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根本就是在举行飞行大赛嘛。不过,像今天这种状况,真希望榆井也能上场。就算没办法跳出一百三十米,搞不好也能跳出个最长距离。」 「榆井是吧……」泽村心想,或许有可能。之前榆井还在时──话虽如此,不过也才不久前的事,在今天这样的状况下,总会将起点台往下调降。尽管这样,榆井还是跳出将近一百二十米的成绩。如果是今天这样的起点位置,他也许能轻松创下跳台最高纪录(该跳台历年来的最长距离纪录)。 泽村正在想这件事情时,上蜡室的一隅突然一阵吵闹。有多名选手大声嚷嚷。众人全都往他们瞧,他们这才闭嘴,但表情显得不太对劲。 很快便得知他们吵闹的原因。日野朝这里走来,告诉泽村他们。 「我从他们那里听说,已抓到杀害榆井的凶手了。」 「咦?」渡部发出一声惊呼,再度聚集了众人的目光。 「是谁?」池浦问。 「不知道。好像是刚才我们第一次跳跃时被逮捕的,似乎是滑雪跳跃的相关人员。」 「不是选手吧?这么说来,是教练或指导员吗?不会是我的教练吧?」在这种时候,渡部还不忘开玩笑。 「比赛途中还发生这种事,三好先生可真是辛苦啊。」 池浦这番话,大家听了纷纷点头。 ※※※ 第二次跳跃开始,前面的选手开始比赛时,他们已隐约明白被捕的人是谁。在教练和指导员当中,没在今天这场比赛中露脸的,就只有一个人。 泽村在等候上场的这段时间,和池浦交谈。 「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池浦答。 「听说是峰岸先生。」 「好像是。真教人不敢相信。峰岸先生竟然会……」 「他明明是最不可疑的人才对啊。」 「这下我深深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接着池浦重新戴好安全帽,就像在说「这件事就聊到这儿吧」。已快要轮到他上场。泽村也觉得再聊下去会妨碍他比赛,就此保持沉默。 ──峰岸先生是吗…… 泽村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和峰岸没特别亲近,但好歹总有些和峰岸有关的回忆。例如他陷入低潮时,曾参考过峰岸的跳跃方式,峰岸也曾针对重量训练对他提出建言。峰岸整体给人认真勤奋的印象。 说到从现役选手引退,改为专心当指导员的峰岸,感觉就像是将一切全寄托在榆井身上。听说他还为了榆井学习如何贴扎,研读运动生理学。 考虑到榆井偏食的饮食习惯,还向医生咨询,决定让他服用维他命。为了排定训练项目,甚至还向职棒的运动防护员咨询。 如此悉心照顾榆井的峰岸,竟然会杀了榆井。 ──到底是为甚么? 泽村实在无法想象。 ※※※ 比赛结束后,泽村他们换好服装,正准备回车内时,两名从未见过的男子朝他们奔来。一人脖子上挂着相机,一看便知道是新闻记者。 「杀害榆井选手的凶手已经被捕,您知道吗?」泽村原本正准备说他知道,但日野朝他使了个眼神加以劝阻,泽村见状,决定保持沉默。 「凶手好像是榆井选手的指导员,请问您有甚么感想?」泽村置若罔闻,坐进厢型车内,但男子还是抓住泽村的衣袖,紧缠不放。日野看不下去,出言相救。 「我猜三好总教练应该有话想说。」泽村乘机坐进车内,关上车门。 「请等一下。我们想听听选手们对此事的感想。」 记者在车外大喊,但池浦关上窗帘后,他们敲了一下玻璃,便就此离去。可能是采访其他队的选手去了。 「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日野长叹一声,如此低语。 「不会怎样。」池浦说道。「等时间一过,大家就都忘了。就只是如此而已。把心思用在这里,只是白费力气。」 「那是因为池浦你总是这么冷静。」 「才不是呢。今天的第二次跳跃,我果然因为无法专心而失败。本想好好表现一下的。为了这种事而乱了自己的步调,跟傻瓜似的。」 泽村心想,他说得没错。在第二次跳跃前,得知是峰岸杀了榆井这件事,一直萦绕心头。但老实说,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比起榆井遭杀害的事,以及峰岸被捕的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 现在,泽村脑中想的不是峰岸和榆井的事。