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位于日本的神户,父亲的名字叫御子神透。母亲的名字叫卫子。我的名字阿卫就是从母亲的名字当中取一个字来用的。我还没办法用正确的汉字写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利用想像的方式记住字面的意思,所以念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要是要求我自己写出来,可能就有点吃力了。我有自信能正确写出的只有“御子神”(MIKOGAMI)当中的“子”跟“神”而已。“卫”(MAMORU)这个名字还在练习当中,还不到可以光明正大地写给别人看的程度。所以我在教科书或笔记本上写的名字都是MI子神MAMORU,跟上小学时别再胸前的名牌一样。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我别着那个名牌搭巴士,结果坐在旁边,穿着黑衣服的外国叔叔定定地看着我的胸口,然后很佩服地连点了几次头,以蹩脚的日语说:“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好像有神明的加持一样。”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到家便把这个事跟母亲提起。结果母亲充满自信地点着头说:“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牧师或者神父什么的。” “因为他懂得把阿卫的名字解释成‘神明守护御子’”。 我问母亲,“御子”是什么意思,母亲告诉我“以基督教来说,意思就是神明的孩子。也就是耶稣基督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懂。我是听说过耶稣或基督之类的字眼,但是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一旁的我跟母亲一来一往的父亲插嘴道“对了,如果用平假名写阿卫的名字,可以念成‘神明守护御子’(MIKOGAMI 御子GA见守 RU)”母亲也跟着说“念起来倒也对,意思跟耶稣守护是一样的”,她看起来似乎挺快乐的,但是我还是搞不懂什么意思。父亲笑着说“照这样说,用平假名来写爸爸的名字,意思就是‘御子看守着’的意思,也就是神明看着我。”我觉得母亲当时听到父亲这样说,露出复杂的表情。当然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父亲和母亲的宗教观好像有点不一样。父亲是无神论者,而母亲是基督教徒。听说他们结婚之前,亲友就相当担心,彼此的价值观相差那么多,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不可能好的。我无法判定这个问题有多严重。但是听说父亲并不在意,所以他们的婚礼是以基督教仪式在教堂举行的。受洗的母亲在婚后也会一个月到教堂去一次。有时候也会拉我同行。但是父亲对这件事不是很赞同,通常没什么好脸色。有时候也会导致夫妻争吵。原因何在,我还是不清楚。 要说不清楚,所谓的“受洗”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问过母亲,她跟我说“简单来说,就是宣誓,从现在起我的一生将信奉神明而活的意思”。所谓的“信奉神明”照母亲的说法就是“相信神明存在这个世界”以及“接受神明爱人类的观点”两种意思。做这样的宣誓,受洗的人将成为基督教徒,就像母亲一样。 可是我还是有疑问,如果神明存在,那么他在哪?母亲说在“天国”,但我不知道“天国”在什么地方。天国在哪里?说的不会是天空吧?就算往天空一直往上蹿升,顶多也只有宇宙。如果说神明在那一代,那么早就该被太空船看到了吧?可是我从没听过有这回事。如果有人跟我说,究竟人在何方都不知道的神明会爱我们人类,我会一头雾水。老实说如果如此言论不是出自母亲之口的话,我会认为那个人脑袋有点奇怪。如果这种说法太失礼的话,或许我可以换一种说法——太不科学了。 我没意思要对这种事进行辩论,但是某天,我却不经意泄漏了自己的想法。结果母亲也没有因此而暴怒,只是微微想了一下,点点头说。 “说的也是,阿卫说的没错,我想就物理学而言,说神明是不存在的是正确的说法。如果科学再继续进行下去,也许哪一天就可以真的证明神明的不存在。不,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母亲不是基督教徒吗?身为基督教徒她却扬言总有一天科学会证明没有神明的存在,这样好吗?在我还没有提出疑问的时候,母亲继续说道:“可是,阿卫,就是是而言,神明不存在跟我们信奉神明是两码事。” “咦?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邮筒是什么颜色?” “红色呀,那还用说吗?” “阿卫说是红色。” “谁都会这么说吧,这理所当然呀。” “那么,如果健一——”母亲举出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他说邮筒是绿色的话,你怎么办?” “我觉得很可笑,我会笑他笨。” “可是健一不是开玩笑。他正经地说邮筒是绿色的,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想是他脑袋有问题了。” 严格来说,除了日本外,事实上好像有些国家的邮筒是绿色的,但是就姑且把这种可能性排除吧。 “不只是健一,班上其他人也这么说,你怎么办?” “妈妈,你在说什么,不可能有这种事啊。” “这只是一种比喻——如果他们那样攻击你的话,你怎么办?” “他们吗?” “是啊,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人赞成阿卫的意见。你怎么办?” “就算大家都不赞成,没错就是没错啊。有什么办法呢?不管他们怎么说,邮筒就是红色,不可能变成绿色呀。” “可是只有阿卫一个人说是红色呀。” “老师会知道的,他会知道其他人弄错了。” “可是老师也说邮筒是绿色。” “啊?把事情夸大到这地步太狡猾了。” “不狡猾呀,只是比喻。假设不只是学校,全日本都说邮筒是绿色,自始至终只有阿卫一个人说邮筒是红色,那么你怎么办?” “我不能怎么办呀。因为不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是发生了呀。站在阿卫的立场,你认为扬言邮筒是绿色的人脑袋有问题。是这样对不对?” “啊,我是这样想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可是在所有人说邮筒是绿色的世界里,那脑袋有问题的就是阿卫了。” “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狡猾,这样讲太狡猾了。” “不狡猾,认同邮筒是红色的只有阿卫一个人,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邮筒是绿色是一个常识,而且也是一种事实。” “现在我觉得一团乱了。” “是啊,是一团乱。听着,阿卫。我们人类往往都只认同自己相信的东西才是事实。就算那只是一个谎言也一样。不,如果说的极端一点,这个世界的一切根本都是谎言,如果说谎言这个字眼太过分的话,也许可以说一切都是虚幻的。” “谎言跟虚幻是什么?” “我就说一切的东西啊。” “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 “没错。一切都是谎言。而我们相信谎言是真实的,并据以活下去。举例来说,大家都说,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的动物,对吧?” “那不是谎言啊。那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呀。人类是万物之灵呀。” “那种说法事实上只是为了掩饰人类是地球上最脆弱而愚蠢的动物的事实。我说阿卫,妈妈并不是说,因为一切搜视虚幻的,所以就不具任何意义。你试着去思考一下,神明终归只是一种谎言,一种虚幻的东西。我不否认这点。但是也有人相信神明是存在的。