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男马上向服务员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像是忘了什么大事似的转身返回服务台前,向服务员问道: “请问,那个送这封信的人是什么样子?” “啊?”那位服务员抬起头看着义男说,“您是要问送这封信的人,是吗?” “对,对。”义男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是几点来的?来人是个什么样子?我想应该是个小伙子吧?” 义男又追问道。 听了义男的问话,那位服务员仿佛一头雾水似的,说道:“请您稍等,因为不是我接收的,我去帮您问问看。” “那太感谢了。” 义男忙不迭地向服务员深深地鞠着躬,一不小心自己的秃脑门儿在服务台上磕了一下,被正在服务台的另一端操作电脑的女服务员看见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一个和鞠子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女服务员看见义男在看着她,赶紧收住笑,把视线移开了。 义男站在服务台旁边等着的时候,服务台前还站着几位客人,有人在取钥匙,有人在写留言,那边的服务员在帮他们往客房搬运行李。这是几位穿着高级西装的公司职员和几位穿着华丽套装的女士。往大厅看过去,那边有几个在愉快地谈笑的人,还有脚边倒着公务提箱,坐在沙发里抽烟的绅士。大厅最里边的休息室光线很暗,每张桌子上都点着蜡烛,钢琴师刚刚开始演奏,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那儿。 这是一种多么奢华幽雅的环境呀。义男呆呆地看着,不觉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这种高级饭店自己从来也没有进来过,就连经常光顾有马豆腐店的主顾当中,也只有开小旅店的,没有一位是大饭店的老板。就是豆腐组合的开会地点,也只是选在浅草或者秋叶原附近的雅致的小饭店而已。 那个打电话的人,准是猜到让义男来广场饭店这样的地方他会很不适应,所以特地在电话里提醒他不要穿着木屐来。 刚才的那位服务员回来了,还带来一位比他更年轻的二十来岁的男服务员。同样也穿着饭店里的制服,只是胸口的徽章不同。 “让您久等了。” 那位服务员向义男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那位年轻人。 “是他接的信,让他跟您说吧。” 随后这位年轻服务员就告诉义男说:“是一个女孩子,高中生。” 义男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反问道:“什么?” “您就是有马先生吧?那封信是一位女高中生拿来的,她穿着校服,不会错的。” “女孩儿……高中生?” “是的,她也就是五分钟前才来的。” 义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是说,自己刚才也许就在饭店的门口和这个女高中生擦肩而过呢。 “那么,你知道那个女高中生是哪个学校的吗?”义男又问了一句。 “这个嘛……” 年轻服务员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学校的校服看上去都差不多,很难分得清的。” “那,校徽呢?你注意了吗?”义男还是不甘心。 “您打听这个干什么呀?”年轻服务员边笑边斜着眼睛看着义男问道。 “唉,你别笑,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就是想知道详细的情况。” “我可真没注意。如果是在这里住宿的客人,我还可以帮你了解了解,可那位女高中生不是在这儿住宿的。” 年轻服务员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最初接待义男的那位女服务员朝这边走了过来,向义男投来责备的目光,并对义男说道:“您再说也没什么用,他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义男说着。怎么办呢?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他朝几位服务员鞠了躬,转身向着大厅中央走了过去。 “先生,要是去酒吧的话,电梯在对面。” 那位面容亲切的女服务员在后面提醒义男。义男听见了她的话,顺着她说的方向走过去。他身后传来几个服务员忍俊不禁的笑声。“是个老色鬼吧?”那个女服务员小声说道。义男没有回头,但她的话义男听得很清楚。 在最高层的酒吧里,义男也像是米柜里的一粒红豆,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分外惹眼。他不知道该点什么饮料为好,就随便点了一杯加冰威士忌。当侍应生问他要什么牌子的酒时,对威士忌的品牌一无所知的义男只好随便点了看上去最普通的那一种。 因为心情很不好,义男的思绪很混乱,对周围人们的好奇视线也好,侍应生的不礼貌的态度也好,义男全没有心思去注意。