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数十分钟以前,杉江翔飞行的模样。 4 「今天的比赛结果怎样?」一见佐久间他们到来,峰岸劈头就问这么一句。他人在侦讯室。 「比赛?」须川问。 「STB杯啊。在大仓山举行九十米级的比赛,可能已经结束了。」 「我没听说。」 「是吗?」峰岸低下头,伸指紧按眉间,一副头痛的模样。佐久间心想,可能是他没睡好的缘故吧。如果他的精神状态和常人一样,昨天回住处后,应该还是会精神紧绷,无法休息。 「这种时候管不了比赛了吧?建议你多想想自己的事。」佐久间在一旁插话道,峰岸始终紧抿双唇。 「你今天的立场,和昨天有些许不同。」须川说。「你应该也知道,你已经被逮捕了。这表示我可以不放你回去。在你坦白供出一切之前,我们都可以一直等下去。」 「你应该已从须川那里听说了,你可以请律师。」 峰岸就只是微微摇头。 须川清咳几声。 「我猜你应该还没忘,你昨天曾告诉我,那个存放毒药瓶的整理柜,你没看过里面的东西,对吧?」 峰岸往须川瞄了一眼,微微点头。 「可是,这样很奇怪。」须川撇嘴说道。「太奇怪了。」 他接着望向佐久间,佐久间也点头表示同意。「从那个整理柜里,查出了你的指纹呢。又多又清楚。你说没看过,那实在不合情理。」 感觉得出峰岸此刻正紧紧咬牙,他的左手握紧右手的大拇指。 「我可能看过吧。」峰岸答道。「但我一时忘了。或许只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看过。」 「你的意思是,不经意地看过那个毒药吧?」须川略微站起,趋身靠向峰岸,意在威吓。「里头某个地方,放着一个装有毒药的箱子。碰过它的就只有你,没有别人。然后毒药就这么不翼而飞。这么一来,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我不知道。」峰岸坚定地回答。「里头有毒药的事,以及是谁将它拿走,我一概不知道。不过,里头真的有毒药吗?事实上,根本没人见过吧?」 须川闻言,朝这名嫌疑犯瞪视了半晌后,重新坐回椅子上。 「昨天我让你看过那个瓶子对吧?那是向立花旧书店借来的瓶子,里头装有乌头的根。上面贴的标签写道『与分离出的乌头碱,都是向根元先生取得』。其实我已找到这位『根元先生』了。他是位学者,和立花先生一样,都曾经参加过虾夷族研究团体。昨天晚上,我们有两位刑警前去拜访他。」 峰岸往须川瞄了一眼,接着旋即垂眼望向地面,脸上表情没任何变化。 「然后,」须川接着说。「他们向根元先生确认过证词,他确实曾将乌头碱的瓶子交给立花先生。听说是五年前十月的事。而根元先生手上还留有一模一样的乌头碱,于是我们马上调查其成份。虽说是乌头碱,但听说里头还添加了不少其他种类的不纯物质。只要拿它和榆井的胶囊中发现的毒药相比对,就能清楚明白它是否为这次犯罪所用的毒药。」 说到这里,须川低头窥望峰岸的神情。「检验结果终于出炉了。根据科学研究的报告,根元先生所提供的毒药,并未完全分离,当中含有牛扁碱、阿替新碱等碱性成份。其含有率与用来杀害榆井的毒药成份完全吻合。因此我们判断,是采同样的方法,从同一物质中分离出的毒药。说得明白一点,杀害榆井用的毒药,原来一直是由那名旧书店的老先生珍藏着。这么一来,你明白我们为何逮捕你了吧?你已经逃不掉了。快点从实招来吧。」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等峰岸的反应。但峰岸只是闭上双眼,静默不动。须川拍打桌面。但峰岸的眼皮依旧动也不动。 「你要是快点招供,展现悔意,法官会从轻量刑哦。」佐久间以温柔的口吻说道。他并非时常对嫌犯采取这种攻势。而是会视搭档不同,改变做法。 「昨天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须川单手撑在椅背上,以斜靠的姿势望着峰岸。「只要我们有心,就会像一层一层剥皮似的,逐步查明事实。其实我们已对你生活周遭展开彻底调查。我们正在搜查。搜查甚么呢?那个装有毒药的瓶子。你应该已将它丢在某个地方才对。你不会丢得太远。因为是剧毒,你不敢随便丢弃。