如果坚信这个事实,那么跟科学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对相信神明存在的人而言,神存在的事实不是谎言,也不是虚幻。” 我莫名其妙地理解母亲说的道理,虽然了解,但觉得她的举例太过狡猾。因为如果这个世界都是虚幻,那么飞机那么一大快铁片在半空中不也就变成了谎言,都变成虚幻了吗?不是吗?不等于说,只因为我们相信飞机会飞,所以它就飞来,当乘客不相信这个事实时,飞机就会坠落了。我不是吹毛求疵,但是如果真要追究母亲的说辞,事情就会导出无聊的结果了。 “如果相信神明的存在的话——”我改变了讨论的方向,“有任何好处吗?有什么利益吗?” “利益?没有什么利益的。”母亲淡然地说出让我吓一跳的话,“那还用说,神就是神。不是人类的仆人或便利商店。” 我一头雾水:“既然如此,那么相信神明不久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当然有,因为神在看着。如果经常抱有这种心态,不是就不会做坏事,一辈子活得光明正大了吗?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这样想,就不会有纷争,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幸福平安了。” 连身为小孩的我都知道母亲的话有多不切实际。仰赖神明这种实际上没有的存在,企图从中找出人生的意义,与其说是逃避,不如说是一种恶质的作法。学校的老师也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原因大多都出自国家民族的宗教信仰的分歧上。简单说,人们因为“你信仰的神跟信仰的主神是不一样”的无聊的理由就互相残杀。终究双方都是谎言,都是虚幻,然而只因为他人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既然如此,那么人类不相信这种半吊子的神明反倒还更能保有和平。这种理论应该可以成立吧? 当母亲说“如果全世界都能相信神明就好了”的时候,我想他值得是基督教的神明吧?我想那是理所当然。可这世界上,即使人们信奉的精神是虔诚的,那也不表示每个人都是基督徒。还有很多人信奉跟俯视着母亲一言一行的神截然不同的神。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相信当中应该还不乏基于不能接受别人相信自己难以接受的谎言或虚幻的理由而憎恨或其他基督徒的人吧?因为站在我们御子神家的家族的角度来看,我们距离母亲的轻松理论非常遥远的。 我们三个人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家庭。跟电视剧的水乳交融、开朗的家人是不大相同的、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挺幸福的。父亲曾经在国外制造公司上班的上班族,母亲曾经是个专门的家庭主妇——我之所以用过去式说明,是因为子我升上小学四年级开始,一切都改变了。之前总是要工作到三更半夜的父亲竟然在我放学回家时就已经在厨房里了,然后顶着通红的脸喝着酒,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记得我是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因为经济不景气,父亲的公司大幅裁员。从某方面来说,性格还算开朗的父亲突然变得沉默,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喝酒。不久,就开始发生凭我想像力无法描绘的事,譬如放学回来看到母亲脸上的瘀青,或者家具被弄坏的事等等。父亲不想找新工作,只窝在家里喝酒,母亲时而为他担心,时而安慰他,有时候也斥责他。一开始父亲嫌吵,不予理会,但很快地,每当母亲多说一句,他就发狂似的暴怒起来,开始动手殴打母亲。我实在无法相信,本来应该保护母亲的父亲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我企图让自己相信,这一定只是暂时现象,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只要装作不知道,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平和的日子。然而,事态却宛如嘲讽我的期待似的,只是不断恶化下去。之前一直避免着当着儿子的面上演血腥斗殴场面的父母终于开始在我放学回来之后出现父亲殴打母亲的景象,追着老婆满屋子怒吼的声音,企图逃避丈夫的母亲的惨叫声。餐具碎裂、纸门损毁。我们当时住在公寓里头,也许是附近的邻居报警了,有时候经常也会前来关切。这样下去,也许母亲会被杀了……我是尽全力,企图介入安抚他们,却被他们推出来,渐渐感到自己的无力,我不安地开始恐惧,对父亲憎恨之情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 事情发生在我小五的某天,我放学回到家,母亲哽咽着这样说: “……阿卫,真是很抱歉。”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到,她的脸上大概被父亲殴打过吧?肿得像一块颜色怪异的饼干。嘴角裂开来,牙齿掉落的部分看起来又黑又难看,“这一阵子……真的只有一阵子,你先回静冈的祖父祖母那边去住。” “可是学校怎么办?” “我知道跟朋友分手很难过,但你只有转学了。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阿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可是如果不这样,你的将来——” “爸爸呢?”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一样。不断累积的对父亲的恨意破壳而出“又躲在哪里喝酒了吗?” 事后想想,母亲担心我比担心她自己的安慰更甚吧?她敏感的察觉到在儿子心中日渐膨胀的对父亲的憎恨之情,她对此感动恐惧。当时我每天靠这一个决心过日子——等我体格变大,完全成长后,我一定要以数倍于母亲承受过的痛苦来回报父亲。母亲知道必须把有这种心思的小孩和父亲分开一阵才行。 “刚才出去了,我想他应该过一阵子才回来。”母亲无力地点点头,“趁现在去准备一下” “妈妈跟我一起走。” “啊?” “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祖父母,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 “不行!” “为什么?” “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没想到会被母亲如此断然地拒绝的我当时差点就要恨起母亲了“待在这种家能做什么?妈妈每天都被打,总有一天会被杀的。趁现在——” “但是,妈妈还得陪爸爸才行。” “为什么?”被母亲毫不犹豫地推开,我几乎要被绝望打到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现在爸爸不正常,他暂时迷失了自己。可是,总有一天,他会重新振作的。所以我要一直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这样太奇怪了。那只会造成反效果呀。妈妈这样只会纵容没出息的爸爸。对不对?” “阿卫。” “学校的老师也经常说,不能纵容不听话的孩子。老师说,越纵容,孩子就会越坏。” “我说阿卫啊。” “现在爸爸不就是这样吗?”看到母亲无能反驳,我进一步说到,“陪着他也没用。如果想让爸爸重新振作,至少要能在这种时候防守。” “说的也是……也许是该这样。” 母亲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好像之前那被痛殴的伤一下子都发作起来,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一样。她眼神变得好空虚,宛如连儿子都看不到了一样。 “……如果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整个毁灭吧?”