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绝佳的校运会日子。 我比平日提早三十分钟至学校,在体育教师专用更衣室换好衣服,便迅速来到操场。学生们早就在穿梭忙碌了,她们忙着把花费一星期至十天才做好的吉祥饰偶搬至操场上,其中包括超过三公尺高的大饰偶。 操场边四处可见一群群正在练习加油的啦啦队,这是二年级的工作。 也有人在旁边跑步,似是在练习接棒动作。开始热身慢跑的人也很多。更有些专心练习两人三脚和蜈蚣竞走。我坐在帐篷下茫然望着跑道内时,竹井走过来了。 “放晴了,真好。”他说,脸上堆满笑容。或许,在校运会里,最高兴的人就是他了。 “不错,我还担心这个季节雨水很多呢!” “真好!”竹井仰望天空,不停颌首。 田径队员正在操场上划白线,做最后的准备。热身运动的学生们也离开了。 八点三十分,教职员们先在教职员室集合,由松崎宣布注意事项,尤其特别提醒要注意防止学生受伤,以及不要让学生过分失控两点。 八点五十分,铃声响了,广播声随之响起。距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广播指示各班学生集合的位置。我们也走出教职员室。 几分钟后,尘土飞扬、总数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开始进场。各就各位后,照例是校长致词,内容尽是发挥运动精神和练习成果、注重团队合作等陈腔烂调,连我都忍不住打盹了。 之后,由竹井说明竞赛内容——他是这次的裁判长。 竞赛方面,全校学生分成八组进行,分组采纵式区分,亦即一、二、三年级A班为一组,B班为一组的方式,目的是希望能加强学姊学妹的连系。因此,啦啦队和吉祥饰偶的制作也是依此分工合作。 比赛项目有百分之五十是接力或短、中距离赛跑,百分之三十是蜈蚣竞走和两人三脚跳绳之类的趣味竞赛,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跳高之类的田赛及创作舞蹈,合计为二十顶,每一项必须在十五分钟内完成。 “由于赛程紧凑,希望各位同学严守集合时间和进出场时间。” 竹井说明过后,开始做预备操。一千两百位女学生柔软的活动身体时,所散发的热气使初秋的风也变暖和了。 体操结束,所有队伍散开至周长两百公尺的运动场四周。扩音器广播:“参加百公尺预赛的选手马上至起跑点集合。” 播音员是校运会执行委员之一,二年级的学生。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气氛转为炽热。我坐在帐篷下最角落的椅子上,这时,穿网球服的藤本走过来,在身旁坐下。 “学生们穿着运动短裤最有看头了。”他说。视线紧盯在起跑点方向。 “网球服不也是一样?” “不,那差太多了,半点都不性感。” 坐在前面的掘老师回头,但,藤本毫不在乎。我开始羡慕他的个性了。 “怎么样?已经觉悟要扮演醉酒的小丑?”目视着百公尺选手进场,藤本问。 我叹息了:“早就放弃挣扎了?没办法,只有尽力演好小丑角色。你呢?听说是男扮女装?” “你也知道了?奇怪!是谁泄漏消息呢?应该极机密才对。” “没有秘密可言的,你不也知道我扮小丑之事吗?像竹井扮乞丐,这些都已经未演先轰动了。” “这么一来,化装游行的趣味就减少一大半啦!” “竹井也是这样说。” 这时,枪声响起,百公尺赛跑第一组选手出发,欢呼声如洪水溃堤。同时,跳高比赛也开始进行,年轻的肉体跃动着。 清华女子高校校运会正式展开。 十点五十五分是四百公尺接力预赛,选手点名之后排队。惠子排在后面。四目交会时,她微笑,我也笑了。 “你参加什么项目?”等待出场时,惠子跑过来问。 我虽然不像藤本那样,仍深深被裸露在短裤外的修长大腿吸引住视线。一瞬,集训那夜的光景复苏了。 “我只参加教职员接力对抗,然后就是当小丑了。”我移开视线,说。 “我有事和你商量,吃过午饭,请到社团办公室来。 “社团办公室?好吧!” “千万别忘了?”惠子说。 这时,扩音器传出四百公尺接力赛开始的广播,她跑过去排队。 惠子那一队是最后一组。每一学年有八个班,分成两组参加初赛,取前两名参加决赛。惠子跑最后一棒。她接棒时已居第二,但,她守住这个名次。进入终点后,我见到红短裤向这边挥手。 