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他一直埋伏在外,等待她出来的瞬间袭击,那装什么锁也派不上用场。但是,至少现在这个方法可稍减妹妹的不安。 秀一从车库里拿出工具箱来,替遥香的房间装上新的弹簧锁。可以承受螺栓的金属零件强度略嫌不足,所以他拿电钻在墙上钻洞,用螺丝把别的零件固定,从上部加强稳定性。这个门虽然老旧,却是用一整片厚度十足的榉木所制成,铰链的部分也相当坚固,即使是彼得亚兹(注①)也无法轻易踢破它吧! 遥香高兴地来回把玩弹簧锁,直盯着金属卡栓一下突出、一下缩入的动作瞧。看着她,秀一突然觉得妹妹很可怜。 总之,只有这样的防备还不够。最好有可以响到车库也听得到的警报器,有必要的话,连电击棒、辣椒喷雾器也要准备。就在秀一打算明天就去秋叶原或新宿买这些用品时,突然想起明天已经有约了。 星期天是晴朗的好天气。根据天气预报,因为热带低气压减弱所转变的低气压,依然停滞在关东地区,所以午后天气可能再度变得不稳定。但放眼望去,湘南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碧蓝。 受当地高中生欢迎的汉堡王,位在可以眺望江之岛大桥的绝佳位置上。到去年为止,同样的这个地方原本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麦当劳,被当地人称为“江之岛麦当劳”。但有一天突然换上了敌家的外衣,改成汉堡王,理由至今依然成谜。 纪子坐在二楼,眼尖的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秀一,向他挥手。 秀一走上楼梯。 “你来得真早……”说到一半突然讲不下去。 “怎么了?” “没事。”他可不敢说,是因为看不习惯她制服以外的装扮而吓了一大跳。 秀一心想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全身上下统一成白色调,又不是电视上的偶像明星。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戴了一顶纯白的仕女帽。看,现在被店里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注目着。偏偏自己只穿着随便的茶色衬衫和休闲裤,这不是不协调到极点了吗? “……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纪子赶紧把草莓雪克一口气喝光。 “要去哪里呢?” 纪子笑嘻嘻的问着。秀一想她的态度一直这么好的话,倒也挺可爱的。 “那还用问!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约在这。” “什么?” “就是那里。”秀一指着窗外的江之岛。从这个角度看,江之岛像是一个长满绿树的团块。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我们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江之岛。” “你乱讲。” “我干嘛乱讲?” “可是……” 纪子闪动着眼睛,巧妙地表现出“怎么会想去那里?”的讯息。 “江之岛有哪里不好?它是湘南著名的观光胜地,不少人还特地从东京赶来玩呢!” “他们是外地人啊!本地人还去江之岛多奇怪啊?” “大家就是这么想才错过了这个好地方。我问你,你之前去江之岛是什么时候的事?” 纪子努力地想着。 “看吧!很少去对不对?所以一定会发现有趣的新玩意。就这么决定,我们去江之岛。” 其实秀一是懒得出远门,想随便找个附近的观光景点解决。不过就算撕裂他的嘴也不能说出实话。两人离开汉堡王,穿越134号车道的地下通道,走过行人专用的江之岛天桥。 天空有几只鸢鸟在飞舞着。湘南的天空,有鸢鸟和乌鸦两种鸟在争夺着制空权,不过即使是好胜的乌鸦,也不敢和强大的鸢鸟正面冲突,在鸢群出现的地区,它们会尽量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纪子抬头向上看。“这附近的鸢鸟满恐怖的,好像希区考克电影里的鸟。” “大概是那边店里的人会喂它们吃东西的关系吧!” “真的吗?” “你不是本地人啊?” “因为我家在北镰仓嘛。” “是哦。” “干嘛,有意见啊?” “再说,学校附近也有鸢鸟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你不觉得看起来不太一样吗?它们和学校附近的种类不同吧?” “拜托,学校离这里的直线距离只有5公里左右而已吧?” “对哦,不过这里已经不算镰仓了,是边境的某个市对不对?” “……抱歉哦。藤泽市是乡下都市。” “也没那么乡下啦,不过因为我家在北镰仓嘛!”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互相吐槽似的聊着天,慢慢的秀一烦闷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在来之前原本还提不起劲的感觉,此刻已一扫而空。 难得碰上这么好的天气,而且旁边的女孩只要保持安静的话,是会让每个擦身而过的人想回头一瞧的美少女。以客观条件来看,也许自己现在身处人人欣羡的绝佳状况。 因为是星期天,所以有很多情侣或家庭一同前来。 穿过了青铜制的鸟居后有一条陡坡,坡旁有两排卖当地名产的土产店,爬上坡后就出了江之岛神社,在神社前贴着男女凶年的一览表。纪子不感兴趣地要通过时,秀一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好了,你看。”秀一指向女性的凶年栏。“你明年十八岁对吧?也就是说你考大学的时候刚好碰上凶年。真可怜,至少重考一次的命运是避不了了。” 纪子愣了一下子。