听见对面传来热闹的舞曲声,乐声中还夹杂着年轻女子的笑声,他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家里推一的年轻女子只有智子,但是这笑声和金田一耕助在月琴岛所听过的智子的笑声完全不同。那时是含蓄腼腆的,这却是一种掳获人心的娇柔笑声,笑声中还给人一种轻浮、淫荡的感觉。 (为什么才短短几天,智子小姐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两人又经过一间四坪大的大厅,从那里再转进走廊,来到面向庭院的五坪大房间。这个房间的隔壁还有个四坪大的房间,微微倾斜的庭院里有青绿色的草坪,以及盛开的玫瑰和郁金香。 另外,这两间日式房间的转角处有一间西式房间,舞曲和笑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伊波良平一来到五坪大的房间前面,立刻跪坐在檐廊上。 “金田一先生来访。” “啊!快请他进来。” 金田一耕助往房间里一瞧,只见大道寺欣造、阿真、九十九龙马正围坐在一张朱红色的大型矮桌旁,茑代则在一旁倒酒。 此外,矮桌上摆满了各式的下酒菜,大道寺欣造和九十九龙马已微有醉意。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事实上,今天是茑代提议要请九十九先生来这里做祈福仪式。仪式结束之后,我们就稍微庆祝一下,来,请坐、请坐!” “谢谢。” 金田一耕助一入座,九十九龙马立刻递给他一小杯酒。 “金田一先生,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你跟修善寺的警官们还有联络吗?” “我和他们是有联络,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重大的发现。” “那个叫姬野东作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查不出来他的背景吗?”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警方也正为此大伤脑筋哩!” 说话间,驾代将女佣刚送进来的碗和碟子摆放在金田一耕助的面前。 这时,西式房间里又传来智子的笑声。 “那边也有客人啊?” “是驹井和三井。那些孩子对跳舞的兴趣远胜过对九十九先生祈祷仪式的兴趣呢!” 大道寺欣造苦笑着喝了一口酒,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转头对檐廊上的伊波良平说:“啊!对了,良平,现在就把那个交给金田一先生吧!” “是。” 伊波良平恭恭敬敬地一鞠躬之后,立刻以总管特有的走路方式快步走向主屋,没有多久便带了一个西式信封回来。 “金田一先生,请收下。” “这是什么?” 看到金田一耕助纳闷的样子,大道寺欣造忍不住笑了。 “是这样的,因为前些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给智子的庆祝生日便延期举行。我本来还在想该怎么庆祝智子的生日,正巧我母亲说想着歌舞伎,所以我干脆招待大家一起去观赏,权当是替智子庆祝生日吧!希望到时你也能抽空一同来欣赏。”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六号的晚上,我想在戏院对面的餐厅和大伙儿一块用餐。” “非常感谢你,我一定会参加的。届时想必会有不少客人出席喽?” “宾主加起来大约三十人左右。因为我想顺便把智子介绍给大家认识。” “那么九十九先生也会去吗?” “是智子的事,我一定会赴约的。” 不知道为什么,九十九龙马的声音竟略带颤抖,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地转头看着他。 九十九龙马大概也注意到这一点,他手拿着酒杯,扫现了在座的每个人之后,突然发出豪爽的笑声。 “哈哈!我还是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坦白地说,我可是非常疼爱智子的呢!因为年轻的时候我就迷恋上智子的母亲,因此才会对智子产生移情作用。哈哈!说不定我也迷恋上智子了呢!” “九十九先生……” 茑代从后面拉住九十九龙马的衣袖,使得他酒杯里的酒溢了一些出来。 “阿笃,什么事?” “请别在老爷面前提那件事啊!” 茑代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可是九十九龙马看到她的脸,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失礼、失礼。大道寺先生,请原谅,我大概是喝醉了。唉!神明喝醉的话,恐怕也会口无遮拦呢!” 大道寺欣造一听立刻板起脸孔,阿真则不时以害怕的眼神偷瞧着九十九龙马。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终于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 “对了!伊波先生,神尾老师呢?” “神尾老师和智子小姐在一块儿。” “这样啊!那么,可不可以麻烦你去请智子小姐和神尾老师来这里一趟呢?事实上,我想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在大道寺欣造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伊波良平站了起来,去请智子和神尾秀子过来。 一看到智子的装扮,金田一耕助感到脊背骨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战栗。 (天啊!才几天,智子小姐怎么改变这么大……) 她今天穿着一袭火红的礼服,搭配金项链和金耳环,手腕上还挂着一串金手镯,此外,还有细长的柳叶眉、鲜红的嘴唇,犹如一朵盛开在烈日下的火红大理菊。 