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几张马票的投注方式,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怎么看都像是完全没锁定任何目标。以最受欢迎的前两名“兰斯特”和“爱尔兰幕斯”为主轴,分别两两搭配其他所有马匹,其中还包括不完整的三连复胜组合,看得出来这是想把希望压在复胜上。所谓的复胜,就是选好一匹马,只要这匹马进入前三名就有奖金的一种马票。和其他种类的马票相较之下,获胜的机率大上许多,但是,彩金自然也就少得可怜。在泽田眼中,这种马票根本一文不值,因此在他的赌马生涯中一次也不曾买过。话说回来,这个人投入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金额在这种复胜马票上。而且,还是从人气第一名的马匹依序买到第五顺位。就算“兰斯特”等马匹果真被押对了,也不过赢个百来块吧。会特地买这种马票的家伙,只能说他一定是疯了。不过想一想,再怎么说,这都是意外获得的马票。就算别人以什么组合投注,也没有立场抱怨啊。随着起跑时刻渐渐逼近,自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若没有这些马票,自己是从来不曾如此起劲来观看第六赛事的。泽田拉了张椅子,全神贯注盯着电视机画面。午后13点04分一面喝着饭后的咖啡,小忍一面翻阅着转职咨询杂志。一种低沉的声响隐约传入耳中。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撞击之下发出的冷硬沉重的声响。抬起头来再次仔细聆听,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大概是大楼外传来的声音吧,小忍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求职杂志上。午后13点10分闸门打开,“兰斯特”虽然起跑稍慢一些,十匹马仍然一齐起跑。不被看好的“夏日鲭鱼”冲出行列,到了正前方观众席时,很快地便以三匹马身的距离超前。紧接在后的是“足球芬治”、“罗区星”,而距离一匹马身的“马滚草”则在后方苦苦追赶。“爱尔兰幕斯”不知是否为保留体力,远远在后方处于准备状态。忽然之间,场内欢声雷动。最被看好的“兰斯特”从垫底位置急起直追,一口气拉近和领先群之间的差距,看来相当卖力。进入第三弯道,先前跑得飞快的“夏日鲭鱼”脚程突然慢了下来,反而是“兰斯特”超前,取得领先。位居第二的“足球芬治”则切进内栏杆沿线跑道。紧跟在后的是“罗区星”追平并排后,立刻淹没在马群中。冲出马群的“纸风雪”朝着“罗区星”追来,而远落在马群之外的“绿树眼镜蛇”则摆动着头,放开脚步紧追着领先群。泽田紧握着冒汗的双手,双眼直盯着画面。这份如痴如狂的感觉,记忆中就算是GⅠ赛事也不曾有过。而手上的几张马票,根本是无厘头式的下注法,完全搞不清楚到底该为哪匹马儿加油才好。赛事最后是由“足球芬治”持续领先获得优胜。第二名是“绿树眼镜蛇”。这么一来,第三名就是“纸风雪”了。泽田看着马票,整个人出神发呆。赢了!这是张不折不扣的“万马票”(注:彩金一百倍以上的马票)。着实令人想不透,竟然有人花了一千元在这大冷门的三连复胜。这也算是世上难得的意外幸运,可说是马头观音早一步赏赐的大红包。泽田马上开始盘算这笔彩金的运用方法,反正这是笔不义之财,干脆一口气花个精光也不赖。不过家中大部分的耐久消费财都差不多即将寿终正寝,尤其是冰箱的状况更是糟糕,夏天时就连将罐装啤酒放进冷冻库,也还是不怎么冰凉。大概是压缩机的寿命将尽了吧。不过,还想要只新手表呢!现在手上这支别人在香港买来送泽田的劳力士假货,表面的镀金已经开始渐渐剥落。除了一天至少慢五分钟之外,从事这种信用至上的工作,戴个假表总是不太对劲。左思右想,这笔仅仅十五万余圆的彩金,根本不敷使用。既然如此,不如以这笔钱为本,再赌一把才对吧。不行不行,自己早已发誓戒赌了。可是,这马票可是自动投入自己的怀中啊!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暗示。长年以来,自己的运气总在谷底徘徊游移,这下子,是否代表终于要开始转运了呢?