“要……要考大学的人大部分都是十八岁啊!” “那倒也是。” 对穿着高跟鞋的纪子来说,要爬上这个坡挺吃力的,所以他们选择搭乘江之电有屋顶的手扶电梯。 “要是‘那鲁’的话,铁定会在中途就摔下来。”秀一自言自语地说着。 下了手扶梯后,纪子问道:“喂,以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把宫地香织取名为‘那鲁’呢?”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啊?” “不知道。还有为什么杉山大辅叫‘四郎’、B班的洼田诚叫‘三岛’还是‘札’的理由……” “哦,原来没人肯告诉你啊。你朋友还真少。” “我才不是没朋友呢!只是讲到这个话题,大家都露出难看的表情避而不答。” “你问了谁?” “什么?只有问杉山他们而已啊……” 纪子居然直接去问了本人,她的脑筋也太不灵活了。不过命名者本身也有责任在,所以秀一边走边向纪子开课讲授。 “‘四郎’是取自‘眠狂四郎’。” “眠狂四郎……?”这个名字纪子听过,但是无法和杉山联想在一起。 “杉山一直是全学年的第一名,这大概是他深夜苦读来的成果吧!一年级的时候,他便学到从第一堂课睡到第三堂课的过人绝技,由于他未免睡得太猖狂了,所以就替他命名为眠狂‘四郎’。” “……” “说到这,你也该知道‘那鲁’的意思了吧?” “你只说到这,我哪会懂……不过,‘那鲁’是‘自恋狂’(narcist)的简称啰?” “大错特错。那当然是来自‘昏睡症’(narcolepsy)的简称嘛!连这也不懂。” “昏睡症?” “就是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想睡就立刻呼呼大睡的怪病。她也是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在瞬间进入睡眠状态的能人,不管是多严格的老师的课也照睡不误。对有失眠症的人来说,她可是众人崇敬的偶像。” “……你一年级的时候,在上课时,全班都在睡觉吗?” “当然有人醒着啦!你也动动脑子吧,不然怎么会知道是谁在睡觉?” “是、是。你说得有理。……那‘札’是什么意思?他也会在瞬间睡着吗?” “他没睡,除非他练球练到很累的时候。不过,” 洼田诚长得相当高,从一年级起就是排球队的正式成员。 “‘札’一开始时,我是叫他‘盖札’,不过和‘盖茨’容易混淆在一起,所以就只叫他‘札’。” “那‘盖札’是什么意思?” “‘盖札’是取自Stargazer这个名字。” “Stargazer(观星者)?那是科幻卡通之类的片名吗?” “不是。你知道‘札’的长相吗?” “不知道……我只听过名字。” “一年级时英语辅助教材的课本里,有一张叫作Stargazer(占星鱼)的照片,和洼田简直像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尤其是眼睛上吊的神情,最是惟妙惟肖。这种鱼在日本叫作三岛虎鱼,所以有时叫他三岛的理由便来自于此。” “眼睛上吊……?” “就想使青蛙或弹涂鱼的眼睛一样嘛!” “可是明明是人……那到底是怎样的脸啊?”纪子百思不得其解。 秀一看着纪子困惑的表情,发现到她可爱的一面。 他想起了纪子一年前的模样。那时,每被她狠狠一瞪时,一颗心就吓得七上八下。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当年泼辣的模样。 第一次看到福原纪子,是中学三年级换班的时候。当时她一头茶色的卷发、一脸浓妆、还穿着一双像芭蕾舞者垮袜的泡泡袜,给秀一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班上特立独行的她,让其他的学生也怕得敬而远之。放学后或是周末,还特地换搭电车到涉谷和在那认识的朋友出去玩,甚至还有人在谣传她可能在做“援助交际”。 根据可靠的八卦消息,纪子的父亲是大公司的精英分子,但好女色,所以家中的争执从未中断过。而她的母亲像是要一较高下似的,也开始搞外遇。为了反抗这样的家庭状况,一年级时乖巧的纪子也开始成了不良少女。 秀一第一次见到她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在伪装自己,其实她的本性应该相当温柔可爱,只是害怕受伤,才用满是尖刺的外表包装自己。 秀一常会脱口说出脑中正在想的事。当时他便随性地说道:“福原,其实你的本性应该相当温柔可爱,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的同学全部吓得目瞪口呆,而纪子本人的反应则最激烈。慌张动摇的表情全写在脸上,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甚至还故意把脸撇开。 有趣是秀一的第一印象,她真的很有趣。 在秀一脑子中首先浮现的是“德鲁西妮亚”这个名字。 在《唐吉珂德》音乐剧中,主人公唐吉珂德幻想自己是位骑士,而把酒吧里的妓女阿登莎当作气质高雅的公主“德鲁西妮亚”。每次见到她时,唐吉珂德便恭恭敬敬的以公主大礼接待。阿登莎当然觉得为难,认为对方故意把她当傻子在耍,气愤地对他破口大骂。 但故事的结局发生了大逆转。唐吉珂德接受治疗而不再产生幻觉,但同时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在他卧倒在床濒临死亡之时,阿登莎赶来探望,她自称为“德鲁西妮亚”,并努力地要唤起唐吉珂德的幻想…… 如果每天有人对自己说同样的话,若是那件事又刚好与潜意识中的愿望一致的话,搞不好自己就会把它当真。 从那次之后,秀一每天都会借机找纪子说话。他尽量避掉会使人觉得他别有所图或奉承讨好的言辞,只是有意无意的持续强调其实她并不是特立独行的人,而是心地善良的温柔少女。 如他所预料的,纪子在表面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反驳他,但内心的动摇也同时表现在脸上。