十二点十五分是教职员接力对抗,藤本展现出年轻的本钱。他一旦使尽全力,很难有人能赢得过。 “辛苦了?”回帐篷后,竹井笑脸迎接。 他并来参加接力对抗。 “全靠藤本呢!” “不,你的步伐很稳,足见宝刀未老。”他先客套几句后,压低嗓门,“我有事找你商量……可以吗?” “没问题。”我颌首。 离开操场边,我听着竹井说明。跑道上正进行四百公尺接力决赛,惠子应该有出赛。听完他的话,我有些惊讶的注视着他,问:“真的吗?” “当然。”他如恶作剧的小孩般笑了,“这是游戏精神!每年才一次,有什么关系?” “但是……” “不行吗?” “不,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那么……” “你能顺利扮演吗?” “放心,看我好了。” 我情不自禁苦笑。不仅他的身体,连他现在提议的内容,都令我十足感觉到他的年轻。我说:“好吧!我全力配合。” 四百公尺接力决赛,惠子她们好像得到第二名。很多选手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只有惠子满面笑容,边笑,边向我和竹井挥手。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在教职员室吃便当。除了衣服不同外,一切和平日相同,但,教师们似乎都很兴奋,话也多了些。话题绕在教职员接力对抗时藤本的快腿,以及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哪里喝两杯等等之上,完全没提到哪一队会冠军。 化装游行的话题也出来了。 在一旁吃饭的藤本问:“你要扮演醉酒的小丑,是真的喝酒?” “怎么可能?酒瓶里是水。” “要拼命灌水?” “没办法呀!剧本是那样写的。但,怎会问这个?” “不,因为我们刚刚谈到这件事,所以顺便问问看。” “嗯……” 吃过午饭,我马上前往射箭社办公室。已经有十几位社员来了,正在对服装和道具作最后检查。 办公室前摆着一个约一公尺四方的大箱子,用颜料着上鲜艳的色彩,像是魔术道具箱。 我走近一看,是很牢固的木制品——到底什么时候做出这种东西呢? “这箱子做得不错吧?”惠子走近,说。 她头上戴着纸做的黑色丝帽,大概是扮团长或魔术师吧! “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你先回去,是吧?我们找竹井老师帮忙做的。贴上纸、画好色彩,已经傍晚了。 “嗯……这究竟是什么?”我问。 惠子轻哼出声,反问:“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问啊!看外表好像是魔术道具箱……” “你的眼力不错。”惠子拍手,“问题是箱内会出来什么东西!你猜是什么?” “哦?会有东西出来?从这大小来推测……”我脑海里灵光一闪。惠子面带微笑。 “喂,总不会是……” “就是你想象的。” “别开玩笑!你要我躲在这里面?” “不错。扮魔术师的我喊一、二、三,扮小丑的你从箱内跳出来,一定会很轰动。” “那是当然了。”我交抱双臂,故意愁眉苦脸。 加奈江和其他人也笑着走过来。她们好像已完成化装准备了。 “老师,你就死心进入箱内吧!”加奈江说,“这可是射箭社化装游行的主戏呢!” 我故作无奈状:“真是糟糕?” “你愿意吗?”惠子凝视着我。 “没办法反对吧?” 她们都高兴的大叫。惠子也笑着拉住我手臂:“既然这样,我们进办公室吧!我还要说明表演的顺序。” 办公室内散放着红、蓝颜色的艳丽服装,香气也比平日更浓了,大概她们也带化枚品吧? 房间角落堆放几个硬纸盒,惠子拿过其中一个。盒上用奇异笔写着“小丑”。 “这里面是小丑的化装道具,有了这些,一定能扮成神似的小丑。” 我边抱怨说自己又不想变成小丑,边打开盒子。最先看到的是蓝底、黄色水珠图案的衣服,以及同样花色的帽子,帽子上还黏附一截截黄色毛线,大概兼为假发之用吧?然后是化妆的必备。 “等最后一项的创作舞蹈赛结束,我们会借用一年级的教室换衣服,这时,你也要把衣服换好,躲进魔术箱里。” 一年级的教室就在起跑点旁边。她们大概是顾虑不要让别人太早见到化装后的样子吧! “我独自化装?” “总不可能和我们一块换衣服吧?如果只有我还没关系?”