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门岛-[日]横沟正史-9

“什么东西出来了?”矶川警官也紧张起来。“那个整张脸全是胡子、样子十分奇怪的人……”“穿着军服……”“眼神敏锐的男人……”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人呢?人在哪里?”“就在本家的后面……”“本家后面不是悬崖吗?”“我们正在挖墓穴,就听见悬崖上有沙沙的声音,我们回头一看……”“草丛里有个奇怪的人在盯着我们,他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哟……”“那个人绝不是岛上的人,我们以前没见过他的,他一定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海盗!”年轻人口沫横飞地讲着。“那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呢?”一位刑警略带责备的语气对他们说。“听说他带着武器……”“而且那人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动手的样子。”“然后你们就一起跑开了吗?像你们这么胆小,哪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讨海人呀!”另一个刑警嘲讽地说。“因为事情太出乎意料嘛!”“喂,是谁第一个逃的啊?”“不是我!阿源是第一个跑的,害得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跑。”“乱讲,是你啦!吓得哇哇叫。”正当这一群年轻人相互指责的时候,去搜山的清水和刑警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啊!你们都在这儿呀!刚才是怎么回事?”“清水,那个人出现了,我们正在向警官报告。”“清水,你们查得怎么样?”矶川警官急忙问道。“警官,确实有人潜入岛上。我们发现海盗山寨里有烧过火的痕迹,还有这条大方巾。”清水拿出一块被雨淋湿、脏兮兮的大方巾,但看起来这条方巾并没有在现场遗留多久。打开一看,上面印着浅黄跟白色的鬼面,还有一个也是染成白色的“本”字。“这是?”“这是鬼头本家的家徽;分家也是用鬼面,不过上面印的是‘分’这个字。清水简单扼要地回答。矶川警官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说:“医生说的是真的,这人昨天晚上潜入鬼头本家,用大方巾偷了一些东西出来。”“嗯,也许是这样。”金田一耕助回答的口气似乎不太肯定。“你怎么说‘也许是这样’呢?根本就是这样嘛!现在这块本家的大方巾就是证据。”矶川警官反驳他说。“是没错,可是为什么早苗没发现呢?”“拜托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一两块大方巾或是一两样东西被偷走,的确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再说,这两天不断有事情发生,谁会去注意大方巾这种小东西。金田一,你究竟在想什么呢?”矶川警官喋喋不休地说。金田一耕助猛然摇着头说:“没什么,警官,这么一来,可以确定有人潜入这座岛上了。是不是要召集全岛的人,进行地毯式的搜山呢?”“是的。”矶川警官四处张望了一下,入夜的岛上一片漆黑,甚至无法分辨彼此的脸孔。濑户内海一到夜晚,天上的星星就显得特别明亮。“拖到明天可能就太迟了,幸好今晚有月光。”清水看看天上的星星,对矶川警官说。“好,那就立刻动手。”矶川警官下定决心说。一整晚,狱门岛上充满了戒备森严的紧张气氛。矶川警官与金田一耕助等一行人先回到鬼头本家,草草用完早苗、阿胜做的晚餐。而那一群年轻人则四处传递搜山的讯息,渔夫们一听到消息,都争先恐后到本家门前集合。八点左右,本家附近聚集了数十位渔夫,他们各自带着火把、灯笼以及称手的武器,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样子,一定以为有一场械斗要发生呢!搜山行动前,矶川警官将这些人编成几组,趁着分派任务的时候,金田一耕助抽空问早苗一些事情。“早苗,你真的不知道这块大方巾被偷了吗?”“我……不知道……怎么了?”早苗露出一种想要看透一切似的眼神,定定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感觉得出来,早苗的内心里,正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在翻涌着,并试图以坚强的意志力努力地压抑着。她拼命回避金田一耕助的视线。“早苗……”金田一耕助有点急促地说:“今晚大家要搜山了喔!”早苗低头不语。“那么多人去搜山,不管是谁,都会被搜出来的,你真的不在乎吗?”早苗吓得急忙抬起头,然后现出带着杀气般的可怕的眼神,瞪着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这时竹藏慌忙跑进来,打断了早苗的话。原来是矶川警官叫他来找金田一耕助的。“我马上就去。啊!竹藏,等一下。”金田一耕助突然叫住竹藏。“有什么事情?”“月代呢?怎么没看到月代?”“我在这里啊!”月代的笑声与脚步声同时出现,她的一身装扮,真使金田一耕助看得呆了。月代像舞伎一般,身上披着白色丝绢,穿着红色长裤裙,头上戴着金色的高帽子,手上还拿着黄金铃。“月代,你怎么穿成这样?”金田一耕助有些吃惊地问。“你忘了,我现在要去祈祷所祈祷呀!你们不是要去搜山吗?我马上就去祈祷……我的祈祷很灵的,我相信你们一定抓得到坏人。”说完,月代满面笑容地走出房间。金田一耕助则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事后回想起来,那却是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月代了。矶川警官又派人来催他。“好,我马上去,早苗……”“嗯?”金田一耕助不放心地盯着早苗说:“月代就拜托你了,要多注意她。”早苗皱了皱眉头,仿佛在说不用你交代我也明白该怎么做。“竹藏,你也要去搜山吗?”