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杀机》作者:[日]东野圭吾-4

“那该如何是好?就这样放置不顾吗?”田所义雄不甘的说。“你们真的有点奇怪哩!”本多无法忍受似的说,“事情都变成这样了,还在提什么戏剧不戏剧。”“什么意思?”中西贵子问。“我一开始就对这个奇怪的游戏一直感到不对劲。这真的是戏剧的排练吗?也许完全不是。”“那你说这又是什么?东乡先生故意集合我们来做什么?”雨宫的声调转为尖锐。“若只是单纯的排戏,雨宫,你能解释花瓶的事吗?”本多几乎是准备吵架的姿态了。面对这种莫名的事态,我也一样想找个对象发泄。“就是因为无法说明才会如此苦恼,不是吗?”雨宫回瞪本多,“你说,如果并非排练戏剧,那又是什么?你能够说明吗?”立刻,本多环顾众人,站起身来,在附近来回踱着,不久,低头望向大家:“我当然能够,也可以解释得通。你们应该也都注意到才对,只是害怕讲出来而已。久我,你呢?你没有注意到什么疑点吗?”突然被指名道姓,我狼狈了,紧抿着嘴,转头。我当然知道本多想说的是什么!“就让我讲出来好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可能是吞咽唾液吧!——“亦即,这桩杀人剧并非戏剧,虽然被视为是戏剧,其实全部事件乃是真正发生。如果这样推断,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凶手最初本来想把真正的花瓶丢在垃圾筒里,却因为沾有血渍,只好将花瓶丢弃在山庄后院,而留纸条在垃圾筒内。亦即,温子和由梨江都已真的被杀害了。”“啰嗦!”田所义雄突然大叫。我惊讶的看着他的脸。只见他血色金失、连嘴唇都惨白,而且不住发抖。“住口!你别胡说。”“我会住口的,因为想说的话我已说出。”本多雄一盘腿坐下,“如果除了这样还能有其它说明,请说!”“别相互怒叫了。”贵子双手紧握胸口,尖叫,“这一定出了什么错,绝对……不可能有那样恐怖的事。”“我也是这么认为。”雨宫说,“只是由于某种疏忽,凶器出了问题,没必要放在心上。”“你很冷静嘛,”低垂看头的田所义雄缓缓抬起脸,盯视雨宫,“是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比较冷静?”“不是的。”“骗人!你应该知道的。”田所伸出手臂抓住雨宫膝盖,“快说,由梨江平安无事,对不?她没有真的被杀死,对不?”可能精神错乱,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既然认定雨宫是凶手,应该问“你没有杀死她,对不”才是。“冷静些,我不是凶手。”雨宫京介拂开田所的手。田所像是失去重心,手肘撞到地板,马上像在泄愤般用拳头不住捶打地板。见到这模样,我心想,这种演技不太高明,若是我的话,应该只会挥拳往上,然后手臂用力,把牙齿咬得轧轧作响,这样方足以表现内心的懊恼。——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从刚才就尽是想一些无聊的事。这可不是演戏,而是现实世界哩,由梨江可能已经死了也不一定,事态非常严重了。可是,却一直很难涌升真实感。虽然能够理解,也大致明白状况,脑筋的齿轮却未密切咬合,感觉上一直在空转。“无论如何,大家冷静分析吧!”说着,雨宫自己也竭力镇静似的深呼吸,“目前,只不过是凶器这项道具上出现矛盾。虽然本多表示可能真正发生杀人事件,但是并未发现尸体,就马上如此下结论未免太草率些。”“但,有别的解释吗?”或许是情绪激动吧?本多的声音响亮,几乎回荡整座山庄。“不过,若是实际杀人并不容易的,要如何处置尸体呢?”“大概偷偷运出去别的地方吧!”“别作暖昧解释,你说,有哪里能够处理掉尸体?”似是想不出反驳的答案,本多沉默不语,只是以右手频频抚摸嘴巴。但,就在此时,中西贵子忽然尖叫出声了。我怔了怔,凝视她。“怎么回事?”雨宫问。“井……”“井?那又如何?”贵子爬近我:“那一口古井……能够弃尸在里面,不是吗?”这次,轮到我惊呼出声了。同时,本多雄一冲向厨房,似想从厨房门绕向后院。我紧追在他身后。当然,其它三人也跟来了。几十秒后,我们围站在砖砌的古井四周。“久我,你不觉得盖子的感觉和昨天有点不一样吗?”指着盖住并口的木板,贵子仿佛快哭出来般,说。我形式上的望着——昨天我并未仔细看,别说能记得盖子什么模样了。“这……我说不上来。”我回答。“别再啰嗦了,掀开来看看吧!这样就可以确定。”本多雄一上前一步,先拿掉一块木板。我上前帮忙,雨宫也动手了,贵子因为害怕而离得远远的,这可以理解,但是田所义雄却茫然怔立,未免太可笑了些。木板总共有六块。即使拿掉后,也见不到井底。井相当深,黑暗似无止尽往下延伸。“贵子,手电筒。”本多说。“在哪里?” “应该有的,譬如紧急照明使用之类的。”“啊,我去找找看。”贵子边摇头边进入山庄。“我也去。”雨宫紧追她身后。目送他们离去时,我的视线又停在靠墙竖立的那张桌球台——为何会放在这种地方呢?等待手电筒拿来之间,我们试着丢三块小石头入井内。太小的石头连声音也听不到,稍大的石头则只能听到轻微的闷响。“底下似乎是泥土!”“若只是泥土还好,至少……”田所义雄探出上半身望着井中。趁这时候,本多悄悄在我耳边说:“虽不知接下来事情会变成如何,但是我们的不在现场证明之事仍暂时保密,知道吗?”我默默颌首,我也有同感!