智子改变的不只是服装和化妆的方式,当她看着金田一耕助微笑时,眼眸里竟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 金田一耕助不由他硬生生地咽了一口口水。 “欢迎光临。我还不知道有贵客来访呢!” 神尾秀子向金田一耕助打招呼,智子却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但是全身散发出一片妖艳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睛。 “啊!这个……” 大道寺欣造连忙清清嗓子说道: “智子、神尾老师,金田一先生说有东西想让大家看一看,所以才把你们叫过来。” “哦?是什么东西?” 智子歪着头,嗲声嗲气地问道,那声音简直能把男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嗯,神尾老师。” 金田一耕助干咳一声。 “我已经拜托新日报社的朋友把上回跟你惜的底片冲洗放大了,所以今天特地把照片带来给各位看一看,不知道能不能从里面得到一些有关蝙蝠的暗示。” “底片?” 大道寺欣造一脸迷惑的样子。 “嗯,是的,大道寺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把底片和蝙蝠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大道寺欣造听后连连点头。 “啊!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以前曾经听过这样的事。那么,照片里面真的有蝙蝠吗?” “很抱歉,我没有找到。因此才想请各位再看一次这些照片,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暗示蝙蝠的东西……神尾老师,就从你开始吧!” 金田一耕助拿出那七张经过放大的照片交给神尾秀子。 这些照片分别是一张月琴岛大道寺家的全景照片、一张琴绘抱着月琴的照片、一张阿真抱着猫的照片,以及一张神尾秀子编织毛衣的照片。 剩下的三张是旅行艺人的照片,有一张是十二三个人合照的照片,一张是从斜后方拍摄到一位摘掉假发、独自一人坐在化妆间发呆的艺人,最后一张则是舞台剧照,内容是扮演头戴假发的敌人和蓄着前发的若众(江户时代行成人礼之前,蓄着前发的男子)持刀枪打斗的画面。 神尾秀子非常仔细地看着,看完后便摇摇头,又把照片递给智子。智子看完也没有发现什么,又把照片传给笃代。 茑代翻了一下,很快传给伊波良平,伊波良平则传给九十九龙马,九十九龙马又传给阿真,可是没有一个人从照片中发现任何像蝙蝠的东西。 最后轮到大道寺欣造着这七张照片。 大道寺欣造眉头深锁地一张一张看,不过好像也没有发现到什么特别的。 他又把这七张照片摊开成一把扇子拿在左手,依序又看了一遍,当他的视线移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眉头锁得更紧了,而且还把这张照片特别拿在眼前反复地看。过了一会儿,他才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大家。 “大道寺先生,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将身于朝矮桌前挨近。 “哦不……” 大道寺欣造看了他一眼,又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然后再一次把照片打开成扇子的形状放在眼前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望着呼吸渐渐急促的大道寺欣造。 大道寺欣造盯着每一张照片看了许久,最后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却发现文彦正好走了进来。 “啊!文彦,你去爸爸的书房把放大镜拿过来。” 当文彦把放大镜拿来之后,大道寺欣造便从七张照片里挑出一张,然后把放大镜放在这张照片上仔细地看。 他所选出来的照片是那张十二三位旅行艺人合照的照片。 “大道寺先生,这张照片里面究竟有什么?”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问道。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把视线从照片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脸上,声音亢奋地说道: “很遗憾,我发现的部分并不是你所期待的蝙蝠,但是对修善寺的杀人事件来说,却是个非常重要的参考物证。你看,这一群人当中,只有一个男人没有上妆。” 金田一耕助接过照片和放大镜,仔细看这名男子的脸。 这名男子身穿和服,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长得十分清秀,但身子骨看来却非常单薄。 金田一耕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另一张最近才见过的面孔幕然浮现在脑海。 那是在修善寺被勒毙的姬野东作的脸。 “啊!他是姬姬野东作!” “你也这么认为?” 大道寺欣造微微一笑,金田一耕助身旁的神尾秀子则吃惊地望着照片。 “啊!你们说的是那个站在正中间的人吗?这个人是艺人团的首席演员——岚三朝啊!” 大伙儿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 想不到首席演员竟然沦落成在修善寺遇害的园丁——姬野东作。 就在金田一耕助获得这项新发现的同时,东京的另一个地方也发生了一段非常有趣的事情。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朝位于涩谷道玄报附近的一栋叫日东公寓的建筑物走去。 这个女人身穿一袭绿色的洋装,腋下挟了一个人造革皮包,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一看就知道是舞厅伴舞的小姐。 