她兀自喃喃自语道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她口中说的“他”就是父亲。“不只是他,连跟他在一起的我也会毁灭。在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这样。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不能丢下不管他。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种事——” 也不知道她喃喃自语了多久。我突然产生强烈的不安感,会不会是母亲无法忍受如此地狱般的生活,脑袋有问题了呢?可是,母亲很快宛如大梦初醒似的恢复了正常。 “总之,阿卫。”她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说,“你到静冈去。” “不要!” “听妈妈的话!” “如果妈妈一起,我就去!” “不要像个耍性子的孩子。” “现在爸爸才像个任性的孩子!你丢不下那样的爸爸,却要把我从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妈妈就那么狠吗?” “不要这样说——”妈妈哇地哭起来,“不要这样说,求求你啊,求求你,阿卫。你这么说,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看样子也许我得独自去投靠祖父母了。我感到害怕,同时也死心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嚎啕大哭。总之,我们母子真的是被逼到这种境地了……现在才大彻大悟的我应该也不能做什么了。我也只好哭着,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哭着。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屋内已经一片漆黑了,我们仍然补丁地哭着。 突然玄关那边有声音响起。大概是父亲回来了吧?母亲顿时回过神来,赶紧打开电灯。看到父亲的一刹那,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他的脸跟母亲一样又青又肿。头发散乱,衣服皱巴巴的,到处被撕裂开来的外套上染着血。 “老公,你怎么了?”妈妈拿着药箱跑过去,开始为父亲处理伤口。从情况判断,可能是在酒馆喝酒的时候,找其他年轻客人的碴——呦,这几位大哥,你们是上班族吗?真羡慕你们有好工作,我啊,被裁员了——后来因为父亲太过执拗,双方终于一言不合,结果父亲被打的七零八落。 一开始母亲帮父亲处理伤口,父亲不肯安分下来,还口出狂言。可恶,下次再让我遇到那群家伙,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呢。然后渐渐,他就整个人萎缩下来,然后就像我们母子刚才一样,一边啜泣着一边开始呻吟似的道歉。 “对不起……卫子……卫……对不起” 也许是亲自体验到被打的感受,迫使他有忏悔的念头。 “太没用了……爸爸自己没用。”他只是这样不断地对母亲,还有我道歉。结果,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前往静冈的计划也无疾而终。第二天,我一如往常去上课。谁晓得之后我立刻就被从好不容易重修旧好的父亲和母亲身边带走。 * 每次早上一睁开眼睛,我就会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这里不是陌生的异国之地,而是神户,我念的不是诡异的“学校”,而是普通的小学?可是不对。睁开眼睛一看,这果然是在“学校”的宿舍里。Y字形建筑物的最旁边,106号房。 我一如往常在简易的厨房洗了脸,率先浮上脑海的是,昨天晚上“校长”和“舍监”是否按照预定计划回来了?照说,他们是到某处去接新同学了,但是也可能在当地被事情牵绊住而住在当地。果真如此,那么今天也还是柯顿太太监督我们考试来代替上课吧?考试固然好,但如果没有经过“校长”打分数的话还是拿不到零用钱,根本就没意义。昨天被“中立”那家伙擅自用掉的最后的二十五美分,现在想起来还一肚子火。 我一边祈祷今天可以拿到零用钱,一边往餐厅走去,结果就看到“校长”就坐在餐桌前,我不禁有点雀跃。可是,这只是意外的小惊喜吧? “各位早安。”“校长”盈盈地笑着站起来。她一个一个看着一如昨天分成史黛拉派和“王妃殿下”派坐着的我们每个人。平常总是盘着一团茶色头发今天早上却垂散在胸前。也许是昨天回来得太晚,没时间整理仪容。也因此她平常散发出的严肃感也淡了很多,让我想到母亲。“昨天乖不乖啊?现在请大家一边用餐一边听我说,各位应该已经听说了,这一次大家又可以交到新朋友了。” 或许是已经有某种程度的觉悟吧。学生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但仍有一股无形的紧张蔓延。坐在我对面的“诗人”的脸色铁青得很可怜。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任何新生。至少好像没有到餐厅来。啊,对哦,也没看到“舍监”。 “新来的朋友是男孩子,叫路·贝尼特。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请问,那个孩子——”看不出有人想开口的样子,于是我便问道,“现在在哪里?” “现在他正在别的房间接受巴金斯先生的入学教育,阿卫。今天晚餐时正式向大家介绍。” 晚餐时才会介绍,这么说来,在看到新生之前,也许还有机会跟“诗人”谈谈。我心里这么想着,看着“诗人”。“诗人”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对我轻轻点点头,小心地宛如也不想让他旁边的史黛拉发现一样。 “啊,对了。”本来已经坐下来的“校长”和旁边的柯顿太太低声交谈了几句后站了起来。“待会儿我也得去帮路·贝尼特进行入学教育,所以上午的课程暂停,以实习课代替。各位已经开始做巴金斯先生准备的实习题了吧?很好,那么就到此结束。” “对不起,请问。”我赶紧举起手,“关于昨天柯顿太太监考的考试,试卷还不能还我们吗?” “不行,我忘了,阿卫。对不起,昨天回来晚了,还没打分数。今天也很忙,所以要到明天了。” 也就是说,最快要到明天才能拿到零用钱,今天一整天都跟巧克力棒无缘了?唉! 早餐之后,大家一如往常往教室走去,第一组跟第二组立刻就分派完成了。我跟“王妃殿下”还有“中立”一起进入接待室,针对那个标签被撕下来和散乱一地大量录影带之谜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讨论。 “昨天阿卫提出的看法——”“中立”看出大家没什么兴致,算准了“王妃殿下”跟我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打开了话匣子。“我现在觉得好像也不是觉得不值一提。” “看法?”身为当事人的我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什么看法?” “在你那些遭到损害的收藏品中——”当然此时他的称呼不是针对我,而是指角色分配的男C。“不是有从以前播放我意气风发英姿的电视节目中录下来的录影带吗?你不是提到这一点吗?” “你是说被封为优秀消防员,被邀请到白宫的事?”“中立”所说的我当然不是他本身,而是指男B“你的意思是那个录影带跟事件有关系?” “算是吧?对一般市民而言,被邀请到白宫去是一件非常荣幸的大事情。对吧?” “一定是吧?虽然不是美国国民的我实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当然,我不认为我会独自前往赴宴。因为那可是一生都难得碰到一次的大舞台呢!我想一定全家人都去 了。” “那倒是很实际的想法。”“王妃殿下”交叉着双腿点点头。“连身为你的女儿的我——”这当然也不是指她本身,而是角色分配上的女A。“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弟弟,还有身为我丈夫的他也会同行。”她翻着影印纸,指着我。