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克子的恋情 夜半琴声又响 “金田一!金田一!” 有人隔着棉被摇撼他的身体,金田一被摇醒时,已经接近拂晓时分了。房里的灯光亮着,原本并排躺着的银造,神情非常凝重地盯着金田一的脸,金田一愣了一下,慌忙坐起来。 “大叔,怎……怎么回事?” “我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好象是拨动琴弦的声音……也许是做梦也说不定……” 两人就这样坐着凝神静听,却没听到什么特别奇怪的声音,在万籁俱寂之中,唯一听到的是节奏规律的水车声。 “大……大叔!” 金田一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有、低哑问道:“前天晚上……命案发生时,也听到水车声吗?” “水车声……” 银造讶然地注视着金田一。 “嗯,好象听到过……不错,确实是听到了……当时因为听惯了那种声音,所以并没特别注意。但是……啊!” 琴声再次响起,叮咚叮咚叮咚……然后是猛力拨动所有琴弦的声音…… 两人几乎同时跳起来,开始穿衬衫。 “可恶!真糟糕……” 金田一边穿衣服边低声自责。 昨夜金田一很晚才睡。矶川探长将照片和没烧完的日记送来,他自己也从书房拿来日记本和相簿,一直检查到十二点左右,然后又看了一些从书房拿来的侦探小说,就寝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过后,否则,一向反应敏锐的他不会如此慌张。 “大叔,现在几点?” “正好四点半,和上次案发的时间相同。”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打开遮雨窗,往外一看,同样是浓雾的天气,雾中隐约可见在通往偏院的柴门前,有两个相互拉扯的人影,同时还听见男人的斥责声及女孩的啜泣声。那是良介和铃子。 “怎么啦?铃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银造跑上前去,声音非常严厉。 “铃子的梦游症好象又发作了。” “才不呢!我是去祭拜阿玉的坟墓,我才没有什么梦游症!” 铃子又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良介先生,你没听见刚才的声音吗?” “听见了,所以才跑到这里来,却发现铃子神情恍惚地走着,吓了一大跳。” 这时,隆二和系子刀自从雾里跑了过来。 “是良介在那边吗?啊,铃子也在,三郎怎么了?有没有人见到他?” “他可能还在睡吧?” “他不在床上,我听到那声音,就先去叫醒三郎……” “金田一先生呢?”隆二问道。 银造的目光在浓雾中穿梭时,却听到金田一在偏院大声叫喊:“快叫人去找医生,三郎他……” 接下来的声音被浓雾掩住听不清楚。 “三郎被杀了!” 金田一再度大喊,所有人都吓呆了。系子刀自用睡袍的衣袖掩着眼睛悲痛地大哭起来。 “妈,我到那边去。秋子,妈和铃子就拜托你了,还有,帮忙找医师……” 隆二将系子刀自和铃子交给随后赶来的秋子,便和良介、银造三人冲进柴门内。 偏院的遮雨窗和上次一样紧闭着,从栏间流泻出晕黄的亮光。 “从……从那边……西侧的回廊进来。” 玄关内侧传来金田一的声音。 三人绕到西侧,上次源七砍坏的遮雨窗有一扇被打开,从这里跳进去,穿过敞开纸门的房间,可以看见金田一蹲在昏暗的泥地上。三人争相跑上前去,随即又惊愕地停住了脚步。 三郎趴在玄关地上,背部从右肩至肩胛骨有一道伤口,鲜血不停地渗透出来,右手抓住玄关门的内侧。 隆二愣了一下,马上跳到玄关上面,推开金田一,蹲在三郎前面,随即仰起脸说道:“良介,请你回主屋将我的公事包拿来,还有,要村里的医师尽快赶来!” “三郎没救了吗?” “不,虽然伤口很深,应该没事。喔,小心点,别让我母亲再受惊吓!” 良介马上转身离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最好别移动他,良介马上会将我的公事包拿来。” 隆二的声音有点冷漠,银造蹙着眉头望着金田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从现场判断,应该是在对面屏风处被砍伤,然后逃到这里,正想开门时,流血过多昏迷倒地。我们去看看屏风吧!” 银造和金田一走进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屏风仍半倒于上次案发当晚的相同位置,在距离顶端一尺左右处被砍裂,灿烂的金漆上溅满了鲜血,血沫中留有如散落花瓣般的三只手指指印,由于没戴指套,所以能见到不很明显的指纹。 银造皱着眉望着掉在屏风旁的古琴,琴弦又断了一根,弦柱这回没有失踪,掉落在琴边。 “金田一,你赶来时,这遮雨窗……” “是关上的,我伸手从裂缝内打开栓扣,大叔,你看这石灯笼。” 银造出了回廊,从刚才进入的遮雨窗望向庭院,发现距石灯笼右边不远处插着一把日本刀,刀刃在雾中反射出森森寒光…… 这种事根本无法隐瞒,尤其乡下地区传闻速度更快,到了黎明,别说本村,就连附近各村落都已经知道一柳家又发生惨案了;这时,一柳家又接获一项新消息,这项消息让案情的发展全然改观。 两封信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早上九点左右,有人从川村骑自行车赶来,想见承办这桩命案的专案小组负责人。这时矶川探长也刚到达,于是就立刻见他。 