女人来到日东公寓前面,迅速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钻进公寓里面,并快步跑上二楼。 接着,她敲了敲最后一间房的门,房间里立刻发出一阵声响,不一会儿,门后面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是我,红果酒馆的阿熏。” 阿蒸压低嗓门回答。 门后又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喂,你动不动就来我这里,会给我带来麻烦呀!” “可是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快开门哪!” “有没有人跟踪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娃儿!” 于是男人转动门把手,轻轻开了一道小缝。阿熏迅速地从门菲钻进去,男人又巡视了走廊一遍,才赶紧关门、上锁。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 阿熏说着,随即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裹。 只见小包裹上面写着一行字迹潦草的字: 银座西四丁目 红枭酒馆转交 日比野谦太郎先生 男人一看到这几个字,不由地瞪大眼睛。 不用说,这个男人正是警方最近急着寻找的多门连太郎。 “这包裹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今天早上。还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这阵子每天有便衣来店里走动,所以我一收下便把它藏了起来。” “是这样啊!谢谢了。” 多门连太郎立刻转过身去,割断绳子,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还有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小包,他微微颤抖着拆开小包,里面全是千元大钞,从厚度来看,差不多有五万元。此外,包裹上面还附有一个白色的西式信封。 多门连太郎把整叠纸钞揣进口袋里后,立刻拆开信封,取出一张纸片。 他皱着眉头看着那张纸片。 那是一张歌舞伎戏院的贵宾券,日期是六月六日星期六晚上。第十四章 深夜遇袭-------------------------------------------------------------------------------- “金田一先生,伤口还痛吗?” “啊!现在好多了,睡一觉之后就不再感到疼痛了。” “那就好。这两个钟头我不断换着湿布呢!” “是这样啊!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嘛。” 女人一边为扭伤右脚的金田一耕助换湿布,一边问: “金田一先生,你真的是因为昨晚喝醉了,才从堤坝上摔下去的吗?” “是啊!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刚才风间打电话来,他听说你的事之后非常担心,一直问你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相当在意这件事呢!” “谢谢、谢谢……下次风间再打电话来,请你告诉他,很抱歉让他这么担心。” “嗯。” 女人一边帮金田一耕助缠绷带,一边说: “风间总是说,阿助从事这种工作,随时都会有被袭击的可能。所以当你昨天深夜全身是血的回来时,我真得吓了一大跳。” “真是对不起,今后不管别人再怎么劝酒,我都不会喝过头了。对了,夫人,新日报社的宇津木先生还没有消息吗?” “是的,刚才我还打过电话,不过对方却说他不在报社。过一会儿我再打打看。” 女人包好绷带之后,又坐在金田一耕助的枕边。 “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你最好别再乱动。” “好的,谢谢你。” 女人一出去,金田一耕助便叹了口气,慢慢回想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奇妙缘分。 这个女人名叫节子,是金田一耕助的老朋友——风间俊六的小老婆。 昭和二十一年秋天,金田一耕助刚从南方战场回来,当时他没有落脚处,又非常穷困,没想到正巧遇上风间俊六。 风间从事土木建筑,为人非常豪爽,当他听完金田一耕助的境遇之后,立刻带他去小老婆节子所经营的松月旅馆。 松月旅馆位于大森的住宅区,是一个相当幽静的地方,金田一耕助非常喜欢那里,于是就在那里长住下来。 节子是一个在商场中滚打多年的女人,但却很乐于照顾别人。平日金田一耕助总像小猫一样懒洋洋的,连东西倒下来也懒得把它扶正,又总是不修边幅,对金钱也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全靠节子来照料他。 节子虽然比金田一耕助小几岁,可是却总是像姐姐一样地照顾他。如果是生活上的事,金田一耕助都会和节子商量,惟有关于工作的事,比方说像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金田一耕助就不方便告诉她了。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由地闭上眼睛,重新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 昨天他带着七张放大的照片去大道寺家,并在那儿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大家的挽留下,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 (当时谁最想挽留我?谁的酒量最好?) 不过,他实在无法得出结论。