心里一直在琢磨着的就是那个女高中生。 义男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反反复复地读了几遍。端正的电脑打印的文字,命令语气的文字。义男怎么也不能把电话里那种吱吱嘎嘎的声音和女高中生联系在一块儿。 “是不是一伙的呀?”义男猜不透。 打电话的人怎么听都像是个男的。就算声音变得再细,从说话的方式看也还是像男人的语气。义男做了多年的买卖,接触过许多人,其中也遇到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人。不过这五六年来,义男对人的判断已经是看一眼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凭义男的经验和直觉,他认定打电话的一准儿是个男人。要么他不是一个人,说不定他还另有帮手。也许就是那个女高中生吧。或许他们真的和鞠子或是大川公园的事件纠缠在一起,听说如今在女高中生中间也有过参与诱拐、杀人、抛尸等案子的女孩儿。 突然,义男想起了鞠子在高中时的事情。鞠子上的是一所私立女子高中,校服是海军衫式的,在义男眼里那套服装的领口开得太低,裙子也太短了。他没有把自己的看法跟鞠子直接说过,而是说给真智子听,真智子也有同感。 “不过,最近各学校的校服差不多都是这样。现在校服讲究漂亮,鞠子学校的校服据说还是请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呢。” 真智子还曾笑着抱怨说校服花钱太多了。 不过,鞠子穿上那套海军衫式的校服很精神,真智子还拍了一张鞠子在开学典礼上的照片,那张照片还在义男办公桌的抽屉里。木田看见了还笑着说:“这么漂亮的照片应该挂在墙上才对呀。” 桌上的威士忌杯子里的冰块儿正在溶化,发出轻微的喀啦声。义男看了看时钟,他在酒吧里已经坐了三十多分钟了。 义男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想,对方也许还会打电话来的。即使这样,也用不着等一小时啊。难道是为了让我着急,寻我的开心不成。 想到这儿,义男环顾了一下四周,酒吧里光线很暗,座位之间有许多赏叶植物和立式屏风做隔档,视线只能看到临近的座位。义男是坐在侍应生为他引导的座位上的,这张桌子紧靠着吧台的一端,就在服务员的出入口旁边。坐在这个位置,除了能看见相邻的几个座位和服务员的进进出出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义男觉得,要是从雅座那边观察自己这边却是很容易的。 义男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打发着时间。他看着附近座位里的人在想,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那边的几个男士像是商人,那位是外国人,或许那个打电话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义男无聊地看着杯子里的冰一点点地溶化,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不知道这个打电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就在义男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八点零二分时,酒吧吧台里的电话响了,义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不一会儿,一位侍应生轻轻地叫着客人的名字。 “有马先生,有马先生,请您接电话。” 义男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侍应生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不相信接电话的应该是他似的。 义男接过无绳电话的话筒,“通话”的红色灯一闪一闪的亮着。义男从没用过这样的电话,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弄错了会使电话挂断。 “请按一下通话按钮,然后就可以通话了。” 侍应生看着义男说道。义男忙把按钮按下去,把话筒放在了耳朵上。 “喂,喂?”他低声说。 话筒里又传来机械合成的声音。和刚才的声音相比,好像远了许多。 “喂,老大爷。怎么样,愉快吗?您好像真是到了饭店了。” 义男一时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来,他干咳了两声。 “啊,我在酒吧里呢。是按你信里说的来这儿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您喝了点儿什么呀?” “我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太没劲了。”