惠子拍拍我肩膀,“你已经练习过化妆的技巧,好好表演一下。” “箱子藏在哪里?” “一年级教室后面。小丑的化装道具和酒瓶也放在箱内。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别乱爬出来让人家发现!” 这些话简直是要让我忘掉自己是老师的意志,但,我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点头答应。 下午的比赛从一点三十分开始。 最先是跳高决赛,然后是一千公尺接力赛〔注:四位跑者分别跑一百公尺、两百公尺、三百公尺和四百公尺〕,和八百公尺接力。 我在惠子和加奈江她们的B队区里观战,她们表示或许能够拿到三名内。 “你最好了,没有当导师,哪一班拿到冠军你都不在乎,对吧?”惠子问。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即使当导师的人,对于拿第几名应该也都无太大兴趣吧!你们的导师呢?” “对呀?没看到时田老师。”惠子说。 加奈江也点点头,说:“大概在帐篷下陪校长或贵宾聊天吧!” “可是,麻生老师就很热心了。你们看!”惠子指着拉拉队座位前方。可以见到一颗长发扎在脑后的头,和学生同样穿着白色体操服,确实是麻生恭子。 两点十五分是来宾和教职员的借物赛跑。规则很简单:抬起跑道上掉落的卡片,借到卡片上指定的人或物,到达终点即可。 参加者都是未参加需要体力比赛的人,亦即是年纪较大的来宾和教职员。 枪声一响,资深教师和家长会员开始往前跑,有些抬起卡片,立刻带着旁边的学生继续跑,有些大声叫出自己需要的物品,有些则被指定要拿“扫帚”之人,直接跑向储藏室。 一阵爆笑过后,转到一年级学生的拉车赛跑。一人坐在轮胎上,由两人用绳子拖着往前跑。这是相当耗体力的比赛。 “你看,惠美出场了。” 我顺着惠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错,宫坂惠美坐在轮胎上,由两位大个子学生拖着跑。她露出雪白的牙齿,天真无邪的笑了。 两点四十五分,学生和教职员对抗的障碍赛开始前,扩音器传出三年级学生全体在出场处集合的广播,是最后一项的创作舞蹈之准备。 “你们最喜欢的比赛登场了。”我讽刺着。 但,惠子没回答,只说:“好好化装吧!不要太难看。” “我知道,别担心。”我回答。 不过,惠子仍旧带着不安的神情离去。 三点正,三年级学生开始进场的同时,我站起身。等她们在运动场上散开时,音乐流泻。边听着音乐,我加快步伐。 三点二十分,扩音器传出进行曲的乐声,同时,播音员说:“今天的高潮是各社团的化装比赛,各位知道由谁扮演吗?有些是大家都认识的老师呢!” 最先出场的是幽灵集团、印第安人和骑兵队等等。观众席响起爆笑和喝采。 “接下来是马戏团,由射箭社所有人化装!” 随着华丽的音乐和烟火的炸裂声,穿着鲜艳的队伍开始进场。最前面是驯兽师,一人手持大铁圈,另一人扮狮子跳圈。接下来是三位特技演员,打扮成空中飞人和走钢索者的模样。然后是一群魔术师,都穿黑色燕尾服、戴黑帽,而且,戴上黑色面具。场内响起惊叹声。 魔术师们推着大魔术箱,来到操场正中央时,停住脚步。戴黑色丝帽的魔术师拿着魔木棒站在箱子旁,向四面八方的观众行礼之后,缓缓地举高魔木棒,嘴里喊出:“一、二、三!” 箱盖自内侧弹开,穿水珠圆案服装的小丑从箱内跳出。 扩音器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小丑出现了,他到底是谁呢?” 小丑脸部涂成白色,鼻尖和嘴巴鲜红,加上戴着帽子很难看出是谁。但,有一部份学生私语着:“前岛老师很卖力呢!” 小丑拿着一公升装大酒瓶开始走,由能是“醉酒的小丑”,所以步履蹒跚,其演技之美妙,使场内响起阵阵鼓掌和大笑声。 戴丝帽的魔术师追赶小丑,但,小丑拿着酒瓶四处逃躲。逃到来宾和教职员帐篷前,小丑鞠躬后高举酒瓶,慢慢拔开瓶盖,当着观众面前猛灌酒,其姿势之滑稽,惹得来宾们都放声大笑。 但,紧接的瞬间,奇妙的事发生了。 把瓶口自嘴巴拿开时,小丑突然当场倒下,而且手按住喉咙,仿佛痛苦挣扎般,手脚不停甩动! 在当时,谁都以为是徐兴表演。 我也一样?更佩服“他”的卖力演技。 扮魔术师的惠子也边笑边走近小丑。