“再怎么样,所有的家人一起被邀请到白宫做客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姑且不说是不是一场晚餐宴会,不过就主旨来讲应该是这样的吧?” “也就是说——”“中立”将竖起的食指指指我,又指着“王妃殿下”。“播放的带子有我们一家人对吧?” “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在镜头里面。” “一定有。设定时就有这种含义在。” “就算我们每个人都在镜头里,那有怎样?” “重点就在这里。不过在这之前——”“中立”盈盈地笑着,看着我跟“王妃殿下”的脸。“最近二位的关系可好?” 他指的当然是角色女A和男C的关系,但我却陷入一种被质问我跟“王妃殿下”的关系是怎样的错觉当中,感觉好奇怪。 “一定是普通吧。”“王妃殿下”觉得很无趣使得耸耸肩,“因为情节的设定中并没有特别指出吵架或夫妻间的问题呀。” “但是他呀——”从长椅上站起来的“中立”状似缓步地走向我,随即用力拍打我的肩膀 “到目前为止,每个月都会去探望他跟前妻的儿子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当初离婚协定当中就是这样写的呀。” “而且相处得很愉快。这一点不可以忽略。” “为什么?见自己儿子会觉得痛苦的父亲才可疑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解读是,这个描述正暗示着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产生微妙的龟裂。不但如此,为了一个月只见一次面的儿子将来着想,他甚至考虑抛弃新取的老婆和家人,和前妻重修旧好。” “等一下,等一下。再怎么说,这样太夸大解释了。” “没得事,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明录影带收藏被破坏的奇怪事件。” “哦?如何说明?” “重要的录影带都被撕下标签,他——”“中立”再度猛拍我的肩膀。谁跟你这么熟悉啊?“会如何面对这件事?” “这个嘛——”“王妃殿下”露出宛如警戒着什么似的表情顿了下。“很明显的,这是身边人所为,所以不认为他会报警。一方面。警方询问每个家人也不见得会问出什么结果,只会在大家心中留下疙瘩,由此判断,他应该会把散落的带子放回原位。” “没错,他会将东西收回。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就了结的,对吧?想将收藏品恢复原状,有一个顺序是他非做不可的。” “譬如将标签按照原来的方式全部贴回去。” “就是这样。带子数量多,所以要有耐心。这个人本来就具有收藏的特性。接下来就是重要的一点了。”“中立”以充满戏剧性的动作在接待室里来回踱步,“重新整理之前,重贴标签很耗时,不是一张张贴上去就行了的。” “得先确认带子的内容。” “对。”“王妃殿下”迅速反应更使得“中立”越发得意。“没错。得先确定内容,而这正是犯人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这样吗?”我插嘴到“在重新贴标签之际,我一定会看到白宫晚宴录影画面。然后看着一家人欣喜的表情时,我察觉到,自己必须跟新任老婆和她的家人好好相处。犯人要赌的就是激发这种可能性。这个恶作剧就是为了让我重新思索,新家人比前妻及儿子重要而设计的。” “喂,阿卫,这是最有趣的解谜的部分,人家本来打算亲口说的!” “可是我有不懂的地方。你认为为了这个动机而犯案的犯人是谁?” “当然是他女儿了。” “啊?” “我知道,我知道啦。”“中立”以两手做出将作势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王妃殿下”推回去的动作安慰着她。“你想说的是,如果就这动机的话,那么不管犯人是你,或者你弟弟或父亲,都应该无所谓对吧?” “不只是这样。昨天斩钉截铁说我的女儿不可能是凶手的人不是你吗?” “那是因为我误判了你女儿的动机。如果是对继父的恶意,那么就如我昨天说的,她不会为了这种事而甘冒翘课又那么简单就泄底的风险只为了这个恶作剧。但是如果是善意的,那么被无论如何也想让父母关系变好的使命感所左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没什么另当别论。我无法接受。” 或许是对“中立”的自圆其说而感到愤怒,“王妃殿下”几近失控了,整个讨论就这样没完没了,始终没有定论。其实我也没办法完全接受他的想法。最大的瓶颈是当他们被邀请去白宫时,男C还没有成为家族成员,也就是说女A还可能和前夫维持夫妻关系,但如果我指出这一点,以现场气氛来看,似乎会引发更多一轮。我任由他们争执好了。 “够了!”也许是太累了吧,“王妃殿下”粗暴地把影印搞往桌上一丢,擅自宣布休息。“干嘛,这是干嘛?老是这样,真是怪异的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中立”似乎很享受她的激动似的,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说“比起这次的第一组那些人,我们可能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第一组的内容。” “咦?”本来焦躁的“王妃殿下”停下来脚步。因为“校长”规定不能把课题告诉别组的人的。至少两组的最后发表之前是不行的。“难不成是那边某个人告诉你的?” “我偷问了一下史黛拉。” “中立”这家伙说完,悄悄地对我眨眨眼。他一定知道我喜欢史黛拉。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那么他们是什么内容?” “听说舞台是某国的住校制教会学校。学校里持续发生无法解释的事件。” 据“中立”的解释,第一组的课题内容大致如下。某天早上,一个学生发现某教会学校的宿舍后门是开着的。通知女舍监经调查,确定前一晚是上了锁的。住校生很恐慌,但每个房间都上了锁,也没有失踪任何东西,因此校方暂时认为——有人夜游,悄悄回校时忘了关门,所以校方没有报警。然后第二天早上,停在宿舍停车场的职员轿车的车门和行李箱都是开着的状态,于是又一阵骚动。这一次也只是车门被打开而已,没有损失,因此也没报案。然而,接下来又发生了第三个事件—— “就这样,连续几天下来,早上起床一看,宿舍的建筑物或停车场里的车门都被打开了。可是再怎么查,仍没有任何损失。问题来了,犯人是谁?目的何在?这是相当有趣的问题吧?” “我不认为我们的课题比他们轻松,不过他们的问题确实很可疑。” “我还是想找个时间好好思索一下。我要从史黛拉那边问出更多角色分配等更详细的设定。” “王妃殿下”毫无掩饰得带着意味深长的视线看着我。我非常清楚她想说什么。自己组里的课题都无法解决了,这家伙想干嘛?疯狂也要有个限度吧?她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中立”没把我们的小动作放在眼里,又开始莫名其妙自言自语“这当中应该有某种理由吧?唔——” “王妃殿下”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把头瞥向一边。我只好问道“什么事?”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上习题课,最近才想到。巴金斯先生所出的题,内容好像每次都有共同点。” “大幅扭曲的内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卫,你没发现吗?出场相关人物中,几乎百分百会出现有点痴呆的老人。” “是吗?” “这一次也是。我们这一组是我演的男B,对吧?而第一组中好像也有一个识别他人脸孔能力有点障碍的老太婆。” “嗯。” “喂喂,你反应只有这样?” “就算这样,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可思议。每一次都由同一个人出题,与其说是共同点,不如说是巴金斯先生的嗜好吧?” 也许是对“中立”的恨意还没有消失,“王妃殿下”戏虐似的对我做出拍手的动作。 “啊呀——”然而,“中立”仍然悠哉地耸耸肩,“真的只是这样吗?” “你是说还有其他因素?” “直接说,就是暗号。” “暗——你说什么?” "巴金斯先生在每天的实习课当中,悄悄地把这个共同点套进假设当中,以不同于课题的方式来测试我们的推理能力。