只是…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有待审议的蓝色灯号不停闪烁。泽田的双眼凝视着画面。场内传来“确定获胜马匹之前,请勿将彩票丢弃”的广播。根据播报员的说法,似乎“纸风雪”有妨碍其他马匹跑道的嫌疑。喂,别开玩笑啊,泽田抱着头烦恼。不一会儿,宣布赛事结果。原先第三名的“纸风雪”因从侧面斜行切入造成妨碍,降为第四名。最后,好不容易确定的名次,依序是“足球芬治”、“绿树眼镜蛇”、“欧素兰”,号码则是9-6-10。打从心底失望透顶,看了看马票。结果,押中的只有以“绿树眼镜蛇”为主轴的复胜而已。算了,反正是别人出钱,还让自己看了一场这么开心的马赛,也算是赚到了……。就在此时,感觉到小窗户外似乎有人经过。只是,几秒钟之后打开窗户张望时,却已不见任何踪影。午后13点26分“带点心回来啰!”伊藤小姐把一盒蛋糕放在桌子上。“哇!谢谢。不过,你们不用急着这么早回来啊!”小忍站起来,准备去冲咖啡。“那怎么行,总是放心不下公司的事。何况,六本木之丘根本人挤人,没什么地方能好好吃饭。”“这样啊,因为今天是星期日吧!”“好不容易才到Burial排队买了蛋糕,今天不如喝点好咖啡?”沙耶加这种话,简直就是恶魔的呢喃。“对了,中午冲给社长喝的蓝山No.1,还留在咖啡壶里呢。”伊藤小姐当机立断。“反正,社长也不喝了嘛!”午后13点50分电梯传来上来的运转声。沙耶加正想阖上LV包包,却因为慌了手脚,使得拉链卡在一半。副社长正站在秘书室的门口。“社长呢?”“正在休息。”伊藤小姐回答。“还没起来?”副社长皱起眉头。小忍看看手表。的确,今天的午睡时间要比平常来得长。不过,大家都知道社长被吵醒的脾气可是非同小可的,因此没有人有勇气去叫醒他。“有我的电话吗?”这次是问沙耶加。“没有。”副社长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那是什么?”定神一看,从沙耶加的包包里露出一顶假发。这下惨了,三位秘书连气都不敢喘。“对不起。”“我问你那是什么。”“一顶假发。”“来公司有必要戴假发吗?”“对不起。”小忍和伊藤小姐,只能屏住气息,静观其变。不过,幸好副社长并没有再追究下去。也许是考虑到假日加班的原因吧。“社长起来后通知我一声。另外,给我一杯咖啡。”“好的。”副社长回到办公室之后。大约两分钟后,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午后13点51分清洗窗户的青年,按下吊车操作板的移动按键。“你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屋顶上的另一位后进员工关心地问。“没什么……还好啦!只是昨天喝多了点。”“适可而止?反正也喝不死人啦!”“可别赔上性命呀……不过,你脸色真的很差耶!”“从刚才开始头就有点痛。”“不痛才怪呢!不过,我们进度晚太多了,还是请你快点吧!”学弟完全不给任何通融。“你这家伙,也不想想是谁先迟到的?”清洗窗户的青年喃喃抱怨。随着吊车缓缓向右侧移动,来到眼前的,是北面的西侧起第二排窗户。蕾丝质地的窗帘虽然拉上,但中间留有些许空隙。房间里呈现一片昏暗。大楼面向首都高速公路的北侧,窗户上附着的灰尘还真是惊人。他将拖把和刷子浸入装有洗洁剂的水桶后,在玻璃窗上图上泡沫。他一面忍耐着头痛,一面慢吞吞地刷着床上的泡沫,突然,右手中的刷子不意滑落。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从窗帘的空隙映入眼帘。愕然失色之下,他将脸靠近窗户,发现就在房间里房门边上的位置,俯卧着一个人。看不清楚脸部。只看他一动也不动,也不像仍在呼吸。到底他还活着吗?从窗户外根本无法判断。虽然有些迟疑,还是用拳头敲敲看玻璃窗。虽然发出沉重的声响,却不见任何反应。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拿起对讲机。“喂,你在吗?”像这样紧急的状况下,不知怎么的,自己的呼吸声却像个相声大师,一派轻松。“喂?”不一会儿,传来学弟的回答。“有紧急状况,尽速和警卫室联络。”“发生什么事?”“有人晕倒了。在最高层的西北侧房间。”“有人晕倒?”“不要再重复我的话啦,快点去!”清洗窗户的青年一声怒吼,学弟立刻大喊“知道了”,只听到一阵脚步声,想必他一定是连对讲机都没关就跑了起来。