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工作中发邮件可不值得鼓励啊。我晃着手提袋穿过参道,以轻快的步法跳上石阶,接着从求购吉祥物的人群旁边走进了社务所大门。刚一打开格子门,我就撞见了十文字同学。理所当然,她整齐地穿着巫女装束。比起她来,摩耶花那身打扮果然还是欠了点功夫。能这么快遇到熟人或许得算是幸运。不过,我有点不擅长与这位十文字同学交流。总之先用我最拿手的开朗声音打个招呼吧:「哟,十文字同学。新年快乐。」与在班里相同,十文字投来的目光中没什么兴趣。话虽如此,她依旧十分礼貌地说:「新年快乐。」出乎意料的是,她又问了我一个问题说:「福部同学,你看见千反田了吗?」千反田同学?不在吗?「我才刚来。」「这样啊。」十文字同学微微蹙眉。出什么事了吗?对我留下一句「很抱歉不能为你带路,你不用客气进来就好,大厅里生着炉子。」之后,十文字同学就安静地拐进了走廊一角。本来我就想自由行动,这可是求之不得。在去大厅之前,我突然转念想从后门看看摩耶花。虽然是头一次进入这所房子,但大致的方向我还是知道的。途中遇到了几拨饮酒的人,不过他们看我摆出了一副「我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的表情,也就没说什么。应该是这吧?我试探性地拉开一扇木门。猜对了。穿着白衣绯裙在门前正坐,面色有些疲惫的正是摩耶花。大冷天的工作这么久真是辛苦啦,还有三十分钟就结束了哦。虽然白天她忙得晕头转向,都没怎么好好说上话,但现在就没问题了。我小声叫道:「摩耶花。」「……阿福。」是错觉吗?摩耶花好像脸红了。要说不是错觉的话,理由我倒很清楚——她还在为自己的打扮而害羞。一般人穿几个小时早该习惯了,然而她却不行。不过就这点来看,摩耶花今年果然还是摩耶花。「新年快乐」这句话白天已经说过了,现在就暂且说句「辛苦了」吧。可能是心神俱疲,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摩耶花只是像小孩一样点了下头。正想着,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回神动了起来。只见她从大概是装着失物的盆中拿起了一个手帕:「呐,阿福。你见过这个吗?」那张手帕以蕾丝饰边,看似纯白又非纯白,准确来讲大概是珍珠白吧。简而言之,那手帕看起来很高档。虽然没有明确见过的记忆,但要问我是不是没见过,我还真说不好。「不好说。」我歪头回答。摩耶花不太确定地说:「小千好像有条这样的……」啊,的确。千反田同学倒的确可能会用。不过这种东西,多少还是不方便往学校带吧。我笑着说:「有失主的线索不是好事嘛,等千反田同学回来再问问就行了。」「嗯,也对。」摩耶花挤出一个算不上开朗的微笑,说道。5(side A)「……没人来帮忙呢。」千反田守着墙缝,冷不丁地嘟囔说。我也低声道:「我觉得大方向还是不错的……」吹进杂屋的冷风又变强了。这是自作自受——用铁铲破坏墙壁的正是我自己。而现在,冷风就在从那个缺口处嗖嗖地往里吹。真冷。冻死了。话虽这么说,但我的破坏范围其实很小。我只是稍稍扩大了既存的墙缝,让千反田的玲珑小手得以出入而已。我们无法自力逃出这间杂屋。这是我下的结论。虽然杂屋并不引人耳目,但路过的人流量还是很大的。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简单稳妥的逃出方式根本不存在。要是有扇窗户,或许我还能想想办法,试着从屋里把门闩拿掉。既然自力不行,那就只有求助了。我们只能与伊原或是十文字联系。虽然我和千反田都没手机,不过嘛,即便到了高度信息化的现在,人类应该也还保有着一些原始的通信方式才对。幸运的是,伊原以巫女之姿在此打工,而且还负责失物认领。她说过,帮工人员巡逻很认真,只要捡到稍微值钱的东西马上就会送过去。这就是说,只要将值钱的东西扔出去,那它就很可能传到伊原手里。到这都还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就我所见,我们「掉落」的东西也的确被帮工者捡起拿到了社务所。