这么一来,范围就小多了。可能是放在自己的公寓里,或是埋在某个地方,要不就是还在饭店里。」 佐久间注视峰岸的脸。他猜想峰岸会对须川说的某一句话有所反应。但就他所见,峰岸始终面无表情。 「峰岸先生。」须川很不耐烦地说道。「这样对我们大家都不好。快点作个了断吧。只要你肯从实招来,我们大家就悠哉多了。还能轻松地看那个甚么杯的九十米级比赛呢。」 这时,峰岸才开始有所反应。他抬起头低语道:「对了……有电视实况转播。」 「因为今天好天气,一定陆续会有人跳出好成绩。」佐久间语毕,峰岸缓缓转动身躯,隔着侦讯室的窗户仰望天空。 蓝天之上,飘浮着两朵浑圆的云朵。 ※※※ 「怎样,想招了吗?」河野一见佐久间,便向他问道。须川仍留在侦讯室内。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论体力还是毅力,他似乎都很强韧。」 「得长期抗战是吧?真希望他能自己招认。」 「找不到毒药吗?」河野摇头。 「那只是个小瓶子,而且只要他有心,到处都能藏。要找寻可不容易啊。」 「关于他让榆井服毒的方法,查得怎样了?」 「一样没有线索。不过,方法多的是。问题在于动机。」 「动机是吧……」 关于动机,打从一开始就一直是个谜。要不是有那封告密信,恐怕至今还不会怀疑峰岸。 「关于写那封信的人……」佐久间此话一出,河野马上点头。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要是找不出其他证据,就得想办法查出谁是写那封信的人。」 「峰岸已经被逮捕了,他大可公布自己的身分。」 「还是别心怀期待的好。」 「他为甚么要隐藏姓名?更重要的是……」佐久间抬起头。「告密者为甚么知道峰岸是杀害榆井的凶手?」 「很不可思议对吧?」河野说。「而且告密者是在命案发生后不久便写信来。这表示他老早就知道真相。」 「难道是峰岸的犯案计划中有致命的疏忽,被人发现?」 「这需要缜密地拼凑峰岸的犯案计划。从中推理出知道真相的人究竟是谁。就像猜谁是侦探的猜谜游戏。」 「由警察来推理谁是侦探,听起来还真是奇怪。」 佐久间以复杂的心情回以一笑,不经意地望向摆在一旁的报纸。电视节目栏的那张报纸摆在上头。 在大仓山跳台滑雪场进行STB杯滑雪跳跃大赛的转播画面。 ──电视实况转播是吧。 刚才在侦讯时,先前完全没反应的峰岸,一提到滑雪跳跃的事,表情马上有所变化。而且他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今天的滑雪跳跃大赛。 ──到底是甚么令他这么在意? 榆井死后,他应该已经对滑雪跳跃界不感兴趣才对。 「警部,关于侦讯,我有个提议。」 ※※※ 「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会心想,这嫌犯和刑警到底在干甚么?」须川在佐久间耳边哨声道。佐久间面露苦笑,伸掌在面前比了一下,以表歉意。 坐他们对面的峰岸,将椅子斜放,紧盯着随身型电视的屏幕。正在播放今天稍早在大仓山举办的比赛。 佐久间以前也从未将电视带进侦讯室过,但他看峰岸很关心今天的比赛,令他对此很感兴趣。这或许是打破峰岸沉默的好机会,佐久间满怀期待,向河野提出这项建议。 比赛已来到了正式的第二次跳跃。由于第一次跳跃陆续有人跳出一百多米的成绩,所以起点位置往下调降,但感觉不出选手的飞行距离有因此缩短。解说员说,可能是现场状况变得更好的缘故。 在节目中,播报员多次提到榆井的命案。第二次跳跃开始不久,还提到凶手似乎已被逮捕的事。目前还没清楚报出姓名,想必是还没获得更清楚的信息。 佐久间观察峰岸在播报员提到榆井时的表情。看有无任何变化。但依佐久间看,峰岸还是面无表情。他唯一一次流露出情感波动,是在一名日本选手挤进第二名时。他甚至还趋身向前。 画面中的选手陆续展开跳跃。解说员说,这是前五名选手之争。三名外国人,以及泽村和杉江这两名日本人。 这时,峰岸的表情又起了变化。他似乎吞了唾沫,喉结滑动。 ──应该有甚么事影响峰岸的情绪。 佐久间将视线移回电视上。 轮到解说员预测的那五名选手上场了。当先是泽村亮太选手。身穿红色连身衣的泽村,跳出一百零七米的纪录,是目前的第一名。佐久间望向峰岸。他似乎对泽村的跳跃没甚么感觉。 