他是木内医院的工友,奉了车祸伤患妇人之命,转述她获悉一柳家今天凌晨发生的案件之后,非常激动,并表示对这次案件的内幕有所了解,无论如何一定要与专案小组的负责人详谈…… 金田一当时也在探长的身旁,听到这些话时,心里有些激动,他想一定是那位从仓敷和自己搭乘同一班列车前来的女人。 “探长,我们走吧!她一定知道什么。” 于是两人骑着脚踏车马上赶往川村的木内医院。果然不错,就是昨天看见的那个女人,她的手和头上都扎着绷带,躺在病床上,不过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你是承办这桩案件的警察吗?” 她的语调清晰,在不算漂亮的容貌中自有其威严——一股女校舍监气息的威严。 探长回答“是”之后,她马上说出自己名叫白木静子,在大阪S女校执教,和遇害的久保克子是同学,也是闺中密友。 “原来如此,那么,你对于这次的事件必有所知了。” 她很肯定地点点头,拿出枕边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两封信来,先将其中一封递给探长。 “请你过目。” 探长接过来一看,是大约一个多月前久保克子写给白木静子的信,日期是十月二日,探长和金田一互望一眼,立即抽出信笺,读了起来: 思念的静子姊姊: 提笔写这封信时,有件事我必须先向姊姊道歉,姊姊一再劝我一定要将婚前的一切秘密埋在心里,坦白说出来绝对不会为夫妻生活带来幸福,但,我还是背弃了你的忠告,把我与那该死的T之间的事情;全盘向一柳说明了。请你放心的是,我现在并不后悔这么做!虽然一柳霎时间显得很震惊,最后却温柔地原谅了我。不可否认的,我并非处子之身,是在他的心中留下阴影,可是我认为与其怀着那样的秘密而永远感到良心不安,不如坦白说出更能得到幸福的婚姻生活。尽管在他的心中留下阴影,但我将会以自己的努力和爱情,慢慢让阴影消失。因此,请你别替我担心。 你的克子敬上 探长和金田一看完这封信,静子立刻递上第二封,那是十一月十六日,也就是婚礼举行前九天所写的。 姊姊: 我现在的心情很乱,昨天我和叔叔去大阪的三越百货公司(因为我和叔叔一起去,很抱歉没有去见你)采购婚礼所需物品,但是,你知道我在那里遇见什么人吗?是T。啊!当时我的惊讶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T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很放荡散漫,和两个一看就知道是流氓的青年在一起……我的脸色苍白,心脏像冰一样寒冷,全身不停颤抖。我当然不打算和他交谈,可是……T趁我叔叔不注意时靠近我身旁,不怀好意地在我耳边笑着说,听说你要嫁人了,恭喜你……我当时的屈辱和羞耻简直无法形容,……姊姊,我该如何是好?六年前那样分手之后,我再也不曾见过他,对我而言,他早已死了,他的事我也曾向一柳剖白,一柳也原谅我了,同时,我们发誓再也不提T的姓名。可是,现在居然遇见他……T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是,姊姊,我该怎么办才好? 克子敬上 看完这两封信,探长相当激动。 “白木小姐,这么看来,你认为T这个男人是凶手?” “当然,除了他,谁还会做出如此恐怖的事?” 白木静子的语气如同站在讲台上对学生训话似的,经过探长仔细询问,她终于将久保克子和T之间的事和盘托出。 T的真正姓名是田谷照三,是须磨的富家子,和克子邂逅时,身穿曾经投考三次都落榜的某医科大学的制服。克子虽然是非常聪明的女性,却也掉进由乡下只身到东京来的女学生经常会陷入的陷阱,结果被田谷所骗。 “克子当时绝非逢场作戏,她真的爱他,也打算将来和他结婚,但是她的美梦维持不到三个月,知道T欺骗自己的事实后,在第四个月时,不得不和那人分手。当时由我出面替克子与T交涉。事实上,他最后一次和克子见面时,表现得很有男子气概,他说:‘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没问题,我答应和你分手,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利用我们曾有的关系来纠缠你,请放心。’从此以后,克子就没再见过T,也不知道T的任何消息。倒是我曾听说一些和T有关的事,他后来更加堕落,最后暴力组织,也干过威胁、勒索之事,这样的男人在偶然之下遇见克子,又知道克子即将嫁人,不可能按兵不动的,所以,我想一定是他杀死克子和她的先生。” 金田一听得津津有味,等静子一说完,他拿出一张矶川探长昨夜交给他的照片让静子看,那是从贤藏的相簿剪下来写着“毕生仇敌”的三指男人的照片。 “白木小姐,这个人是不是T?” 静子接过照片,马上用力摇头,很肯定地说:“不是这个人,T的相貌堂堂,是个很潇洒的男人。”第十二章 挖猫坟 找出关键点 白木静子叙述的这段故事,带给金田一和探长非常大的冲击,不过两人感受完全不同,事后他们才知道,白术静子的这段话,其实隐藏着解决事情的重要关键。 这暂且不谈,两人走出木内医院后,各自陷入沉思,若仔细端详,会发现虽然同样是沉思,两人的神情却完全不同。矶川探长苦着一张脸,几乎将所有的皱纹都挤出来了,而金田一的表情却很愉快,而且一手扶住脚踏车,一手却不断搔乱发,由此可知他的情绪是何等的亢奋。 两人默默骑着脚踏车经过河边,不久,来到通往冈村的笔直道路,这时,金田一突然叫住探长。等……等一下,探……探长。 探长讶异地停住脚踏车,金田一转进街角的香烟摊,买了一包樱桃牌香烟后,顺口问老板娘:“老板娘,要去久村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就行了吗?” “哦,是的。” “顺着这条路……怎么走?