因为大道寺欣造挽留他,茑代也挽留他,还有阿真、神尾秀子、总管伊波良平都一起挽留他,大家都说想借此慰劳他从月琴岛一路奔波的辛劳,于是他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 由于九十九龙马已经喝醉了,而且酒喝多了自然变得非常难缠,再加上他不但自己猛喝酒,还不断劝金田一耕助喝。因此当金田一耕助起身跟大道寺一家告辞的时候,确实感到有些醉意。 虽然当时是仲夏时节,但是一过九点钟,四周仍旧一片漆黑。金田一耕助披着一件薄的长背心,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在暗夜中。 大道寺家非常宽敞,正门又位于和车站相反的另一侧,所以他出了大道寺家的大门之后,还得绕过三个转角,才能来到车站的前面。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转过那栋宅邪的角落,来到堤坝上面。这道堤坝的高度约九尺左右,下面是一片旱田。 金田一耕助刚一到堤坝上面,立刻感到背后有人,可是等他听到脚步声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来到他身后了。 金田一耕助本能地弯下身子,正巧躲过来者的袭击,只听到一声重物的落地声,对方手里的东西落在了田地里。 “干什么?” 金田一耕助正准备站起来回头看,却被对方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摔落到下面的田地里。袭击他的人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听不见脚步声了。”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想站起来时,堤坝的另一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手电筒的灯光。 “怎么回事?” 金田一耕助仔细一瞧,原来是巡逻警察,这才松了口气。 “哦,没什么,我喝醉了,所以脚底滑了一下,不小心掉下来了。” “咦?刚才不是有人在这里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奇怪,我明明看到另一个人在这里……” 巡警又十分纳闷地问: “你打哪儿来?” “我刚才在大道寺家做客。” “啊!原来是大道寺先生的客人呀!” 看来巡警也知道大道寺家,便不再怀疑金田一耕助。 “对不起,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电筒?因为我的一只木屐不见了。” 巡警立刻跳下堤坝,用手电筒帮忙找木屐。 木屐很快就找到了,但其实金田一耕助真正要找的并不是木屐,而是刚才对方拿来攻击他的武器。 他很快地就找到了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块如垒球般大小的石头。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块石头,不禁全身冒冷汗。 “你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右脚有些扭伤罢了。” 金田一耕助说着,便穿上木屐,一跛一跛地往堤坝方向走。 “你准备上哪儿去?” “回大森。” “你叫什么名字?” “金田一耕助。放心吧!我不是可疑人土,只要你去问大道寺先生就会明白的。唉哟!”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扶你走?” “不好意思,那么就麻烦你扶我到堤坝上面吧!” 在巡警的搀扶下,金田一耕助吃力地爬上堤坝,并拿出手帕拍掉身上的泥土。 “非常感谢你。” “哪里,你自己要多保重。” 巡警侧着头,目视着金田一耕助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才往大道寺家走去。 金田一耕助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 看来是有人想杀害他,而且对方绝不是一般拦路抢劫的匪徒,否则应该趁他跌倒时抢走他的财物才对。 (可是,如果有人想杀害我,应该随时都有机会下手才是,为什么偏偏挑选今天晚上呢?难道今天晚上有什么突发情况吗?)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立刻大叫一声,慌慌张张地摸索着口袋,又翻遍和服的两只袖子。 那只装着七张照片的信封早已不翼而飞。 金田一耕助趴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重新思考整件事情。 昨晚喝酒的时候,那七张照片一直放在矮桌上,直到临走前,他还确认过张数,并把照片装进信封,放进和服口袋里。 但是等他来到玄关的时候,却又改变主意,把另外一个信封,也就是有关衣笠智仁身世的调查报告拿出来,放进长背心的口袋里。 (袭击我的人想必就是觊觎这份东西吧!) 但是金田一耕助却不认为这东西是在遭袭击时被拿走的。 当他感觉身后有人的时候,对方似乎还距离他有五六步远。不久,一块大石头飞过来,金田一耕助弯下身,接下来的那一瞬间,那人便从背后推他一把,这是对方推一碰触到他身体的机会,金田一耕助不相信对方能在那短短几秒钟内从自己身上取走那只信封袋。 (但是这么一来,那些照片究竟在哪里呢?是掉在半路上?还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不在我的口袋里了?) 金田一耕助回想到这里,突然眯起眼睛。 那时候他在大道寺家的玄关处,把信封揣进长背心的口袋里时,有个人帮他从后面穿起背心,那个人是谁? 大道寺欣造应该不至于做那种事,九十九龙马喝得醉酊大醉,自然也不可能送他到玄关。至于阿真早就离席了,而智子也跑去跟两位年轻的朋友玩,伊波良平则站在前面开玄关大门等候着,茑代更是双手撑在玄关的木板台阶上准备送客,所以…… (帮我穿上背心的人就是神尾秀子喽?)