清洗窗户的青年再次看着那一动也不动的身体,浑身竖起一阵鸡皮疙瘩。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一具尸体。午后13点54分小忍接起电话话筒。虽然听到了警卫的声音,但他说得飞快,又紧张地变了声调,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喂?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麻烦你马上去看看吗?好像还有人倒在地上了。”“倒、倒在地上?”“就是在房间里面啊!”“请问,你说的是哪一位?”“呃,这个嘛……我想,大概是贵公司的社长。”“什么?”身在一楼的警卫,为什么会知道呢?“怎么了?”感染到这不寻常的气氛,伊藤小姐开口询问着。小忍只是摇着头。“刚才清洁窗户的工人,从外面看到的。”经过警卫的说明,这下终于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小忍用手遮住话筒,将听到的内容转述给其他两人。三人走出秘书室时,刚好副社长的门打开。“什么事?”抱着一堆资料出现的副社长,看到秘书们个个面色凝重,皱起了眉头。“社长好像在房间里昏倒了。”伊藤小姐回答后,副社长不发一语,立刻走到社长室前敲了敲房门,但无人回应。副社长打开门后,看见社长已经俯倒在地板上。只见他的白发及一双大耳。沙耶加忍不住发出轻声尖叫。副社长进入房间后,蹲在社长身旁。“叫救护车……快点!”伊藤小姐大喊,沙耶加听了准备跑回秘书室。“不,该通知警察。”副社长叫住她的声音,一如往常般的冷静。“社长已经过世了。”他轻轻地将刚刚拉起测量脉搏的社长的手腕放回地板上。“怎么可能……”小忍抬起头,窗外静止的吊车影子映入眼帘。清洗窗户的青年,双眼从蕾丝窗帘的空隙间,惊吓着凝视屋内的景象。副社长按下遥控器的按键,将窗帘整个关上。霎时整个房间呈现一片黑暗,伊藤小姐随即开了灯。跟在伊藤小姐身后的小忍和沙耶加,向前迈进两、三步,正准备进入房间时,却遭到副社长的阻拦。“不行。这个房间在警察来之前,必须严禁任何人进入。”“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小忍提出疑问,但副社长将三人赶出房间后,一声不吭就从房里关上了门。三人站在门口,吓得手足无措。“现在,该怎么办?”沙耶加低声问着小忍。“叫警察啊,你刚也听到了吧?快点通知警察。”伊藤小姐冷静地下达指令。沙耶加听到后,整个人飞快跑去。经过一、两分钟后,关上的房门再次被打开。“警察呢?”副社长一脸凝重。“已经通知了。请问,社长究竟怎么了?”伊藤小姐一问,副社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清楚。只是,有可能是被杀害的。”“被杀害……?怎么可能?这间房间没有人进来过啊!”伊藤小姐几乎哑然失声,并转向小忍确认一句“没错吧?”小忍点点头。副社长默默伸出右手,两人看了不由得倒退几步。只见他的食指和中指,沾着略显凝固的血液。“社长后脑部有遭到撞击的痕迹。”副社长拿出手帕擦拭血迹,一面说明。“整体而言,不太像是意外。由这个状况看来……”副社长一边关上房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而问道。“专务人呢?”“在他办公室休息。”小忍答道。副社长走到专务室门口,连门也不敲就径自打开房门。小忍紧跟在后,看到专务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似乎是完全陷入熟睡状态。副社长不发一言进入房间,蛮横地摇着专务的肩膀,使得他身上盖着的毛毯也滑落到地板上。“久永先生,快起来!”专务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还说着梦话。“起来啊!”副社长朝着专务脸颊猛拍。“请别这样!”伊藤小姐大叫,但显然副社长不为所动。专务终于睁开双眼,只是意识仍尚未清醒。“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怎、怎么……”“社长被杀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社、社长……被、被杀?”