尤其对于秀一不在乎周围他人想法的这一点她也相当讶异。 秀一明白纪子开始被自己所吸引。他对玩弄人心的行为并非毫不内疚,因为他现在做的事本质上和洗脑实验并没两样。不过,至少这个实验能引导她走向正途。而秀一自己每天不停地对她说同样的话,到后来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实验还是他真的这么认为。 一年后,意想不到的别离到来了。中学毕业后,纪子要在关西的高中继续升学。由于双亲离异,纪子也得跟着搬到母亲的娘家神户去。 别离的场面相当简短。纪子的服装及发色和一年前相同,但眼神却比之前柔和许多。 秀一说还会有机会再见的,纪子则默默无语,不过出了教室后,她回头看了下秀一。那时,秀一看见她眼中闪着一丝光彩。就这样,证实“德鲁西妮亚效果”的实验也就无疾而终了……秀一当时是这样认为。 一年之后,在今年的四月初,纪子突然转学进入由比滨高中。 而转学的理由是纪子双亲破镜重圆。因为要搬到父亲住的镰仓,所以她参加了临时的转学考试。不过,能顺利进入这个学区中排名第二的由比滨高中,想必她也苦读了一番。 而秀一见到久违的纪子时不禁大吃一惊。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看来女孩子的改变更甚于此。 纪子将头发染黑,像学生手册上印的范本般,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来上课。和秀一眼神交会时,立刻转开了头,但发际间露出来的耳朵,则从白色变成红色。 那一刻,秀一的心脏也怦怦地跳个不停…… “你怎么精神恍惚,是不是嗑药啦?”纪子在秀一眼前挥了好几次手。 “嗯?” “你之前摆着扑克脸沉思的样子是很恐怖,不过现在呆呆的看着远方笑个不停也挺恶心的。” “不管我怎样,反正你都有意见就对了。” “喂,我们走这边吧!”纪子不知何时开始走在前面领路。在有石阶的缓坡前立了一个看板。 新观光点、江之岛。恋人之丘的入口……龙恋之钟?记得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这玩意。 “喂,另外一边好像比较有趣吧?” “不行,走这边。”纪子不理秀一,自顾地往上爬,秀一没办法,也只好跟着走。 他们走到了可以眺望大海的崖边。 这里离海岸线并不远,但从这向海望去,相模湾和太平洋看起来像连成了一片。而且在岛的这一侧,几乎完全看不到乌鸦和鸢鸟。海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往崖下一看,海浪打上连绵的岩礁,碎出一整片的白色浪花。 小丘的前端,有一间用两片屏风再搭上屋顶所盖成的小钟楼。屋顶上刻着“龙恋之钟”四字,而下面则悬垂着一个小吊钟。一对看来像大学生的男女,一边互相说笑,一边合力敲响了钟。音色倒也清脆悦耳。两个人瞄了下秀一他们,然后就下坡走了。 秀一出声念着介绍钟楼的看板内容。“从前从前,在镰仓的深沼山中有一个无底的沼泽,里头住了一头有五个头的恶龙。村民深受其苦,他们必须将自己的孩子献给恶龙当贡品,所以这个地方被叫做子死越……唔。原来‘腰越’(注②)的名字是从这来的。” 秀一心想这也算学了个常识,一边点着头转身打算离去时,纪子一把拉住他。“你才看到一半,故事还没结束呢,最后有圆满的大结局啊。” 不得已,他只好继续看到底。后半的故事概要是,有一天海面上突然乌云密布,在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出现了一位天女,而江之岛也随之诞生。五头龙的心被天女的美貌所吸引,开口向她求婚,但天女因恶龙素行不良而断然拒绝。后来五头龙改过自新,终于与天女共结连理。 “这故事莫名其妙。”秀一立刻加以批判。 “干嘛啦!传说中偶尔有不合常理的事,也是理所当然吧?” “它的内容也未免太牵强附会了吧?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坏事的恶龙,不用赎罪就可以轻松的和天女结婚?” “有何不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不知道为什么纪子袒护着恶龙。 “这故事最奇怪的是,它本来在说明江之岛诞生的经过吧?但为什么江之岛几乎没扯上边?” “有什么关系,干嘛那么钻牛角尖?”纪子霸道的扼杀秀一的疑问。“最重要的是,来到着的男女一定要一起敲响这个钟才行。不然的话,五头龙会对你下恐怖的诅咒。” “看板上没写吧?” 纪子手握着系在钟锤上的绳子。“来,你也拉着。” 无奈的秀一也只好和纪子一起拉起绳子敲钟,发出来的声音比前一组人马还响多了。 “这样就OK了。以后只要两人中的其中一人说谎,或是做了不能对另一方启齿的事,这钟就会自动响起来揭发事实。” “请问你这段话到底写在哪里啊?” 纪子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可以吗?” 本想直接回答“不行”,但看到纪子认真的表情,秀一不自觉地点了头。心跳的鼓动也略为加快。 “……是关于石冈同学的事。” 秀一注意到自己内心颇为失望。“是那件事吗?”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在意。” 秀一把两手放在铁栅上俯瞰相模湾。艳阳依然高照,但海浪开始变强,云量也增多。 “之前也问过你一遍了。你教唆石冈同学去打他的父母亲和哥哥的事是真的吗?” “你这么问的话,我是不否认。” “为什么?” 秀一叹了口气。原本这件事他打算一直藏在自己的心里,但因个人的自私理由,他已无法忍受继续被纪子误会下去。“拓也计划用刀子刺杀他的双亲和哥哥。” “什么?”纪子大吃一惊。 “他不是只在脑中幻想而已,而是真的打算实行。我认识他太久了,所以我相当肯定。他拿的那把刀可不是闹着玩,而是杀伤力十足的东西,所以我把刀拿走了。