对方大笑起来,“咳,我忘了教你怎么点喝的东西了,您要是点一杯鸡尾酒的话,保证侍应生都会吃惊的。” “可是……” “啊,别急呀,老大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我觉得很不习惯,很别扭。” “这就对了。明白了吧?” “什么?” “如今的时代,要赶时髦才行呀,像老大爷您这把年纪的人这么迟钝的话,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义男沉默着,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电话那头儿的人冷不防地暴露出的凶暴的本性。 “老大爷,没有进过一流饭店吧。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呀?” “没什么。只不过想让您学习学习。” “听饭店的服务员说,信是一名女高中生送来的,她是和你一伙的吗?”义男问道。 一听这话,对方大笑起来。“那是为了逗老大爷高兴而设的圈套,你注意到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呢?也不能光坐在这儿说话吧?” “不耐烦了吗?”电话那头儿冷冷地说道,“和老大爷的游戏到此结束了。赶快回鞠子的家去,磨磨蹭蹭的话,侍应生看你不顺眼可要赶你走了。”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义男一下子觉得累极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这也许就是个折腾他的恶作剧吧,自己非但没有弄清楚打电话的是不是和鞠子的案子有联系的人物,还白白让自己生了一肚子气。来之前要是和坂木联系一下,让他和自己一块儿来就好了。如果坂木来了,也许能比自己高明得多,或许还能把对方引诱出来呢。 义男懊恼地想着,现在只好回家啦。从饭店出来到坐进出租车里,义男的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地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儿。突然,他想起了电话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赶快回鞠子的家去。 义男在想,对方不是说“赶快回家”,而是说“赶快回鞠子的家去”。难道这话里还有什么意思吗? “劳驾,不往那边去了,我想起点儿事,请送我去东中野吧。” 义男在古川家的门前下了出租车,急忙跑向大门。门灯开着,门锁也没有什么异常,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难道还会往这儿打电话吗?义男想着,急忙开了门。 正当义男回身关门时,他注意到门上的信报箱里露出信封的一角儿。他心想,出门时可没有这个东西。 义男把信封从信报箱里拿了出来,是一个和在饭店里收到的信封一样的白色双层信封。义男把信封拿在手里,感觉到里面不仅仅是信纸,好像还有别的东西。信封没有封口,义男随手把它打开了。 信封里是一张折成四折的便笺和一块黑牛皮表带的华丽的精工牌坤表。 义男记得很清楚,这是今年春天祝贺鞠子参加工作时,他送给鞠子的礼物。背面还刻着鞠子的名字呢。 他把表翻过来,借着门灯就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M.Furukawa。” 便笺是用电脑打印的。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武上悦郎在看着照片。他右手拿着放大镜,鼻尖儿都快贴到照片上了。旁边,他的下属条崎也和他同一个姿势趴在那儿看着,两人嘴里还时不时叨咕着别人很难听懂的话。 “是不是川啊。” “是三笔的川吗?” “唔。” “差不多,纵线已经能看清楚了。” “嗯,是可以看清。你看,这个衣服的布料是不是条纹的?好像是细条纹的,是不是?” “也许布料本身是棱纹平布。” “可是,有这样的制服吗?制服的布料这么不结实。” “唔……” 这是和特别调查总部的会议室紧挨着的一间小会议室。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大量的照片。还有几本已经整理好的相册,按编号码放在桌子的一角儿。 这一系列的照片,都是秋津打听到的那位业余摄影家在那只右手被发现的前一天在大川公园拍的。虽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业余摄影家,但武上一出面就顺顺当当地把底片借了出来。那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的事了。拿到底片后就是冲洗放大,把照片上车辆的牌照号码逐一登记排查,然后对有价值的照片进行分析。 眼下,两个人正伸长脖子挤在一起看着的,是一张在大川公园内发现右手的那只垃圾箱旁边站着的一位年轻女人的照片。女人的前面是大波斯菊的花坛,照片是那女人面向花坛的侧影。照片上只能看见女人的上半身,不过,可以看出她穿的是某个公司的制服,而且是设计上乘的套装。在上衣的胸口处还缝有一个公司标志。武上和条崎就是在努力辨认着这个标志上的文字。 