不会走错路吗?”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冈村外有个村办公室,你到那里再问别人去山谷的一柳先生的家怎么走。一柳家是大宅邸,没有人不知道,虽然要翻过山顶,不过只有这么一条路,应该不会迷路。” 专注于编织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地说道。 “谢谢你。” 走出香烟摊,金田一的脸上浮现一抹难掩的喜悦。 探长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没做任何说明,随即跳上脚踏车,对探长说:“久等了,我们走吧!” 探长思索着金田一刚才问香烟摊老板娘话中的含意,却找不出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好跟在金田一的后面回到山谷的一柳家。 这时,三郎已被抬进主屋的一个房间内,由隆二和赶来的F医师进行急救。他的伤势相当严重,后来还因此引发破伤风,有一段时间在生死边缘中挣扎。 当探长和金田一从川村回来时,三郎的伤势刚好稳住,可以回答询问,所以探长下了脚踏车后,马上走进病房。不晓得什么原因,金田一并未和他一道进去。他一下了脚踏车,马上抓住一个刑警,不知和他说些什么,刑警骇然地望着他。 “这么说,要到久村去问?” “是的,辛苦你了,务必请你挨家挨户仔细问,反正久村没有多少人家。 “但是探长他……” “探长那边由我告诉他,这件事情很很重要,就交给你了。” 金田一交给刑警的是刚才拿给白木静子看的那个三指男人的照片,刑警将照片放入口袋之后,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骑上脚踏车往久村去。 目送刑警离开后,金田一转身回到玄关,这时银造正在那里等着。 “你不用听三郎怎么说吗?” “没关系,反正探长会告诉我。” “你好象叫刑警到久村去,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有一点事……以后我会告诉你。” 金田一微笑着回答,并深深凝视着银造的眼眸,过了一会,才满意地叹息了一声。 银造很明白金田一已经度过了摸索期,正开始将推理和证据的积木一块块推砌起来,这一点从他的眼眸里焕发出来的光彩即可看出,解开事件谜底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你到川村问出什么了?” “嗯,我有话告诉你,不过这地方不行,我们到对面去。” 一柳家所有人都聚拢在三郎的床边,饭厅里什么人也没有,对金田一和银造而言,没有比此刻更好的地方与时机了。 金田一接下来想说的事对他而言,是很痛苦的,他非常明白银造对克子的疼爱与信任。把克子的秘密说出来,无疑会破坏了银造的美梦,让他的良心受到苛责,但是,不说出来又不行。 银造听了果然非常震惊,霎时间,两眼迷茫,一副像是被打怕了的狗一般。 “金田一,这……是真的?” “我想是真的,因为白木静子没必要说谎,何况又有克子亲笔写的信……” “克子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反而告诉朋友?” “大叔!” 金田一十分同情地拍着银造的肩膀。 “年轻女性在许多事情上,对朋友比对亲人更易于启齿。” “嗯……” 银造看起来似乎深受打击,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他是个不会永远拘泥于一件事的人,于是,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抬起头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依照这种说法,那个T……田谷照三就是凶手了?” “探长好象这么认为,白木静子也是这么认定。” “他就是三指男人吗?” “不是,我预料可能需要指证凶手,因此身上带着三指男人的照片,可是白木静子一口咬定不是这个人,探长因此又钻进牛角尖,正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呢!” 金田一率真地笑了,银造不解地看着他。 “金田一,那你的看法呢?你认为那人和这次事件无关吗?” “不,那人和这次事件有非常重要的关系,啊……有事吗?” 女仆阿清从纸门缝往内窥视,听到金田一的声音慌忙将脸往后缩。 “对不起,我以为小姐在这里。” “铃子不在这里,喔,你等一下。” 阿清被金田一叫住。 “我有件事想请教你:婚礼之夜在偏院喝交杯酒时,参加的人是不是只有村长夫妇、隐居老夫人和二房的良介夫妻?” “是的。” “当晚隐居老夫人穿着有家徽的和服,后来是你收拾整理的吗?” 阿清很不以为然地回答:“不是我。” “那会是谁?” “隐居老夫人向来珍视自己的衣服,总是亲自整理,绝不假手他人,不过这次因为发生那种事,可能没有时间整理,那件和服还放在对面房间内。” 金田一突然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 “对面房间!你……你快带我去看看!” 由于他的动作太突兀,阿清起初愣了一下,接着感到有些害怕,她退后二、三步,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盯着金田一。银造也惊讶地站起来,当他看见阿清难过的神情,立刻说:“你别担心,我也陪你一起去,隐居老夫人的房间是……” “在这边。” “金田一,你怎么啦?