他想测试我们是否注意到了共同点,而且也想知道我们是否能推理出那代表什么意义?" “我说霍华德啊。”我真不知道该说他异想天开还是细心聪明。“对了,你昨天说过。” “嗯?什么事?” “你不是说,这里是秘密侦探培育中心。难道你是当真的?” “你说难道?喂喂,我是说真的。因为没有其他可能的想法了呀!” 我窥探着“王妃殿下”的反应。她虽然也表现出有些兴趣的样子,但是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中立”的说法。 “你所说的秘密侦探是什么样的侦探?是私家侦探或什么的吗?这种人经常出现在电影或连续剧里面,对不对?披着大衣,叼着一根烟,和委托人进行对话。” “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事,”很难得的,“中立”不悦地站起来“是格局更大、更特别的侦探!” “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懂。” “那我也没办法。具体的要席华德博士他们告诉我们才行。不过,我可以做某种程度的想像。” “就算想像也好,说给我们听听。” “从实习的内容就可以知道了吧?我们接受的是将来从事某种需要有这种能力的职业的英才教育。” “确实——”也许是觉得有一听的价值,“王妃殿下”顶着严肃的表情,抱着双臂“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确实——”姑且不说是不是侦探,关于这点我也点头称是。“上午的课程都是为了我们将来回到普通学校时能赶得上进度。而下午的实习就好像是专业课程了。” “就是这样。”也许很中意我的结论吧,“中立”心情整个大逆转。喜滋滋的开始打开话匣子。“没错。现在总该明白了吧。有谁会为了培养一些只是调查外遇的普通侦探而准备这样的设施?你们看!这里的一切都是大费周章设置的。这是为了格局更大的任务呀!我们是为了这样而接受训练的。” “就算不是私家侦探,难道侦探也有格局大小之分吗?” “与其说是侦探,我想应该算是情报工作人员之类的吧。” “工作人员是?” “间谍?” “没错。先不管正式的名称什么的,就是为国家的秘密机关效力的职业。” 话说格局又未免太大了。我不禁提高警觉,但“中立”却一本正经。开玩笑也得有点节制。“可是霍华德啊,我不懂的是——”我决定先就理论提出反驳。“如果是为了如此远大的目的而设立的培育中心,这里又未免太小气了。当然建筑物本身是经过彻底的改装,漂亮是漂亮,但就设施来看,实在看不出有国家机关这种大格局的后盾存在。” “是啊。”“王妃殿下”也加入我的阵营。“而且这的学生才六个,怎么都嫌少。” “往后会慢慢增加的。现在不就有新生来了吗?” “不管怎么增加,宿舍区只有十个房间呀。” “职员宿舍区那边应该还有多余的房间。” “那边一共也只有十个。席华德他们就占了三个,两个房间被当成跟仓库。空房间只有5个。就算客满,顶多15个人。以国家机关参与的培育中心而言,这个太简陋了。” “学生不是越多越好。重点是,虽然人数少,但是一定要优秀。采用的是少数精锐主义。” 优秀?站在不认为自己是其中一元的立场,我有很多事想提出反驳,但是“中立”又继续说到。 “再说,你们仔细想想吧!这里学生都是十一二岁,但是你们不觉得在这里的学生都是一些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思考方式和说话方式的人吗?” “那倒也是。”“王妃殿下”看着我点点头“之前我就想过同样的事。你们看,阿卫刚到这里时完全不懂英文,可过了半年,他的英文就进步到这种地步,我甚至觉得他的英文比我们都好。” “太高估我了。”姑且不说史黛拉的夸赞了,被像“王妃殿下”这种类型的女孩称赞,我却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我的英文只是让我在日常生活方面不会感到不方便而已。英文文法的测验只考个位数。” “但是你思路井然的说话方式连当地人都要臣服呢。阿卫是个知性极高的孩子,这绝对错不了。” “没错。”“中立”一副深得我心的样子,激动地说,“不只是阿卫。只有IQ极高的孩子才会被选来这里,这绝对不是一种偶然,一定有什么相对的理由。” 我也不得不承认,大家的说话方式的确都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但是“中立”竟然厚颜无耻地自以为是,我就觉得有点那个了。连“王妃殿下”也一样,即使被说是高材生也没有一丝羞涩。她只是顶着认真的表情点着头。 “我的说法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即便有人以过度的反应斩钉截铁地说很有可能,我却没办法相信这种连续剧般的戏剧正发生在我身上。 “再说,有国家级的巨大后盾的说法不是我胡说的,我有确实的证据。” 即昨天之后,今天又有证据来?我不知他怎么找出的,不过他倒是个勤快的家伙。我真的深刻地感觉,也许他真的有侦探的素质。“哦?什么样的证据?让我看看。” “嗯,这个嘛——”出乎我意料地,“中立”竟然支支吾吾地。“这次要给看证据有点困难。因为那个房间上了锁。” “哪个房间?” “120号房。” 那是职员宿舍区域最靠近中央大厅一侧的房间。一般称,据说是这个“学校”的唯一一具电话。所谓“据说”是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过电话,但是不只是我没看过。学生们向来就被严格禁止使用电话,也不能进出120号房。 “等一下!”“王妃殿下”很惊讶“霍华德,难不成你进去过?” “中立”笑吟吟地摆着架子说:“只有一次。” “骗人!你怎么进去的?” “只是偶然。以前我看过巴金斯先生从那个房间里出来,要是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次他好像很着急,忘了锁门。加上他又没注意到我,所以我突然就产生了好奇心。” “那是当然吧。” “我等巴金斯先生走了之后,就——” “中立”以动作做出他进入的样子,结果“王妃殿下”竟然以她个人的风格而言非常难得一见的充满孩子气的动作又叫又跳。“霍华德,你好厉害!真是大功一件。然后呢?然后呢?” “有机会进去固然是好事,但我也不知道巴金斯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听众的反应太好了吧?“中立”得意起来,“而且柯顿太太能四处巡视,我没办法仔细看清楚,不过也够了,实在太惊人了!” “什么太惊人?” “我是说室内的设备。”“中立”的眼神就像做梦一样。“到处都是只有在间谍片或诸如此类的虚构影片当中才能看到的电子仪器。” 听着听着,我不自觉也开始兴奋起来。 “不对,应该说比电影里的还要惊人。跟那种低价建造的廉价品不同,是夏普制作的顶尖的设计呢。” “哦?”“王妃殿下”打心底感到羡慕似的催促道,“我问你,那么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做什么用的机器?” “不知道。总之就是很高科技感的机器,摆满了整个房间。当然我这种人不懂它们的用途和使用方法啦。” “这么说来,说是电话亭 ,事实上也不是普通的电话吧?” “不,也有像是电话的东西。不过,设计得更帅气。我很想好好操作看看,但又怕有人来,所以匆匆瞥了一眼就跑走了。我好想再进去看一次。但应该很难有机会了。” “也许现在就是机会。” “王妃殿下”淡然道,我不禁吓了一跳,“中立”也瞪大了眼睛。 “因为现在席华德博士他们正在为新生进行入学教育,而柯顿太太开始准备午餐了。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那得打开锁才行。”也许是被“王妃殿下”的气势所压吧,“中立”表现出畏惧的模样,“可是,我不认为那么容易就有那么幸运的偶然。” “窗户那边呢?也许他们也会忘了上锁。”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的事?” “你们,没注意到吗?