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保险起见加了这样一句,但她却依旧歪着头微笑道:“平常也有许多情侣光顾本店的。”说完,她把照片放在了桌上。 草薙点点头,朝她笑了笑。这是他已预料到的反应,所以也谈不上失望不失望,但心中的徒劳感确有增无减。 “您要问的就是这些吗?” “嗯,谢谢您的配合。” 就在滨田店长听了草薙的话起身离开之后,刚才的那名女招待端着红茶过来了。她正准备把茶杯放到桌上,看到上面有张照片,就停住了。 “啊,抱歉。”草薙连忙收起了桌上的照片。 但她却依然没把茶杯放下,而是望着他连连眨眼。 他问了她“怎么了”。 “照片上的这位客人他遇上什么事了吗?”女招待小心翼翼地问道。 草薙睁大了眼睛,重新把照片递到她眼前问道:“你认识这人?” “算是认识吧……曾经是这里的客人。” 滨田店氏似乎也听到了她的话,转身走了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错的,这位客人来过店里很多次。” 听她的语气虽然不太确定,但看起来她对自己的记忆充满自信。 “我可以耽误她一会儿吗?”草薙向滨田店长问道。 “啊,好的。” 这时店里正好进来了新客人,滨田店长便转身招呼去了。 草薙让女招待在自己对面坐下来,开始问她:“你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客人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当时我才刚到这里上班,连红茶的名字都还记不清,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才会印象如此深刻。”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总是和他太太一起来的。” “他太太?是位怎样的女性呢?” “留着长头发,长得挺漂亮的。看起来似乎是个混血儿。” 草薙心想,看来不是真柴绫音,因为绫音是个典型的东洋美女。 “年纪呢?” “大概三十多一点吧,也有可能再稍大一些……” “他们两人自称是夫妻吗?” 女招待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这个嘛……或许是我个人感觉吧。不过他们看起来确实挺像夫妻的,感情很好,有时候感觉好像是购物回家途中到这里来休息一下。” “有关和他一起来的那位女性,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什么吗?再怎样琐碎的细节都行。” 女招待眼中浮现出困惑,草薙心想,她此刻可能是在后悔不小心说出她认识照片上的人了吧。 “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女招待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想那女的或许是画画的。” “画画的……画家吗?” 她点了点头,抬眼望着草薙说道:“她有时手上会拿着素描本或者这么大的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她说着用双手比了大约六十厘米的距离,“扁平的盒子。” “你没看到过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吧?” “没看到过。”她低下头说道。 草薙回想起之前若山宏美述说的情况。她说真柴义孝当时交往的女性从事的是和出版有关的土作,而且还出过书。 画家出书,应该就是画册了,但据若山宏美所说,真柴义孝很烦对方询问读后感。他想,如果是画册的话,应该没什么太烦的。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些什么呢?”草薙问道。 女招待歪着头想了想之后,向他投来了试探的目光:“他们俩莫非并非夫妇?” “应该不是。干吗问这个?” “不,没什么。”她说着把手贴在脸颊上,“我记得当时他们似乎是在谈沦关于孩子的话题,说是想早点要个孩子什么的。不过我也不太确定,或许我把他们和其他夫妇弄混了也有可能。” 虽然她的语气依旧不肯定,但草薙却坚信这女孩的记忆力很可靠,她根本就没把他们和其他人弄混。她所说的,毫无疑问正是真柴义孝和他当时的女友的情况。终于找到线索了,他有些兴奋起来。 他向女招待道谢,让他解放了。他伸手拿起装满奶茶的杯子,茶有些凉了,但茶的清香和牛奶的甜美却绝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就在他喝了半杯红茶,开始思考怎样去追查那位女画家的身份时,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汤川打来的。草薙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客人,一边接起了电话:“我是草薙。” “是我,汤川,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现在待的这地方不能大声说话,不过没关系,你只管说。真是稀罕啊,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说吧,有何贵干?” “我有事要跟你说,今天你能抽点时间出来吗?”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倒也不是一点空都抽不出来,到底什么事?” “至于具体的情况,就等见了面再说,现在就只能告诉你与你工作有关。” 草薙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和内海两个人又在偷偷摸摸地搞什么名堂吧?” “正因为不想偷偷摸摸,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你见还是不见吧?” 草薙心里想着,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拽,脸上露出了苦笑,说道:“我知道了。上哪儿去找你?” “地点由你选。只不过你最好选个禁烟的地方。”汤川毫无顾忌地说道。 最后两人决定到品川站旁的一家咖啡店碰头。