专务准备站起身来,但副社长抓住他的双肩,又把他按回椅子上。“你暂时留在这里。在警察来之前,不要随便走动。”“怎、怎么会这样?社长他……”专务喘着气,咳得相当厉害。小忍实在看不下去,刻意将头转开。“刚才你说得没错吧?”副社长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转向小忍。“咦?”“你说没有任何人进入过社长室。”“呃……是的。不,不对。”小忍结结巴巴回答。“也不能说是绝对没有,因为我并没有一直盯着房门。”副社长的眼神落在由专务室通往副社长室的一道门。因为从副社长室也有一道门通往社长室,当然从这房间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社长室。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断言……。“副社长,请放手。专务快不能呼吸了……!”伊藤小姐大喊,副社长紧抓着专务的双手稍微松开,专务发出痛苦的喘息。“反正一切总会弄清楚。”副社长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专务。“只要调出监视摄影机的画面,就能真相大白。”午后15点18分别闹了,真是不可置信。这栋大楼居然发生谋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泽田整个人坐在警卫室的椅子上,微微转动身体。大楼停车场停满了警车,众多员警出入频繁,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同样的事情警察到底要问几次才肯罢休呢?该不会是怀疑自己吧?况且,这么一来,根本不知道搞到几点才能回家。最坏的情况就是被带回警察局,从头重复同样的话,这也不无可能。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啊?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陆陆续续发生。不经意看了看时钟,时间已是三点十九分。糟了!泽田赶紧起身。有马记念的起跑时间。就算发生任何事,也不能错过这重要时刻。就算没买马票,这场胜负结局绝对要掌握。正当准备打开小电视的电源时,传来敲门的声响,泽田绝望地转过头。“能麻烦您一下吗?请到楼上来,有些事想再请教您。”一名年轻便衣员警走进房间。泽田心中暗骂,你这个低能的白痴!你的脑子是没记性吗?为什么同样的话得问上几百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啦!我什么都不知道啦!也没有任何能提供的消息啦!再怎么样,也没有怀疑我的道理吧!难道你是故意找碴吗?“可以走了吗?”看着毫无离开房间意愿的泽田,便衣员警的眉间多了几道皱纹。“嗯……等一下。”“等一下?有事吗?”“不是啦,能不能在等我两、三分钟?”“什么?”员警表情似乎写着,还有什么事比谋杀案件的调查还重要?你倒是说说看啊。“不,没有。没什么。”泽田垂头丧气地离开警卫室。回过头一看,时钟上的指针分毫不差,指着三点二十分。就在遥远的中山赛马场内,闸门打开。马儿们整齐划一开始起跑。这场每年传说中的超级赛事就在此时展开。走在前面的员警,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看着温温吞吞的泽田。一流纯种马儿的美妙幻影,随即消逝、无影无踪。泽田陪着笑脸加快了脚步。2 防盗顾问从一大早就持续下着冰冷的细雨,只怕气温再稍微低一些就会下雪了,不过东京的气温就好像故意惹人厌,老是在冰点边缘徘徊。仍是正月时节,加上又是星期一上午,新宿的小巷子里显得人影稀疏。青砥纯子撑着雨伞,仰望着门面宽度仅四公尺左右的直立形大厦。不必确认墙上标示着公司名称的看板,在二楼的窗户上就有“F&F保全商店”的字样。看来是从玻璃窗内侧贴上的蓝色胶带。进入大楼玄关后,就闻到室内散发着类似梅雨季节常有的霉味。纯子收起雨伞,甩了甩伞上的雨滴之后,将伞放进伞架。电梯停在一楼,但既然目的地是二楼,也不需要特地搭电梯了。