但是光是这样还是不够,就算拿走他的刀,他一定还是会使用别的凶器,所以……” “所以就叫他揍人?” “以他的腕力也打不死任何人,赤手空拳的扁人只能成为家庭暴力,也不至于犯下无可挽回的过失。” “可是……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心中郁积着对家人的愤恨,眼看就要爆发了,所以,最好是弄个事件让他可以借机发泄一下。” 纪子陷入了沉思。 幸好纪子没追问他是怎么说动石冈的,秀一心里松了口气。如果她问了方法,必然也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秀一每天在石冈耳边低语。你的父母只疼爱优秀的哥哥,一点也不把成绩差的弟弟当人看。这么烂的父母即使揍他们个一两拳也是理所当然。把对你父母唯唯诺诺如机器人般听话的哥哥,狠狠地修理一顿,搞不好会变得正常点。不过,使用武器获胜的话,对方只会耻笑你没种,要靠家伙才敢反抗。用自己的双拳打到对方才是真正的胜利,要揍到那些烂人也是轻而易举吧。人的脸呢,在骨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肉,相当有弹性,用力挥上一记铁拳,保证绝对痛快…… 秀一其实也怀着淡淡的期待,也许一回革命可以促成彼此的了解也说不定。故意诉诸暴力的最后手段,也是希望他的父母可以发现拓也在家中所承受的痛苦。但从前天出现在便利商店的拓也的情形来看,事情似乎未如预期般顺利地进行。他的父母只处罚拓也施暴的行为,并不体谅或深思他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 那么指使拓也揍他家人的做法错了吗?不,这做法没错,因为这是逼不得已的紧急措施。就像看到了要跳崖自尽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骗回来是最常用的手法吧。责备他这个方法无法治本,根本就毫无道理。 纪子终于开口了。看来她已归纳出她的结论。“我没法说你的做法有错,” 秀一点了点头。 “但是,我还是认为暴力无法解决问题。” 在纪子继续说下去之前,秀一打断她的话:“你这是同义反复吧?” “同义反复?” “你一开始就先定义这是暴力行为。但是暴力应该是指使用不正常的力量吧?解决问题的力量当然是正常的力量。” “可是,我想说的是……” “少林拳法里有这么一句话。没有力量的争议是无力,没有正义的力量是暴力。所以用有正义的力量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不对,应该这样说,除了力量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有效地解决问题吗?” “……” “从前恐怖分子在欧洲猖獗时,美国选择轰炸利比亚,虽然遭人批评为美国国家单位的恐怖活动,但欧洲的恐怖活动也因此大量减少。伊拉克进攻科威特时,也是靠多国籍军队才击退伊拉克,而南斯拉夫大概也会有相同的结果。” “美国做的事都是对的吗?” “我没这么说。像是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一事,就和纳粹的集中营一样,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污点。那很明显地是过剩且残虐暴力行为。……不过,话说回来,那并不代表力量可以解决问题这一点有错。幻想成份居多的和平主义,在现实世界并不适用。面对没有常识或者不讲道理的人,除了以力服人以外也别无他法吧?你看像现在的日本,不是也到处挤满了死了才对社会有益的人渣吗?” 听完秀一的话,纪子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你该不会被吓到了吧?” “有一点。” 秀一对自己在不自觉间亢奋起来一事感到不好意思。曾根的问题像颗肿瘤般留在秀一的心里,挥之不去,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愤怒的火焰又再度熊熊燃起。 “到此为止吧!今天又不是为了辩论才来这的。” 即使在愉快的时光中,那件事还是会在无意识间影响到自己吧。 “对不起,其实也怪我提了石冈同学的事。” 纪子鼓起了腮帮子。 “不过,第一次约会热烈讨论的话题,通常不是国际政治问题吧?” 曾根旁若无人的举动,似乎在挑战着秀一忍耐的界限。 看到曾根在起居室宛如在自家休息似地,大刺刺地坐在躺椅上看报纸,秀一心里便有着无以名状的不愉快。 不过幸好起居室的高尚家具,似乎会让曾根感到不舒服,所以他还是喜欢窝在二楼的房间里。 但是最近他不但常把房门打开,厨房里的手提CD也被他拿进房间里,在半夜以极大声量播放演歌歌曲。这个房间安置着祖父母的神龛,原本是神圣而静谧的场所,但现在却是栉森家中最令人忌讳、众人最不愿接近的一隅。 秀一和遥香都尽量地缩短待在二楼的时间,读书则在起居室或车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只有睡觉而已。 遥香开始找各种借口来延后上床睡觉的时间,由于睡眠不足的关系,脸色看来相当疲惫。但是友子和秀一能体会她的心情,所以也不便规劝她早睡。 上二楼的时候,遥香必定会拜托秀一护卫。秀一则会看着妹妹进房锁上门后才走。如果想去厕所时,遥香会敲秀一的房间那边的墙壁三次。 不过,不管秀一再小心谨慎,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遥香。 在星期二的傍晚,碰巧秀一先进房间后,遥香才随后走上楼梯,而倒霉的是曾根正好从房间出来,和她碰个正着。遥香吓软了腿,想从曾根的旁侧通过溜回自己的房间,但是曾根却堵住她的去路。 “喂!你回来了也不会和自己的父亲打招呼吗?” 他低沉的恐吓声,传进秀一的耳里,他整个人弹了起来冲出房间。“喂!你在干嘛?” 