那里距离绫音住的旅馆很近,如果汤川说的事能很快搞定的话,他打算再去找绫音打听下有关女画家的事。 刚进咖啡店,就看到了汤川,他坐在禁烟区最靠里的座位上,正在翻杂志一类的东西。时近冬日,他却只穿一件短袖衫。把黑色皮茄克放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草薙走过去站到他对面,可他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啊?”草薙说着拉开了椅子。 汤川脸上毫无半分惊讶的神色,指着正在看的杂志说道:“有关恐龙的报道。上面介绍了一种用CT扫描化石的技术。” 看来他早已察觉到草薙的到来。 “科学杂志吗?用CT来扫描恐龙的骨头,又有什么用?” “不是骨头。是用CT扫描来鉴定化石。”汤川终于抬起了头,用指尖往上推了推眼镜。 “一样的吧,那些恐龙化石不就是些骨头吗?” 汤川咪起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兴味盎然地说道:“你这个人,还真是从不辜负我的期待,总能说出我预想中的答案来啊。” “又拿我开涮?” 服务生走到两人身旁,草薙点了杯番茄汁。 “以前从没见你点过这东西啊。怎么,关注起健康来了?” “没你事。我只是不想喝红茶和咖啡罢了。快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开门见山地说吧。” “我还想再和你探讨探讨化石呢,算了。”汤川端起了咖啡杯,“你听鉴证科谈论过下毒手法吗?” “听过,你设想的那种手法肯定会留下痕迹,因此,运用于本案的可能性为零。没想到神探伽利略也会犯错啊。” “‘肯定’和‘可能性为零’这种说法并不科学。顺便说一句,光凭我提出了正解以外的假设,就断定我犯错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过看在你不是科学家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如果你想强词夺理的话,麻烦你换种更直接的说法,怎么样?” “我可是连这么一点点都不认为我已经输了。推翻假设本身就是一种收获,因为这样一来,剩下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少。就等于在咖啡里掺毒的路又堵上了一条。” 番茄汁端上来了,草雍没用吸管,“咕嘟”喝了一口。之前他一直在喝红茶,番茄汁给他的舌头带来了一种新的刺激。 “路只有一条。”草薙说道,“就是有人在水壶里下毒。这个人要么是若山宏美,要么是真柴义孝周日邀请到家里去的人。” “这么说,你否定在水里下毒的可能性?” 听了汤川的话,草薙撇了撇嘴,说道:“我相信鉴证科和科搜研。他们没有从塑料瓶上检测出有毒物质来,那就说明当时水里并没有毒。” “内海君认为那些塑料瓶或许曾经被人清洗过。” “我知道,她说是被害人自己洗的是吧?我敢打赌,这世上是没人会去清洗装水用的空瓶的。” “但不等于可能性为零。” 草薙哼了一声,说道:“你是打算把赌注押在这种很小的可能性上吗?那随你的便,我可是要走我的平坦大道的。” “我承认你现在所走的确实是最稳妥的道路,但凡事都有万一,而追查这种万一的可能性,也是科学世界所需要的。”汤川用严肃而认真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我想再到真柴家去看看,你能让我进去吗?我知道你现在随身带着他们家的钥匙。” 草薙看了一眼这位怪人物理学家:“你还想看什么?绫音前两天你不是已经让内海带你看过了吗?” “我现在的着眼点已经和当时有所不同了。” “什么着眼点?” “极其单纯地来说,可以说是一种想法。或许我确实犯错了,我现在想去确认一下。” 草薙用指尖敲着桌面,说:“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等去了那边,确认犯了错误之后再告诉你。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草薙靠着椅背,叹了口气:“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和内海究竟做了笔什么交易?” “交易?此话怎讲?”汤川吃吃笑道,“别疑神疑鬼的。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只不过是这迷团让我这个科学家产生了兴趣,想来试着破解它罢了。因为,一旦失去兴趣,我马上收手。现在我也是为了做出最后的判断,才拜托你让我再去他家看看的。” 草薙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老朋友的眼睛,而汤川则回应以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草薙实在搞不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这也是常有的事。草薙以前就曾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相信了他,并且多次得到了他的帮助。 “我给他太太打个电话,你等我一下。”草薙一边掏手机一边站了起来。 他走开两步,拨通了电话。绫音接起电话后,他捂着嘴,问她现在是否可以再去她家一趟。 “实在是抱歉,有个地方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去查证一下。” 他听到绫音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您不必总是这么客气。既然是搜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有劳您了。” “抱歉。我会顺便帮您浇一下花的。” “谢谢。您帮了我很大的忙。” 打完电话,他回到了座位上,发现汤川正抬着头打量着他。 “你有话要说?” “不就是打个电话吗?你干吗要走开呢?难道有些话是不想让我听到的?” “怎么可能?我请她同意让我们去她家,就这事。” “嗯—” “搞什么,你又怎么啦?”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刚才打电话的样子,真像是一个在和客户沟通的销售人员啊。