如果知道我们两人有不在现场证明,很明显现场会变成一片混乱。本多离开我身旁时,雨宫京介和中西贵子回来了。贵子手上拿着圆筒型的手电筒。本多接过,照向井内。我们也一同望内看。“不行,看不清楚。”本多说。井穴到中间一带变狭了,遮挡住光线。“请稍改变一下角度试试看。”我说。本多依言做了,却仍无法照到井底。“可恶,没办法吗?”本多关掉手电筒开关,递给我,“你来试试看。”但是,身材高、手臂又长的他都没办法了,我更不可能。我默默摇头。“该怎么办?”本多边一手不住转动手电筒,边望着雨宫京介。雨宫耸耸肩:“没有什么好怎么办,我本来就不认为这种地方会有尸体。”“是吗?田所,你呢?”本多望着田所义雄。田所只是呆呆怔立。“不能先把井口盖好吗?”我说。本多颌首:“也对。”将六块木板依顺序排列盖上。但,盖到第三块时,我在木板上发现异物了,木板边缘勾着红色线状物!“啊,那是什么?”本多似也注意到了。我拉起来仔细看。那好像是红色毛线,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颜色。“啊,那是……”中西贵子在我耳边尖叫。“怎么啦?”本多问。贵子已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像婴儿使性子般扭动身体:“那是……温子的套头衫的线。”第三场 休息室里,下午一时半沉重的空气笼罩所有人。中西贵子一味的啜泣,田所义雄掩面躺在长椅上,剩下的三个男人相互保持距离的或盘腿或抱膝而坐。“别再哭了,还没有确定尸体被丢弃在井里呢!不,甚至都尚未确定温子和由梨江己被杀。”雨宫京介激昂的说。尽管他是这样对贵子说,似也希望藉此让自己可以冷静下来。“但,那又如何解释?温子的套头衫的线段为什么会缠在并盖上?”中西贵子不顾泪眼模糊的的脸孔,瞪视雨宫,问。好像想不出具有说服性的理由,雨宫满脸苦涩,低头不语。久我和幸开口了:“不管如何,凶手是在我们这几个人之间。雪地上没有脚印只不过是凶手写在纸上,如果现实世界里发生命案,似也并非不能视为由外面侵入者所为,但,所有的入口皆自内测上锁……”“而且,若是外面的人,应该也不会知道温子独自弹钢琴,以及谁睡在哪个房间,因而无法掌握行凶的正确时机,所以绝对是内部的人行凶。”本多雄一肯定的说。“凶手是力气很大的人。”贵子边啜泣边说,“因为……不是吗?必须把尸体搬运至那种地方。若是我就不可能做到了。”“不,很难如此下断言。”本多雄一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反驳。“为,为什么?”“因为她们两人不见得是在游戏室或卧房被杀害。也有可能是用花言巧语骗她们到山庄后院再下手杀害。若要推落井内,即使没有多大力气的女人也有可能做得到,更何况贵子你的身材,在女性来说算是很不错。“假定是这样,则说明状况设定的纸条就是很巧妙的诡计了,因为具有让人以为现场是在游戏室或卧房的效果。”以本多的推论来说,未目击温子和由梨江被杀之人,当然都有可能这样想。“我不是凶手,!”贵子握紧手帕,大叫,“找为什么要杀死她们两人呢?我们的感情很好的。”“那么你说,在这里的谁又有杀死她们两人的动机?”“不,我不知道。”贵子嚷叫。就在这同时,一直没动的田所义雄突然站起身来,而且开始往前走。“你要去哪里?”雨宫京介问。“打电话。”田所回答。“打电话?”“打电话给东乡先生,问清楚。”他站在电话机前,拿起话筒。“不行!”本多雄一站起身。但,在这之前,久我和幸已动作敏捷的跑过去阻止。“干什么?”田所眼角上扬。“请等一下!如果要打电话,请得到大家的同意之后再打。”“为何有那种必要?都已经发生杀人事件了。”“可是尚未确定吧!”“田所,请冷静些。”本多抓住田所手臂,强迫似的抢过话筒。“还给我!”“如果你任性行动,那就麻烦了,不能让你一个人胡来。”恰似被强制带走般,田所义雄被本多和久我两人挟住双臂,回到原来位置。“有什么不对呢?为何制止我打电话?”被放开后,田所仍剧喘不己,大声嚷叫。“因为还存在着希望。”似觉得无人回答不行,雨宫京介开口。“希望?什么希望?”“或许这也是剧本内容的希望。本多虽然口头上似确信已实际发生杀人事件,其实仍旧抱持着这样的希望,亦即,这也是东乡先生安排的诡计。”说着,雨宫仰脸看着站立的本多,“我没说错吧?”本多苦笑,搔了搔眉端:“也不能说没有这样想,毕竟那位先生行事一向出人意表,令人猜不透。”“没错!所以沾血的凶器和红色毛线也只是以让我们发现为前提。”“我不这样认为。”中西贵子不知如何是好般的喃喃自语,好像已不再掉眼泪了,“如果是东乡先生故意这样做,又有何种目的?”“当然是为了混乱我们的判断。”雨宫当场回答,“关于笠原温子的尸体,虽在纸条上写说如何如何,结果我们完全不紧张,也未真正全力投入戏剧排练,因此东乡先生才藉此想引导我们真正进入推理剧的世界。”但,在他说话的途中,田所义雄开始猛摇头了:“如果并非那样要怎么办?今后我们必须和杀人凶手在一起好几个小时呢!”“只是到明天为止,无论如何请坚持到明天。”“我不要,我要打电话。”田所再度想要站起。本多由上面按住他肩膀:“试演的辛苦将会泡汤的。”这句话好像发挥了效果,田所的身体如同开关被切断般停住,紧接着全身无力的坐下。“试演……是吗?”“正是这样。”雨宫静静说,“我也很希望打电话,因为处在这种不安状态下很难受,只是,假如这是东乡先生所安排,在打电话的瞬间我们就丧失资格了。”“我不要丧失资格!”