爬上大概只能让一个成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楼梯,便看到楼梯间平台正面对的大门上,放着塑胶制的看板。在似乎是将“F&F”图案化而成的商标下方,有着“Forewarned & Forearmed”的文字,似乎是仿效“Forewarned is forearmed”(预先警告即为预先准备)的谚语。或许想表现的是“警觉之外,再加武装”的意思吧。纯子对着粉盒的镜子,确认一下自己的发型,接着拿出手帕,擦拭沾在西装外套衣襟上的水滴。忽然间察觉到某件事,赶紧取下身上闪着金光的徽章,放进肩包里。推开铝制大门后,响起一阵轻轻的铃声。店内比想像中来得宽敞,应该有十坪左右吧。店内除了自己并无其他顾客。“欢迎光临。”坐在右手边柜台的男子,轻声打着招呼。那是一张肤色白皙、有些秀气的窄脸,或许是打工的学生吧。男子睁着大眼睛瞄了纯子一眼后,马上收回目光,看来正读着放在柜台上的文库小说。纯子决定先观察一下店内环境。在柜台对面的墙上,排放许多监视摄影机。虽然有许多标示为“假摄影机”,不过由于红色的LED灯仍然会亮,看起来和真的摄影机简直一模一样。身边的展示柜中,则有房门专用的辅助锁、防撬的各种锁心——Kara star、MUL-T-LOCK、IKON、EVVA、ALPHA、OPNUS、皇家警卫、PR锁心等各家公司产品,洋洋洒洒放了一柜子。每种锁的下方,还附有公正的手写字迹。每种类的下方,还附有工整的手写字迹,说明老练的锁匠或是小偷开锁所需的大致时间。而在门孔模型的展示区,除了窗用辅助锁、震动感应器外,还有防盗用双层玻璃的产品样本。此外,另有侦测体温的被动式感应器、红外线感应器、超声波感应器、装设在栏杆上的绳索状压力感应器等,所有仪器都挤得满满地展示出来。纯子虽感受到日本治安急速地持续恶化,但看了这么多品项,才算是真正体认到对于安全需求的迫切性。纯子总觉得,这些各式各样的防盗工具,与其说是单纯的虚张声势,应该说是日本人因为跟不上骤变,在惊慌失措之下所发出的哀嚎。以往日本人认为身家安全和水是免费可得的时代,如今已像虚幻一般。“想找些什么吗?”坐在柜台的男子,再度打了声招呼。纯子由男子的声音,将之前推测的年龄大幅提高。他等到顾客看过一轮商品之后才出声招呼,如果把这点也列入考量的话,甚至会有似乎比自己年纪还大的感觉,应该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就不是原先以为的工读生,说不定就是那个男人本人。“我想找些简单的防盗器材,最近治安似乎不太好。”纯子决定在说明真正来意之前,先试着和他聊聊看再说。在确认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之前,先掌握一下感觉。“这样啊,方便的话,请坐下来谈。我们的防盗咨询是免费的。”男子站起身来,指着柜台前的椅子,示意纯子坐下。纯子点点头,走向柜台。在四目相视之时,发现男子的眼高和穿着高跟鞋的纯子相差不远,所以身高应该在一百七十公分之内吧。他身穿朴素的灰色衬衫以及牛仔裤。“你的住处是公寓?还是独栋平房?”男子开始提出问题,口气谨慎有礼,相当沉着稳健。“是出租公寓,我住九楼中的最高层。”“每一层楼有几户呢?”“三户。”“平常和邻居有来往吗?”“完全没有。我觉得很麻烦,而且作息时间都不同。”“原来如此。最近这种人很多,可是,这样的生活型态相当危险哦!”男子从柜台上拿出一份大型的档案夹,并翻开绘有公寓图的页面,展示给纯子看。“通常住在最高层的,是除了一、二楼以外,最容易被锁定的目标。因为和其他楼层相较之下,有比较多无人的死角,而且收入高者居住的机率较高。如果和邻居至少能守望相助,安全性将会大不相同。另外,管理员是常驻的吗?”“不是,只有倒垃圾的日子才会来。不过,公寓大门倒是有自动锁。”“这样啊,自动锁也不能说毫无作用。至少可以减少许多不请自来的推销员,或者防止一些无行为能力却有破坏力的人随意出入。”纯子心中不希望他把“行为能力”的字眼用在这种奇怪的对话中,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不过,千万不能过于相信自动锁哦。像旧型有的只需夹着一张纸,遮住感应器,就能打开;而就算开锁不易,白天也很容易闯入,只要在公寓居民出入时就能混进,或者随便按一户人家的电铃,假装是快递或抄瓦斯表的作业员,就很容易登堂入室。府上的自动锁,是密码式的吗?”