为什么把这张照片看得这么重要呢?因为就在这张照片里,也就是在那只垃圾箱附近,看得出还有一个人正在往垃圾箱走过去,这个人也被拍进这张照片里了。但是很遗憾,这个人正好在树阴下,光圈又不是对着他的,所以这个人的穿着、年纪、相貌和性别从照片上都看不出来。只能大致看出他的身材,估计这个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 实际上,从照片上的人物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而武上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这个人手里的东西。在这个影像不清的人物的左手上,无论是正着看还是倒着看,都像是拎着一个茶色的纸袋。看起来这个人正往那只垃圾箱走过去。 这或许正是被发现的那只右手被扔进垃圾箱之前的情景,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武上想着,一般来说,不会有这么巧,正好拍到了需要的照片。不过,对于往往从意想不到的方面入手展开调查的武上来说,是决不会轻易放过照片上捕捉到的蛛丝马迹的。 当询问拍下这张照片的业余摄影师记不记得照片里的两个人物时,那位摄影师尖刻地回敬说,他是去拍大波斯菊的,又不是去拍什么人物像,怎么知道他们是谁。他说: “我什么人也没看见,我从不拍摄人物,这种事儿你们别来烦我。” 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得从公园入手寻找线索。武上已经先将一张照片送到刑侦科研处,请技术人员进行计算机分析处理去了,还没有反馈的消息。现在,武上他们就只能依靠原始的放大镜费劲儿地辨认着。 如果能从女人的上衣胸口处缝着的标志上看出点儿什么,就不难确定她的身份了。桌子上的系列照片都是公园事件的前一天,也就是9月11日的下午三点左右拍摄的。因为这一天不是休息日,这个时间段应该正是上班的时间,穿制服的女人应该不是从远处来大川公园的。很有可能是因公外出路过公园的,也可能是忙里偷闲跑出来散步的。 “是不是川——繁啊?” “繁荣的繁。” “对,像是川繁——重机。这几个字笔画真多。” 这时,会议室的门嘎吱响了一下。武上抬头看时,开门进来的是秋津。 “讯问已经结束了,我把磁带拿来了。” “噢,谢谢你。” 秋津一边关门一边对武上说道: “武上君,你不见见吗?” “见谁呀?” “老大爷呀。你难道不想直接和他谈谈吗?” 武上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问道:“老大爷还在吗?” “在,他还在谈话室里呢。” “是你留他的?” 秋津说:“我是想,也许武上君想见见他呢,现在不是正好吗?”秋津说着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可真够老大爷呛的,没办法,看着他真觉得挺可怜的。” 武上犹豫了。一个让刚毅的秋津感觉可怜的人,该不该去见呢? “对饭店和古川家进行搜查了吧?” 武上问道。 秋津回答说:“正查着呢,我一会儿还要去广场饭店。那个把信送到饭店的女高中生的事儿,目前还没有一点儿头绪呢。” “罪犯可是个想得很周全的家伙。那个女高中生也许是他在车站附近随便找的,给点儿钱请她帮忙把信送进去的。” 武上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和那家伙可能不是一伙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和罪犯直接接触过的人呀,起码是个重要的证人吧。” 秋津表情愤怒地看手中的磁带。“这家伙太可恶了,真让人生气,竟然捉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秋津指的就是昨天发生的,那个被怀疑是制造这一连串事件的罪犯的家伙往古川鞠子家里打电话的事情。鞠子的外祖父接到电话后,按罪犯的要求做了,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不过,古川鞠子的外祖父一回到家,就发现了被扔进信箱的鞠子的手表。这可是一个新的线索。 已经可以初步推断,在大川公园发现的右手与古川鞠子的失踪是有关系的,很可能是同一罪犯或同一犯罪团伙干的。 武上直后悔没在鞠子家的电话机上安装录音设备,要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本来,他早就想建议神崎警部去办这件事儿的。但因为听说古川鞠子的母亲住进了医院,家里根本没有人,这些情况电视里已经都报道了,考虑到罪犯和古川家接触的可能性很小,才没有做这件事。 武上是昨天夜里知道广场饭店的事儿的。他马上把刚睡下的条崎叫了起来,两人一起把大川公园事件发生以来的电视节目的报道录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从中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哪个节目里都没有报道古川鞠子父亲的名字,只是说她家住在东中野,详细住址以及鞠子的外祖父时常会去她家的情况在任何节目中都没有出现过。 