曾根听到秀一的声音,缓缓地将他巨大的躯体转过来。一张四角形的大脸。脸上的那双眼睛被秀一握住的东西给吸引住。 秀一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边,原来他在无意识中拿出了金属球棒,于是在偶发的情况下形成了全面对决的形式。秀一下定了决心。“我在问你想干什么。快回答!” 绝对不能退缩,只能背水一战了。 “哥哥……”遥香用快哭出来似的声音喊着秀一。 曾根脸上毫无表情,轻蔑地看过秀一一眼之后,又继续朝遥香靠近。 “去你的……!”秀一往前踏出一步,曾根也立刻转过身。 “干嘛?叫个屁啊,臭小鬼!” 视线的高低完全不同。曾根八字眉下,如黄色肉食动物般的眼睛炯炯发光。 秀一暗骂自己不该胆怯,不能在这就输了,要跟他战到底。他用出了汗的手掌重新握紧球棒。 “别想对遥香乱来!你这个……死变态老头!” 秀一原以为他会激愤地冲过来揪住他,但曾根却嗤鼻一笑。“父亲教女儿礼貌哪里不对?我看想歪的是你才对吧?” “什么?” “哼!思春的小鬼,像条发情的小狗一样,整天紧跟在遥香屁股后面。你想上她对吧?想上就老实说啊!” 什么?这家伙在说什么?秀一脑子一片混乱。想惹恼我,让我先动手是吗?不过,现在我可不会输,这棒子一敲下来,胜负就立见分晓。慢着,难道对方在等我这么做吗?闪过我的攻击或接下棒子,然后使用肉搏战撂倒我。 这样的话,我也有对策。拿球棒朝他脑门挥下的同时,用身体撞过去,再用脚绊倒他,让他摔下楼。凭一个醉鬼的反射神经,绝对跟不上我的速度。而且在这个角度,也不会波及到遥香。 宰了他。只要他摔下楼梯,就可以当作意外事故处理。这家伙的血中应该可以检测出高浓度的酒精成分,而且母亲和遥香也会为我串供。 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秀一将球棒垂直的立在右前方备战。曾根感到对方的杀气脸色骤变。为了一探对方的虚实而将身子向旁移动,于是曾根和遥香便立在同一直线上。 糟了,这样就不能硬撞他了。 那么,干脆用假动作唬他,再打碎他的膝盖。 不过,如此一来就不能以意外事故处理了。但是以保护妹妹为理由,也算正当防卫吧!再不行的话,我还有少年法当靠山。即使打死了他,也不会被判死刑或服重刑。 “你这死兔崽子……来真的?”曾根叫骂着。 明明已经有视死如归的觉悟了,但是秀一就是无法向前踏出一步。最后的一步、朝向黑暗中的一步、成为杀人者的一步。都到这地步了,常识或良心还在作梗吗?或者是我仍在害怕这个人渣吗? 一触即发的胶着状态仍持续着。不行,再这么等下去,拿着棒子的手一酸,很可能会被反将一军,要趁自己有利的时候先发制人才行,但是……。 看着秀一没有任何动作,曾根的表情也有了变化。很明显的他的态度变得较为从容。 “怎么啦?臭小鬼?你刚才的声势死哪去啦?哼,怕到尿裤子啦?” 秀一直视着曾根目不转睛地瞪着他。这个该死的人渣,凭什么呆在这个家里?这个痞子!这只寄生虫!从肚子里燃烧升起的凶暴怒气,烧热了全身。金属球棒的前端,像出阵的武士般兴奋得微微颤抖。 “哥哥,不行!”遥香大喊着。 这时,从一楼传来东西落在地板上的声响。是买完东西回到家的友子。她把袋子丢在地上,神色大变地冲上楼梯。“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住手!” 友子冲进了秀一和曾根两人之间。“秀一!把球棒放下来!” 秀一没有移动。因为被曾根狠狠地瞪着,身体僵硬而不能动弹。 友子转向曾根。“你也快住手!这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约定是什么?秀一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 “我什么也没做。这个小鬼突然大声叫嚷得冲了出来,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曾根厚颜无耻地说着。 “反正请你住手就对了。拜托!” 友子热切地要求。她从挂在手腕上的袋子拿出钱包,数也没数就拿出几张钞票,塞到曾根手里。 “请你拿这些去转换一下心情吧。” 曾根用鼻子哼笑一声,像恶鬼般地瞪了秀一一眼后,慢慢地走下楼梯。 秀一放下了球棒,指尖已经麻痹,触感几乎完全丧失。 “哥哥……”遥香哭着紧抓住秀一。 秀一一边说着“没事的”一边摸着妹妹的头,但痛苦的败北感却满溢着胸口,他咬牙切齿地憎恨自己没用。 电脑荧幕的桌布上,电脑宠物的粉红色3D兔子,拿着写着“今天是植树节,国定假日哦!”的标语牌,来回的蹦蹦跳跳。标语牌下时钟所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八分。 离加纳律师来访的一点半,还有点时间。 秀一特地将书本及文具带进车库,开始写书函批改的课题,但心就是无法专注在功课上。 他在马克杯上放着过滤咖啡粉的滤纸,用电热水瓶的热水冲泡咖啡。杯中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来。 他在光碟机里放进莎拉·布莱曼的CD,然后选了随机播放功能,所以会从哪首曲子开始他也不清楚。充满哀伤气氛的前奏里,传来清脆沁人的歌声,是“So Many Things”。从最喜欢的歌曲播起,秀一觉得心情好了些。 喝了一口黑咖啡后,再度挑战英文的阅读问题。 做到一半时,无法理解文中的一句片语“Last straw”——“最后的稻秆”的意义。想了半天也推测不出真正的含义,于是他祭出了英和辞典。 “Last staw / the straw that breaks the camel's back”,意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秆”。真是奇怪的表现。日文的语译是“讨厌的事接踵而来,祸不单行”。 看了解释还是无法理解它的意义,于是秀一再重读一遍这篇英文文章,思考骆驼和稻秆的关系。 啊!原来如此。