隐居老夫人的和服是否有什么问题?” 金田一用力点点头,深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口吃。 果然如阿清所言,系子刀自那套有家徽的和服仍套在涂漆的衣纹竹上,金田一从外面仔细摸索衣袖,脸上突然浮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表情。 “你……你……可以离开了。” 魔术之谜 目送阿清莫名其妙地摇头离去后,金田一把手伸入衣袖内。 “大叔,我已经清楚魔术的手法了。你看过魔术师把手表放在箱子里,手表会消失,然后魔术师从观众的口袋里找出手表这种魔术表演吗?事实上,谁都知道那位观众是魔术师的搭档,手表原本就在他的口袋里,换句话说,手表有两只,重点是舞台上的魔术师假装将手表放入箱子里,如何藏起手表而已。我已经找到凶手所藏的手表,看!就在这里。” 金田一的手从衣袖内伸出时,手掌上有一个雕刻着海鸟飞翔于波浪上的图案的古琴弦柱。 “这是……” 银造双眼圆睁,呼吸急促,金田一微笑地说:“我不是说过吗?这是魔术手法,而且是最基本的手法,那天晚上……啊,请进。” 银造一回头看见身穿长袖和服的铃子带着畏怯的眼神站在回廊。 “铃子,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这是那张古琴的弦柱吗?” 铃子怯生生地走进来。望着金田一手上的弦柱,默默颔首。 “那张琴有一个弦柱不见了,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知道,但是这次拿出来时,就发现不见了。” “琴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新娘来的那夭,那天早上从储藏室拿出来时。结果发现,有一个弦柱不见了,所以才用我练习琴的弦柱暂代。” “这么说琴是放在储藏室?任何人都能进入那间储藏室吗?” “平日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入,那天是因为新娘进门,从储藏室里搬出各种物品,因此门一直是敞开的。” “那表示大家都能自由进出了?” “嗯,因为像盘子、碗、坐垫、屏风之类的东西,都需要从里面拿出来。” “谢谢你,你很聪明喔!对了……” 金田一将手温柔地放在铃子的肩上,微笑地凝视着她的眼眸。 “你为什么老是去祭那只猫呢?” 依照金田一的说法,当时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会问出那么重要且有意义的事,他只是想知道这智能发育有些迟钝的少女,心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悲伤的秘密,使她每夜都在猫坟附近徘徊。 然而这个问题却使铃子的神情变得有些畏惧起来。 “你指的是阿玉吗?” “嗯,你是不是对阿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没,没这回事。” “那又为什么呢?铃子,阿玉是什么时候死的?” “婚礼的前一天早上。” “哦,你在第二天早上埋葬阿玉,是不是?” 铃子沉默不语,忽然啜泣起来。金田一和银造互望一眼,然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急促地说道:“铃子,阿玉不是在婚礼当天早上被埋葬的,对吧?你一直都在说谎对吗?” 铃子哭得更厉害。 “对不起,可是阿玉太可怜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坟墓里太可怜了,所以我将她放在箱子里,藏在壁橱内,结果……大哥被杀了……” “嗯,大哥被杀了……那又怎样?” “我开始感到害怕,因为三郎哥曾经对我说,死猫放久了会变成妖怪,会有不祥的事件发生……所以我感到很害怕,又趁着大家为大哥的事慌乱一团的时候把阿玉埋葬了。” 这就是铃子可怜的秘密,也就是这个秘密使她苦恼不已,以致于变成梦游患者。 “铃子,这么说,在举行婚礼时,甚至你大哥发生惨事时,放阿玉的箱子还一直在你的房里。” “对不起,如果我说出来,妈妈一定会骂我的。” “大叔!” 金田一忽然离开铃子的身旁,马上察觉自己的行动太突兀。 “铃子,别哭了,你都已经坦白说出来,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来,擦干眼泪到那边去,阿清刚才在找你。” 铃子边拭泪边从回廊走开,金田一马上抓住银造的手臂。 “大叔,走吧!我们到猫坟去看看。” “可是……” 金田一不等银造说完,拖着脏污的裤管快步跑出玄关,银造只好在后面紧追。 两人很快就到了位于庭院角落的猫坟,幸好昨天早上挖坟用的圆锹还丢在这里,金田一拿起圆锹立刻挖掘。 “金田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叔,那位姑娘天真无邪的谎言把我骗了,事实上,命案发生时,猫的棺材是在铃子的房内。” “所以凶手在坟墓里藏了些东西,是吗?可是,昨天已经挖过一次猫坟了。” “是……是的,所以这里现在是最安全的藏放处。” 小坟墓很快就被挖开,出现一个白木箱,箱盖昨天被打开过,钉子已松开,因此能轻而易举地揭开箱盖。箱里那只可爱的猫尸体被铃子费心准备的丝被裹着。 金田一用木棒戳了丝被一下,立刻弯下腰,从丝被下抓起一样东西,那是个用油纸包住,以麻绳绑成十字结,大小像小猫样的东西。 银造不禁瞪大眼睛,他确信昨天猫坟里根本没有这样东西。 