“不是,是钥匙……”“那还比较好一些。如果是密码式的话,密码说不定在小偷同行之间早已口耳相传。因为日积月累下来,特定的按键已经被使用得沾上污垢,很容易就被猜出密码。不过,就算是用钥匙,也很可能已经有备用钥匙流出。况且,除了这些可能性之外,直接撬也是打得开的。”纯子越听越感到不安。“一旦能够闯入公寓之中,小偷就可以自由物色下手的目标。更危险的,是可以从建筑物内层直达屋顶。只要从屋顶使用绳索垂吊,几乎可通往所有住户的阳台或窗户,况且若是最顶层,有的甚至不需要绳索。你住的公寓平常可以自由出入屋顶阳台吗?”“不行,平常应该都上了锁。……可是,那道锁是不是也能轻易被撬开啊?”“是的,屋顶阳台的锁,几乎到处都是随便装设而已。”这部分的话,只能找房东商量一下。男子翻阅着档案。“其次危险的地方,要算是各户的玄关大门,如果最高楼层三户人都不在家的话,比起其他楼层,小偷会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开锁。请问你用什么类型的钥匙?”“该怎么说……”“钥匙孔是直的或横的?或者钥匙前端有锯齿状?还是表面有凹槽之类的?”“嗯,钥匙孔是横向的,而要是则在表面有凹槽。”纯子靠着脑中的印象回答。她不想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拿出自己家中的钥匙。“是涡槽钥匙吧,这和排片锁心相比,大多数来说安全性较高,而其实只要二、三十分钟,小偷照样有办法开锁。总之,门锁最少需要两个才行。固定房门的插销如果有两处的话,物理上的耐久程度也会大幅提升。”“可是,装两副锁的话,管理上会很麻烦啊!”严格说起来,自家家门也算是公共设施一部分,想要装新锁必须要先得到房东的同意。况且,每次进出还得伤脑筋确认哪一支要是开关哪个锁,实在麻烦透顶。“如果两副锁用同一副锁心,只要一把钥匙就能开了。即使这样,外人撬锁要费的工夫却依然是两倍。”“嗯,这样啊。……不是常听说有卖装饰用假钥匙孔吗?用那种产品不行吗?”男子摇了摇头。“那没什么意义,因为市面上卖的商品只有一种,行家从大老远就看得出来,”被他这么一说,纯子根本说不出自己已经装了,只好套用当初DIY商店店员的说法。“可是听说,只要表现出防盗戒备的样子,小偷自然就会敬而远之。”男子露齿一笑。“表现戒备的样子?很遗憾,小偷没这么好哦。这么做只会让小偷看穿,这家人只愿意花几百块钱在这么重要的玄关大门的防盗上面。”“这么说来,还是需要两副锁啰?”男子褐色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一般的商店,会认为一道门有两副锁就很够用,但本店则推荐三副锁。这么一来,几乎所有小偷看到都会自动放弃。”“可是,就算是同一把钥匙,但每次进出都得开关三次,这实在有点……”“其实也有和上两道锁相同的方法哦!”男子浏览着刚才的档案,翻到画着房门插画的页面。图面表示设置三道锁的位置。“最简单的就是三道锁中只要锁上下两道,中间的锁只要开着就行。不过,中央的那道锁必须把它调整到和原本开锁相反的方向。比方说,一般开锁要向右转,你就调整成向左转。这么一来,小偷想依序撬开三个锁,但正中央的锁却被小偷自己锁上,门自然也就打不开了。”纯子心想,原来如此。勇于挑战三道锁的小偷,想必会很失望吧。话说回来,如果这个方法一旦被小偷识破,那不就一切白搭了吗?“……只不过,小偷闯入的方法除了撬开门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像是最近利用钻洞破坏、避开锁心直接拨动锁盒齿轮的开锁手法,以及在钥匙孔旁开洞伸入工具转动门后锁柄等渐渐成为主流。往后或许会用螺栓剪从绞链的部分剪断,或者用强力的侵入工具将门板扭开、拔除插销等,粗暴的手法应该会日益增加。因此,今后不能只选择难以撬开的锁,房门本身的强度也得加强才行。”男子突然认真了起来。“况且,以上都只是假设遇到的是普通的小偷。”“什么意思?”“普通的小偷如果发现戒备森严、花费的功夫不划算,或是考虑到危险性时,大多马上放弃,重新寻找其他目标,但是,如果动机是带有怨恨,或是被死缠烂打的变态跟踪狂盯上的话,对方应该就会不择手段闯入。想这种情形,就需要更进一步的防范措施。”纯子一面听着,心中生气一股不祥的的感觉。