对方有必要让你这么小心翼翼吗?” “我们可是要在主人不在家的时候上别人家去,当然得客气点。”草薙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账单,“走吧,时间不早了。” 两人在车站前打了辆车,汤川一上车就翻开了刚才的那本科学杂志。 “你刚才说恐龙化石就是骨头,这种想法中就潜藏着重大的缺漏,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许多古生物学者浪费了大量的宝贵资料。” 草薙虽不愿再提起这事,但还是决定陪他聊聊。 “可博物馆里见到的恐龙化石真的全都是骨头啊。” “对,人们以前只知道保留下骨头,而把其他东西全给扔了。” “这话什么意思?” “挖掘的时候挖出恐龙骨,学者们欢喜雀跃跃,开始拼命挖掘。他们把沾在骨头上的泥土清除得干干净净,然后搭起一副巨大的恐龙骨架来。原来,霸王龙的下颚是这样的啊。它的手臂原来这么短啊。就这样,他们展开了考察,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二OOO年,某个研究小组没有清除挖掘出的化石上面的泥土,直接拿去做了CT扫描,尝试着将其内部构造还原为三维图像。结果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一颗恐龙的心脏。也就是说,之前人们清除掉的那些骨骼内部的泥土,正是完整地保留了其活着时的脏器组织的形状。如今,用CT来扫描恐龙化石,已经成为了古生物学家们的标准技术。” 草薙的反应有些迟钝,他“嗯”了一声,说道:“这事说来的确挺有趣的,但和这次的案子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还是说,你不过是随便说说的?” “在刚得知这事的时候,我想到这是几千万年的时间所设下的一个巧妙的圈套。我们无法责难那些发现恐龙遗骨后就把内部泥士清除掉的学者。因为认为仅剩骨头的想法是符合常理的,而且身为研究者,让那些骨头重见天日,将其制作成完美的标本也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认为毫无用处而丢弃的泥土,才具有更重要的意义。”汤川合上杂志,说道,“我不是常把排除法挂在嘴边吗?通过把可能的假设一一推翻,最后就能找见唯一的真相。然而假如设定假设的方法本身存在根本性的错误的话,是会招致极为危险的结果的。也就是说,有时也会出现一心只顾获得恐龙骨,反而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排除掉的情况。” 草薙也总算是明白了,汤川所说的话并非与案件毫无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对下毒途径的设想中存在什么误区吗?” “现在我正准备去确认这一点。或许凶手还是个有能力的科学家呢。”汤川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真柴家空无一人,草薙从兜甩掏出了钥匙。她家家门钥匙有两把,原本已经到时间还给绫音,草薙一度送到旅馆给她,可她却说今后或许警方还会用到,且她自己暂时也没有回家住的打算,所以就把其中一把交给草薙暂时代为保管。 “葬礼不是己经结束了吗?绫音怎么不回家供奉灵位呢?”汤川一边脱鞋一边问道。 “我没跟你说吗?因为真柴义孝生前不信任何宗教,所以就搞了个献花仪式来代替葬礼。遗体已经火化。但听说连头七也不打算搞。” “原来如此,这么说倒也合理。等我死的时候也这么办吧。” “想法倒是不错,我来给你主持葬礼好了。” 一进屋,汤川便径直下了走廊。草薙看他走开后便上了楼梯,打开了真柴夫妇卧房的门。他推开屋里阳台的玻璃门,拿起了手边的大浇水壶,而这壶正是前两天绫音委托他浇花时,他刚从日用百货店买回的那只。 他拿着壶下到一楼。走进起居室,他伸头望了望厨房,只见汤川正在探头查看水池下方。 “那地方你之前不是看过了吗?”他在汤川身后问。 “你们刑警这行里,不是有句话叫‘现场百回’吗?”汤川用笔式手电筒照了照里面,家伙像是自带的。 “果然没有触碰过的痕迹啊。” “你到底在调查什么?” “重新回到原点。就算发现了恐龙化石,这次也不能糊里糊涂把上边的泥土给清除掉了。”汤川转头看了看草薙,目露诧异,“你拿的什么?” “一看不就知道了吗,浇水壶啊。” “说起来,你上次也叫岸谷君浇过水啊。不会是上边下了让你们同时搞好服务的命令吧?” “随你怎么说好了。”草薙推开汤川,拧开了水龙头,把喷薄而出的水接到浇水壶中。 “这壶可够大的呀。院子里没有软管吗?” “这水拿去浇二楼阳台上的花,那里阳台上放着好多盆呢。”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草薙不去理会汤川的讽刺,转身走出房间,上二楼给阳台上的花浇了水。虽然他连一盆花的名字都叫不出,但也一眼看出每盆花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看来今后最好每隔两天就来浇一次。他回想起了绫音说的至少不想让阳台上的花也跟着枯萎掉的那句话。 浇过水后,他关上玻璃门,立刻离开了卧房。虽说已经得到了主人的许可,但在他人的卧室长时间逗留,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抵触。 回到一楼,发现汤川还待在厨房里,站着,双手抱胸,瞪着水池。 “你倒是说说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如果不说的话,下次我可不会再带你来了。” “带我来?”汤川挑起一侧的眉毛说道,“这话可说得真是奇了。如果之前你的那个后辈没跑来找我的话,我才不会卷到这起麻烦事里来呢。” 草薙两手叉腰,回望着老朋友说道:“内海跑去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不清楚,也跟我无关。今天也是,如果你想调查的话,直接去找她不就行了?干吗来找我?” “所谓讨论,只有在持相反意见的人中间进行,才有意义啊。” “你反对我的做法?刚才你不是还说我什么稳当吗?” “我并不反对你寻求稳当的大道,但我无法认可你对不稳当的路不闻不问的做法。