或许在他有生之年再也忘不了此刻的惊骇,事实上,在这件事之后,他又碰到更有冲击性的证据,但再也没有像此刻让他感到害怕的了。第十三章 矶川探长的困惑 三郎的证词 “嗨!你们去哪里了?” 矶川探长见到银造和金田一从对面走来,很讶异地问道。 “没什么,我们只是去散步。” “在庭院里散步?” “是的。” 探长来回望着两人的脸,银造那张略带土灰色的脸孔,似乎更强烈地吸引他的注意。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 “到底怎么了?你提的是什么东西?” “你指的是这个吗?”金田一微笑地晃动着用手巾裹住的东西。 “是啊!” “暂时保密,探长,你也该告诉我们三郎怎么说吧?” “这个……请坐吧!久保先生,他是不是不太舒服?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大叔没事。我把克子的那些事告诉了他,因此他现在心情很乱。三郎究竟是怎么说的?” “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不过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情你得负一半责任。” “我?怎么说?” “昨天你和三郎讨论到侦探小说,反而提醒他企图解开命案的奥秘,于是他昨夜悄悄潜入偏院。” “哦,然后呢?” “他一潜入偏院,就从里面把所有门窗都上锁,布置成和上次案发时相同的情形,就在这时,他感觉到神龛后的壁橱里好象有人躲着,仿佛还听到呼吸声,便忍不住把壁橱……” “结果呢?” “三郎一打开壁橱,从里面冲出一个手中挥动日本刀的男子,三郎转身就跑,当他跑进房间时,那人从他背后连屏风带入一刀砍去,他只顾逃命,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倒在玄关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凶手的长相如何?” “由于是眨眼间发生的事,加上室内灯光昏暗,同时三郎内心原已有几分怯意,因此没看清凶手的脸孔,这不能怪他!不过他感觉凶手好象戴着大口罩……” “就连手指也没看清吗?” “当然,那么急迫的时刻,根本没有工夫看对方的手指头,不过,既然留下沾血的指纹,凶手是那个三只手指的人绝对不会错。” 金田一和银造互望一眼。 “三郎就只说了这些?”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我本以为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利线索,听他这么一说,也深感失望。金田一先生,我的压力愈来愈重,现在又加上田谷这个男人,三只手指的男人和田谷之间是否有关联?啊,一想到这些,就一个头两个大。” “别这么丧气好不好?我想,不久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金田一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对了,我忘了一件事,刚才这里有一个刑警,我请他到久村跑一趟。” “你指的是木村吗?久村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大叔,我们走吧!” “你们要去哪里?” 探长的语气有点不快。 “去散步,到前面走走。探长,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探长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金田一。 “能顺便问一下隆二先生吗?他说他是命案发生的当天早上抵达此地的,可是在前一天,也就是举行婚礼的二十五日正午过后,有人见到他在清车站下车,你能问问他为什么要说谎吗?” “什……什么?” “哈哈哈!探长,你大可不必学我呀!大叔,我们走吧!” 金田一和银造留下呆愣的探长,绕过主屋,从后门走出大宅。 水车与炭窑 这座后门是木制的,在大宅的西侧,也就是婚礼当天晚上,那个奇怪男人出没的地方。出了门,外面有条小河流过,河上有一座土桥。两人过了土桥,顺着小河对岸的道路往北走去。 “金田一,我们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多走一走也许破案的机会比较大些,先到处看看再说。” 金田一还是提着那个用手巾包住的包裹,沿着河往北走,在一柳家的矮土墙尽头处有座水车小屋,水车现在是静止的。 从水车附近开始,道路变窄了,沿着低崖向东急弯,过了弯道,两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相当大的水池。 这一带人称冈山县的谷仓,水田密布,到处可见灌溉用的水池。金田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停住脚步,很仔细地看着水池,这时刚好有个农夫走过,便马上叫住他问道:“对不起,请问这个水池每年都会抽干池水整修,对吗?” “是的。” “今年已经抽过水了吗?” “还没有,其实每年都固定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抽干水池,今年一柳家有喜事,大家都必须帮忙,所以延到下月五日。” 不知何故,金田一感到有些失望。 “一柳家的人也知道每年抽干池水的事吗?” “当然,这个水池本来就是一柳家前任家主作卫先生出资挖掘的,因此,抽干水池之前,必须得到他们的允许,虽然那只是一种形式,但礼貌上也必须如此。” “是……是吗?谢谢你。” 两人和农夫分手后,又再度沿着崖边的路上漫步,尽管银造什么都不问,但多少知道金田一在找寻什么线索,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不久,来到低崖刚要转弯处的转角上时,金田一突然停住脚步大叫:“啊!那是什么?” 眼前是一块狭窄的平地,地面上有用粘土砌成像是鱼板的炭窑。 这附近没有人烧炭维生,因为距山里很近,与其烧炭出售,还不如直接砍柴出售来得快;村民中较讲究的,也会自己烧些炭来用,通常都是自己砌砖、堆土、筑灰窑。因为是自用,所以规模很小,一次最多只能烧个六、七包至十二、三包的炭,像这样的炭窑只比一张榻榻米略宽一些,顶多只到成年人的胸部那样高。 金田一此刻见到的就是这种炭窑,看来似乎刚烧好木炭,窑内不断有整条的木炭往外丢。金田一急忙跑到窑旁,从狭窄的窑口弯腰向里面望,窑里有个用毛巾包住头部的男人,正在蹲着收集木炭碎片,虽然他正在做最后的收拾工作。 “喂、喂!” 金田一对着炭窑向里面叫唤,那男人吓了一跳,在昏暗窑洞中回过头来。 “我有事想请教你,能出来一下吗?” 那男人在里面收拾了一下,不久捧着一个盛满碎炭的篓子,从窖内爬了出来,手和脸都被炭灰弄得黑黑的,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什么事?” “你是什么时候点火烧这些木炭的?这一点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在乡下只要一有奇怪的事,马上会传遍全村,像这个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穿着一条皱巴巴长裤的青年是鼎鼎有名的大侦探,昨天已传遍全村,因此,烧炭的男人略带不安地扳着手指头回答:“这个窑是二十五日傍晚点火的,绝对不会错,我记得那天正好是一柳先生举行婚礼的日子。” “烧炭的木材什么时候堆入窑内?” “是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四日,不过当时只推了一半天就黑了,第二天傍晚再把剩下的一半推入,然后就点火开窑。” “这中间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二十五日傍晚点火之后,因为下了一场大雪,当晚我又来回巡视了几次。嗯,对了,我闻到了好象是皮件烧焦的味道,我想大概是有人把死猫或什么东西丢了进来,后来有人把破衣服和皮鞋丢到烟囱里,喏,你看,我把那些东西清出来丢在那里。” 衣服几乎已完全走样,皮鞋虽已碳化,但仍保持原状,金田一用拐杖前端拨动了一下,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但是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金田一裤管拖地,弯腰进入窖内,在昏暗中摸索,不久突然大叫一声。 “喂喂!” “什……什么事?” “哈、哈、哈!大家都在模仿我的口吃,对不起,麻烦你去一柳家把探长请来,好吗?如果有刑警或警察在,也一并请来,对了,顺便再带二、三把圆锹来。” “先……先生,里面有什么?” “马上就会知道了,现在快去!” 烧炭的男人飞快跑去,金田一黑着鼻尖爬出炭窑。 “金田一,果真在这里……”银造带着惊疑的语气说。 金田一只是用力点点头,依然沉默不语。 但是对银造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没再追问,金田一也一直保持静默。 秋日的晴空下偶尔传来小鸟的鸣叫声。 炭窖内的秘密 不久,探长带着肩扛圆锹的三个警察和刑警一起赶来,大家的神情都显得惊讶,而且呼吸急促。 “金田一先生,有什么发现呢?” “探长,请将窑底挖开,里面埋着一具尸体。” “尸体……” 那个烧炭的男人立刻发出山羊般尖叫。刑警和警察看也不看他一眼,想马上进入窑内,银造立刻制止他们。 “慢一点,这样很难挖开,喂,这座炭窑是你的吗?” “是的。” “我们必须敲开窑壁,多少钱事后我会补贴你。” “那倒没关系,真想不透,怎么可能有尸体在里面呢?”烧炭的男人一副哭丧的表情说。 刑警和警察马上开始敲坏鱼板形的窑壁,因为是用黏土砌的,三两下很容易就敲开了,阳光立刻照入窖内,刑警和警察们立即跳进窑内。探长、金田一和银造从上面俯视着众人用圆锹挖掘的动作。 不久,随着泥土被挖开,果然出现一条男人的腿,一条颜色恶心的腿。 “嘿,还全身赤裸着呢!”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是谁的尸体?和这次事件……” “别急,先看看再说,马上就会知道了。” 尸体看起来是仰躺着,削瘦的腹部和胸部出现了,一见到胸口,刑警再度大叫起来。 “这是先被杀再埋葬的,你们看,胸前有这么深的伤口。” “什……什……什么?” 这次轮到金田一发出惊讶的声音,还当场跳了起来。 “金田一,这男人不该被杀吗?” “我……我……我只是没想到。” “快把脸部挖出来。” 就在探长下命令的当儿,尸体脸孔四周的土很快被挖开,就在那一瞬间,刑警又发出惊呼声。 “探长,你看,脸上有一条大伤疤,是三指男人!” “什……什……什么!” 探长拉长着脸望着尸体,眼珠瞪得似乎要摔出来一般。不错,尸体的脸从嘴唇右端到脸颊有一道缝合过的疤痕,好象裂了一道缺口似的。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喔,对了,快把右手挖出来看看!” 