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很可能和他人结怨“尤其是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盯上,建议最好事前就做好充分的防范。虽然相信您心里也有初步的预算,但为了以防万一呢,还是以年收入的百分之三左右来计算……”“等、等一下。”纯子心中一惊,打断他的话。“当然了,所谓的百分之三,只不过是一个标准而已。若考虑到建筑物的环境、防范的难易、以及防盗的方法等,都有不同……”“我不是说这个,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律师?”男子像在思考般地交叉双臂。“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吧!”“少装蒜!”听到纯子厉声反驳,男子挑起眉。“以年轻女性来说,你穿的套装色调非常朴素。领口线条看来也很男性化,现在大概没几个人会穿有垫肩的套装。就算是下班之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穿吧。几乎都是上班专用。”真是多管闲事。“会穿着这种套装,我想得到的就只有当律师的人。”纯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男子。怎么想都不可能,不可能只凭这种含糊的理由就判断出律师的职业吧。“我们曾经在哪见过吗?”“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面。”男子笑得有些为难。“真的是因为套装……尤其是领子部分。”“这种套装,普通粉领族也穿啊!”“领子开口的旁边,有个很小的洞。”纯子听了男子的说法,大吃一惊。“套装上的领子开口,一般都是别着社员徽章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个洞看起来是徽章直接刺穿的痕迹。这种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的套装,应该尽量不想在布料上留下痕迹才对,特别是女性。”“……所以呢?”“而且,会这样刻意直接穿刺衣料的,一定是绝不能弄掉的徽章吧。要是领上开口比固定徽章钉针的栓扣大的话,领针仍有少数机率会脱落。”“所以,你就认为是律师徽章吗?”“万一律师徽章弄掉了,被拾获的人拿去为非作歹的危险性很大。而想要申请补发时,还必须向日本律师公会提出悔过书吧。此外,男用徽章都是螺旋式的,但我记得女用好像另有别针式可选用。”为什么这个男人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可是,只凭这些,还是不足以判断那是律师徽章吧?”“你从大雨中来,但是套装上仍留下隐约的熨痕,这表示衣服刚送洗回来吧。但别针孔仍会那么明显,也就表示,徽章是刚拿下来的,既然需要特地拆下徽章,应该不是普通的社员徽章,而是有特殊意义的徽章吧。如果不是律师徽章,就是检察官、国会议员之类,要不就是黑社会。”“是吗?或许只是单纯不想让陌生人知道自己在哪家公司工作而已啊。”“要是这种人,一开始就不会别上社员徽章了。而律师徽章可以当身份证用,别在身上总是方便一些。”“就算是这样……”“况且,刚才我以嘲弄的口气用了‘行为能力’这个词的时候,你有稍微动气吧。当时我就想到,说不定你是律师呢!”纯子反复思量男子的说词,总是觉得整个推理过程充满蹊跷,凭借的理由也太薄弱,只是,又无法断定他在说谎。既然男子猜中了自己是律师的事实,那么现在再追究理由,也没什么意义了。“正如你所说的。”纯子从名片夹中取出名片,放在柜台上。“我是青砥纯子,如你所言,是个律师,请问你是榎本径先生吗?”单刀直入询问,原本是想报一箭之仇,没想到男子居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是的,我是。”“是防盗顾问吗?”“有时也会使用这个头衔,不过其实只是一家防盗器材店的店长。”“很抱歉,我假扮成顾客进来,其实,我来的目的,是想请榎本先生给予协助。”“别介意,反正我也是闲着。”榎本笑着说。“况且刚才我也说过,防盗咨询是免费的。”纯子端起蒸汽四散的香醇黑咖啡,直接喝了一口。“好喝。”不经意的低声赞美,绝不是客套话。