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三四郎

三四郎作者:夏目漱石前 言夏目漱石是日本近代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原名夏目金之助,1867年生于江户(今东京)的一个仕宦家庭,少年时代受过汉学教育,二十七岁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当时的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系。后来,转到地方中学当教员,在大学同学、著名诗人正冈子规的影响之下,开始写作徘句,成就斐然,为他以后的文学活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00年,夏目漱石官费留学英国,在伦敦住了三年,亲眼目睹了“大英帝国”日趋没落的社会现实,痛感资本主义文明的腐败,促使他对祖国的命运更加关切。1903年,他回国后,在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及帝国大学任教,对明治时代日本资产阶级教育界的虚伪与冷酷,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孕育了“漱石文学”对日本近代社会强烈的批判精神。1905年,夏目漱石发表了他的第一部讽刺小说《我是猫》,用幽默而辛辣的笔触,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现实,倾吐了作家郁积日久的不满和愤恨。以《我是猫》为起点,夏目漱石正式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凭着冷彻的头脑和犀利的笔触,向日本反动统治阶级勇猛地开战,为日本近代文学建立了不朽的功绩。夏目漱石卒于1916年,虽然只活了五十岁,但他在生前就获得了极高的声誉。天皇政府曾经打算授予他博士的学位,遭到他毅然的拒绝,表现了一个正直的作家大义凛然的高尚品格。夏目漱石在短暂的文学生涯中,写下了《我是猫》、《哥儿》、《草枕》、《三四郎》、《从此以后》、《门》、《心》、《明与暗》等数十部颇具特色的作品,为日本文学增添了光彩。至今,“漱石文学”仍然以它深厚的思想性和高妙的艺术性,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受到各国读者的广泛欢迎。《三四郎》(1908)、《从此以后》(1909)、《门》(1910),是夏目漱石中期创作的小说,通称前《三部曲》。这三部作品的主人公及故事情节虽然各不相同,但在主题思想上却有着内在的联系。小说《三四郎》描写青年主人公小川三四郎,由故乡熊本高中毕业后考入东京帝国大学,在同学校和社会上各方面人士交往的过程中,他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相比之下,自己过去的乡间生活显得多么闭塞而又贫乏。在大学里,三四郎遇到了同乡野野宫宗八。他是个知名的物理学家,每天钻在地窖里埋头于科学研究,对交友和恋爱都不感兴趣。三四即的同窗佐佐木与次郎,是个热爱文学、精力充沛的青年,但又不免流于肤浅。他还结识了少女美祢子,生活中充满了绮丽的幻想,他爱慕她,却又不敢对爱情采取积极的态度。美祢子是个富有教养的新型女性,她天真热情,具有独立的判断事物的能力。但她又看不起平民出身的三四郎,终于同一个上流社会的男人结了婚。作品还塑造了自由主义者广田先生的形象,他清高自诩,卓然不群,对待人生和社会始终抱以高蹈的批判目光。从广田先生这个人物身上,读者可以窥见作家本人的影子。《三四郎》这部小说,反映了日俄战争后,日本资本主义大发展时期,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相对稳定的生活,以及他们在步入冷酷的社会现实之前那种犹豫不决的精神状态。《从此以后》的主人公长井代助是一个无职业的“高等游民”,他头脑聪敏,对资本主义社会抱有清醒的认识。他认为在那样的社会里,职业只会使人堕落。他的朋友平冈本是个具有理想的实干家,但在现实面前累遭厄运,生活困顿,精神上一蹶不振。平冈的妻子三千代,婚前原是代助的女友,代助看到平冈很爱她,便成全了他们。三年之后,代助发现自已的这一行为并未能给三千代带来什么幸福,便毅然拒绝了父兄通过金钱关系为他包办的婚姻,下决心与三千代一起共同创立新的生活。如果说《三四郎》中的广田先生对社会的批判只停留在一般的议论和冷眼旁观的立场上,那么,到了《从此以后》,作者便让自已的人物置身于社会生活的激流之中,使得这种批判更深入、更直接了。