接着上场的是美国和加拿大的选手,两人都轻松跳过一百米。加拿大选手登上首位,泽村则是降为第二位。 当下一位杉江选手上场时,峰岸在椅子上重新坐正,他摆在桌上的左手紧紧握拳。佐久间见状,颇感讶异。 杉江利落地展开滑行。摄影机紧追他的滑行姿势。当他倏然冲出时,摄影机一时没跟上。当再次捕捉到画面时,传来一声赞叹。是解说员的声音。 「跳得漂亮。距离拉长了。」──播报员也相当兴奋。接着杉江落地。「站稳了。他站稳了。结果怎样呢?他跳出相当长的距离,搞不好……」 摄影机正拍摄出杉江翔高举单手,摆出胜利姿势的模样。这时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一百二十三米。 「杉江选手成功了。创下跳台最高纪录。」播报员大叫。佐久间望向峰岸。峰岸嘴巴微张,以空虚的眼神望向电视。拳头依旧紧握,微微颤抖。 汗水从他的鬓角滑落。 5 泽村回到饭店的时候,已过午夜零时。他走出出租车,以蹒跚的步履走过玄关,往大厅的沙发坐下。柜台处空无一人。餐厅也大门紧闭。在冷清的寂静中,只有泽村一人。 我喝多了──他自嘲地笑道。为了忘却翔白天时的跳跃表现,他拚命灌酒。翔的跳跃,让泽村重新感到挫败、自卑。 不过,此时他脸部发烫。 他撑起沉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出玄关,来到屋外。他想吹吹冷风,藉此让身体和心情都舒畅些。 各队的厢型车在停车场并排。泽村靠向其中一辆车。奇怪的是,那是日星汽车滑雪队的车。 车内放着杉江泰介常穿的那件防风外套。但泽村的视线并不是停在防风外套上,有把钥匙从衣服口袋里露出,而且那把钥匙附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第二实验室」。 泽村想起之前刑警说过的话。杉江翔他们不是去体育馆,而是去实验室。 ──那是翔接受训练的场所所用的钥匙吗? 猛然回神,他已伸手搭在车门上。但车门锁着。他绕到车后拉起后门,后门果然没锁。 泽村从后门钻进车内,拿起杉江的上衣,抽出里头的钥匙,放进自己口袋中。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到实验室去了吧。只要赶在明天早上之前送回就行了。 走出厢型车后,他站在马路上。正巧有一辆出租车驶来,他举手拦下车,坐进车内,向驾驶说道:「到日星汽车工厂。」 ※※※ 夜晚的工厂宛如巨大的墓碑。没有灯光,巨大的建筑以一定的间隔排列。泽村蹑脚而行,尽可能沿着建筑的阴影行进。 因为是星期天晚上,工厂里没有员工。正因如此,要走进工厂内相当不容易。大门旁的出入口开着,但出入口前方就是警卫室,表情严肃的警卫正瞪大眼睛监视。要是有值夜班的员工进出,就能混在里头走进去,偏偏今晚不能用这个方法。泽村沿着工厂外围的水泥墙行走,挑了一处最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攀墙潜入。 他挑选暗处走了一会儿,发现前方有个介绍工厂内建筑的立牌。他确认过位置后,往第二实验大楼走去。 实验大楼是位在东侧的三栋并排大楼,分别以第一大楼、第二大楼、第三大楼来命名。每栋大楼都只有两层楼,泽村的目标是正中央的建筑。 入口大门深锁。泽村想插进手中的钥匙,但钥匙不合。 尽管心里觉得烦躁,但他还是再次于建筑四周探寻。逐一查探每一扇窗户。不过,每扇窗都紧紧关闭,文风不动。 正当他准备放弃时,他发现二楼窗户半开。也许是厕所的窗户。泽村来到底下,毫不迟疑地抬脚搭在一楼的窗户上,伸手握住沿着壁面而上的铁管。他对自己的运动神经充满自信。就算身处高处,他也不会惧怕。 他小心翼翼地挑选立足之处,一步步往上爬,来到上头一看,果然是厕所的窗户。走出厕所一看,是一处宽敞的楼层,测量仪器和工作机器、金属和树脂材料等,杂乱地摆满一地。 走下楼梯一看,中央有一条走廊,房间并排于两侧。分别是空调室、电力供应室以及数据室等等。走廊尽头是实验室的大门。泽村试着转动门把,果然是锁着的。 他从口袋中取出了钥匙,插进钥匙孔内,轻轻松松便转开了,空无一人的走廊响起了开锁的声响。 里头一片漆黑。虽然有窗户,但每扇百叶窗都紧闭着。 泽村沿墙来到右侧,马上便摸到开关。