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就不该轻易地抹杀。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只顾盯着恐龙的骨头,而废弃泥土的行为是很危险的。” 草薙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摇头道:“你所说的泥土到底指的是什么?” “就是水。”汤川答道,“毒是下在水里的,我还是这么认为。” “你是想说被害人洗过塑料瓶?”草薙耸肩道。 “与塑料瓶无关。其他地方也有水的。”汤川指着水池说道,“拧开水龙头,要多少有多少。” 草薙歪着头,盯着汤川冰冷的双眼说道:“你没傻吧?” “有这种可能性。” “鉴证科已经确认过,自来水并没有异常。” “鉴证科确实分析过自来水的成分,但目的是判断水壶里残留的究竟是自来水还是矿泉水。很遗憾,据说无法判定。而听说是因为常年使用,水壶内侧附着了自来水的成分。” “但如果自来水中混有毒药的话,他们当时就应该能查出来啊。” “即使有毒物质藏在自来水管的某个地方。也很可能在鉴证科展开调查时,就已经被水冲干净了。” 草薙终于明白汤川频频查看水池下方的原因了,他是为了确认水管里是否能够藏(和谐)毒。 “被害人生前煮咖啡就只用瓶装水的。” “听说是这样。”汤川说道,“但这事又是谁告诉你的?” “是他太太。”说罢,草薙咬着嘴唇盯着汤川,“连你也怀疑她吗?你不是都还没见过她吗?内海到底给你灌输了什么?” “她确实有她自己的见解,但我设立假设的依据只有客观事实。” “那么照你的假设来看,凶手就是死者的太太啰?” “我想过她为什么会主动把瓶装水的事告诉你这个问题。这需要分两种情况来考虑。一,被害人生前只喝瓶装水。这里又分属实和不属实两种情况。属实,就没问题,他太太此举也不过是纯粹协助搜查罢了。虽然内海君看起来就算如此,也还是会怀疑他太太,但我想问题不会如此偏激。更大的问题在于假如不属实。既然已经撒了这样一个谎,那么他太太就必然与这场命案有关联,那我们就必须思考她撒谎的好处所在。所以我设想了一下,根据这关于瓶装水的证词,警方又会怎样展开搜查。”汤川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首先,警方查验塑料瓶,结果并未检测出毒性。而另一方面,从水壶上却检测出来了。于是,警方断定凶手在水壶里下毒的可能性很高。这样一来,他太太就有了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 草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这话可不对。就算没有他太太的证词,鉴证科也已经调查过自来水和瓶装水了。恰恰相反,正因为有只喝瓶装水的这番证词,他太太这番的不在场证明反倒不成立了。而实际上,内海至今还没有放弃凶手是在瓶装水里下毒的这种想法。” “问题就在这里了,持内海君那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而我觉得这有关瓶装水的证词恐怕正是等着她们这些人不往里跳的陷阱。” “陷阱?” “对她太太心存怀疑的人,是无法抛弃瓶装水里有毒这种想法的,因为他们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如果凶手当时用的压根就是其他办法,那么他们这些执着于瓶装水的人就永远都无法查明真相了。这不是陷阱是什么?所以我在想,如果当时用的并非瓶装水的话—”话说到一半,汤川突然顿住了,只见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草薙的身后。 草薙转头一看,也如汤川一般呆住了。 绫音此刻就站在起居室门口。 16 草薙心想毕竟还是得说点什么,就开口道:“您好……那个,实在是打扰了。”刚说完,他就为自己刚才的轻率言辞感到后悔了,“您来看看情况吗?” “不,我是来拿换洗衣服的……请问这位是?”绫音问道。 “我叫汤川,在帝都大学教物理学。”汤川自我介绍道。 “大学老师?” “他是我朋友,有时我也会请他来协助做些科学调查方面得工作。这次也是请他来帮忙的。” “啊……是这样啊。” 听过草薙的解释,绫音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并未继续追问有关汤川的事,只是问她是否可以动屋里的东西了。 “可以,请您随意使用吧。耽误您这么久,实在是万分抱歉。” 绫音回了句“没什么”,转身快步走向走廊。没走 出两步,她就停下了脚步,再次转身向着草薙他们问道: “或许我不该问这种事的,可我想知道你们两位现在在调査些什么呢?” “啊。这个嘛,”草薙舔了舔嘴唇,“因为目前依然没有査明下毒途径,所以我们正在对这一点进行査证。总 这么麻烦您,实在是抱歉。” “没事。我也不是在向你们抱怨,您别往心里去。我 在楼上,有事的话,叫我一声好了。 ” “好的,谢谢您。” 草薙刚低下头向绫音致意,就听到汤川在旁边说: “可以请问您一句吗? ” “什么事? ”绫音略显惊诧地说道。 “我看您家的水管上装着净水器,估计得定期更换过滤器吧,请问您最近一次更换是在什么时候呢?” “啊,这个啊——”绫音再次走近两人,瞟了一眼水池,一脸不快地说道,“还从来都没换过呢。” “哎?一次也没换过吗?”汤川显得很意外。 “我也在想差不多该请人来换一下了。现在装的这 个过滤器是我刚来家里没多久就换上的,差不多快一年了吧。我记得当时公司的人告诉说一年左右就得更换一个的。” “一年前换的……是吗?”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汤川连连摆手道:“不不,只是随便问问。既然如此,我想您干脆趁此机会换掉吧。有数据表明,旧过滤器反而有害健康。” “好啊,不过换之前我想先打扫一下水池下边,里面挺脏的吧?” “不管哪户人家都一样,我们研究室的水池下方都已经成了蟑螂窝了。啊,抱歉,把您家和我们研究室混为一谈了。话说回来,”汤川瞟了一眼草剃,接着说道,“如果您能告诉我们该公司的联系方式,就干脆让草剃立刻安排一下吧,这些事最好还是尽早搞定。” 草剃吃了一惊,转头盯着汤川,可这位物理学家似乎并不打算理会朋友的目光,而是望着绫音问道:“不知您意下如何?” “您是说现在吗?” “嗯,老实说,或许那东西还会对搜查有些帮助呢,所以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汤川微微一笑,看着草剃说道:“听到没?” 