那么,首先要考虑的是,罪犯是怎么知道古川家的电话号码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罪犯从鞠子携带的物品中发现了这些信息。因为鞠子的母亲在住院,目前还有许多事情不能确定。不过,从鞠子自己房间里的桌子抽屉里,找到了她的健康保险证。鞠子还没有考驾驶执照。她上班所在银行的工作证上也没有写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鞠子的抽屉里还有一个电子记事本,记有她的朋友和熟人的个人信息,她对自己房间的电话号码都输入了电话留言用的密码。估计这是她随身携带的东西,失踪那天可能是偶然忘带了吧。罪犯把鞠子的月票扔在了大川公园,不过,罪犯也只能从月票上看到打印的姓名、年龄和性别而没有住址。除此之外,想不出还有什么一般女孩子随身携带的记录自己家住址的东西了。 其次,从电话方面来推测。住在东中野的古川茂的姓名是否登记在电话簿上了。古川茂是古川家的户主,电话号码当然会登记在电话簿上。但是,古川鞠子的父亲的名字从未被报道过,罪犯也不可能通过媒体得知。只能知道“古川”这个姓氏,一般也无法准确地知道鞠子家的门牌号码。 除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罪犯是鞠子的亲属或熟人。另一种是,罪犯在杀害鞠子之前,或在监禁期间(也许现在还在监禁),从鞠子的口中得到了有关她个人的信息。 再有,就是罪犯对中野区电话簿上姓“古川”的人家挨个查询。但是,调查总部用这种手段进行查询时,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一家姓“古川”的人家接到过此类询问电话。看来,这条线索是到此为止了。 今天一早,调查总部就到古川家的周围进行大规模调查。因为根据推测,昨天晚上,罪犯是在把鞠子的外祖父骗到广场饭店时,把鞠子的手表放进她家信箱里的。罪犯或犯罪团伙应该是在昨天下午六点二十分至八点之间到过古川家。如果能找到目击证人的话,就能加快搜查的进展。武上现在正等着有关的报告和调查记录呢。 武上拿起手边放着的蓝色封皮的案卷。这本案卷和其他的一摞不同,它的封面上还没有写上标题。里面的内容是从电视台接到的电话开始的,不但有相关事件的报道,也有调查总部获得的各种信息,其中有宣称“是自己干的”这类喝多了的人的胡扯,也有怀疑邻居行动可疑的家庭主妇的揭发,全部都打印成文件形式,收录在案卷里。现在看来,该把它分成两类了。一类是瞎起哄的信息,另一类是从电视台的电话录音和从秋津拿来的磁带上整理出来的文字。 武上在封面上写上了“与事件有关人员的间接接触”的标题。 “看来,还是见见好吧。”武上一边看着卷宗,一边自言自语道。 “你是说老大爷吧?” “是啊。别总是老大爷、老大爷的,名字呢?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有马义男,他叫有马义男。” 秋津一走,条崎就说道:“需要我在场吗?” “行,得做个记录。先把磁带准备好。”武上说。 “好,我这就去。那,这个怎么办?” 条崎指的是那张照片。 “我敢跟你打赌,这是‘川繁重机’几个字,你信不信?就按川繁重机去查查看,向调查总部报告吧。” “‘川繁’我倒是相信,可‘重机’两个字我不敢确定。” 条崎说。 “先查查看,查查看吧。” 条崎一边扶着眼镜一边往出走,武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打开了会议室角落里放着的一台小电视的开关。 正好是下午的综合节目时间,采访记者站在广场饭店前说着什么。武上端着烟灰缸,往电视机前凑了凑。 画面切换了,屏幕上出现的是穿着饭店工作服的女服务员。记者把麦克风伸向她。 “那么,你当时是在饭店的总服务台吗?” “对,我当时是在服务台。”女服务员回答。 “是个什么样子的女高中生呢?”记者又问道。 “唔……是个小个子,很普通的样子。” “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吗?” “好像没有。” 接着,记者把麦克风转向站在女服务员旁边的一位穿着相同工作服的年轻的男服务员。 “那个高中生是把那封信交给你的吗?” 男服务员的脸被记者挡住了,只听他说道:“是啊。竟然出了这种事,真让人吓一跳。早知道该好好看看她的脸才对呀。” “后来,有马先生来取信时你也在场吧?” “啊,真觉得过意不去,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男服务员说。 旁边的女服务员也是一脸自责的表情。 这时,武上听见会议室的门口有人在说话,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矮墩墩的,秃了顶的老人。老人的开领短袖衬衫上套着一件灰色外套,胸口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好像装着香烟。 老人笑着。那笑容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苦笑。