他随手按下,但理应排列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却一盏也没亮,因为总电源被关掉了。于是他再次来到走廊,推向写有电力供应室的房间大门。但这里同样大门深锁。 他就此放弃,回到实验室。再次沿着墙壁走。里头一片漆黑。眼睛始终无法习惯黑暗。油和尘埃混杂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间实验室可能相当宽敞,走了好远才来到窗边。途中似乎有桌子和柜子之类的东西,现在得先开窗让光线照进室内。 抵达窗边后,泽村打开百叶窗。可惜今晚没有月亮。不过,感觉还是有不少光线射进室内。 他环视室内。然而,他原本想象中的东西,一个也没看见。他本以为各种最新型的训练仪器全都一应俱全。不过,眼前摆放的东西,泽村从未见过。由于完全超乎预期,他一时还以为这间实验室和翔无关呢。 ──不,不可能没关系。翔一定是用它进行训练。 泽村缓缓朝它走近。 由于光线昏暗,无法看清楚全貌,不过这东西真的很奇特。大小有如一辆小型卡车。架成像望楼般的形状,上头有个三公尺长的台座。台座应该有四、五十公分厚,看不清楚台座上面是甚么构造。 他定睛凝望望楼下方,隐约看得出几根粗大的管子,似乎还设有像马达之类的东西。 ──这机器到底是用来做甚么的? 待眼睛逐渐习惯黑暗后,房间角落的情况也愈来愈清楚。摆有几台计算机。似乎不同于一般的个人计算机。 泽村决定对桌上和柜子展开调查,看有无这项装置的相关数据。但这种东西并不会摆在外面,而且抽屉和柜子全都上锁。 ──这么一来,根本一无所获嘛。 正当泽村暗自咒骂时,走廊传来脚步声。并不时传来转动门把的喀嗦声。是警卫前来巡视,确认房门有无上锁。这间实验室的房门没锁。 他马上钻进桌下。紧接着,房门就此开启。 手电筒的灯光照向室内。泽村有一股冲动,想抬起头看清楚房内的装置,但他忍了下来,低头不动。 守卫走进室内。他见有一扇百叶窗开着,对此感到纳闷。他停下脚步,仔细调查室内。不久,警卫可能是查无异状,就此关上百叶窗,快步离去。他离去时,没忘记上锁。只要按下门锁中央的按钮,把门关上,就能锁上。 「好险。」泽村这才得以从桌子底下钻出,这时,他手不小心伸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手碰触到纸屑。 ──既然这样,就带这个回去吧。 垃圾桶里放了好几个揉成一团的纸屑,泽村将它们全塞进口袋里。 ※※※ 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拦到出租车,回到饭店时,已过凌晨三点。他将钥匙放回日星汽车的厢型车内,回到自己房间。池浦和日野都不在。他们今晚可能是回家去了。 泽村把门锁上,赶紧从口袋里取出纸屑。逐一将它们摊开。 「啐,这甚么啊。」他满怀期待地摊开来看,但里头不是白纸、涂鸦,便是传单。就在他开始感到失望时,他摊开最后一张纸屑,为之瞠目。 ──这甚么? 那是打印机打印出的图表。横轴是时间,纵轴则是以(deg/s)为单位,看来,这似乎是角速度。 眼前有两条山形曲线,几乎相互重迭。其中一条线写着:「MODEL」,另一条写着:「SHOU(翔)」。 而图表标题写的是── 「The angular velocity on knee joint(CYBIRD─SYSTEM─ELM)」 泽村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字典。考虑到有时会和外国选手交谈,他常随身携带字典。 标题的日文意思是「膝关节的角速度」。但泽村不懂括号里的「CYBIRD─SYSTEM─ELM」是甚么意思。 ──CYBIRD─SYSTEM─ELM? 他不懂 CYBIRD 的意思,所以他决定先查(ELM)是甚么。结果马上便查到了。 ELM 的意思是「榆」。复制 1 逮捕峰岸的隔天是星期一,佐久间决定独自到杉江家拜访。他们住在西区的山手,紧临着西警局。 宅邸所在的住宅区,就位在一处缓坡上。佐久间按下门口的对讲机按钮后,听到女人应答的声音。他报上姓名,等了一会儿后,玄关大门开启。 前来开门的,似乎是泰介的妻子。年纪可能才刚过四十。