但是,问题并未得到解决。东西能够传到伊原手里,求助之意却无从传达。我叹息道:「光一个手帕,果然还是不行吗。」我们选了千反田的手帕作为「失物」。一来它是帮工者会捡起上交的「值钱物品」,二来千反田就把它带在手边,三来伊原也明确知道那是我们的东西。千反田离开木墙。「的确呢。摩耶花同学应该见过那条手帕好几次才对……不过,可能不是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吧。」即便伊原认定那就是千反田的手帕,前路也还很长。我们必须让伊原这么想才行:『这东西是在杂屋附近捡到的。为什么千反田爱琉会在那儿呢?她不是在大厅里吗?啊,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光靠手帕还是不行吗。那就下一个。能让伊原对我们所处的窘境一目了然的东西……应该是什么?6(side B)大厅中,宴会开始了。屋里还有空位,我也不是那种孤身一人就会发怵的性格。不过无聊果然还是无聊,于是我很快走出大厅。可去的地方只有摩耶花那。虽然也曾担心会打扰她工作,而且旁边还有另两个人,不过刚才我们和那两位也聊得很开心。当时,摩耶花对二人如是宣言道:「我在追这家伙。」估计是一起工作久了,三位巫女产生了连带感吧——那两人完全站到了摩耶花一边。她们是哪儿的学生呢?感觉不像神山高中的。我一拉开木门,发现是我的摩耶花就挥了挥手。话虽如此,只要穿过木门门槛,我就会出现在待客窗口前。就算客人再怎么少了,那样也不合适。因此我只能尽量把头往屋里探。「阿福,你快看看这个!」摩耶花递出一个牛仔布的折叠钱包。啊,这个我肯定见过。「这不是奉太郎的吗?」「是吗,那笨蛋好像弄丢了。」「嘛,毕竟奉太郎破绽太多。」感觉上,奉太郎似乎总在帮千反田同学解决难题,但那只是因为「特殊情况才会给人留下记忆」而已。在平日的社团活动中,奉太郎经常得劳烦千反田同学和摩耶花帮忙。印象中,今年……不,去年暑假,我们借摩耶花关系之便去温泉旅行的时候,奉太郎还晕过堂来着。总之,奉太郎丢个钱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咦?之前那个手帕是不是千反田同学的,摩耶花也怀疑过吧?「不过感觉不太对劲,我稍微看一下。」说着,摩耶花打开了钱包。偷看别人钱包实在是太卑鄙了!不过我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次就……摩耶花精辟地总结出眼前所见:「空钱包一个。」无论是放纸币还是放零钱的地方,全都空无一物,分文不见。「这很奇怪吧?折木也是来新年参拜的,香油钱总得装上点吧?」「不,这倒没什么奇怪的。说不定他把所有钱都扔做香资了。」「你说他?」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不过,他会有什么强烈的愿望也说不定。我指着钱包说:「奇怪的是装卡的地方。奉太郎也有些积分卡会员卡什么的,但是那里却空空如也。」「啊,嗯。也对。」「这个应该不是奉太郎的钱包吧?」摩耶花否定得很坚决:「不,这个绝对就是他的。」「……为什么?」「钱包的拉索环上系着这个。」摩耶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纸团——那是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接过之后我就明白了,这是张神签。「你看看。」我闻言打开折着的签……一看我就笑了:「凶!凶!呜哇,荒楠神社真是不留情面啊,竟然有凶签!」不过,摩耶花给我看凶签并不是为了搞笑。她嘴角带着苦笑,声音却十分严肃:「那张是折木抽到的,『鸟食则稀』什么那些完全一样。折木把凶签系到钱包上,然后钱包丢了。」原来如此。我意识到自己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我突然陷入沉默,摩耶花担心地说:「阿福?」「……那,就是这么回事吧……」我吞了吞口水:「都怪奉太郎把这个不吉的签系到钱包上,钱包丢了不说,里面的东西还都被拿走了!」