在这部作品里,作者通过主人公长井代助之口,对资本主义社会世态的冷酷,道德的沦丧,精神的堕落,给予有力的控诉,无情地嘲笑了统治阶级被幸德秋水等进步人士的革命活动吓破了胆的虚弱本质,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勇于向封建道德习俗挑战、勇于探索未来的觉醒了的知识分子形象,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继《从此以后》之后,夏目漱激石于1910年创作了前《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作品《门》,反映了作家精神上的苦闷与动摇。这部小说描写野中宗助和阿米夫妇惨淡的人生际遇,充满了悲凉和绝望的气氛。这一方面固然由于当时发生了“大逆事件”①,给作家的创作造成了沉重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说明作家一旦放弃冷眼旁观的立场,试图正视黑暗的社会现实时,又不免流露出无能为力的消极情绪。① 1910年,明治政府借口社会主义者幸德秋水等人对天皇图谋不轨,实行大逮捕,残酷镇压进步的民主力量,结果被杀二十余人。史称“大逆事件”。又称“幸德秋水事件”。总之,夏目漱石的前《三部曲》,是明治社会日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一部精神历程史。作者根据自己丰富的生活经验,通过细致的观察和深入的研究,准确地把握了那个时代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思想特征,生动地展现了他们的各个生活侧面,具体地反映了他们对理想的追求和幻灭的过程,具有撼人心弦的艺术力量,成为日本近代文苑中描写知识分于的典范。同时,由于作家的笔触过分囿于人物的心理刻画,缩小了观察社会生活的视野,妨碍了进一步解剖现实的深度和广度。再者,夏目漱石由于阶级出身和社会经历的制约,使得他对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产生了偏爱。他的大部分创作,着力描写知识分子的孤高性格和失意的心境,忽视了对广大劳动人民的注意和关心,致使一些作品带有悲观主义的色彩。尽管如此,夏目漱石毕竟不失为一位出色的现实主义作家,他在日本文学运动中担负着启蒙主义者的任务,对日本近代文学的形成和发展,产生过重大的影响,这一点必须充分给以肯定。一他从意识朦胧之中醒来的时候,那女子早巳和身旁的老爷子攀谈开了。老爷子正是那个从前两站上车的乡下人。三四郎还记得,火车刚要开动时,他嚷嚷着快步跑进来,蓦地脱光了膀子,脊梁上布满了灸过的痕迹。三四郎一直注视着他,直到那老爷子擦干了汗,穿上衣服,挨着女子坐下来。 这女子是从京都上车的。她一上来就引起三四郎的注意。她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皮肤黝黑。三四郎从九州转乘山阳线火车,渐惭接近京都、大阪的当儿,他看到女子的肤色次第变得白皙起来,自己不知不觉地产生了远离故乡的哀愁。因此,这个女子一走进车厢,他心里就想到,这回有了一位异性的同伴了。就其肤色来看,这女子属于九州人。 她和三轮田家的阿光站娘肤色一样。离开故乡之前,只觉得阿光是个讨人嫌的女人,身旁没了她,实在叫人庆幸。可是现在想来,象阿光这样的人并不可厌。 单从脸型上看,眼前这女子标致多了。紧紧抿着的嘴唇,水灵灵的眼眸,前额也不象阿光那般宽大,看上去让人很舒服。因此,三四郎每隔五分钟就要抬眼瞧瞧这个女子,有时候,他俩的目光会不期而遇。老爷子在这女子身边落座的当儿,他更是久久地凝神注视着女子的神态。当时,她嫣然一笑,“好的,请坐吧。”说罢就给老爷子让座。过一会儿,三四郎有些困倦,便睡了。 看样子,在他睡觉的时候,女子和老爷子就聊开了。三四郎睁开眼,默默地倾听两个人的谈话。女子说到这样一些事—— 论起小孩玩具,还是京都比广岛的又好又便宜。她到京都办点事儿,下车后顺便到蛸药师①买了一些玩具。好久没有回乡了,这次回去见见孩子,直叫人高兴。不过,她是因为丈夫中断了汇款,不得已才回娘家的。所以心里老是不踏实。丈夫从前长期在吴市②的海军里供职,战时③到旅顺去了。打完仗曾一度回来过,据说那边能挣钱,不久又到大连谋生。起先常有信来,月月都汇钱,所以日子还算好。谁知这半年信和钱都见不到了。他不是个浮华人,倒也能叫人放心,可自己总不能坐吃山空呀。因此,在未打听到丈夫的确切消息之前,她出于无奈,只好回乡间等候。 老爷子看来不知道什么蛸药师,对玩具也没有兴趣,开始时只是哼哼哈哈地应和,等到那女人谈到丈夫去旅顺之后,他立即产生了问情,说那太可怜了。他还提到自己的儿子在战争中也被拉去当兵,终于死在那边了。他不懂为啥要打仗,打完仗日子能好过些倒也罢了,可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死了,物价也涨了。还有比这更蠢的事情吗?世道太平,谁还会出外谋生呢?这都是战争造成的!不管怎样,要有信心,这很要紧。他肯定活着,在干事哪。耐着性儿等些时候,他保准会回来。——老爷子说着,不停地安慰那女人。不一会儿,火车靠站了,老爷子向那女人打了声招呼,要她多多保重,就腿脚麻利地下车了。 随着老爷子一起下车的有四个人,可是只上来了一个。车厢里本来就不挤,这回更冷清了。