虽然长着一张圆脸,但给人的印象带有一点神经质。她身穿毛衣,搭一件休闲长裤,感觉穿着相当随便。 佐久间被带往客厅,客厅中央有一套沙发组,周围的柜子摆满了奖状、奖杯、奖牌等。靠近仔细一看,那不是翔所赢得,全都是泰介以前的战利品。墙上还挂有泰介选手时代的照片,泰介的跳跃方式,是在空中采双手伸向前方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杉江泰介现身。他身穿一件轻薄的蓝色开襟羊毛衫。看起来不像滑雪队的教练,倒像是公司里的重要干部。 「小犬现在人在训练中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如果抽烟的话,请用。」泰介掀起桌上的玻璃烟盒盖,请佐久间抽烟。 佐久间婉拒,以惊讶的口吻问道:「今天还继续训练是吗?我听说比赛隔天都会休息呢。」 「是休息没错。所以才会像这样悠哉地待在家里。虽说是去训练中心,但也只是去接受按摩而已。因为他也累积了一些疲劳。」 「对了,昨天的比赛,令郎表现得很出色。那是他很满意的一跳吧?」 「没错,昨天确实跳得好。前天虽然输得很难看,但也许正因为这样,反而消除了过度紧绷的力量。」 「话说回来,他创下跳台最高纪录,真教人惊讶呢。」 「谢谢。」泰介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以同样是玻璃制的打火机点燃了烟。他缓缓抽了一口后,望向佐久间。 「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我听说那件事已经破案了。」 「是的,已经逮捕了凶手。您知道是谁吗?」泰介颔首,蹙起眉头。 「不过,真教人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他是位很优秀的指导员。」 「但峰岸确实是凶手没错。只不过,他为何杀害榆井选手,此事至今尚未查清楚。他本人也始终不肯透露。」 「哦。杀人的动机是吧?」 「我们猜想,杉江先生可能会有甚么线索,所以才专程来向您请教。」 泰介闻言后苦笑,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和他并不熟,所以这种事,您应该去问冰室兴产的田端才对吧?为甚么是问我呢?」 「不,虽然我拿不出甚么确切的根据,不过……」佐久间谈到昨天峰岸看那场比赛的事。向泰介坦白说出峰岸看杉江翔跳跃时,那异常激动的神情。 「峰岸看到翔跳跃的情况之后,有这种反应是吧……」泰介手指夹着香烟,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但他旋即又恢复原本的笑脸。 「想不出来。不过话说回来,看到别人跳得漂亮,我们都会感到兴奋,会不会就只是因为这样呢?」 「其实不光只是这样。我们从峰岸的房间里找出几卷录像带,看过之后,发现了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 峰岸所持有的录像带,录的几乎都是榆井跳跃的画面。这很容易解释。因为在目前的运动界,录下选手的动作加以记录,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要是拍摄别队选手的影片,涵义就不同了。这算是一种技术侦察。佐久间听说,在世界杯的比赛中,各国的教练团都会竞相拍摄尼凯宁的跳跃画面。 峰岸拍摄的对象除了榆井外,还有一人,那就是杉江翔。从很久以前便一直拍摄。 「真是匪夷所思。」泰介侧头寻思。「他想对翔打探甚么?他的队上明明已经有榆井这么一位杰出的选手啊。」 「对此,您可有甚么线索?」 「没有。」泰介说。 这时,佐久间感觉有人返回家中。传来杉江太太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和敲门声。杉江翔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但有张小脸。感觉腰围比电视上还大上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