中西贵子说,“历经那样辛苦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机会,我不想放手。”“大家都是一样的。”久我和幸也说。“是吗……”田所剧烈起伏的背部逐渐恢复平静,“但,要如何确定呢?如何确定这是东乡先生所安排的剧情?”对此,雨宫和本多也无法立即回答。田所继续说着:“你们说,要怎样去求证?”“很遗憾,”本多接腔,“在目前是没有办法。若说有方法勉强判定,就是调查尸体的有无,只要发现尸体,就证实并非演戏,当然可以立刻打电话,不是打给东乡先生,而是报警。”“可是,没办法看清井底……”“所以嘛……”本多手扶着田所肩膀,“刚才雨宫也讲过,无论如何等到明天,只有这样了。”田所义雄似无法忍耐心中的苦闷般抱头呻吟。本多恍然的低头望着他,却突然苦笑,说:“我很想安慰你几句,但,没有人能保证你并非凶手。”“不是我。”“我知道,只是这种台词已起不了什么作用。”“对了,”久我和幸缓缓开口,“不管这是不是东乡先生的安排,以我们的立场还是必须推理出凶手是谁。”“不错。”本多表示同意。“那又该根据什么样的状况进行推理才好?依然是以笠原小姐的尸体在游戏室、元村小姐的尸体在卧室被发现为前提吗?”“不,这……”本多征询意见似的望着雨宫。雨宫眉头紧蹙,也不知道是否嘴唇太干,无数次舔了舔之后,说:“只有依现实状况作为推理材料了。沾有血渍的花瓶被发现,井盖上也发现缠勾有温子套头衫的红色毛线,还有……”“那两人消失了。”本多接口。雨宫神情黯然,紧缩下颌。久我和幸的独白我认为元村由梨江已死亡的概率约有百分之八十。这并非有什么根据的数字。只不过正常的话,若见到此状况,应该会推定已经被杀害,如此才能解释在离开房间时,一般女性绝对不希望被人见到的生理用品为何没有收拾妥。但,如雨宫所言,也并非不能认为是东乡阵平的策略安排。只不过,话虽这样,却也不能乐观预测各占有一半的可能性,所以在觉悟的心理下,应该认为是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元村由梨江澄亮的眼眸、红菱般的樱唇、白哲的肌肤不时浮现我脑海,连她的声音都可以清楚记忆。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胸口就阵阵抽痛,甚至非常后悔: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昨夜就该鼓足勇气去她的房间。如果这一切全都是东乡阵平安排的诡计,而且元村由梨江会平安无事的绽着那迷人的笑容回到我眼前,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向她告白自己的爱慕。也是这个时候,我再次充分体认到自己踌躇不前的愚蠢!相反的,如果她无法活着回来……这时就要报警了。让凶手被警方逮捕,我内心的怒火还是无法平息,那么,要杀死凶手吗?不,从我身边夺走元村由梨江的罪,只凭这样是没办法补偿,必须考虑比死更难受的报复手段。在全部人的激动状态恢复平静时,开始吃迟来的晚餐,负责准备的人轮到我和本多。一旦元村由梨江不在,我无法做正式的料理,也没有做料理的心情。和本多商量后,从食品储藏库里拿出备急用的五碗快餐碗面,于是我们的工作只是烧开水。“你认为是哪个?”低头望着瓦斯炉上的两个水壶,本多雄一问。“哪个?”“是现实发生或演戏?”“还不知道,能用来推理的材料太少了。”“是的。”“不过,”我说,“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戏,也是经过相当刻意安排。”“你说的对。”本多雄一进入厨房后首度望着我,“当然,若是东乡先生,这点安排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你和东乡先生相处也很久了?”“从开始踏进戏剧圈就一直当他的出气筒。”一边的水烧开了,他边倒进热水瓶边问,“你觉得会是谁?”当然,他指的一定是凶手!我默默摇头。本多也只是默默领首。我想到雨宫京介的事。虽无特别根据,但以印象而论,那男人最为可疑,看他沉郁的神情虽完全感觉不出会是凶手,不过对戏剧专家的这些人而言,靠外观判断毫无意义。只是,尽管事态己变成如此,我还是希望认为是演戏,因为——如果雨宫是凶手,观众大概会不高兴吧……不是雨宫,那就是田所义雄或中西贵子了。爱慕元村由梨江的田所义雄是那样冲动的想打电话,照理应该可以剔除于外。若非我和本多制止,他大概真的会打电话吧!实在不能认为凶手自己会揭穿这并非演戏,而,如果这是东乡阵平安排的诡计,打电话形成扮演凶手角色之人破坏东乡的指示,都是难以想象的事。不,也不见得一定这样。尽管看样子真的想打电话,其实也许早就识穿一定会有人制止,这样的演技,田所义雄也能够演出的。即使是由梨江的事,或许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身分而假装对她强烈爱慕。我感到轻微头疼了,似乎整个头都有问题。“关于不在现场证明的事。”本多雄一说着,食指按在嘴唇上,“请暂时这样……说出的时机交给我判断。”“没问题!”我边回答边心想:为何会如此惦着这件事呢?只要讲一次就够了。另一个水壶响起哗、哗声,我关掉瓦斯炉开关。没有人对吃方便面抱怨,连第一天晚上要求吃牛排的田所义雄,现在也只是茫茫然的等待三分钟。