“这是自己调制的。”榎本微侧着头,啜着咖啡一面说明。“店里的事,不要紧吗?”纯子在意起空无一人的房门另一侧。“有客人上门的话,自然会知道。”“可是,不会有小偷溜进来吗?”“这里可是防盗器材店耶!”榎本看来似乎有些动气。“只要一开门,门铃就会响,除此之外还有装设其他感应器。”“比方说?”“这是秘密,防盗的要诀中,第一点就是绝不能掀开手中底牌。倒是先听听你想要委托我的工作吧!”纯子点点头,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我是从新城律师那里听到榎本先生的事情。之前你曾经在松户市谋杀一案,以辩方证人身份出庭,最后证明被告无罪吧?”榎本一脸羞赧。“并不是我证明被告无罪,只是检察官主张案发现场为一密室,除了有备用钥匙的被告之外,没有人能进入。我只是接受律师委托进行调查,指出从外侧入侵的可能性罢了。”“……密室啊……”“三层楼高公寓的最高层,玄关大门是自动锁,一楼入口和电梯都设置了监视摄影机,这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保全设备了吧?但是所有的摄影机都没拍到可疑的人物,因此警察就怀疑起住在同一栋公寓的被告。”“可是,难道真凶不是经由玄关闯入的吗?”“是的,不过这还真不简单呢。因为这栋公寓和隔壁的建筑物不仅有一段距离,而且高度也不同,及时用了长梯子,也很难从隔壁跨越过来。公寓的外墙贴着平滑无比的瓷砖,加上外表看不到排水管和遮雨棚,想要攀爬是绝不可能的。”“如果从楼下的阳台,一层层往上爬也不行吗?”“除非学忍者使用钩绳,否则是不可能的。那栋楼的阳台并没有装铁窗,从上到下完全没有任何攀附点,只有一面水泥墙。”“那么,还是爬上行道树、或是电线杆……?”榎本会心微微一笑。“你说到重点了,公寓阳台对面的小路上有电线杆。但是,公寓刚好在两根电线杆之间,即使离最近的电线杆也还有几公尺之道,是不可能跳跃过去的。”“那么,凶手到底是从哪里闯进屋子呢?”“电线。”纯子大吃一惊。“电线?电线杆上的?”“没错。凶手先爬上电线杆,之后就像田鼠一样,再沿着电线攀爬进入。”一股寒意从背脊窜升。“难道不会触电吗?”“电线杆上虽然有许多跳电线,但如果不去触碰六千六百伏特的高压电线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现在的电线和以往不同,外表包覆得相当完整。”“可是,电线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吗?”“电力公司设计电线或金属扣件时,考虑了相当大的载重量。当然只有一根电线的话还是有危险,但只要使用登山钢圈,让数根铁丝同时分担体重的话,就有可能成功。”“不过,要怎样从电线爬到公寓呢?”“一百伏特或两百伏特的低压线,刚好是拉着公寓三楼左右的高度。而且,刚好犯罪现场隔壁的房子,为了看有线电视而接了一条分歧线。凶手沿着电线,爬到那间屋子阳台的前方,接着抓住分歧线的同轴缆线,拉近电线到阳台的距离,然后跳进去的吧!”听起来像是马戏团才看得到的特技,但实际上可能并不太难。“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凶手沿着阳台,闯入目标房间。而由于当时是夏天,所以并没有关落地窗,只关上纱窗而已。被害者过于相信公寓的安全性了。”纯子心底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夏天如果吹整晚冷气,会很容易头痛,因此自己睡觉时也常常打开玻璃门。“这可不是一般小偷会想得到的入侵路线。要做到这种飞檐走壁、吊走绳索的技术,非得有一定程度的身手才行,否则很可能发生不测。况且,就算是深夜,如果被人目击就一切告吹了。结果,最后终于将真凶逮捕归案,原来他以前在公家机关接受过突击训练。而动机,似乎是强烈的恨意。”“离开屋子的时候,也是沿着电线离开的吗?”榎本摇摇头。“离开要比入侵来得简单许多。凶手先把登山用的绳索绑在阳台栏杆上,之后用熟练的突击技术垂直下降就可以了。”纯子试图回想六本木中央大楼的外观。那栋大楼也有平常难以察觉的入侵线路吗。“……我目前负责的案件,和松户的这个案子状况很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