奉太郎真可怜,新年伊始就突遭横祸啊。这签的威力也令人畏惧——没想到它真得能给奉太郎招来霉运。此等趣事我又怎能放过。我从自己的钱包中取出一百日元:「摩耶花,让我也抽一张。」6(side A)「没人……来帮忙呢……啊啾!」千反田打了个喷嚏。想她完全没说怕冷,我还以为没事,看来果然还是不行啊。我是男的没穿过和服,不过无论怎么看,那身衣服的御寒性能也好不到哪去。「你没事吧?」听到我这毫无新意的提问,千反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还好……要是披上道行就好了。」「道行?」「没错。就是那件黑色绉纱的。」哦,是那件大衣啊。原来叫道行啊?真是充满了日式风情。「我也后悔没穿着大衣过来。」「这里……果然还是有点冷呢。」可不止是「有点」而已。直说了吧,我已经快被冻到极限了。要是兜里没装着暖包,我肯定早就放弃抵抗,直接大声求救了。现在,我的口袋里除了暖包还装着很多其他东西:千元纸币、零钱、CD店的积分卡。扔出钱包是我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其实用千反田的钱包效果应该更好。若是把我的凶签系在她的钱包上,伊原应该也会感到疑惑。那么一来,她会察觉到事态不对也说不定。但是我犹豫了一下。千反田手边的钱包,并非平常在学校小卖部买面包时用的那个。钱包也要算做正月着装的一环吗?在千反田扔香油钱的时候我瞟到了一眼,今天她的钱包好像是真皮做的高档货。只要把内容清空,就算钱包被人私自昧下,损失也不会太大。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千反田的钱包怎么看都像是装了不少钱的。如果被帮工者之外的人捡到,他们很可能连看都不看就据为己有,那就麻烦了。没办法,我只能掏空自己的钱包,然后再系上凶签强调「此物属于折木奉太郎」。既然有纸,何不写个「来帮忙」之类的留言呢?想是这么想,无奈四下并没有笔,我又找不到什么代用品。虽然姑且用指甲划上了那几个字……不过系到钱包上的凶签已经褶皱,字迹应该认不出了吧。将签折起放到钱包里面倒是不会皱,但那样「钱包属于我」这点又不够明显。到底该选哪边呢?我犹豫了一阵。就结果而言,我好像选错了。钱包应该已经传到了伊原手里,但她却没来帮忙。先是千反田的手帕,然后是我的钱包,她应该已经开始疑惑了……但是,还没到能让她搁下工作,前来一探究竟的程度。「……抱歉,千反田。可能已经不行了。」若是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受寒的千反田身上,那我大概会显得很有自我牺牲精神。但是我也很冷。如果把毛衣脱掉,我就真的可能患上低体温症。千反田对我笑了笑,说:「哪里的话。让你迁就我的任性这么久,我才该道歉呢。」「那不算任性,得说是责任吧。」「……话虽没错,但那成不了牵连折木同学的理由。咱们叫人吧。多少传出点闲话是无可奈何的。」明明都已忍冻这么久了,真是可惜。但我也已经黔驴技穷了。想不出办法的话,再做拖延也是无用功。我点了点头。然而,在最后的最后——「啊,福部同学应该已经到了吧。」听到千反田的这句叹息,我想起了一个被遗忘的办法。没错,里志应该已经到了。都已过了这么久,他自然也应该到了。为了逃出杂屋,我首先考虑了物理上的办法。觉得不可行,我又转而试着与伊原取得联络。但是,可以联络的人并不只有伊原而已。还有里志!要是里志就行!啊啊,偏偏没有工具!「千反田,你有绳子之类的东西吗!?」被我突然暴涨的气势吓到,千反田战战兢兢地说:「绳、绳子吗?」「大概这么长……有五十厘米就够了。只要找到绳子,我就绝对能把咱们所处的窘境传达出去。」千反田开始上上下下地拍了拍自己——她是在找哪里有绳子。「草屐的带子……」「太短。」「啊,手提袋上有绳子!」我摇摇头:「那个不行,手提袋还要用。」大概是摸不着头脑吧,千反田歪了歪头。话虽如此,她还是先把疑问放到了一边。「那折木同学的鞋带怎么样?」「……对啊,还有这招呢!」我意得志满地看向自己的脚,然而马上就又泄了气。