小丑的手脚停止动了,全身不住抽搐。惠子拉住他的手,想拉他起来。这时,她的脸色遽变,放开小丑的手,一面尖叫一面往后退。观众们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比我快一步跑上前的是藤本。他一身女装晚礼服的滑稽打扮,但在此时,似乎谁都未加在意。 “前岛老师,振作点!” 人们聚集在抱起小丑的藤本四周。 我全速跑进人群中,叫着:“不,那不是我。” 所有人都注视着我。当然啦!我此刻打扮成乞丐模样,没有人认得出来。等知道是我之后,大家都惊呼出声。 我深吸一口气,大叫:“那是竹井老师!” 第五章 第一节 有两个男人被杀了。 一位是数学老师,另一位是体育老师。 我是第二次见到人的死亡,而且,这次是亲眼目睹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不必说,学生们都陷入惊慌状态,有人甚至当场哭出来。但,令我惊讶的并非那些哭泣的学生,而是:想挤过来看尸体的学生非常之多! 除了部分学生,其他的学生都让她们回家,但仍有很多人不想离开,让老师们非常困扰。 大谷刑事的脸比以往更难看了,声音严厉,指挥手下的态度也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这也难怪,他根本没预料到会发生第二桩命案! 我和大谷在来宾用的帐篷下面对面坐着。 但是,这次我的身份并非代表学校,而是和事件关系最深之人。 我简单向大谷说明事件的始末。虽非能够简单说明的内容,但还是只好这样。 这时,他浮视怀疑的表情:“竹井老师参加射箭社的化装游行?” “是的。” “为什么?” “我们互相顶替对方。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 即使这样,大谷似仍摸不着头绪。于是,我只好说明了:上午的教职员接力对抗赛后,竹井表示有事和我商量,提出互换扮演角色的建议。 “只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意思吧?既然要玩,何不让学生们更刺激、更惊奇呢?她们都认为是你扮小丑,如果我们互换角色,她们一定会大为吃惊。” 我答应了——他的年轻令我产生共鸣。 要互换角色很简单,因为,化装成小丑后,我必须躲入放在教室大楼后面的魔术箱内,所以在三年级学生发表创作舞蹈时,只要让竹井化装成小丑,让他躲进箱内等着即可。 我替他化妆。而衣服的尺寸也完全合身。再加上我和竹井无论五官轮廓或身材都相似,乍看之下,确实无法分辨。 竹井的乞丐角色当然由我扮演了。只要把脸抹脏,穿上破烂衣服,化装成他并非难事,不过要骗过和他一块出场的田径队员就不太容易了! “看能够瞒多久就算多久了。何况,只需要出场之前和她们会合即可,也许能顺利瞒过也未可知,如果被识破,坦白告诉她们好了。”竹井似对这项游戏由衷喜欢。 就这样,他成功的替代我演出小丑,问题只是:我……甚至竹井都未预料到,这项游戏会有如此恐饰的结局! 大谷边听我说明,边不知已抽第几支烟。也许是不齿教师有这种孩童般的行为,脸色相当难看。 “这么说……”他边搔着头皮,边问,“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知道化装成小丑的是竹井老师?” “没错。” 大谷叹息出声,右肘搁在桌上,握拳按住太阳穴,像是在抑制头痛一般,说:“前岛老师,事情很严重了。” “我知道。”我本想淡然回答,但,两颊却颤抖不已。 大谷低声说:“ 假如你的话是事实,那么,今日凶手要杀害之人并非竹井老师,而是你!” 我颌首,生生咽下一口唾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谷喃喃说着。 我摇头:“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 我瞥了粟原校长一眼。他坐在隔壁帐篷下,表情与其说是不高兴,毋宁更像茫然若失!我决心把以前数次差点被谋杀的事告诉大谷。我答应校长是“若再发生什么意外,我就告诉警方” 看来,现在已无隐瞒的余地了。 “其实……”我开始说话。很详细、也很客观的叙述差点被人自月台边推落铁轨上、在游泳池畔淋浴室差点被电死,和盆栽从头顶正上方砸下之事。