吃方便面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各自拆封,不必担心被人下毒。我们默默望着置于自己面前的碗面。若有人从旁边看到我们五个人这种姿势,一定会感到既滑稽又有点恐怖吧!不久,时间到了,各人好似在做已经决定的工作般马上开始吃面。尽管看起来全无食欲的样子,不过一旦开始吃,手和口却机械般的动着,不到十分钟,晚餐己告结束,没有人提及好不好吃。见到这种情形,我心里在想,如果一切都是东乡阵平的策略,我就必须对这位导演重新评价了。本来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人真正成为推理剧的登场人物,但现在不管情愿与否,皆己完全沉浸在其气氛中了。我也是一样。第四场 餐厅里“冲一壶茶吧!”本多雄一摆上五个茶杯,同时在茶壶内注入开水。“我不要,总觉得好累,连喝茶都懒了。”留下大半碗面的田所义雄说着,站起来,走向已经成为他的指定席的休息室的长椅,躺下。钝重的动作充分表现出他在精神上的疲累程度。剩下的四人无言的啜饮本多冲泡的茶。“我可以问一件事吗?”不知是否无法忍受漫长的沉默,中西贵子斜眼望着男人们,说。“假如真的发生杀人事件,那么是否一切皆为谎言呢——包括东乡先生集合我们来到这儿?”“大概应该这样认为吧,”本多回答,“以凶手的立场,是有必要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所以假冒东乡先辈名义,写信叫我们来到这处山庄。”“若是这样,则凶手本人应该没有东乡先生寄给他的通知函了。”贵子双眼圆睁,“各位一定都带着那封通知函吧,大家拿出来看看,没有的人就是凶手。”虽然她很激动的说着,可是三位男人的反应却很迟钝,只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继续默默喝着茶。“怎么啦?为何不回答?”自认为想出妙策的贵子,显然非常不满了。“拿出来倒无所谓,只是白费工夫。”本多代表男人们,说。“为什么?”“想想看吧,凶手会没有这样程度的准备吗?那封通知函是打字稿,亦即,凶手只要再多替自己影印一份就行。”其它两人也颌首表示赞成。贵子似找不到反驳的话,嘴唇蠕动着,却如蛤贝般再度紧闭。周遭又被沉默笼罩。本多雄一再注入开水于茶壶,所以中西贵子站起来,拿着所有人的茶杯走向他。“我曾试着分析过。”不久,久我和幸开口。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望着他。“我先假定这并非东乡先生的安排,而是真正杀人凶手的计划,而从头予以分析其计划,因为我认为如果这是东乡先生的安排,并非现实发生的事件,一定会发现某处有着不自然的情形存在。”“别使用分析这样高水平的名词。”本多略带讽刺的说,“结果有何发现?”“只知道,假如这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所布置的陷阱,凶手是经过非常巧妙的计算,甚至能称之为完美。”久我和幸叹息,缓缓摇头。“别径自下论断!能说明理由吗?”雨宫京介眼神严肃,说。“我马上说明。首先,凶手企图集合所有试演合格的人来这山庄,在此杀害目标人物,那么,他会怎么做呢?”“就是寄出那封通知函给所有人。”贵子说。“不错。但是现在仔细分析,那封通知函里有这么一条,亦即不得告知别人、不接受询问问题、迟到或缺席者丧失资格。依看法的不同,这意味着没有人知道我们来到这儿,亦即,凶手能不受任何人打扰而专注于目的的达成。”“东乡先生一贯是秘密主义者,会写那样的信也毫不足奇,何况是为了磨练我们的演技。”雨宫京介说。“没错。但,能再多听一下我的假设吗?”久我喝一口茶,似在润喉,“凶手借着寄出冒用东乡先生名义的信,将我们集合于这处山庄,可是,凶手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第一是,让来到这儿的我们不会和东乡先生或外界的人连络,第二是,虽然东乡先生未来,却能让我们乖乖留在这儿,第三则是,即使是一次杀害一人,其它人也不会慌张骚动。” “仔细一想,的确很多问题。”本多雄一喃喃自语。“是的。不过凶手却想出一举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就是用限时信寄达的那封指示信。‘现在戏剧己开始,你们是登场人物,不得与外界连络,自己创作剧本、排定角色’……乍看是东乡先生所下的指示,其实乃是凶手的策略,因为如此一来,第一项问题的和外界连络已不必担心。当然,第二项问题也同时解决了。“至于第三项问题,凶手在杀害笠原温子后,将尸体藏入古井中,再留下意味着笠原在游戏室被杀的指示书。其它人读了纸条既不会惊讶也不会骚乱,因为只认定戏剧终于开始。“所谓的杀人状况,并无人觉得意外,因为置于书橱内的那些推理小说已经让我们有了心理准备。”“也就是,那些书中隐藏着凶手的企图?”一边叹息,中西贵子问。“若是这样分析,会发现一切都经过慎密的计划予以安排。笠原温子成为被害者角色时,大家调查过出入门户,但到处都贴着‘自内侧上锁,雪地上没有脚印’的纸条,那也并非无法解释成是为了诱导我们的意识远离藏尸的古井。”似在窥伺大家的反应般,久我住口了。之所以没有人说什么,应该不是不赞成,而是正好相反吧!“如此一来,本多发现那个花瓶对凶手而言乃是重大的错估了?如果没有那东西,我们现在仍笑着在享受推理剧吧!”