平常穿的运动鞋自然没问题,只要把鞋带拆下来就行。但是,今天我穿了没有鞋带的靴子。倒不是想装成熟,只是神社院内残雪未消,不穿双稳当点的鞋子就会很危险。屋漏偏逢连夜雨,说到底还是不走运。「如果实在需要的话……」千反田将白皙的手按在了腰带上:「或许……可以用束腰带。」「是绳子吗?」「是。」点着头的千反田,不知为何稍稍别开了脸。我没在意这些细节,继续问道:「拆着麻烦吗?」「嗯,差不多算是吧,得花点功夫。」问到这里,一股不安突然闪过。「我说千反田啊,我对和服不太了解——」「…………」「拆掉束腰带的话,衣服没问题吗?」千反田的反应相当不干脆。她低着头小声说道:「腰带……大概会……松掉吧……」「开什么玩——那肯定不行吧!」「果然还是……不行吗?的确,要再把腰带弄好很费工夫……」不是那个问题。就算我叫的是里志,如果到时候千反田衣冠不整的话,呃,怎么说呢,看着太不成体统。那么一来,我们现在所做的各种担心就完全没有意义了。「除此之外的绳子……」容我思考一下。杂屋中有一把竹扫,一把铁铲,一根填煤用的长棍,一个太鼓架子之类的东西,一个挂着旗子的长杆,还有一个纸箱,箱里则是大量相同花纹的碗。在这些东西里,我只要找一根绳子就行了……要是有刀具的话,我就可以切下固定扫帚的麻绳。用铁铲能切断吗?不,说到底那绳子长度也不够。大概是耐不住沉默的气氛了,千反田畏畏缩缩地问道:「请问……为什么有了绳子,咱们就能向福部同学求助了呢?」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哪儿有绳子?我都快冻僵了。7(side B)摩耶花失声叫道:「为什么!?」不过想想也是当然——又有失物送过来了。这次是一个手提袋,并非我用的那种便宜货,而是比较适合和服女性的雅致款式。而摩耶花之所以惊讶,就是因为那袋子属于千反田同学。据摩耶花说,我来之前,她曾在千反田同学拿钱包时见过这个袋子,所以记得很清楚。手帕,钱包,然后是手提袋。连续三样失物。这也是奉太郎的「凶」签所为吗?顺便说一句,我抽的是中吉。虽然比上不足,但要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据说这个也是在杂屋旁边捡到的。他们在干什么啊?」紫罗兰底,编绳束口,袋上则绣着几个鞠球。真不错。不过这个明显不能给男的用,所以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去比就是了。「上面好像还栓了条很脏的绳子。」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绳子?」「嗯,你看。」摩耶花举起手提袋。的确,在袋子下方围系着一条绳子。底部被绑住的手提袋。我恍然大悟——这、这个是……坐在地上的我一下跳了起来。摩耶花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我说:「怎、怎么了,阿福?」「摩耶花,杂屋在哪儿?」「就在那边,稻荷像附近。」「我去去就来!」我快步跑出社务所,在星空下全力奔驰。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奉太郎、千反田同学,我现在就去救你们!7(side A)「里志的话,肯定能明白封着口、束着底的手提袋有什么意义。」该做的都已做完,我也饶有余裕地向千反田说明道。订正,我是在被冻得即将完蛋的状态下说明的。「那家伙知道很多没用的事。」千反田也冻得直哆嗦。但好奇心好像盖过了肉体上的痛苦,她探过身来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明白。」「手提袋是袋子。把袋子的口和底都封上的话,中间的东西就被关起来了……这意味着『瓮中之鳖』。」黑暗中,千反田弯了弯白皙的脖子:「我明白……了?」明显是不明白嘛。我笑了笑:「不是我想的。这是历史上的一个事件。你知道姊川之战吧?」千反田很擅长这种教科书里的东西。她流利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