说着之间,当时的恐惧感鲜明的苏醒了。我不禁佩服自己,居然能够忍住这么久没说出来。 大谷也无法掩饰惊讶之情,听完我的话,立刻很不耐烦的问:“为何不早说出来呢?那么,也许就不会有人因此牺牲了。”他的声音里带有谴责意味。 “很抱歉!我认为也许只是偶然。”我只能这样回答了。 “反正现在追究这点也是于事无补,照此看来,凶手的目标应该是你不会错。现在,我们慢慢来讨论这整个过程,首先是化装游行……这是每年的例行活动?” “不,今年是第一次。” 我向大谷说明每年校运会的最后节目,都是各社团的对抗竞赛,今年,各社团的社长在开会时决定,以化装游行为对抗竞赛。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决定在化装游行中扮演小丑角色,是在什么时候?” “正确时间我并不知道,我是约莫一星期前才知道这件事。” “各社团在化装游行中扮演的内容,除了社员外,应该是秘密吧?” “表面上是……” 大谷马上问:“表面上?” “因为社员可能会告诉较好的同学。像我扮演小丑之事,早就在校园里传开。不仅是我,其他老师化装成何种角色,也无人不知……而,这是造成悲剧的原因。凶手是知道我要扮小丑,才在一公升装酒瓶内掺毒吧!再说,如果不是大家都已知道,竹井也不想找我互换角色!” “大致上我已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若想行凶,都会有机会,如此一来,重点就在于谁能够掺毒了。在校运会进行之间,酒瓶摆放何处?” “就在那魔术箱内,摆在一年级教室后面。至于从什么时刻就摆放该处,只有问射箭社的社员了。在那之前,应该置于射箭社办公室内。” “这么说,有两段时间带有机会掺毒了,一是酒瓶放在社团办公室内的时候,另一则是摆在教室后面的时候。” “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注意到的是一公升装酒瓶的标签。中午休息时,我在射箭社办公室见到的是“越乃寒梅”的标签,但,竹井中毒时,掉在一旁的却是贴着不同标签的酒瓶,亦即,凶手并非在原来的酒瓶内掺毒,而是事先准备好掺毒的装水酒瓶,乘隙掉换。 “是以另一个酒瓶掉换?”大谷满面肃容,“若这件事属实,则一定是在教室后采取行动了。那么,可能动手的时间带,从学生口中应能问出。” 然后,他凝视着我,声音压得更低了:“关于动机……你是否想到什么 ?譬如,有谁会恨你?” 这是单刀直入的问法。照理,刑事应以更婉转的方式询问,但,他大概认为对我已无此必要吧! “我一向很小心的想尽办法不让人记恨,但……”接下来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表达,“任何人都一样,很可能在无意识之间伤害到别人。” “哦……你倒是个温柔的人。”大谷讽刺似的说,但是,语气并不令人感到厌恶。然后,他移开视线,像似忽然想起般地说,“你去年是高原阳子的导师吧!” 我心跳加促,不过,应该未形诸于色才对。我极力保持平静,反问:“她怎么了?在第一桩命案中,假设北条的推理正确,她应该有不在现场证明吧?” “确实是那样没错,但,她的微妙立场仍旧没变。而且,如方才所说,她并无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当然这次也不能漠视了。所以,她是什么样的学生?和你的关系如何?我想听听你率直的意见。”大谷缓缓说着,同时,双眼一直盯视我。 我内心既迷惘又困惑! 对我来说,高原阳子并非特别的学生,只是,今年春天她邀我至信州旅行,我却让她在车站痴等一场之后,她看着我的眼神和以前有了很明显的不同,那像是带有憎恨,有时候则似在诉说哀怨。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大谷,或许他不会马上就与杀人连结在一起也未可知,但,我却不想说出来。即令她是凶手,我和她的问题我也打算自己解决。 “她是我教过的学生,此外,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坚定的声音说。 