草剃瞪了汤川一眼,但以前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位学者并非只是一时兴起这么说的。他必定有他的打算,他也确信会有助于搜查 草剃转头对绫音说道:“那就请您把该公司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 “好的,请稍等一下。” 绫音走出了房间。目送他出去后,草剃再次瞪着汤川说道;“你别总是不打招呼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行不行?” “没办法,没空和你事先说明白。你先别抱怨了,你还有事要做的。” “什么事?” “你去叫鉴证科的人来。你也不想让净水公司的人把证据毁掉吧?最好还是让鉴证科动手把旧过滤器取下来。” “你的意思是让鉴证科的人把过滤器带回去?” “还有软管。” 压低嗓门说话的汤川眼中,闪动着科学家应有的冷静和深邃的目光。就在草剃被他的目光所震慑,不知该说些什么是,绫音回来了。 大约一小时后,鉴证科来人取下了净水器的过滤器和软管。草剃和汤川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取。上积满了尘埃,鉴证科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了丙烯盒里。 “那我就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了。”鉴证科的人对草剃说道。 草剃应声:“有劳了。” 公司的人也已经到了,看到他开始动手安装新的过滤器和软管后,草剃坐回了沙发上。绫音闷闷不乐地坐着,身旁的包里说是装着她从卧房拿出来的换洗衣服。看来她最近一段时间是不准备搬回这个家来生活了。 “实在是抱歉,把事情搞得这么夸张。”草剃向她道歉说。 “不,没事的,能换过滤器挺好的。” “有关费用的事,我会和领导去商量的。” “这倒不必,毕竟是我家要用的东西。”绫音笑了笑,但立刻恢复了严肃,问道:“请问,那只过滤器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清楚,因为也有这个可能,所以就拿回去调查一下。” “如果这上面真有问题,那凶手又是怎样下的毒?” “这个嘛……”草剃结巴了,望着汤川求助,而汤川此刻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公司的人更换过滤器。 草剃叫了他一声。 身穿黑色短袖衫的背影动了动,汤川转过头来向绫音问道:“你丈夫生前当真就只喝瓶装水吗?” 草剃望着绫音心里在埋怨汤川不该突然问这事。 绫音点头:“是真的,所以冰箱里的瓶装水从来没断过。” “听说他生前还嘱咐过您,让您用瓶装水来煮咖啡?” “是的。” “但据说实际上太太您并没有照办,是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汤川的话令草剃吃惊不已。这些搜查机密铁定是内海薰告诉汤川的,他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张略显嚣张的脸孔。 “这样做挺不划算的不是?”她微微笑道,“我并不觉得自来水就像他说的那样有害健康,而且用温水沸得也会更快些。我想他或许根本就没觉察到。” “在这一点上,我也有同感。不管用自来谁还是矿泉水,我不认为煮出来的咖啡味道就有多大的差别。” 草剃用揶揄的目光瞟了一眼说得一本正经的汤川,他这是在讽刺前不久还只喝速溶咖啡的汤川。但不知道是汤川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是故意不予理会,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那位周日煮过咖啡的女士叫什么来着?记得好像是您的助手……” “是若山宏美小姐。”草剃补充道。 对,就是若山小姐。她也模仿您用自来水煮了咖啡,而当时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所以警方就怀疑凶手或许是在瓶装水里下的毒,但其实水还有另外一种,那就是净水器的水,或许当时您丈夫出于某个原因,比如说节约瓶装水之类的,有可能在煮咖啡时用了净水器的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需要怀疑了。” “这我倒能理解,可当真有人能在净水器里下毒吗?” “我觉得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嗯,不过这个问题还得由鉴证科来给出答案。” “假如当真如此,凶手有是在什么时候下毒的呢?”绫音用真挚的目光望着草剃说,“就像我之前多次说的,在那之前的周五晚上我们还开过家庭派对,当时净水器并没有异常。” “看来是的。”汤川说道,“也就是说,要下毒,也只能是在那之后。此外,如果凶手的目的只是为了杀害您丈夫的话,那么应该是算准了您丈夫独自在家的时候下手的。” “就是说在我离开家之后?如果凶手不是我的话?” “正是如此。”汤川干脆爽快地答道。 “现在还不能肯定毒一定是下在净水器里的,所以我认为现在还不必考虑这些问题。”草剃调停了一句,之后说声“失陪”,站起身来朝汤川使了个眼色,走出了起居室。 他在玄关大厅等了等,汤川就跟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草剃问道,语气有些尖锐。 “什么怎么样?” “少装蒜,你说那种话,不就等于说是在怀疑他太太吗?就算当时是内海去求你帮忙的,你也犯不着替那家伙强出头吧?” 汤川一脸诧异地皱眉道:“你这就叫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替内海君出头了?我不过是在从理论上帮她分析罢了。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他太太可比你冷静多了。” 草剃咬起了嘴唇,就在他正准备出言反驳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更换过滤器的男子从起居室走了出来,绫音跟在他身后。 “说是过滤器已经换好了。”她说道。 “啊,辛苦了。”草剃对那名公司员工说道,“至于费用……” “我付好了,您就不必操心了。” 听了绫音的话,草剃小声地说了句“这样啊”。 见公司员工走了,汤川也开始穿鞋。 “我也告辞了,你怎么办?” “我还有事向真柴太太请教的,过会儿再走。” “是吗?——多有打扰了。”汤川转头向绫音致意。 汤川出去了,绫音向着他的背影道了声“辛苦”。目送汤川回去后,草剃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抱歉,让您感觉不愉快了。他这人其实不怀,只不过不太懂得利数,老让人发窘,也是个怪人。” 绫音一脸惊讶地说道:“哎呀,您干吗道歉呀?我没感觉有什么不愉快啊。” “那就好。” “他说自己是帝都大学的老师吧?我想象中的学者应该是比较安静、沉稳的人,但其实完全不是这种感觉,对吧?” “学者也有各种各样的,他那号人在里面也算是特别的。” “那号人这话……” “啊,忘了告诉你,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不过我们学的专业完全不同。” 草剃和绫音一起走向起居室,把在校期间和汤川同在羽毛球部,以及后来他协助破获了许多案件,两人至今保持往来等事告诉了绫音。 “是这么回事啊。真是不错,您现在居然还能通过工作和年轻时的朋友相聚。” “一段缘呗。” “您怎么这么说呢?这不挺让人羡慕的吗?” “您回娘家那边,不也同样有可以相约去温泉的老朋友吗?” 绫音“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同:“听家母说,草剃先生您之前还去了趟我娘家是吧?” “啊,这个嘛,只是警察的例行公事罢了,凡事都要验证一下,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含意。” 见草剃连忙出言掩饰,绫音冲他微笑道:“我知道,毕竟当时我是否真的回了娘家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要去确认也是应该的。刚才的话请您别介意。”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家母和我说,去的是位很和善的刑警,我回答她说,可不是吗,所以我也很放心啊。” “哪里。”草剃摸着耳根说道,他感觉脖颈有些发烫。 “当时你们还去见了元冈太太吧?”绫音问道。元冈佐贵子正是和她一起去泡温泉的朋友。 “是内海去找的元冈太太。听她说,元冈太太在得知事件发生之前就有些担心您,说是感觉您不像结婚之前那样活力十足了。” 绫音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浮现出寂寥的笑容,呼了口气:“她果然这么说了?我觉得我当时已经演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瞒不过老朋友的眼睛啊。” “您当时没想过和元冈太太谈谈有关您丈夫向您提出离婚的事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想过,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要好好换个心情……而且我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跟人商量的,因为结婚之前两个人就已经约好的,生不出孩子就离婚。当然,这事我也没告诉过我父母。” “我们也听猪饲先生说过,您丈夫生前非常想要个孩子,而结婚这事对他而言也只是要孩子的一种手段,不过我倒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男人。” “因为我自己也想生个孩子,也觉得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怀上的,所以对于这个约定也就没太在意。可结果没想快一年了还是没怀上……上帝可真是够残酷的。”绫音看了看地,立刻又抬起头来说道:“草剃先生您有孩子了吗?” 草剃淡淡一笑,回望着绫音说道:“我还是单身。” “啊。”她半张着嘴,“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虽然周围人也都在催我,可总碰不上合适的。刚才那个汤川也还是单身。” “他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此,一点不像是个有家室的人。” “那家伙和您丈夫刚好相反,他很讨厌小孩的。什么假如行动有理论会增加心理负担,整天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给他的。这事先不说,我想向您请教一件有关您丈夫的事。” “什么事?” “在您丈夫生前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位以绘画为业的人呢?” “绘画……你是说画家吗?” “是的。即使不是最近的事也没关系。您丈夫以前有没有和您提起过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呢?” 绫音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草剃说道:“这人莫非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前几天我也曾告诉过您,最近我正在调查您丈夫之前交往过的对象的情况。现在已经查明,他之前似乎曾和一位女画家交往过。” “是这样啊?可抱歉的是,我没有这个印象。请问是什么时的事呢?” “准备的时间还不敢确定,估计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吧。” 绫音点点头,稍稍侧过头说道:“抱歉,我想我没听我丈夫提起过这事。”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草剃看了看表,站起身来说道,“打扰您这么久,实在是抱歉。我就此告辞了。” “我也准备回旅馆了。”绫音说着也抱着包站了起来。 两人走出真柴家,绫音锁上了大门。 “我来帮您拿行李吧。我们一起走到拦得到车的地方吧。”草剃伸出右手说道。 绫音道了声谢,把包递给了草剃,之后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家喃喃自语道:“真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搬回这个家住啊。” 草剃不知道究竟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只有默默地和她并肩离开。 17 从去向告示牌上看,此刻就只有汤川一人在研究室,这当然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她瞄准了这时间。 薰敲了敲门,只听门里传出爱理不理的一声“请进”。她打开门,只见汤川正忙着煮咖啡,而且用的还是滴滤式咖啡壶加滤纸的方法。 “你来的正好。”汤川往两只杯子里倒入了咖啡。 “真是少见啊,您不用咖啡机吗?” “我不过是想体会一下那些穷讲究派的心情罢了。水用的是矿泉水。”汤川说着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薰说句“那我就不客气了”,啜了一口,感觉他用的还是跟平时一样的咖啡粉。 “怎么样?”汤川问道。 “味道还不错。” “和往常比呢?” 薰犹豫了片刻,问道:“您想听我说实话吗?” 汤川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端着杯子坐到了椅子上:“你也不必回答了,看来你的感觉和我的一样。”他看了看杯里的咖啡,“其实我刚才已经用自来水煮过一次了,老实说,味道完全一样,至少我是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我想一般是感觉不出来的。” “不过厨师们却公认味道确实会有所不同。”汤川拿起了一份文件说道:“水是存在硬度的,用每公升水里所含的钙离子和镁离子换算成碳酸钙的含量即可得出数值。按照含量由低到高的顺序可以把水分为软水、中硬水和硬水三种。” “我也曾经听说过。” “对普通的料理而言,适合用软水。关键在于钙的含量,如果煮饭时用了含钙量较高的水,大米中的植物纤维就会与钙结合,煮出来的饭就会干巴巴的。” 薰皱起眉头说道:“这样的饭可不好吃啊。” “另一方面,在煮牛肉汤的时候,听说又要用硬水。据说是因为肌肉和骨头里所含的血液会和钙结为碱水,易于去除。这对做清汤而言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您也动手做菜吗?” “偶尔吧。”汤川把文件放回桌上,说道。 薰想象着他站在厨房里的模样,想他皱着眉调节水量和火候时的样子,看起来肯定还是像在做什么科学实验。 “对了,上次那事怎么样了?” “鉴证科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我今天就是来向您汇报的。”说着,薰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说来听听吧。”说完,汤川喝了口咖啡。 “过滤器和软管上并没有检测到有毒物质。不过同时确认,即使确实曾经下过毒,也会因自来水的多次冲刷,导致检测结果正常。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歇了口气,薰再次看着文件说道:“因为过滤器和软管表面附着灰尘等长年积累下来的污垢,从这一状态来看,最近有人触碰过的可能性极低。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曾经取下来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另外还有些补充材料,案发后不久,鉴证科就调查过水池下方,当时调查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有毒物质。当时他们曾经动过放在过滤器前面的旧洗剂和容器类,据说地板上就只有放置这些东西的地方没有灰尘。” “简而言之,就是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不仅过滤器,就连整个水池下方甚至都没人碰过,是这样吗?” “鉴证科的观点就是这样的。” “这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在我刚看到他家水池下方时,也有同样的印象。好了,我让你确认的应该还有一件事的情况吧?” “了解。您是问是否有可能从水龙头这一侧往净水器里注入毒药,是吧?” “相比之下,这个问题更重要。答案呢?” “说是从理论上或许可行,但在现实中却并不可行。” 汤川喝了口咖啡,或许因为太苦,他撇了撇嘴。 “老师您的观点是凶手或许是用类似胃镜的细长吸管状的东西穿过水龙头,通到净水器的软管里,然后将有毒物质注入吸管中。但实际上不管怎么弄都无法成功。具体原因在于,通向净水器一侧的分支口几乎呈直角,无法让吸管顺利通过。如果能做成一个头部可移动的特殊工具,或许还有些可能……” “够了,我知道了。”汤川挠了挠头,说道,“本案的凶手是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看来净水器一说也得就此放弃了。原本还以为这会是一条不错的设想,看来必须再次转换思路了。肯定是哪个地方还存在着盲点。” 汤川把咖啡壶中剩的咖啡全部倒进了自己杯里,或许是手有些抖,洒了一些出来。薰听到了他咂舌的声音。 原来他也会感到焦躁不安啊,她想。或许他正在为自己连毒到底下在哪里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无法解开而感到恼火吧。 “名刑警在干吗呢?”汤川问道。 “到真柴先生的公司去了,据说是去打听情况。” “嗯?” “草剃先生他怎么了吗?” 汤川摇了摇头,啜了口咖啡,说道:“没什么,前两天我和草剃在一起的时候见过真柴太太了。” “我听说了。” “当时我和她稍稍谈了几句,感觉确实是一位美女,而且韵味十足。” “老师您不会也对对美女没有免疫力吧?” “我只是作出客观评价罢了。话说回来,我倒是有点担心。”