他指着电视机上的画面说道:“这个人就是昨天把我叫做‘老色鬼’的人。” 武上忙站起身。“是有马先生吧?” 老人点点头。“啊,给您添麻烦了。” 真像我的父亲啊——武上想着。身材很相似,特别是他驼背的样子。前几年去世的武上的父亲应该比有马义男年长得多。不过,如今的有马义男看上去很苍老,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 正在打扮着自己准备出门的前烟滋子,突然在电视机前呆住了。 电视里正在谈论大川公园的事件。据说,昨天晚上,罪犯对这个事件中因为那只被扔在大川公园的手提包而被牵扯进来的古川鞠子的亲属进行了接触。罪犯故意捉弄鞠子的外祖父,同时为了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罪犯,把古川鞠子的手表送回到她家的信箱里。 幸亏从今天早晨开始,新闻节目和综合节目里都有大量关于这一事件的报道,电视台还组成了特别报道组,这才使滋子没有漏掉这条新闻。 真不知道这个犯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滋子的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地思考着电视节目中提出的这个疑问。同时,她也听到了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评论,认为这个罪犯是一个残酷的、故意刁难人的冷血杀手。 这里最不寻常的是“故意刁难人”这一条。残酷至极的冷血杀人犯过去也曾有过不少,而这次,这么故意耍手段戏弄被害者家属的犯罪行为在我国还从没有发生过呢。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最终目的是什么? 古川鞠子的外祖父在刚接到罪犯的电话时就曾问过要多少钱才能让鞠子回来的话。如果罪犯的目的是要钱,那么他就应该顺着这个问话提出自己的要求。 但是,罪犯并没有提出钱的要求,可见他的目的并不是金钱。现在看来罪犯只是任意摆布和刁难因为外孙女的案子被牵扯进来的老人,难道说这就是他的目的吗?如果不是为了敲诈古川鞠子的亲属,又是为了什么呢? 滋子从走出家门到地铁站的一路上,直到下了车走进板垣所在的公司,她的脑子就一刻都没闲着,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这个疑问。直到在公司的传达室说明了来意,然后在一层的作为公司接待室用的一间咖啡厅的桌子旁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她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喂,喂!想什么呢?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主任……”滋子这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说道,“对不起。我在想事儿呢。” “想什么呢?好久不见了,看你这副样子好像是来找我打架似的。” 编辑部主任一边笑着,一边在滋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现在的板垣已经在准备十月份创刊的文学杂志社里上班了。这件事是滋子昨天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的。对于滋子的“怎么是文学杂志?”的问话,板垣大笑着回答: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文学一窍不通?哈哈,不错,我是一窍不通。所以,挺挠头的哪。” 滋子一说想见面谈谈,板垣就答应了。 滋子上次见到板垣还是在自己的订婚宴席上,和那时相比,板垣看上去瘦了许多。 “真是好久没见了,滋子。我一直在看你的料理专栏,读你的文章还是那么让人感觉愉快。”板垣点上了一支烟,说道。 滋子冲板垣笑了笑,说道:“谢谢。能得到主任的夸奖,我太高兴了。” 板垣笑着摆摆手说:“如今我已经没有职务了,在新杂志社里也不是什么编辑部主任了。” “是吗?不会吧?你原来在《萨布里娜》的资格难道不管用吗?《萨布里那》可是个好杂志啊。”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的上司不认可也没用。”板垣用手指了指楼上,继续说道:“就算是你现在想找工作,这个文学杂志也很难用你,我现在一点儿权力也没有。”从板垣的话中能感觉到他的自嘲和伤感。滋子在电话中没有注意到,见了面才发觉板垣似乎没有了以前的气势。 在滋子忙着和昭二结婚,开始新婚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板垣的身边肯定有了什么变化。一向不抽烟的板垣,现在手指间却夹着一支七星牌香烟,在慢慢地吸着。滋子在想,这也许是板垣的地位和精力衰落的象征吧。 这时,滋子才猛然想到了自己来找板垣的目的,随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