大谷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接下来我想请问有人认为你的存在对他们造成妨碍吗?譬如,你若死了,对方可获得利益,或是你若活着对方会蒙受损失?” 我的心情再度紧张了。我想起现在自己徘徊在生与死之间,那种强烈恐惧感复苏了。 我想回答: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坦白说,我很希望赶快转开这样的话题。但,在那之前,脑海中突然映现一张脸庞,但,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其姓名。不过,大谷似乎察觉了。 “想到什么吗?” 在夕阳的逆光下,看不清大谷的表情,但,我可以想像那眼神一定像面对猎物的猎犬,而且,也清楚看穿我心中的踌躇。 “这只是不确实的臆测……” 他当然不会因而放弃,像在催促我接下去般,颌首。我瞥了校长一眼,下定决心说出那个姓名。果然如我所预料,大谷也似有些惊异! “麻生老师吗?” “是的。”我低声回答。 “那位英语教师……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提及她和校长之子的亲事,而且很可能要提到因她而失望的我的好友K之事,最简单的是:我知道麻生恭子和男性的关系,导致她丧失乌鸦变凤凰的机会。 “原来如此。不错,是有动机。”大谷捻着胡须,说。 “只不过,是否得以构成杀人的理由,还是疑问。” “那当然!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大谷说。 问题在于麻生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但是,我一无所知。 “既然说出此事,我希望确定一件事……亦即:警方是否认为这次事件的凶手和杀害村桥的凶手为同一人?” 大谷交抱双臂:“坦白说,我们也无法肯定。但是,依医师之言,竹井老师十之八九是氰酸中毒,亦即和村桥老师相同,那么,虽说不同人物利用同样手法杀人的可能性并非没有,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同一凶手没错。” 这应该是很合理的推测吧!相信任何人皆会这样认为。但,如此一来,又得将麻生恭子摒除于外了。 “如果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之间有特别的关系,则上次事件也和这次有同样动机。不过,当时麻生老师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 放学以后,她一直指导英语会话社。 “正是这样”大谷苦笑,轻轻摇头,叹口气,“听到麻生老师的名字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点。当然既已知道其中有那种关系存在,我会重新仔细调查,不过……” 从他的语气里,我也猜得出他是想说:大概也不可能推翻不在现场证明吧? 这么一来,只能认为另有共犯,或是两桩事件分开推断了。但,在目前,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小。 “其他还想到什么吗?”大谷问。 我摇摇头。 村桥和我……除了同是数学教师外,毫无共同点。如果凶手并非阳子或麻生恭子,又从何找出凶手杀人的理由?我真想亲口向凶手问个清楚! “今天就到这儿了。如果想到什么,请立刻和我连络。”或许觉得再耗下去也只是白费时间,大谷说。 我礼貌的回答“让我再想想看”,但,其实毫无自信。在我之后被叫的是惠子。她和大谷说话之间,我坐在稍远的椅子眺望着。她的脸色很坏,而且似有点发冷。 八点过后,我和惠子走出校门,因为被新闻记者围住采访。我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镁光灯,久久,眼前仍留有灿亮的余光。 “老师,情况有些不妙。”惠子绷紧脸孔地说。好像是想藉“不妙”这种词汇来松弛紧绷的神经。 “嗯……还好!”我只能这样回答。 “没有一点眉目吗?” “啊……” “能去问凶手了。” “正是这样。” 