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不由地猛吐一口烟圈。这时,一位女服务生从正房走来。 “金田一先生,有客人来找你。” “谁?” “是一位姓神尾的妇人。” “神尾老师?”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吃惊,连忙从床上坐起身。 “你躺着别动,我知道你受伤了。” 神尾秀子一说,金田一耕助便忍不住吃惊地看着对方。 “神尾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呢?” “一位巡警告诉我的。” 神尾秀子等女服务生出去之后,才坐在座垫上说道: “真的很抱歉,昨天晚上不该把你留到那么晚。” “哪里、哪里,该说抱歉的是我,明明酒量不好,却……对了!昨晚位巡警去你们那里问关于我的事,是吗?” “是的,巡警来问刚才是不是有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人离开这里?我们老爷知道你受伤的事之后,心里非常担心。这些不成敬意的东西,是老爷的一点心意。” 神尾秀子把一大篓水果放在金田一耕助面前。 “哎呀!你们这么客气,倒让我不敢当了,再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神尾秀子一直盯着金田一耕助看,过了一会儿才说: “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可是巡警说这件事很奇怪……” “奇怪?” “是呀!巡警说,虽然当时天色很暗,可是他的确看到有一个人把你推下去。你为什么要否认这件事呢?” “哈哈!别担心了,是巡警自己眼花,看错罢了。其实昨天晚上一方面是因为天色昏暗,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喝醉了酒,所以才……” “不,我不相信。” 神尾秀子坚持自己的看法。 “今天早上我去现场看过,那个地方的路并不很滑;再说,现场还留有一些凌乱的脚印,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儿,有些不高兴地说: “神尾老师,你好像很希望我是被别人推下去似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家也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 “昨天晚上午夜时分,有人潜到智子的房间外面。”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望着神尾秀子,她的眼中透露出的许惧色。 “是老夫人先发现的,她把我叫起来。我吓了一跳,侧耳倾听,结果发现的确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我吓坏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向窗外问道:‘谁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脚步声啪啪啪啪跑远了。” 金田一耕助显得更吃惊了。 “那么你没有打开窗户看看对方是谁吗?” “我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况且要是那个人闯进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和老夫人、智子小姐商量之后,决定去在屋把总管伊波先生叫起来。伊波先生听说这件事也很吃惊,连队叫醒家中的男丁搜查院子。接着老爷、茑代以及九十九先生也都起来了……” “哦,九十九先生昨天晚上留在你们那里过夜?” “是啊!因为他喝得烂醉,根本无法回去。总之,大家起床后,便一起搜查房子四周,后来在院子后面的围篱附近,发现了有人进出过的痕迹,泥土上还留右鞋印呢!” “鞋印?” 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昨天晚上袭击我的人也穿着木屐……) 神尾秀子一直盯着金田一耕助看,想了解金田一耕助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只好继续说: “事情还不止这些呢!今天早上我在智子小姐房间外面,发现有个可疑的东西。” “可疑的东西?” “嗯,那是一个领带夹,上面还镶着一颗蛋白石。智子说她曾经见过这个东西。” “见过?是谁的?” “就是那个叫多门连太郎的男人的。” “多门连太郎?” 金田一耕助再度睁大了眼睛。 “是的,智子小姐曾经在松籁庄饭店和那个人一起跳过舞,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对方身上就有个一模一样的领带夹。” “这么说,昨天夜里是那个男人在智子小姐房间外徘徊喽?” “是的,而且那只领带夹不像是无意间掉落的,因为领带夹好端端地放在玄关处,就好像要告诉大家他曾经来过似的。” 金田一耕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虽然他一点也不了解多门连太郎这个人,但是他相信这个人出现在修善寺绝非偶然,而且他一定还会再来找大道寺智子。 “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缠着智子小姐?你有什么线索吗?” “完全没有。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非常可怕。” “智子小姐也觉得很惊讶吗?” “是啊!刚开始智子小姐也觉得很惊讶,可是她随即便笑着说,既然来了,何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竟然还玩小孩子的把戏。她还说,如果对方想来找她跳舞的话,她一定会奉陪。