也许天快黑了,站上的职工踏着车厢顶篷点亮了油灯。三四郎想起了什么,他拿出前一站买的盒饭吃起来。 火车开出后约莫两分钟,那女子飘然站起身,打三四郎身旁穿过,向车厢外面走去。此时,女子腰带的颜色方才映入三四郎的眼帘。三四郎嘴里衔着烤香鱼头,目送着女子的背影。他一边不停地吃饭,一边想,她或许是上厕所的吧。 不多会儿,女子回来了。这下子可以从正面观望了。三四郎的盒饭已经快要吃完,他低着头用筷子使劲扒拉了两三口,可那女子似乎还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她说不定……”三四郎思忖着,猛地抬起头一看,女子果然站在对面。正当三四郎抬眼张望的时候,那女子又迈动了脚步。她从三四郎身边走过去,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继续向前走了两步,侧过身子,将头伸出车窗,静静地向外面眺望。风猛烈地吹着,她那鬓角上乱蓬蓬的头发引起了三四郎的注意。这时,三四郎把吃剩的空盒子用力向窗外抛去。女子所在的窗口同三四郎旁边的窗口相邻,中间只隔着一列座席。三四即看到那个迎风抛出去的白色饭盒盖又随风飘了回来,心想,这下子可糟了。他不由得望了望女子的脸,那张脸正好伸向窗外;女子默默地缩了回来,用印花手帕仔细地擦擦额头。三四郎想,还是主动道一下歉更保险。 “对不起。”“没关系。”女子回答。她依然在擦脸。三四朗只好闷声不响,女子也不吱声,她又把头伸出窗外。三、四个乘客在昏暗的油灯下露出困倦的神色。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火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向前行驶。三四郎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阵子,三四郎听女子问道:“快到名古屋了吧?”一看,她早巳转过身子对着他,探着腰,把脸凑到三四郎旁边来了。三四郎吃了一惊。 “这个……”三四郎应了一声。他第一次去东京,什么也不知道。“照这样看,火车会误点吧?”“可能要误点的。”“你也在名古屋下车吗?……”“嗯,下车。”这趟列车只开到名古屋,所以这样的会话也很自然。女子一直坐在三四郎的斜对面,好长一段时间,只听到火车的轰鸣。 列车停靠下一站时,女子终于又开口了。她想麻烦三四郎一件事,说到达名古屋以后,一个人怪害伯的,想请他帮忙找个旅馆。女子执意相托,三四郎也觉得这是应当的,但他不愿一口应承下来。因为他和这女子毕竟是素昧平生,这使他颇费踌躇。然而他又没有勇气断然拒绝,所以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一阵子。说着说着,火车到达名古屋了。 大件行李都已办好托运到新桥的手续,尽可以放心。三四郎只拎着一个不太大的帆布提包和一把阳伞出了检票口。他头上戴着高中学生的夏帽,只是把帽徽摘掉了,作为毕业的标志,白天看上去,那地方还留有新鲜的印记。女子跟在后面,三四郎戴着这顶帽子总有些不大自在,然而他也无法可想。不用说,在女子眼里,这帽子只是一顶普普通通的脏污的帽子。 火车本应九点半到站,结果晚了四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十点了。因为是夏季,大街上还象天刚黑时一般热闹。眼前有两三家旅馆,只是在三四郎看来,太阔绰了,只好不动声色地打这些灯火通明的三层楼房前通过,然后信步前行。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哪里去呢?他当然无从知晓,只是一味奔着暗处瞎闯。女子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不一会儿,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横街口上,看到第二家门口挂着“旅馆”的招牌。这是一块龌龊的招牌,看来这里对三四郎和那女子都很合适。三四郎稍稍回过头去,向女子问了一声,“这里行吗?”女子回答:“挺好的。”便打定主意直往里走。他们刚来到房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声明一下“两人不是一起的”,就听到一连串的招呼:“欢迎……请进……带路……梅花轩四号……”,两人不得已,只好默默跟着那人一起走进梅花轩四号。 女侍去端茶的时候,他们只是茫然地相向而坐。等女待端茶进来,请客人入浴时,三四郎已经没有勇气声明这女子不是和他一起的了。他拎着手巾,说了声“我先洗”,就向浴室走去。浴室在走廊尽头厕所旁边,那里黑乎乎的,看样子很不干净。三四郎脱去衣服,跳进澡桶,寻思了一会儿,心想,这女子真成了累赘了。他哗啦哗啦正在洗澡的当儿,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好象有人上厕所,不一会儿又出来。接着就是洗手。