巴金斯先生好像是个非常粗心大意的人,他经常把东西忘在教室里啊。” “啊……经你这么一说……” “有一次他甚至把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忘在桌上——”不知为什么,说完她就咳了一声,连让我问“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继续说“总之,刚刚霍华德说120房没锁是因为巴金斯先生太匆忙,但我认为他就常常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下。我想对他来说室内禁烟很难熬,导致他心浮气躁,注意力难免就会变得散漫。” “中立”看向我,“阿卫怎么说,想试试看吗?” “那还用说?”“王妃殿下”以不管我们做何决定都不会改变初衷的气势,朝着门口走去。“听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收兵呢?” “好吧,我知道了。啊,凯特跟阿卫先待在这里,我先去看看。如果太多人同时在走廊上活动反而容易让人起疑。” 说的有道理,我跟“王妃殿下”看着“中立”蹑手蹑脚地走出接待室。只剩我们两个人后,她对我盈盈一笑。这是我头一次看到言行这么孩子气的“王妃殿下”。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即将要一起破坏规则的同志连带意识吧?我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兴奋情绪。我们默不作声地跟着彼此,偷笑了好意阵子。 过了一会,“中立”回来了,却不断摇头,看来锁上了。 “那么我们去看看窗户吧.” “王妃殿下”走在前头,我们悄悄地从接待室溜出来。还好玄关就在前面不远处。 为了避免被柯顿太太撞见,我们弯着身体穿过餐厅的窗户下方,来到120房的窗口。不只是这个房间,职员宿舍区域的窗户都是拉上窗帘的。“王妃殿下”伸出手去,企图打开窗玻璃,但是窗户一动也不动。 “真的不行。偶尔忘了上锁的幸运事情并不总那么容易——” “阿卫。”“王妃殿下”的眼睛盯在窗户上,对我招招手,“你来看看” “啊?” 仔细一瞧,窗帘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一小部分,而造成的冲击非常之大。隐约可以窥见的室内的景象着实就如同“中立”所说,不对,或者应该所和科幻电影的世界一样。室内整齐地排列着许多设计款式前所未见,可能是先进电子仪器之类的设备。 “好、好惊人啊。” “那到底是什么机器啊?” “不知道呀,也许是电脑之类的吧?” 大家小声地兴奋地交谈了一会,但是如果在外头待太久,事情恐怕就不妙了。我们一如来时一样,快速回到接待室。 “——怎么样?”“中立”脸颊泛着红晕,得意地说。“两位都看到了吧?这样就很清楚可以证明我所言不差吧?那样顶级的设备,没有顶级的后盾是弄不来的。喂,凯特?你有在听吗?” “咦?”仍在兴奋地思索的“王妃殿下”回过神来,“啊,我当然在听啦。太惊人了。霍华德,你想正经做事的时候不也有两把刷子吗?” 也许是对她的称赞相当满意吧,“中立”连连点头。却突然打个哈欠“啊,觉得好累哦。都是因为一大早就想那么多事情,又说了那么多话。那,我说两位,怎么样?距离吃中饭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继续实习?” “不了,我不想再来了。” “我也一样。不只是上午这段时间,就一整天的成果而已,我觉得已经够了。” “说的也是。那么我就先告退,我要去睡个觉。” 有道理,真是不错的点子。我也回去小憩一下吧?我心里这么想着,正想跟离开接待室的“中立”后头走人之际,突然被“王妃殿下”抓住手臂。我一头雾水,她对我使了使颜色,充满了某种意味的眼色。 “干嘛?”我问她,但是她也只是把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等着“中立”完全消失于宿舍区域那边。 “怎么了,凯特?” “那,坐下来,阿卫。”刚刚的喧闹好像不曾发生过似的,“王妃殿下”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悠然态度。“我有话跟你说。” 第三章 “关于霍华德刚才说的事情——”走向窗边的“王妃殿下”拉上窗帘,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们独处。“那段胡说八道的话,你有什么看法,阿卫?” “你是说这里可能是秘密侦探培育中心的事?”对了,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接待室的窗帘被拉上。“老实说,第一次听他提出时,我觉得莫名其妙。可是让我们看到120房的设施时,我又觉得好戏那个不能全然否定他。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 “那些高科技的机器确实非比寻常,让我嗅到了某种秘密的味道。但是那并不能成为我们正在接受侦探训练的证据。” “说的也是。” “我说吧?巴金斯先生平常再怎么武装,那件事跟这件事——” “咦?武装?”突如其来的字眼让我大吃一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卫,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王妃殿下”眨了眨眼,将食指拿去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巴金斯先生总是随身带着手枪哦,放在白色衣服的口袋里。” “真、真的吗?” “我只是偶然看到的,当时你在别组实习,我利用休息时间去外头散布。然后不经意地从那边——”她指着拉上窗帘的接待室的窗户,“往空无一人的这个房间一看,只见桌上有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我基于好奇,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小可以藏在手掌中的小型手枪。” “怎么可能?”“学校”的职员带着手枪 也太可怕了,这是身为日本人单纯的想像。“不是玩具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看到巴金斯先生进来把手枪塞进了自己口袋。从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刻意避开人的样子,我想一定是真枪。” 这么说来,刚刚“王妃殿下”所说的“舍监”忘了拿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指这个枪。 “可是巴金斯先生为什么带这种东西到处走?” “是防身用的吧?这一带虽然杳无人烟,但是也许会有心术不正的强盗闯进来。再说也没有人敢保证后面那些鳄鱼不会侵入。目的应该是用来警戒的吧?” “无论如何,这都是骇人的事情。” “也许霍华德也知道,所以和自己临时凑在一起吧?但是如果因为手枪就跟秘密侦探联想到一起,我觉得有点太草率了。” “也是啦。而且我现在才想到,以秘密训练中心的设施来说的话,这边在运动方面的教育也未免太不充实了吧?” “有道理。想成为侦探或情报人员,在格斗技或体力方面应该也得多加训练才对。而我们在这边的运动,说穿了只是游戏而已。” “大家都没有那么认真的打球,游戏的规则或取胜的评定方法也很草率。怎么看,在体力方面的训练都太寒酸了。霍华德可能认为只要学习推理能力就够了,但是我怀疑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真的能够培育出秘密侦探或情报人员吗?不过,我们也不能肯定今后的培育课程内容全然不会有慢慢地改善的可能性。” “当然可以肯定,那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为我并没有预计要长时间待在这里。阿卫不也一样吗?” “是啊。可是,如果要问我,既然不是侦探的话,那么是要培育什么,我还真答不出来啊。我也觉得段时间的实习训练出来的顶多只有纸上谈兵的推理能力。” “王妃殿下”以赶苍蝇似的动作,口中发出嘘嘘的声音,“看来被迷惑的不只是霍华德。阿卫,你对实习也太过度评价了。” “怎么说?” “虽然每天都出有著名各种复杂设定的课题,但是说穿了都跟变化的谜题或拼图没什么两样,其实根本不用想那么复杂。因为这一切都跟我们在自由时间玩的篮球一样,终究都不出游戏的领域。”