唉!智子小姐变得太多了。” 神尾秀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神尾秀子又说: “我在想,昨天晚上把你推下去的人,是不是多门连太郎?” “不,并没有人把我推下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对了,你说你今天去过我摔倒的地方?” “是的。” “有没有看到一个信封掉在那里?就是装着那七张照片的信封……那个信封不见了。” “啊!” 神尾秀子显得非常吃惊。金田一耕助虽然努力研读她的神情,不过却很难判断出她究竟是真的吃惊,还是故作姿态,她实在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看穿的女人。 “这怎么办?照片弄丢的话,一切不就……” “没关系,我还有底片。只是刻意找人放大的照片弄丢了,有点可惜。” “既然如此,就别放在心上了。啊!我差点忘了……” 神尾秀子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茑代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是歌舞伎戏院的入场券。她说你掉在玄关外面,所以托我拿过来。” “哎呀!我都忘了这件事。哈哈!酒喝多了的确会误事。” “不过现在你受了伤,星期六还能来吗?” “放心吧!医生说我休息两三天就能走动了。” “真的吗?那就请你到时务必赏光喽!” 神尾秀子开心地笑着说。这时,一位女服务生突然走进来。 “金田一先生,新日报社的宇津水先生正在大厅等您。” 于是神尾秀子连忙告辞。 “真抱歉,我一聊就忘了时间。那么我先告辞了,请你多保重。” 神尾秀子刚刚离去,走廊上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新日报社的宇津水慎介探头进来,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 “金田一先生,对不起,事情不妙了!” 金田一耕助不禁大吃一惊。 “宇津水先生,怎、怎么回事?” “我被人欺骗了。刚才我问老板娘,才知道你右手受伤不能写字的事是假的。” “我右手受伤?宇津木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律木慎介拿出手帕,一边擦拭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 “刚才有个孩子拿了一封信来报社,信上说你昨天晚上出了意外,右手受伤,所以用左手写信,还说,希望我把那些底片交给这位少年。若有加洗的部分,也请一并交给他。” 对金田一耕助而言,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 “因此……因此,你就交给他了?” “是的,对不起。” 字津木慎介神色黯然地说道: “因为同事告诉我,你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所以我以为你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你真的把全部底片都交给那个孩子了?” “是的,还有一组放大的照片也一并交给他了。” (糟了!)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在心里大叫一声,同时,一股怒火从他胸口燃烧起来。 他这才察觉到对方确实不简单,决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宇津木慎介坐在一旁,惭愧地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金田一耕助见状,也不忍心再责备他。 “宇津木先生,别放在心上,真要追究起来的话,都是我不好。昨天你交给我的信封上印有新日报社的字样,当我弄丢那个信封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警觉了。我因为脚受伤,所以本想打电话告诉你,想请你再加洗一组照片给我,没想到竟然有人比我快一步去你那里……”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昨天我交给你的照片也不见了?” “嗯。”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简单说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明显了。那些照片不是我弄丢的,而被人偷走的。看来,那七张照片里藏着一些关于凶手的证据,凶手也是在昨天晚上才发现到这一点的。” 金田一耕助说这些话的同时,昨晚出现在大道寺家中的几个人的面孔,也犹如走马灯般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么说,这些重要的照片一组都不剩了?” “不,应该还有一组,只是这一组照片恐怕没指望了。” 金田一耕助记得在神尾秀子拿给他看的相簿里,就贴着那七张照片。 但是,如果昨天晚上从金田一耕助的口袋盗走照片的人是神尾秀子的话,恐怕相簿里的照片也不保了。 眼看着宇津木慎介心情十分沮丧,金田一耕助只好安慰道: “宇津木先生,算了,别多想。不论是昨天的袭击,还是今天的骗子,都显示出凶手已经豁出去了。啊!对了,我差点忘了谢谢你帮我搜集到关于衣笠先生的资料。” “那些资料有用吗?” “非常有用。唉!想想衣笠先生这个人还真可怜。” 根据宇津木慎介的调查,事情是这样的。 衣笠智仁原有两个儿子,但是小儿子智诠很早就过世了,大儿子也在战争中战死。小儿子去世时尚未娶亲,大儿子虽有妻室,却无子嗣。 更惨的是,衣笠智仁的妻子也在战争中死去,所以他现在既无妻子,也没有子孙,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