“你的推理的确有一套。”本多雄一紧咬下唇,“当然,必须一切并非东乡先生设定的推理游戏。”“问题就在这里。”雨宫京介不甘心的说,“久我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感觉上似真的有杀人凶手暗中活跃一般,但,也许东乡先生早就预估到我们会这样想了。”“的确是这样没错。”久我承认了,“不过,让我再补充一点。”“是什么?”“如雨宫所说,不论演变成何等深刻的事态,只要没发现尸体,皆无法断定是现实发生的事件,因为这一切有可能完全是东乡先生安排的圈套。可是,若改变另外的看法,也能说这是凶手的计划中最高明之点。“这到底是推理游戏呢,或现实发生的事件呢?如果未能理清,我们不会向东乡先生询问,也不可能报警,亦即,那封限时寄达的指示信中最后写的‘一旦和外界之人接触,或以电话连络,立刻取消试演合格的资格’,发挥了最佳效果。”“凶手极其巧妙的抓住我们身为演员的心理。”“别再说了。”中西贵子翻白眼,“不要用那样肯定的说法。”严肃的语气似令久我有些狼狈。“这只是假设若现实上发生杀人的情况下,不过稍欠考虑,对不起,我道歉。”但是,他道歉并不表示他的论点被推翻,所以大家都像牡蛎般的紧闭着嘴。“很遗憾!”不久,本多雄一叹息的说,“好像找不到能反驳你意见的材料,若要勉强解释,或许只能说你刚刚所讲的那些话,东乡先生早就预料到。”“是有可能。”“但,若说凶手预料到我们不会和任何人连络……”中西贵子蹙眉,用双手拳头轻捶太阳穴,“讨厌,这太可怕了,我觉得自己的脑筋都快有问题啦。”“反正,只是空想也没用。”雨宫京介说着,重新凝视久我和幸,“我认为你刚才的话全部具有妥当性,就算视为真的杀人凶手所计划也毫无不自然,可是,你忽略到最重要之点。”“是的。”久我回答,“你也注意到了吗?”“那就是,凶手将我们全部集合在这儿的理由。”“没错!”久我颌首,“对于这点,我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透。”“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做这种事。”本多的表情好像认为这种事太浅显了。“这种事?”雨宫京介问。“也就是杀人呀!”本多说。“若是那样,也没有集合全部的人之必要吧,只要以某种方法诱出温子和由梨江就可以了。”“你不觉得要同时诱出这两人很困难吗?”“是吗?同属一个剧团,应该能够找到某种理由的,不是吗?何况,也不一定要同时和两个人碰面吧!不,我认为个别诱出还较易下手。”“我有同感。”久我和幸也说,“若是一些无聊的推理小说,是会见到依作者的状况将登场人物诱集一处、让杀人事件发生的情节,不过若真正打算杀人,而且不希望被警方逮捕的话,在被封闭的空间里、于有限人物之中行凶,对凶手而言未免太危险了。”“嗯……”本多漫哼出声,手摸着嘴边,“是这样没错。”“最重要是,不需要是如此的场所也可以的,即使是东京,人迹稀少的地方同样多得是。”中西贵子说。久我和幸颌首:“这也是疑点之一,为何集合所有的人?为何选择这种场所?”“不,若要集中全部人,也只好利用这种场所了,因为在东京,能以此种方式租借的饭店或旅馆不多。”本多说。“或许吧!”“也有可能正好相反吧,”中西贵子焦点不定的眼眸斜向下方,“对凶手而言,也许这种场所乃为必要,亦即,无论如何希望在这种场所杀人,所以只好诱集全部的人。”“可能是在只诱特定之人来到这种地方的情况下绝对会引起杀害对象的怀疑。”本多雄一接着,“对此,若诱集全部在试演中合格的人,则杀害对象即使会怀疑为何指定这种奇妙地点,却不会过于在意,事实上,我们都来了。”“但是,杀人有必要拘泥于场所吗?”照例,雨宫京介独倡异议。“对凶手而言,这儿很可能曾留下深刻记忆。”中西贵子提出女性特有的见解。“只是这种理由,不可能会如此大费周章。”雨宫京介不住摇头,似认为难以想象。“也可能不单只是回忆,还对杀人行为本身具有重大意义。”本多雄一表示意见。雨宫环视众人一眼,说:“话虽如此,但大家都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也不曾有过关联。”“关于这点,大家真的想不出什么吗?也有可能并无直接关系,其实却和剧团有所关联,大家能否再仔细回想一下呢?”久我和幸说。三个人皆神情凝重的思索着。“不,我还是想不出。”本多雄一最先放弃。其它两人也跟着摇头。“别光讲我们,你自己何不也回想一下?”本多雄一对久我和幸说,“当然,如果因为你是凶手而无此必要,那又是另一回事。”“我也回想过了,可是没用,什么都想不出,因为我是首次来到乘鞍。”“这么说是凶手有必要将全部的人集中在一起了?”中西贵子问。所有人也都陷入苦思之中。“这项疑点无法解明的话,表示此椿杀人事件并非真实发生。”雨宫京介双手捧住茶杯,低头凝视杯中,说,“若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而故意布置这样的状况,只能认为是疯狂,而我很难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人物。”“我虽然也很希望这样想……”本多雄一的语气似在揶揄雨宫的乐观,“但是,总觉得其中另有内情。”“是你想得太多了,不会有问题的,这一切完全是戏剧,是东乡先生安排的推理剧。”“如果如此疏于防范,又给了凶手机会,该如何是好?”中西贵子脸色苍白的问。