右手很快被挖了出来,但是探长、刑警和警察又不约而同发出惊叫,因为尸体没有右手,右手自手腕处被砍断了。 “金田一先生!” “很好!探长,这么一来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来,这包土产送你。” 探长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金田一,接着,低下头看看金田一递给自己的那包东西,那是金田一一直提在手上用手巾裹住的小包裹。 “打开来看看吧,那是我刚才在猫坟找到的。” 探长大概凭着用手摸的感觉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以颤抖的手指割掉麻绳,解开手巾,掀开油纸,里面出现手腕处被齐齐砍断的男人右手,而且只有拇指、食指和中指三只指头。 “探长,这就是用来按出指纹的戳印。”第十四章 命案推演 医师的笔记 这天晚上,金田一以完美的实验侦破了这桩奇妙的密室杀人案件,关于这点,特别获过列席的F医师在笔记中描述得十分详细。 依常理判断,医师应该是处事冷静、不冲动的,但是,他在这件案子破解时显得相当震惊,笔记里也留下了亢奋的情绪。在这儿,我引用笔记却尽量淡化情绪性字眼,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适合这件事的结局。 那具三指男人的恐怖尸体被挖出后没多久,我就接到那位到一柳家协助办案的青年金田一的邀请,要我参加当晚举行的某项实验。 当尸体挖出时是我验尸的,当时金田一对我说:“不管你发现这具尸体任何特殊的现象,请等我完成某项实验以后再发表。” 当我验尸完后,对某些特殊的现象感到相当惊讶。我马上明白金田一说这句话的原因,但是有关他话中内涵意,直到当天晚上为止仍想不透:为什么不能马上公开? 尽管如此,我仍然很佩服金田一神秘的洞察力。据说那具尸体是依金田一的要求才挖出来的。换句话说:他一定早就知道三指男人已经死了,只是不确定尸体在何处,而且在我验尸之前就知道那个意外现象。 这位乍看毫不起眼、满头乱发、说话口吃的青年,让我完全信服,并照他的话去做,同时更深切期待当天晚上的实验来临。 当晚九点左右,我依约前往一柳家,立刻被带到偏院。偏院的柴门前,木村刑警正在警戒,一见到我,马上把我带到玄关。 偏院的遮雨窗当时全都关着,我进入八个榻榻米大房间一看,只见金田一、矶川探长、久保银造以及一柳家的隆二全都围着暖炉而坐,默默抽烟。由于现场气氛严肃,他们的脸孔显得有点苍白,这种情形让我不由得感到破案的时刻终于到了。 金田一见到我,马上站起身来,并将烟头丢进暖炉。 “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就开始实验吧!本来这项实验应该等到凌晨四点命案发生的时刻再进行比较自然,但是那样会让大家等太久,只好稍微提前些。因此,不得不有些人为的安排,请大家体谅。” 金田一说完,用指头按住嘴唇,吹出一声高亢的口哨,在这同时,遮雨窗外传来由东跑向西的脚步声,大家都愣了一下,也互望了一眼。 金田一微笑着说道:“那是木村刑警,我刚才提到人为的安排,就是请他帮忙。” 金田一用手扶住竖立在神龛前的屏风,这座屏风在我进来的时候是背对着大家的。金田一把它翻转过来时,大家看到屏风后面放了一个如正常人大小的稻草人,大家都吓呆了。 “这是请佣人源七帮忙扎成的,其实案发当时有两个人,但是现在只要一个就够了。你们看,这个房间和案发当晚完全相同,对不对?西侧拉开的纸门宽度,还有屏风的样子,以及尸体与屏风的关系……” 金田一在探长的帮忙下,把屏风座摆到和案发当晚相同的位置,突然伸出双手要我们不要出声。起先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久就明白他要我们听水车转动的声音。 原本一直静止不动的水车,此刻忽然开始转动起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清楚传来,我们不禁好奇地互相凝视起来。 “是我叫木村刑警把水引入导水管的。各位都知道那水车导水管平常总是拆下不用,只有在灌水的时候才将导水管装上,让水车转动。最近正是农忙时期,因此,那个叫周吉的佣人凌晨四点左右就到那里舂米了。换句话讲,每天凌晨四点左右,那架水车就开始转动。” 金田一说明之后,起身冲过走廊,又立刻回来,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把出鞘的日本刀和两条线。 实验开始 “这把日本刀当然是藏在神龛后面的壁橱里,还有这条线……你们看,这其实是琴弦。” 金田一将琴弦由走廊延伸进来,并从屏风上拉进房间内那根琴弦从中间折过来,有如两根琴弦的样子。金田一将曲折处弯绕成双重结套,插入刀柄,并在刀锷处固定,变成正好可以将刀倒握在手上的样子。 “探长,麻烦你把那稻草人……” 探长立即把稻草人抱了过来。金田一左手抱住稻草人,右手握着刀,站在屏风后,我们都屏气凝神注视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套住刀柄的两条琴弦自屏风上垂下,不久,好象有人从屏风后面拉扯一般,逐渐被拉高。见到这情景,银造双眼圆睁。 “啊!是水车……” 这时,琴弦已经被拉紧,刀锷在屏风中,而金田一左手的稻草人往上顶,刀刃便插入稻草人的胸口中。 “啊——” 探长、银造、隆二都忍不住双手握拳,呼吸急促起来。 