这是临界点的意思。在骆驼的背上将稻秆一根根的放上去,当累积到无法负荷的重量时,骆驼的背便被压垮了。那根致命的稻秆,就是“Last straw”。 那么在这里似乎译成“忍耐的界限”或“忍无可忍”比较妥当吧! 秀一把之前写的翻译用橡皮擦擦掉,写上新的答案。桌子的前半部贴着软木,所以不使用垫板的话,铅笔可能会戳破纸。 再看一眼3D兔子的标语牌时,牌子上显示着一点十八分,连十分钟都还没经过。 秀一放下铅笔,按掉用来计算作答时间的西洋棋钟。然后他转开螺丝,打开中空的电脑外壳,拿出I.W.HARPER101确认它的剩余量。前阵子才刚从“盖茨”拿买来不久,却已所剩无几。很明显地,最近的酒精消耗量增加不少。 把酒瓶放回去后,又拿出一个层层包捆的包裹。撕下胶带后,秀一把包了好几层的包装纸,小心翼翼的除下。里头放的是一把长约三十公分,用黑色尼龙外鞘收着的刀子。 把扣住柄的暗扣打开后,秀一握住灰色的柄把刀拔出来。它是一把左右对称的两刃刀。用尺一量,刀刃长达17.5公分,而且中间还有呈锯齿状的部分。被它一刺,相信没有什么人可以挺得住吧? 那个无赖一定也会在瞬间毙命。 秀一被刀刃所发出的危险光芒所迷住。刀子的确有种慑人的魔力。也许是错觉也说不定,但握在手上时,他感到刀子所授予的一股力量,让他觉得自己比实际上还要强大、还要有力。 如果没从拓也手上没收这把刀的话,石冈家必定会发生一桩惨绝人寰的凶杀案。刀子是一定得还,但归还的时机得慎重的选择才行。 把刀子收进鞘里时,秀一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接着玄关的门铃响了。 是加纳律师。兔子的标语牌显示着一点三十三分。 秀一走到车库前,侧耳倾听。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迎接加纳律师进门的是母亲。她低声地说着“假日还劳您大老远前来真是不好意思”、“抱歉给您添麻烦了”等等的客套话。 假日还特地拜托加纳律师前来的理由,是因为明天起曾根又要外出。秀一抱着淡淡的期待,也许和律师直接谈过后,他的态度会有所转变。 这次的会谈全是秀一擅自作主,事后才征求友子的同意,所以她看起来相当为难。 秀一回到桌子前,降低喇叭的音量,戴上耳机。 昨天他在起居室装上了窃听器。这个窃听器并不是市面上那种会发出FM电波的机器,他高性能的麦克风可以藏在电话中,秀一把线和电话线一起牵进车库里。这样一来,可以防止被不相干的人碰巧收听到他们的对话。 “……秀一呢?” 起居室的麦克风传来加纳律师的声音,音质良好。 “出去外面了。我不想让孩子们听到谈话的内容,也让遥香去朋友家玩。” 偷偷溜回家窃听母亲说话的秀一,并非毫无罪恶感。但友子坚决反对秀一在场,所以他也只好出此下策。 为什么母亲无法毅然决然地对抗曾根呢?不知道背后所隐藏的理由的话,就无法采取对策应付。 “喂!你是谁啊?”耳机里突然传来曾根的声音,秀一吓了一跳。 “我是律师,敝姓加纳。以前办离婚调停时,应该有见过面才是。” “谁认识你啊……呸!律师有什么了不起,只会耍耍嘴皮子收人钱而已。”曾根的声音像破钟一样响。 “别人在放假时想好好休息,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来找麻烦。你来干嘛?” “想和您谈些事。” “和你连个屁都没得谈!” “可是您呆在这个家里,让小孩子们也感到相当困扰。” “那小鬼有什么意见跟我无关。这个家的主人是友子吧?友子她有什么意见吗?” “那倒没有,可是……” “那就别插嘴管别人家的事!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想制造事端来乘机揩油吧?” “谈话”在数分钟内便划下句点。曾根他片面地对加纳律师破口大骂完后,就径自离开了。 秀一相当失望。虽然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但现在他终于明白对曾根这个人,用任何交涉方法都无效。原本想借律师这个头衔来威吓他一番,但看来这贴药也无效。 “律师先生,……真的对您很抱歉。” “不,我无所谓的。”遇上这个人,加纳律师也只能苦笑了。“但是让那个男人继续呆在这,对孩子的教育会有不好的影响吧?秀一担心的问题,我相当能理解。” “……是。” “你就算同情那个男人而收留他,他也不会感恩的。反而会拿你当冤大头,把你榨到干为止。” 友子不发一语。她曾和他有过婚姻关系,所以应该最清楚他的为人才对。那又为什么收留他?秀一难以理解。 “总之,要求他离开这个家如何?如果他不肯的话,可以采取法律上的措施应对。当然,前提是你有要他离开的意愿才行。” “我知道。” “那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这么问也许很冒失,请问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没有。” 说谎。秀一的直觉告诉他母亲在说谎,她绝对受到曾根的威胁,所以才从未设法去赶走他。那个王八到底是说了什么话来威胁她的? “你的女儿该不会是阻碍你行动的关键吧?” 友子没有回答,但已形同默认。秀一如坠五里雾中,无法了解为什么遥香会是关键所在 “……如果曾根要争取监护权的话,结果会如何?” 沉默许久之后,友子开口提出问题。秀一暂时还无法理解监护权三字的意义。 “不要紧的。法院决不会把遥香判给曾根那样的男人。” “但是户籍上……” “她的户籍还保留在曾根那吗?” “是的。离婚的时候,只有我和秀一脱离他的户籍。” “那在户籍誊本上,她只是这个家的同居人咯?” “是的。” 听到这个事实时,秀一像被人一拳击倒在地般,怅然若失。遥香居然会是曾根的女儿……。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为什么到现在他从未发觉? 母亲再婚的时候,自己四岁,而遥香应该是一岁。如果是曾根带来的孩子,照理说也应该有些印象才对。