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只是,凯特,就算我们在这里的一切只是游戏好了,我到觉得我们是因为具有某种特殊能力而被集合到这里来却是不争的事实。” 原以为她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否定我的说法,没想她点了点头:“能不能让我听听你为什么这样想?” “在这之前,我有事想问你——”说到这里,我才惊觉到,这是我第一次向其他的学生确认关于“学校”的事情,我自己也不禁感到惊讶,“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这考倒我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国家,嗯,我想应该不是日本。” “日本?那是不可能的吧?我也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可是至少不是日本。可能是美国的哪个地方吧?而且从气候看,应该是南部一带。”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了?” “很明显呀。我之所以怀疑是美国,我不能否认那是因为我是美国籍,这个推测中至少带有我个人的期望,但是,我想应该错不了。我们的零用钱也是用美金计算的啊。” “说的也是。” “席华德博士他们说得也是标准的美式英语,但是我不能断言这当中全然没有为了扰乱我们的判断而伪装的可能性。” “有道理。至少这里不是日本,姑且不论是不是美国,对我而言,肯定是一个遥远的异国。我想在日本应该没有狰狞的鳄鱼居住的沼泽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对你而言,这里是不是日本是很重要的问题吧?阿卫?” “没错。我本来和父母住在故乡。上普通的小学,是一个平凡的孩子。而他们竟然刻意把这样平凡的我带到遥远的异国,每天照顾我,还教我念书。席华德博士他们投资在我身上的金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当然也包括到这里的旅费了。对吧?” “那是当然啊。不只是你,大家都一样。我们加上新生,有七个人。如果把这栋建筑物的修理费算进去的话,花在学生们的费用应该是相当大的。” “尽管在饮食方面小气过了头,这是让我不喜欢的地方。” 我其实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说出最贴切的问题,没想到“王妃殿下”却笑了出来。她发出天真而可笑的笑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一面。 “姑且不说这个了,那么多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从这里的学生们的家长那边要来的?不是,至少我敢断言,我父母出不起。因为我父亲目前正在失业当中,家计非常拮据。” “有道理,”“王妃殿下”收起笑容,顶着平常那张常有的严肃的表情认真地思索着,“有道理。就是这样。” “照正常的情况看,我能在异国过着这么舒适的生活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家的经济没有这种余裕。然而我却在这里。因为席华德博士他们代付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应该不止是自愿,如果只是想支援家庭有困难的孩子,作为社会服务活动的一环,我也想不出理由他们非得刻意选择,大老远把人接过来。那么,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有什么价值值得这么做。也就是说,我唯一的想法是,博士希望我们有所回馈。是吧?如果说他们要的不是金钱的话,应该不全是夸大的妄想。” “没错!”“王妃殿下”她一副“深得我心”似的眼中闪着金光。“就是这样。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因为我们有一般孩子所没有的某种特殊能力,所以才被集合到这。这是事实。关于这一点,霍华德的见解是正确的。虽然他后半段的推理有点问题。说什么秘密侦探或情报工作人员,那纯粹只是他个人的愿望,太过科幻了。” “我也这么想。但是现在就断言未免太快了?如果以霍华德博士他们所花费用和工夫看,就算背后隐藏有这方面的目的,也许说起来也不为过。” “以前我一直有一种想法,阿卫,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也许你觉得我是老调重谈,说起这里是秘密侦探培育中心的话,学生人数毕竟太少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 “再说,就算是秘密侦探的培育中心好了,有必要刻意把我们隔离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吗?” “这要看席华德博士他们怎么想的。先不说这个了,那么,凯特,针对我们被集合这里一事,你有其他看法吗?” “当然有。对了,在这之前,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你说你是从日本来的,对吧?” “是啊,来自日本的神户。” “那么,你有从日本来到美国——这些话当然以这是美国为前提来说的——当时的记忆吗?” “啊?” 忽然被问到这么奇怪的问题着实让我感到疑惑。我试着去搜索半年前左右的记忆。那一天,忽然没法忍受父亲的暴力的母亲要我投靠祖父母,然后被其他醉客打得落花流水回家的父亲哭着跟母亲和我道歉。我现在才想到,我脑海当中没有那天之后的记忆了。可是,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我好急。怎么会这样?究竟怎么回事? 我试着再去回想,结果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一如往常去上学,行前还看到父亲和母亲,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接下来我所记得的是年纪跟父母差不多,但是看上去很开朗的陌生中年男女。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跟他们两个人一起在一个陌生的家里面。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但确定不是神户的家,我在那个家待了几个月的时间,受到那对中年男女的照顾,然后有一天——对了,有一天。 “校长”和“舍监”出现了。来接我,出示了我父母委托的信。于是我就被带到“学校”了。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是搭着“舍监”开的休旅车来到这里的。咦?等等。这么说来——假如如“王妃殿下”所说这里是美国,那就代表那对谜样的中年男女的家是在同一个国内的某个地方。搭休旅车来“学校”的这段路程漫长得快死人了,但是并没有越过海洋。这点可以肯定。要是越过海洋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也就是说,我最后一次看到父母的下一瞬间,人就已经不在日本了…… “没有……”为什么之前没有想过这么重要的事情呢?“我完全没有从日本到这里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飞机还是坐船来的。” “我说吧!”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王妃殿下”宛如早料到似的,一副满意的样子“就是这样吧?我想的果然没错。” “什么意思?你好像认为我是去记忆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到底——” “因为,事实上我也没有任何记忆。” “你说什么?” “我的家在亚利桑州。我父母离婚,我跟妈妈和两个哥哥生活在一起。