“相信我吧,大家都是好同伴,不是吗?不可能发生什么杀人事件的。”雨宫京介的语气里带着炽烈的感情。但,尽管明知那是来自强烈期望的台词,其它人似仍无法轻易认同。“也并不是没办法说明的。”这时,突然响起了另外的声音。可能是正在听众人的谈话吧,田所义雄从休息室的长椅坐起来,望着餐厅里的四个人。他好像本来以手当枕头趴卧,额际留有手指的红色痕迹。“什么说明?”贵子扭动身体,问。“刚刚你们不是提过吗?为何凶手将我们全部集中在这种地方。”“能够说明吗?”本多问。“能!很简单的,雨宫方才不是也讲过?”大家的视线集中在雨宫身上。雨宫自己也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由于众人皆沉默不语,田所浮现冷笑:“你们已经忘了吗?雨宫这样讲过吧,不应该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就故意布置出这种状况。”雨宫身体微向后缩,久我和幸颌首。田所满脸傲岸的接着说:“很简单,凶手不只是为了杀害温子和由梨江便如此麻烦,之所以把我们全部找来这儿,是打算杀掉全部的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理由。”发出深吸一口气的声音之人是中西贵子。至于三位男人似在田所说明之前已大半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的样子,神情并未太惊讶。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持续着,不久,久我和幸状似想开口,不过在那之前,本多雄一先出声了。“假定打算杀掉所有的人,这种方法真的对凶手会有利吗?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不可只凭是否有利来判断,以凶手的立场而言,或许是计穷之下的唯一办法。”田所回答。“怎么说?”“譬如是有时间限制。如果凶手没有太多时间,当然无法——诱出每个人予以杀害吧,只好想出集合所有的人后一齐杀死的苦策。”“怎么会……”中西贵子脸上浮现怯惧的表情。但,让她感到恐惧的田所义雄,表情也绝对不算开朗。“不,我认为应该并非打算杀害全部的人。”久我和幸接腔了。“为什么?”雨宫京介问。田所显然作梦也料想不到会遭反驳,一副不高兴的表情。“虽然不能肯定,但我推测凶手只打算再杀害一人。”“再杀害一人?”雨宫似很讶异,“为什么?”“因为我们只能再留在这儿一夜了,亦即是今夜。第一个晚上是笠原温子,昨夜则是元村由梨江被杀,凶手都是利用夜间行动,大概是必须避入耳目的处置尸体吧!原则上,我们是在这儿住宿三个晚上,这岂非表示凶手的标的物也是三个人?”似乎所有人都低呼出声,仿佛原本存在眼前却见不到的东西突然进入视野的那种反应。“表示今夜还有人会被杀害?”中西贵子的身体剧烈瑟缩着。“我认为这种概率极高。”“也能考虑到有预备日存在的。”本多雄一说,“不见得是依第一天、第二天的顺序能顺利进行杀人计划。”“是有这种可能。”久我和幸颌首,“不过若是那样,等于凶手已达目的,或许会下达缩短日期的指示。”“也许本来打算下达,但是现在可能性却已消失了,因为此刻你既已说出,凶手当然不会再这么做。”“是的,应该是这样。”久我和幸瞥了众人一眼,那是意识着凶手在其中的眼神。“你的意思主要是说,即使再出现新的被害者,今夜也只有一个人会被杀害。”雨宫京介说,“亦即不会是全部的人都被杀。”“是的。”久我回答。“只有一个人会被杀,是否应该高兴呢?”中西贵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若要再补充说明……”久我说,“从时间上来看,凶手应该也无杀害全部人的余裕,因为距我们离开这儿只有一天的时间。”“剩下二十四小时,杀死一个人的时间为六小时……”本多无意义似的计算着,“是有点急迫些吧!除非采取一口气毒杀的手段。”“别讲那种讨厌的话,害我什么都不敢吃了。”中西贵子手按住喉咙,说。“如果要用那样的手段,照理早就用上了,机会多得是,而且只要用那种方法同时杀害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即可。”“也对。所以,贵子,看来你没必要担心食物了。”“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认为凶手不打算杀害全部的人,你有什么要反驳吗?”久我和幸问田所义雄。田所只是默默摇头,转过脸。或许,他也因凶手将杀害所有人的论点被久我推翻而感到安心吧,“结果,刚才的疑点仍旧存在。”雨宫京介环视众人,“假定凶手的目标是三个人,还是在东京实行更为有利,无法说明为何将我们全部集中在此。”“这可以算是乐观的材料之一吗?”中西贵子问。所有人皆望向久我,大概是评估的结果认定他最能够冷静分析事态吧。“这可能应该由各人自行判断,因为很难说我们看起来觉得很不合理之事,对凶手而言不是具有重要意义。不过,若说到不合理,还有一项疑点存在。”“是什么?”雨宫问。“四天三夜的时间限制一到,凶手究竟打算怎么做?我们可能在走出山庄时就打电话给东乡先生,那样的话,立刻明白到底是不是游戏。就算有某种因素无法连络上东乡先生,回东京后若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没有回去,我们必然会乱成一团而报警。”