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学的时候,他曾经捡过猫,是两只刚出生的猫崽,当时两只都已经相当的虚弱了,谁都能一眼看出是难以养活的了。可他还是把它们带回了社团活动室,不惜翘课照顾它们。他找来个眼药水瓶,千方百计地给 它们喂牛奶。不久有个朋友劝他说,不管如果照料都是活不长久的,而他的回答是‘那又怎样’。”汤川眨了眨眼,把视线投向了半空中,“那天盯着死者太太的眼神就和他照顾猫时的一样。他已经从死者太太身上察觉到了一些什么,而与此同时,我猜他心里也是在想着那句‘那又怎样’。” 18 在柜台前的沙发上坐下后,草薙看了看靠墙放的一幅画:鲜红的玫瑰浮现在一片黑暗之上。他总觉得这画似曾相识,应该曾在什么洋洒酒的标签上看到过。 “您看什么这么认真呢? ”坐在他对面的岸谷问道, “那幅画和案件可是全无关系哦。您仔细看看吧,左下角不是还有个签名吗,可是个外国人的名字。” “我知道。”草薙把目光从画上移开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那签名。 岸谷不解地问道:“您说,真的会有人收藏自己以前的恋人画的画吗?换了是我,早就扔掉了。” “那是你吧?真柴义孝可未必如此。” “那就算没法放在家里,也不至于拿到社长室里来吧?挂这样一幅画,会让人静不下心来的。” “未必要挂墙上。” “不挂墙上,还要拿到公司里来?这感觉又更怪了。如果让员工看到了,解释起来也很麻烦的。” “就说是别人送的就行了。” “如果这么说,反而更让人起疑了。既然有人送画, 就应该挂起来才合礼数嘛,因为送画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侯就会来访的。” “你怎么这么烦?真柴义孝可不是这种类型的人。” 就在草薙提髙声调时,一位身穿白色西服的女士从前台旁的出入口走了进来。她留着短发,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让两位久等了。请问哪位是草薙先生?” “是我。”草薙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百忙之中还来打扰您,实在是万分抱歉。” “不,辛苦你们二位了。”她递来的名片上写着“山本惠子”,头衔则是宣传室长。 “听说二位是想看一下前社长的私人物品,是吧?” “是的,能麻烦您帮个忙吗?” “好的,请到这边来吧。”山本惠子把两人带进了一间牌子上写着“小会议室” 的房间。 “不去社长室了吗?”草薙问道。 “如今新社长已经上任了,只是今天他有事外出,无法接待两位,还望见谅。” “那就是说,现在社长室经重新修整过了?” “在前社长的葬礼结束后,我们就已经整理过了。与工作有关的物品都保留了下来,私人物品就全都搬到这里来了,计划找个合适的吋间送回他家去。我们并没有随意处理或丢弃过任何东西,对所有物品都一一请示过顾问律师猪饲先生后作出了稳妥的处理。”山本惠子不苟言笑地说道,语调生硬,带着戒备心。在草薙听来,字句之间似乎隐含着“真柴之死与公司无关,怀疑我们消灭证据是匪夷所思的”的意思。 小会议室里放着大大小小十来个纸板箱。除此之外, 还堆放着高尔夫球杆、奖杯、足底按摩器等等。一眼看去,并没有发现绘画之类的东西。 “可以让我们检查一下吗?”草薙问。 “当然可以。二位请自便。我去拿饮料过来,不知二位想喝点什么?” “不,不必了。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 “是吗?那好吧。”山木惠了说完, 一脸冷峻地走出了房间。 岸谷等她啪嗒一声关上门后,耸了耸肩,说道:“看来不大欢迎咱们啊。” “这世上哪有人会欢迎干咱这行的人啊?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就算不错了。 ” “就算如此,案件如果能尽快侦破的话,对他们公司不也有好处吗?她就不能别绷着张扑克脸,稍微带点笑容吗?” “就公司而言,只耍案件本身被人们淡忘了,那么不管最后有没有破案都无关紧要。相比之下,还是我们这些刑警的进进出出更令他们头痛。如今刚换了新社长,公司上下风气一新,可偏偏这时刑警又找上门来,他们哪儿还笑得出来啊?好了,你就别再废话了,快点干活吧。”草薙说着戴上了手套。 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为别的,正是为查明真柴义孝的前女友而来。手中的线索就只有听说此人是一位画家, 却并不知道她究竟画过什么样的画。 “虽说见她手上拿过索描本,可也未必就一定是画家啊?兴许她其实是个设计师或漫画家之类的。”岸谷一边査看纸板箱一边说道。 “有这种可能。”草薙爽快地认同,“所以你在找的时候也留意一下那些方面的东西。搞建筑和家具方面的人也会用到素描本,你多留心吧。” 岸谷叹了口气,回了声“明白”。 “你小子似乎没多大干劲啊?” 听到这话,他的这名刑警后辈停下手里的活,一脸郁闷地开口道:“倒也不是没干劲,只是总觉得想不通。之前的捜查不是已经查明,案发当日除了若山宏美之外,其它人进出过真柴家的痕迹不是根本就没有吗?。” “这我知道。我来问你,那你能断定当天就再没有谁进出过了吗?” “这个嘛……” “如果是这样,凶手又是怎样在水壶里下毒的呢? 你说来听听啊。” 草薙瞪着默不作声的岸谷,接着说道:“回答不上来了吧?这也不能怪你,这问题就连那个汤川也没辙。其实答案既简单又明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手法,凶手当时就是直接进入真柴家,在水壶里下了毒后就离开了。就是这样。那为什么我们再怎么查都查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呢? 这个问题我跟你解释过了吧?” “因为真柴先生本人不想让人知道他曾和对方见过面……” “你心里不是挺明白的吗?男人想要隐藏其人际关系的时候,就去査他与女人之间的来往,这是搜査的基本要领。难道我说错了吗?” 岸谷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没错”。 “认同的话,就接着干活吧,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岸谷一声不吭地点点头,再次开始检査纸箱,草薙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