等一切都完了,忽然,浴室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半。那女子在门口问道:“要搓背吗?”“不,用不着。”他拒绝了。女子没有离开,反而走进来了。她宽衣解带,看起来是想和三四郎一同入浴,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三四郎猝然跳出澡桶,草草地擦了擦身子,回房去了。他坐在座垫上,惊魂未定,女待拿着住宿登记簿进来了。 三四郎接过登记簿,规规矩矩地写上:“福冈县京都郡真崎村小川三四郎,二十三岁,学生。”轮到那女子了,他不知所措,心想等她出浴回来再说,可那女待一直在旁等候。三四郎迫不得已,只好胡乱写上:“同县同郡同村同姓,名花子,二十三岁。”然后交差了事。接着频频地摇着团扇。二东京有许多叫三四郎吃惊的事。首先,是那电车叮铃叮铃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兴趣。随着叮铃叮铃的响声,众多的人上上下下,实在使人觉得新奇。其次是丸之内大街。然而更使他吃惊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全是一样的东京味儿,而且到处都堆放着木材、石头。新的房屋都远离马路一两丈远,古老的仓库只拆除了一半,前半部被精心地保护下来。看样子所有的东西都在继续遭到破坏;同时,所有的东西又都在建设之中。东京发生着巨大的变动。三四郎简直惊呆了,一个普通的乡下人头一次置身于闹市中心,那心情,那感受是多么不寻常啊!自己以往的知识再也无法迫使自己惊奇的心情冷静下来。三四郎的自信力随着这种激动消失了大半,他闷闷不乐。如果说这些剧烈运动着的事物正是现实世界的本身,那么自已往昔的生活,就同这个现实世界毫无关系了。宛若躺在洞之卡山口睡午觉一般,到今天才醒悟过来。要问面对此种变动能否担负起自已的责任,那却是困难的。眼下自已正处在变动的中心,但是只有改变环境之后,能够亲眼看见前后左右的事物发生变动的时候,自己才会过上和以前迥然不同的学生生活。世界如此动荡,自己看到了这种变动,然而却不能投身于这种动荡之中。自己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排列于同一平面之上,没有一点接触。现实世界在动荡的过程中,将自己抛弃而去,他为此甚感不安。三四郎站立在东京市中心,眼看着电车、火车、穿白衣服的人、穿黑衣服的人都在不停地运动,心中十分感概。然而,他对学校生活里蕴含着的思想界的变化却毫无觉察。——从思想界来说,明治时代四十年的历史,重现了相当于西洋三百年间的重大变动。三四郎禁闭在于变万化的东京市中心,正在独自沉默的时候,接到了故乡母亲的来信。这是他来东京后得到的第一件东西。打开一看,写了好多事情。信一开头告诉他,今年大丰收,可喜可贺。接着叮咛他要注意身体,说东京人刁钻、狡猾,叫他多加小心。学费每月月底寄来,不必挂念。末尾还写道,胜田家阿政有个表弟,听说大学毕业后在某理科大学教书,嘱咐儿子去找他,请他多方照顾一下。看来是把最要紧的名字丢了,只好在栏外空白处又添了“野野宫宗八先生”几个字。此外还告诉他几件事情:阿作的青骢马得急病死了,阿作好不伤心;三轮田的阿光送来香鱼,怕寄往东京的中途烂掉,留在家里吃了。等等。三四郎看着这封信,觉得它仿佛是从远古时代寄来的。他甚至感到无暇细读这样的信,虽然有些对不起母亲。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反复读了两遍。总之,如果他接触现实世界的话,眼下除了母亲再没有其他人了。而这个母亲是旧式妇女,又住在古老的乡间。此外就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女人,她是现实世界的一道闪电,要说那也叫接触,实在过于短暂、过于尖锐了。——三四郎决定遵照母亲的嘱咐,去找那位野野宫宗八。第二天,天气比寻常更加炎热。三四郎想,现在正值假期,即便找到理科大学去,野野宫君也不一定在。母亲既然没有告诉他的住址,自已不妨去打听一下。下午四点光景,三四郎打高级中学校旁边穿过,从弥生町上的那个大门进去。马路上堆着二寸来厚的尘土,木屐、皮鞋、草鞋从上面踏过,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车轮和自行车的辙痕更是数不胜数。走在这样的路上,实在气闷得难受。一进入庭院看到树木繁茂,心情顿时舒畅多了。他走到传达室一看,房门上了锁,绕到后面去也还不行。最后只好来到边门处,为了仔细起见,他试着推了推,想不到门竟然开了。一个伙计坐在走廓的拐角处打盹儿。他听三四郎说明了来意,为了醒醒神儿,便朝上野的树林子眺望了好大一会儿。“或许在家吧。”他突然说道。接着便朝里面走去。这里的环境十分清幽。那个伙计不一会儿又走出来了.“在家,请进吧。”他说起话来,象个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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