“这样的话,那口古井应该会被调查。而一旦发现尸体,我们所有人将成为嫌疑者而变成警方调查的对象。凶手会没有考虑及此吗?”“警方不可能会认为我们毫无嫌疑的。那么,凶手是打算逃亡吗?在容貌和姓名皆被知道的状态下,能够逃亡至何处?”大概是站上舞台时的习惯自然而然流露,讲到后半,久我的声调出现抑扬顿挫。他自己似也发觉,故意似的轻咳一声。“没错,是这样没错,为何我们至今皆未发觉呢?”雨宫京介摇头,“即是所谓的事后处理。既然拟妥杀人计划,绝对必须考虑及此。”“我虽然不想再提及刚才被驳斥的意见……”田所义雄冷冷说道,“但是,若凶手打算杀害所有的人,就可以简单说明了。”“喂,田所,”本多厌烦似的说,“你只会讲凶手要杀害全部的人,难道你希望被杀死?”“我只不过在陈述客观的意见。”“像鹦鹉般反复讲同一句话不算客观的意见。”“不,本多,如果认为凶手企图杀害全部的人,这点的确就能够说明了。”说着,久我望向田所义雄点点头,好像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一瞬,田所颇感意外,但仍开口了:“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来这里,所以就算全部的人皆失踪,在东京的熟人也一无所知,即使想要找寻,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对吧?”“凶手自己却逃亡了?”本多雄一问。“以凶手的立场,大概只能这样做了。试演合格的人只剩一位,当然会启人疑窦,但若是在事先有所准备,在别的地方静静度过不同的人生也是可能的事。前不久的报纸才刊登有位男人假冒成另一个人数十年之久,直到其死亡之后,妻子打算申报死亡时才发现姓名和户籍都是假的。”“等于是过着见不得光明的人生哩,”中西贵子说。“不过,这样仍有问题存在。”久我和幸接腔,“如果我们失踪,媒体当然会报导吧?或许连照片也会刊登,如此一来,凶手仍能继续埋名隐姓,过着中西小姐所说的见不得光明的人生吗?因为,还有山庄的负责人存在。”雨宫京介低呼出声:“对了,是叫小田先生吧!他见过我们每一个人,也拥有姓名的名单,若见到电视或报纸报导,一定会立刻报警,那样的话,警方会派人搜索,也会发现尸体,而若发觉缺少一人,当然会认定此人是凶手而予以通缉。”“应该会有这种结果吧,难道凶手没考虑这么多?”“我觉得不可能。”中西贵子说。本多雄一接着说:“何况凶手是拟定如此巧妙计划之人。”两人的声音都开始有了活力,大概是因为局面倾向于一切并非现实中发生的杀人事件之缘故吧!即使是意见再次遭否定的田所义雄,也一脸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了。“这次的讨论似乎相当有意义。”可能是结果符合自己所望,雨宫京介的愁眉也开展了。“假定眼前的事态并非游戏而是现实发生,则已经出现如此重大的矛盾,这岂非已证明这种假定并不可能。”本来一直维持沉郁的气氛也稍呈好转了,既然杀人的恐怖事态不该发生于自己周遭,众人自然就安心了。这时,中西贵子喃喃自语:“会不会凶手自己也打算寻死呢?”“什么!”久我和幸似不自觉的叫出声来。其它男人也都望向她。贵子接着说:“假如凶手遂行杀人后打算自杀呢?若是这样,当然没必要考虑善后问题了。”贵子询问似的望着久我。久我似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避开视线。“而且,凶手若一心想死……”贵子舔了舔嘴唇,接着说,“与其在脏乱的东京,或许宁愿选择这个美丽的地方也未可知,如果这儿又有其美好回忆的话……”没有人发出声音。久我和幸的独白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具有将这之前的讨论完全摒弃的魔力,由此可见女人的直觉实在不能轻忽,即使像她这样一无足取的女孩,十句话里也会有一句话发挥效果,而且是非常有效!我们在沉闷的空气中挨过午餐后的几个钟头。本来大家的气力已即将恢复,却因为贵子的一句话,又变成死气沉沉。——凶手或许想寻死!这是极有可能之事。只不过令人难堪的是,贵子自己却没有感觉所提出的意见之严重性!她好像本来以为马上会被雨宫或我所驳斥,等知道凶手可能自杀的论点没有反驳的余地时,她比任何人都更沮丧了。但是,坦白说,我并未受到多大打击。没有考虑到凶手会自杀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我本来就没因有些许疑点存在就乐观的认为杀人事件没有真实发生,毋宁是对有着不可解的疑点存在感到毛骨悚然,而觉得像雨宫京介那样的想法纯粹只是逃避现实。当然,想到他讲“大家都是好同伴”时倾诉般的眼神,也会觉得或许他并不只是单纯逃避现实。当置身窘困的状况时,所谓的人类当然易于竞说不祥之语,但其实是希望被人否定,譬如田所义雄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雨宫可能就是了解这点,才扮演出否定的角色。尽管这样,雨宫京介也不能说就无嫌疑,因此像那种程度的事,凭他的演技实力并不困难。由于午餐后的讨论半途而废的结束,五个人并未回自己房间,也无法在休息室冷静坐下,有的来回踱着、有的或站或坐,大家都显得焦躁不安。