最大的哥哥已经在工作,帮助妈妈扶持家计,但是家计仍然没有好转。”看起来,“王妃殿下”家的境遇似乎和我差不多,“当然生活归苦,但是倒也过得很正常。我每天都到学校上课。然后突然有一天,真的很突然,我必须离开家人。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我完全不记得前后的过程了。回过神来,我就在一对重来没见过的中年男女家里。突然从那边到这里来——” “啊?等一下。你说中年男女,不会那两个人是东方人吧?” “不是。”“王妃殿下”感觉到事有蹊跷,猛然一惊,“是不认识的人。两个人都是白人,大约三十或四十岁左右。” 也就是说,暂时照顾“王妃殿下”的那些人和带走我的是不一样的。但是包括她失去那段经过的前后记忆一事在内,我们有着某些共同点。 “我不知道原因何在,总之,我接受他们两个人短暂的照顾。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几个月。然后,某天——” “席华德博士他们来接你。”我再也忍不住了,“开着那辆休旅车。” “就是这样。” “真是让人惊讶。我们被带到这里的经过竟然如此相似。” “不只是我们。” “啊?” “我也跟比尔谈过这件事。事实上,他的情况跟我们差不多。连失去和家人分离,被带到这里来的前后经过的记忆的情节都一样。” “真的吗……?” “对。不过比尔是在一个独居的妇人家里度过的,这一点有点不同。” “比尔认识那个妇人吗?” “不。他说之前从没见过她。但是他说妇人一直表现得和他很亲密,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会不会其他学生有同样的经历?” “到目前为止,我只和比尔,还有阿卫你讨论过。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偶然。应该有种合理的必然性吧?也就是说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经历的可能性很高。”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地骚着头“如果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话,席华德博士他们直接去我们家接不就好了,难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而且如果只是住几天还好,可是我跟你都住在那里好几个月之久。” “依我猜测,可能跟我们从家里移到作为中继的陌生人家之间的记忆消失有某种重大的关系。” “等等。你是说,比尔从家里带到妇人家之间的记忆也不见了?” “是啊。哪天要找其他人再确认下。不过,既然所有人都经历过同样的事,那么,大前提是他们也有段时间失忆了,事情才能往下推。” “不,我认为是相反的。” “啊?” “因为,那正是我们被带到这里的理由。” “什、什么意思?”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我们啊,阿卫——”“王妃殿下”看着我的脸,低声说“我们在失去记忆的时间里,变成了另一种人格。” “啊?”这不是和“中立”类似的理论吗?“你、你说什么?” “唉,你先镇定点。我问你,知道轮回转世这种说法吗?” “你是说投胎转世?” “没错。即使我们肉体灭绝了,灵魂却不灭,会超越时代,栖息在另一个身体上。人的肉体不过是容器而已。每个人不只有现在的人生,还拥有前世。譬如我现在是凯特,但是也可能在几个世代之前,我是某个国家的公主。” 被我私下称作“王妃殿下”的女孩子说自己前世可能是个公主,要是在平常我会觉得很好笑,但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阿卫不也是吗?你现在是阿卫,可是在前世,你也许是江户时代的将军。” “江户时代将军——”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博学,我不禁十分佩服。“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 “我哥哥对东方很有兴趣,教过我很多事。” “可是关于前世的想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假如有前世,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不记得前世的人生对吧?” “应该是吧。如果有记忆,那么轮回的说法应该被证实了。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曾看到这样的报道。之前完全没接受过语文教育的人在某种机缘之下竟然流利地说出之前从没看过或听过的古代语言,而且会流畅地写文章。” “这我也知道。就是所谓的前世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的例子。我在想,被集合到这里的学生是不是就是这样?” “什么意思?” “我们六个人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能使前世的记忆频繁重现。” “重现前世的记忆……?” “或者说,我们具有与自己的意志无关,被前世的人格所复审的体质。这样说也许比较容易理解些。” “前世的人格附身?” “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格一样。以阿卫为例,就是某一天,你突然变成了江户时代的将军。” “怎么可能?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记忆。” “那当然。因为当时的你不是你自己啊。只是被前世的人格占用。你没有阿卫的记忆很正常。你有没有仔细听人家讲啦?” “你是说我从日本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这个现象?” “没错。我们之所以缺少某段时间的记忆,一定是因为我们被前世的另一个人格俯身了。” 我不禁哑然失声,“王妃殿下”的说法我没办法这么容易就接受。但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又太过特殊,对这样的论调似乎也不能一笑置之。 “我想当时我们的家人应该会惊讶吧?儿子或女儿突然摆出以前的将军或公主的姿态说些奇怪的事,难怪家人以为我们疯了。去看医生,可是看遍了许多医生,医生都只说这是非常特别的案例,他们只有投降的份。正当他们头疼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 “席华德博士他们吗?” 对哦,大家都理所当然的叫“博士”,却从来没有想到“校长”是专攻哪一个领域的博士。 “中继点的谜题也因此可以解开了。总之,他们是席华德博士他们的经纪人,在世界各地寻找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当他们找到人时,就把博士介绍给这个人的家人。我们之所以在那些经纪人的家里度过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让我们有一段冷却时期,避免突然被带到专门设施的我们陷入恐慌当中。” “等一下,凯特。你的说法确实很有趣。我们失去记忆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被不同的人格所附身,这种说法以一个实际上体验过记忆却是经验的人而言确实是具有不能全然否定的说服力。但是——” “但是什么?” “问题是,那个人格不见得是前世吧?也许我们只是拥有多重人格而已。是吧?” “我也想过,但是并非如此。” “怎么说?” “因为如果要治疗或研究多重人格的话,就没有必要把我们隔离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只要去一般的医院或治疗中心咨询就可以了。不是吗?至少以阿卫的情况来说,我很难想像有那种必要刻意把你从日本带来美国?” 我觉得不能如此断言,但是我姑且退了一步,“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