边走,我眺望着附近社区住宅的窗户。到了星期天傍晚,一定全家人共同吃晚饭或看电视节目吧!窗户泄出的灯光似象征着平凡的幸福。我有些气愤,为何自己必须有这样的体验呢? “对了,你和刑事好像谈很久……” “刑事问我很多事,首先是魔术箱何时从社团办公室搬至教室大楼后面?我回答说中午休息时间过后搬去,约是一点左右。” 这么说,酒瓶是在下午竞赛期间掉换的,几乎没办法限定出时间范围。 “其他呢?” “问说知道魔术箱放在一年级教室后面的人有谁。” “原来如此。你怎么回答?” “当然是射箭社的社员了。还有,使用一年级教室准备化装的社团之团员也可能知道。何况,也可能在搬动时被人看到。” 结果,这方面的范围也无法限定。我可以想像大谷听完惠子的话后搔头苦笑的样子! 第二节 回到公寓是七点左右。 本来,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喝酒,应该十点过后才会回家,所以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会很惊讶吧!而且,若知道原因,一定会更惊讶几十倍。按了门铃后,我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形很难得。我心想,或许裕美子不在家吧!正摸索长裤口袋内的钥匙时,听到解开链锁的声音。 “你回来啦?这么早! 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受光线影响吧?但,很明显的兴奋样子。 “嗯,是早一点。 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受到惊吓。刚刚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什么场合?怎样开口?但,还是想不出结果,就这样踏进屋里。边脱外衣,我随意望向茶几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未挂妥,上面的覆巾也缠成一团。 “你打过电话?”我问。 裕美子一面把外衣放进衣橱,一面反问:“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有挂好。 她慌忙把它放妥,有点不高兴的说:“中午我打电话给妈。不过,你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 我的神经很敏感是事实。即使是平常见惯的室内,总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以我此刻的感觉,裕美子这时的态度不知何故显得很僵硬。但,我并未说出。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今天我本来预定在外用餐,所以家里一定没什么准备吧?果然,饭桌上摆着比平日简便的几样菜。 我盯着报纸,内心完全不知该如何叙述今天发生的事。但,不说又不行。 趁裕美子坐下盛饭时,我说:“今天有化装游行。” “你说过了。”边浇淋上汤,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 裕美子停止动作,双眸圆睁,望着我,好像一时无法明白我话中之意。 “竹井老师被杀了,是喝下掺毒的水。”我极力抑制感情地说。 裕美子眼睛眨都没眨,只是嘴皮动着,却未发出声音。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当时喝下一公升装酒瓶里的水……但,水中掺有毒药。” “是谁干的?”裕美子问。 我摇头:“不知道。刑事是判断和杀害村桥老师的凶手为同一人物。” “好可怕!不会又有谁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颦眉,神色不安。 我明知她会更害怕,仍说:“下一位是我!” 她的表情僵住了。我们彼此凝视着,中间隔着冒升热气的汤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