中西贵子的一句话影响了所有的人,让每个人暗自警惕不可再随便说出奇妙之语,而持续着几乎令人室息般的沉默。我坐在地板上边假装阅读推理小说,边在脑海中整理至目前为止所注意到之事。首先是笠原温子。但,耳机的疑点尚未解决,在隔音室内应该不必使用的耳机,尸体被发现时,电线插头却插在插座上,虽然后来再去看时已经拔出,但是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我的错觉。接下来是元村由梨江。事件本身并未留下疑点,不过有件事令我无法释然,那天晚上房间的台灯不亮。虽然事后我试着调查,可是台灯却不像坏掉,那么,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一点,就是当时停电。问题在于:停电是偶然发生的呢?或者是人为?我认为是人为。那,是谁所为?当然是凶手了。为什么呢?应该是为了杀害元村由梨江,不,或许是为了演出杀人剧而有此必要吧,为何必要呢?既然是杀人,就是被对方见到脸孔也不要紧才对。这么说是偶然停电吗?不,很难这样认为。没有其它不可解的疑点吗?我重新搜寻记忆,并没有特别的疑点,不,也许应该说一切皆太过于不透明化,连何者为不可解的疑点都没办法掌握。我正在推敲时,同样在一旁翻着书页的田所义雄开口了:“久我,你为何想参加我们的试演考试呢?”由于内容过于突兀,停了一瞬,我才回答:“当然是希望演出东乡先生的戏剧了。”我无法明白说出是为了接近元村由梨江,尤其是当着这男人的面。田所的下巴动了动,似表示不以为然,也好像想说什么。“我参加试演考试的理由又怎么了?”“不,没什么。”田所停顿一下,似确定反应般的望着我,“我只是忽然感到奇怪,在我们这些人之中混杂着一个外来者。”“田所,”正在餐厅喝罐装啤酒的本多雄一低声叫着,“不要乱讲!”“是认为我可疑?”我故意开朗的反问。“我没有说你可疑,只是,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事,却对你一无所知。”“若依我的说法,”我说,“我对大家的事同样是一无所知。”“那就很难讲了。”“什么意思?”“你很在乎麻仓雅美的事,对吧!”“麻仓……啊,她吗?那又如何?”“其实你和她有某种关系吧,”我情不自禁反击了:“我在乎的是那个人的演技一流,可是试演却未合格,才感到不可思议。”“对,没错,是这样。”田所愚蠢的指着我,“你多次使用这句台词,说她会落选很奇怪,事实上是替她表明心境,不是吗?”过度的愚昧令我忍不住失笑了:“我和她完全不认识。”“所以嘛,我才说很难讲。”“等一下,田所。”不知何时上到二楼的中西贵子在楼梯上面开口了,“你究竟想说什么?”“是设定真正发生杀人事件,而试着分析动机。将我们集中、逐一杀害我们的同伴,这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呢?结果,我很意外的得到答案,亦即是试演,有人对我们试演合格怀着恨意。”“我看你的脑筋有毛病吧!久我为何会怀恨?”“不,没关系,我了解田所想说什么。”我伸手制止中西贵子,正面凝视田所义雄,“你想说的是这样吧?我和那位麻仓小姐之间有某种关系,而且是相当密切的关系。麻仓小姐因为试演落选而深受打击,企图自杀的结果,造成半身不遂的不幸。我对试演的评审结果不满,所以为了替麻仓小姐复仇,才计划杀害全部试演合格之人,对吧?”“不能因为你自己讲出来就减轻对你的怀疑。”“或许吧!不过,只是那样的动机,就会让我企图杀害全部的人吗?”“不!”田所摇头,“如同你方才讲过的,已经没有那种时间了,据我的推测,你在杀害温子和由梨江后,复仇就已告结束。”“为什么?”“因为麻仓雅美最恨的是她们两人。明明演技远胜过她们,却败给利用不正当手段的她们。”“不正当手段?” “温子是东乡先生的情妇,由梨江有雄厚的财力背景。”“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想:确实可以有这种观点。“怎么样?你打算说出实话了吗?”“不是我!”我静静否定,摇头,“但是,我认为你的观点非常不错,就算对象不是我,岂非同样能适用?”“不可能!我最前面也讲过,对于其它人我都有某种程度的了解,没有人和麻仓雅美亲密得会想替她复仇,所以只剩下你一人。”“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的逻辑推演吗?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会歇斯底里叫嚷的男人,料不到会如此思路严谨的朝我攻击。虽然其它三人似并不太放在心上,不过若同样被循着这条线攻击,坦白说,是会相当狼狈。“你无话可说了吗?”田所义雄的眼眸里带着阴沉的色彩。我心想,该如何说明才可最有效消除这男人的妄想呢?提出不在现场证明之事最简单,可是却已答应过本多雄一了。“啊,对了,一定是这样。”突然,中西贵子大叫。我吓一跳,抬头望向楼梯上:“怎么回事?”“我想起来了,在雅美滑雪受重伤前不久,温子和由梨江去过她家。”“她家?是飞驿高山吗?”本多雄一问。“是的。我想,是为了安慰她在试演落选吧,只不过,没多久雅美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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