或者对他来说这是不愉快的事实,所以自己有可能在无意识中将相关的记忆打入了冷宫。 秀一尝试着要忆起往事。但是那段在遥香还是小婴儿时的回忆,就是无法回想起来。不过当时自己也才三、四岁而已,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而记不清楚吧。 “……离婚后,我也认真考虑过收遥香当养女的事,但是和曾根完全无法取得联络。” “原来如此,那个男人好歹也是她亲生父亲,没有他的承诺也不行。” “律师先生,如果曾根不答应的话,我就没办法收遥香当养女了么?” 友子在今天的谈话中,第一次出现激动的口吻。 “亲生父母若品行恶劣,可以以特例来申请养女手续,但条件是养父母两人缺一不可。不过,遥香现在几岁了?” “十四岁。” “那么再过一年,她就可以依自己的意志,决定是否要成为这家的养女。” “自己的意志吗……?”友子的语气变弱了。 “你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吗?” “是的,本想找机会再说的。”友子回答得相当含蓄。 “她上学的时候你是怎么处理的?” “教育委员会寄来‘曾根遥香’的入学通知时,我拜托小学里的人,以‘栉森遥香’这个名字来称呼她。中学的时候也是……” 听到家中只有遥香不同姓时,秀一联想到一件事。虽然很久以前就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深思过原因。 从小到大,不管是自己或遥香感冒时,母亲一定会亲自跟到医院来。就算他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医院,母亲还是会特地请假前来。秀一觉得母亲对儿女保护过度,太容易操心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长到这么大,母亲从来没让他拿过健保证,即使毕业旅行时也没交给他。 “律师先生,如果曾根要争取遥香的监护权而闹上法院的话,那么这个事实也会告知遥香对吧?” “是的。因为她也十四岁了,所以家庭法院也许会听听看遥香的意见。” “是吗?” “但是,以她这个年龄即使告诉她事实也应该无所谓吧,你无法瞒她一辈子的。” “……是啊。” 母亲也许在害怕告诉遥香,她其实是曾根的女儿,和自己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残酷事实吧? 不,她害怕的应该不只是这件事。 如果曾根真的想带走遥香,即使法院判他败诉,他也不可能乖乖的收手退让。绝对会使用霸道的手段加以威胁或行使暴力。 在加纳律师离开之前,友子对于是否要曾根离开的问题,并没有清楚的交代她的想法,也许她连回答都不敢吧? 秀一思考着曾根真正的意图。 遥香居然会是曾根的女儿,这件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曾根的目的真的是遥香吗?我不认为他对女儿有丝毫的亲情存在。如果有的话,在离婚时就会领回她,而不会置之不理到现在。看来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钱吧。用遥香监护权一事吓唬母亲,使她动摇,再要求她拿钱出来供他享乐。这是为人父该有的行为吗?这个天杀的人渣。 把耳机拿下来时,又听到声音传了进来。 “他走了吗?”是曾根的声音。他从二楼走了下来。 “……对。” “那个死小鬼,居然找来了律师!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看来是学不乖的。” “不行!你敢对秀一动手的话,马上上警察局!” 被友子的气势压下,曾根暂不开口。 “你到底还要我们怎么做?不仅提供了房间,还给你钱……” “那点钱连零用钱都算不上,嘀咕个什么劲。”曾根嗤鼻一笑。 “但对我们而言,那也不是笔小钱啊!” 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存款簿还来” “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就是你从衣柜里擅自拿走的遥香存款簿,那是遥香升学用的存款。” “我不知道。搞不好是那个小鬼拿走的吧?” “不可能……” 突然从耳机里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巨响,秀一吓了一跳。站起来打算冲出去的时候,耳机又传来母亲的声音,从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直接受到曾根的攻击。 “父亲活用自己孩子的钱,哪里不对了?你说啊?” “活用……?那笔钱你该不会拿去……” “我可是为了可爱的遥香,才努力想把她的升学基金变成双倍,要不是那个白痴掉下车的话,早就发了笔横财了。” “全部用掉了吗?” “吵死了,说那些五四三。家人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们早就离婚了,是毫不相干的人。” “我可从没承认离婚的事。”曾根大言不惭地说着。“现在我们仍是一家人,所以到死为止,都要同生死共患难。”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早就……” “给我听好,不准再惹我生气了,现在的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你再给我找麻烦的话,我就先宰掉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小鬼头!” 接下来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秀一取下耳机,走出车库来到主屋。