不久,金田一估算好时间后,松开手,稻草人马上倒地,刀刃被绑住的琴弦抽出,在屏风上摆荡,但,那也只是一瞬间,随后就消失于屏风后,紧接着听到刀柄敲击到遮雨窗的声音。 大家立刻跑到西侧走廊,看到那两条琴弦正吊在栏间,而且随着水车的旋转逐渐向外拉去。刀锷碰到栏间的梁角,刀身虽反射般地往上弹跳二、三次,但仍顺利地穿出栏间往外溜去,同时好象有件东西从栏间掉下来。金田一将掉下来的东西拾起来,拿给银造看。 “你看,这就是那晚冲进来时掉在走廊上的日式试纸,它垫在栏间,使日本刀不致在梁上留下擦撞的痕迹。” 金田一打开遮雨窗,大家马上跑出屋外,这时大家内心都很震惊,谁也不记得该穿木屐。 现在正好是月亮上升的时候,庭院里并不大暗,日本刀在大家眼前晃动,而缠住刀锷的那两条琴弦,此时向左右移动,左边的穿过石灯笼的灯孔内,向西移动,右边的则朝向厕所的屋顶移动。 金田一用手电筒向厕所的屋顶照去。 “啊!是弦柱!” 声音从探长的喉咙发出来。 在厕所凸出的屋顶角落放一个弦柱,琴弦正通过弦柱上的凹槽随着水车的旋转移动着,两条琴弦由左右逐渐往中间被拉紧,不久,在石灯笼的灯孔间绷成一条直线。毋庸多言,日本刀此时正悬吊在中间。 “水车的力道会破坏石灯笼和弦柱之间的安定状态,力道最弱的先弹开。” 水车发出嘎嘎声,琴弦绷得更紧了,不久,弦柱被弹开,琴弦的紧绷力道松解了。 “探长,我想弦柱应该掉在落叶堆附近,请找出来吧?” 探长马上去寻找,果然发现掉在落叶堆的旁边。 琴弦里藏杀机 这时,松弛的琴弦又慢慢绷紧了,金田一用手电筒照向樟树干。 “镰刀……” 果然不错,那把锋利的镰刀正深深嵌在树干上,琴弦从刀刃与树干间所形成的空隙间穿过,金田一用手电筒照向樟树干对面的空隙。 “请各位看琴弦的移动方向。” 琴弦穿过镰刀的刀刃底下往西移动,但是随着弦的紧绷,被后面垂下的五根竹枝固定住,于是琴弦又在镰刀和石灯笼的灯孔间绷成一条直线,日本刀就在这中间晃动,比上次更接近灯笼。 “水车的力道、石灯笼和固定的镰刀,再加上琴弦的韧度,力道最弱的会先弹开。” 就在这时,固定琴弦的五、六根竹枝往后弹,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同时琴弦在镰刀刀刃处被割断,日本刀在空中挥舞两、三圈后,插在石灯笼旁的地上。 “大叔,那天晚上您发现日本刀是插在这附近吧!” 在黑暗中只听到喘急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双眼圆睁,瞪视着仍然剧烈晃动的日本刀,没有任何人出声。 “各位,是不是该确定琴弦的去向?” 金田一一出声,所有人才如梦乍醒似的走过刀旁,进入庭内,断成二条的琴弦已掠过枝桠,逐渐消失于支撑松树的那根青竹内。 “看到这里应该可以明白了吧!接下来是琴弦穿过竹节内,被卷在水车轴上,轴上有很多粗绳子,多了一、两根琴弦,应该没有人会注意的。” 银造不断闷哼,探长更是低声咒骂,在我们回到遮雨窗前时,隆二忽然停住脚步,喃喃自语:“那个弦柱有什么功用呢?” “那是为了不让日本刀拖在地上留下痕迹。你看,从樟树到栏间,距离稍远了些,中途若不装置支撑物,日本刀滑出栏间后掉在地上,会留下拖动的痕迹;不仅是弦柱,连屏风和青竹也都是如此,目的只是不要让榻榻米或地面留下刀或琴弦拖过的痕迹。由于屏风、镰刀、石灯笼、青竹等都是原本就有,不会让人感到怀疑,因此可知设计这件血案的人是何等聪明了。只有一点让人感到不对劲的就是弦柱,但是它却成了破案的关键。” 实验结束了,大家又都回到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在房间的明亮光线照耀下,除了金田一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第十五章 本阵的悲哀 贤藏露病态 大家围坐在炉火旁,经过漫长的沉默后,银造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仿佛掉落深井的石头一般的空洞。 “这该说……” 金田一望着银造,微笑不语。这时探长促膝向前。 “贤藏是自杀的?” “不错!” “他杀死克子,然后再自杀……” 银造呻吟地说道,隆二低垂着头。 “是的,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特地请F医师来,医师,你是最先验尸的人,当时贤臧横尸的位置和身上的伤口,和我刚才的实验有矛盾之处吗?” “他自己刺伤二、三处之后,再用力刺入心脏。当然,贤藏若像刚才那样的方式进行,并非不可能。” “这么说并无矛盾了?” “应该没有。问题是,贤藏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呀!金田一先生,在婚礼之夜杀死新娘后自杀,这太不合常理了,到底是为什么?” “探长,这点你应该明白才对,今天早上白木静子已经告诉过我们克子并非处女的事实,这是造成命案的直接原因。” 探长瞪大眼睛深深注视着金田一,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但是……但是只为了这样……如果知道对方并非处女,可以退婚呀!” “退婚后,难道不怕这件事会成为亲戚间的话柄?别人或许能够忍受,但贤藏办不到。” 金田一接着缓缓说道:“探长,我们刚解开的谜团不算什么,事实上,只要明白诀窍,大多数魔术手法都是骗小孩的伎俩。这件事真正恐怖的不是如何进行,而是为何必须如此进行。要了解这点,首先必须了解贤藏的个性和一柳家族的特质。” 金田一转头望向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