他悄悄地靠近起居室,不过里头没有人。端给加纳律师的红茶,还放在桌上。曾根好像已经回到二楼的房间,那妈妈跑哪去了? 秀一爬上楼梯,下意识的蹑着脚轻轻地走。在走到曾根房间的途中,他听到母亲的房里有声音传出来。他走到母亲的房门前,打算敲门却又立刻放弃。犹豫了一会后,他把耳朵贴在厚厚的门板上。 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秀一如遭雷击般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愤怒与耻辱,让手脚颤抖、眼前的视界也染成一片赤红。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 下一个瞬间,他立刻折回车库。好不容易秀一才注意到自己打算要做什么。放在电脑桌上的刀子,被他拔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上。 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体验到让全身血液汹涌翻滚的愤怒情感。满腔的怒火,如红莲的火焰般燃烧,让他的眼前全染成了一片赤红。到目前为止,恐怕已经有好几次,那个人渣把母亲……。 我要杀死他,用这把刀把他剁成肉酱! 秀一把手放在通往主屋的门把上,双腿跪了下来。 他妈的……他妈的……。妈妈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屈从于曾根的兽欲。 如果自己冲去现场的话,那会怎样?最不想让孩子们发现这件事的妈妈,会遭受多大的打击? 更何况刺死曾根的话,自己也会成为杀人犯,遭警方逮捕。而嗜血的新闻媒体,也会被这件骇人听闻的社会事件吸引而来,将它传播至日本全国各地。如此一来,遥香的未来也全毁在自己手上了。 不行,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秀一发现到自己哭了。 那个人渣来到这后,栉森家小小的幸福也告终结。 我的眼睛是白长了吗?这正需要保护的人不是遥香,而是妈妈啊! 自责的念头,紧紧地勒住他的心。秀一听到心中某种东西折断的声响。 是“最后的稻秆”,而骆驼的背骨也发出一声巨响跟着断裂了……。 泪水不知在何时已经干了。秀一坐在桌前,从电脑空壳里取出101的酒瓶,大口的对着嘴喝。食道感到如灼烧般的强烈刺激,而胃袋也升起一股热气。 他注意到电脑当机了,粉红色的3D兔子如遭到瞬间冷冻般凝固在荧幕上。 他试着移动滑鼠看看,荧幕上的指标也毫无动静。想重新启动电脑时,画面上突然出现一个讯息。 “这个程式执行无效,即将关闭。”接着兔子被消灭了。 “这个人干了不正当的行为,必须强制终结……” 曾根这个人,只要在世上多活一天,就会继续毒害周围的人。“强制终结”他的人生,也是理所当然。现在这个想法已不容置疑。 不过实际的执行却伴随高度的危险性。秀一怀疑自己是否有干到底的觉悟,是否敢踏出走向黑暗的一步……。 秀一把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平静的愤怒,渐渐地溢满自己的心,那和之前如赤红火焰般的怒气截然不同。现在在秀一脑中燃烧的是鲜明的蓝色火焰,也是深沉思考的代表性颜色。不过,与它冷色系的色光完全相反的是,蓝色火焰正以高于红色火焰的温度激烈的燃烧着。 秀一很清楚自己下了决断。现在剩下的只有技术上的问题而已。------------------------------------------------------注①:彼得亚兹,Peter Aerts,荷兰藉拳击好手。 注②:腰越,日语音同子死越。第四章 最后的稻秆 一到星期六,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相当得浮躁。更何况从明天起就是黄金周的连假,也难怪连平常认真乖巧的学生们也坐不住。 第一、二堂课时,只是比平常吵杂而已,但是到了最后一堂班会的时间,已演变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大家的心早飞到了学校外面,交头接耳地聊个不停,甚至有人开始乱丢纸团。而导师“哈巴狗”犬饲则无视此一乱象,完全坐视不管。 被选出来当主席与副主席的学生,也知道这是本班的班会文化,在一片嘈杂声中,严肃认真地进行会议。 秀一没有加入这混乱的吵闹局面,但对于班会的内容(或者应该说是无内容)也毫不关心。他半闭着眼睛,宛如石膏像般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 纪子好几次从隔壁座位向秀一搭话,但秀一心不在焉,一次也没理她。一肚子火的纪子,把切碎的橡皮擦屑往他身上丢。秀一头部被命中时,心里也嘀咕了一下,但也没有认真地回应。 冗长又无聊的时间终于结束时,全班同学齐声欢呼。除了刚好当班扫除的倒霉同学外,其余的人像海水退潮般纷纷离开教室。 “喂!你是怎么回事啊?”纪子露骨地表现出她的不满,追问着秀一。 “什么?” “你还什么!昨天一下课就跑掉了,今天也是发了一整天的呆。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没有啊。” 秀一像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啊,对了。今天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有事。” “是噢……”纪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下一瞬间眼神又立刻闪闪发光。 “那今天就算了。不过黄金周里哪天有空的话,再去新的……” “抱歉。”秀一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