金田一耕助看了竹藏一眼。“是的”“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可矶川警官已经派我带一队人去搜山,现在大概不能调换了。”这时候里面突然传来疯子的怒吼声,早苗叹了口气说:“今晚的举动让伯父很不高兴。”金田一耕助目送早苗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在竹藏的催促下,他往玄关走去,经过那间十坪大的房间时,顺便往里面看了看。了然和尚跟了泽在灵堂前念经,荒木村长、村濑医生和分家的仪兵卫、志保以及美少年鹈饲也都在场,这么大的事情,连分家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一看到金田一耕助,荒木村长沉稳地说:“啊!金田一先生,你也要去搜山吗?”“是的,我去一下。”“辛苦了。我本来也应该去的,但今晚要守灵,等守灵结束后,我就去找你们。”“不用啦!怎么方便就怎么办吧!”金田一耕助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了然和尚依旧专注地念经。出了大门,大队人马都出发了,只剩下竹藏和矶川警官率领的那一队人。“金田一,出发吧!”矶川警官看到金田一耕助终于走出大门,立刻大声说。“请等一下,我希望能留三四个人在这里。”金田一耕助看看矶川警官,又看看本家的大门,对矶川警官请求道。“为什么?”“万一我们搜山找的那个男人逃到这里来,那就糟了。留三四个人监视房子四周,也许会好些。”矶川警官认为金田一耕助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他挑选出两个人来监视本家四周的环境。“现在出发吧!”一看时间,已经是夜晚八点半了,天上繁星点点。农历初十的月亮挂在干光寺后面的山上,飘飘悠悠。一群人绕过鬼头本家前面的坡路,往谷底走去,在往千光寺的盘山小路上,看得到一溜明晃晃的火炬正在往上爬着。“警官,点那么多火把去找,岂不是敌暗我明?”金田一耕助有点担心地说。“火炬之后,还有一队是不拿火炬的,凶手如果为了要避开拿火炬搜山的人,一定会掉进不拿火炬搜山组的陷阱里。”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矶川警官得意地说出他的计策。“原来如此。”金田一耕助与矶川警官带着队伍,沿着谷底直奔天狗鼻。左转后,爬上刚才挖墓的年轻人跑下来的坡道。要上折钵山只有这条路可走。竹藏率领的那一队人点着火把,故意闹哄哄地往上爬。金田一耕助他们则隔了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后面前进。平常天狗鼻上面很少有人进出,因此路径显得十分狭窄,坡道也很陡。天上虽然有月亮,也有繁星点点,还是有人会不小心被路上横出来的树根绊到脚。转过突出的岬角,整个视野变得宽广起来,从折钵山的山腰到山顶,可以看到海盗遗留下的山寨。在折钵山的这片斜坡上,到处可以看到搜山队明晃晃的火把,犹如鬼火般缓缓移动着;人群犹如蚂蚁,远近四处传来喧闹的吆喝声。这一切是如此真实,却又如此的虚幻,让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临出发前听到的那记清脆铃声,心中有一种怪异感觉。屋外在搜山,屋里在守灵。苍白脸色的早苗、像舞伎似的月代、禁闭室里如野兽般怒吼的疯子、鬼头千万太临终的遗言……它们像电影般—一在金田一耕助脑中浮现,他的思绪也在飞速旋转。满山的火把像要把整座狱门岛燃烧起来一般。第十五章、女伎以前,狱门岛为了防范海盗袭击,所有村落都聚集在岛的西侧。当然,从另一方面讲,狱门岛除了西侧之外,就几乎没有可以住人的平地了。折钵山不很高,除了西边,其他三个方向都是临海耸立的悬崖峭壁,既没有可以抛锚的地方,又没有可以让人上岸之处。因此,只要控制住岛的西侧,要搜捕逃进山里的人,简单得犹如瓮中捉鳖。月亮挂在折钵山的山头上,天上繁星闪亮,狱门岛在星月交辉下,呈现出一片银色世界。点点火把就在这片银色世界中,如鬼火般在山坡上游动着。折钵山山顶遗留着古代海盗的山寨,搜山年轻人的呐喊声在山谷中回响着,像是远方传出的隐隐雷声。金田一耕助默默地跟着矶川警官率领的队伍前进,他发现清公也在搜山队伍之中。“你也在啊!”金田一耕助露出一脸惊喜,笑着说。清公略显顽皮地笑说:“这可是近来少有的事,我怎能置身事外?再说,这事可还真大哩!”“的确。岛上的人都怎么说?”金田一耕助问。“话可多了,别人爱说闲话,我们又不能拿他怎样,也只好让他们去讲了。这件事不只让我感到惊讶,连岛上的人也都很惊讶……”清水故作神秘地把话说到一半,让金田一耕助急急追问:“你们惊讶什么?”“你啊!刚开始大家都怀疑你,从岛上人的心理来看,你是个流浪汉,谁都不知道你的底细,难怪大家要怀疑你。”“我不可能杀死花子或雪枝吧?”金田一耕助有些无奈地反驳着。“为了谋夺鬼头本家的财产,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名侦探,人人都吓了一跳。所以我就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你外表不起眼,毕竟,江户人就是江户人。”清水带着讨好的语气说。“谢谢。你说我想谋夺本家的财产,这从何说起呢?就算我把花子、雪枝杀了,本家的财产也到不了我的手中,不是吗?”金田一耕助让话题扣在“杀人动机”上,期望清公能提供一些岛上居民的看法。“可以啊!杀了月代、雪枝、花子三姊妹后,再勾搭上早苗,结成夫妻,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鬼头本家的人,岛民们都是这么说的。”清公说到这里,特意偏过头去,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又说:“我可不以为然,再怎么讲,你也是个江户人,怎么会做那种事呢?要钱的话,干脆拿枪去抢不就得了?哪有江户人窝囊到吃软饭的啊!金田一先生,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喔!”金田一耕助感到自己竟然被视为吃软饭的嫌疑犯,不禁觉得既可笑又不安。“老板,这简直像古代大户人家谋夺家产的故事嘛!我就是那个坏管家的角色吗?”“而且还有个被姨太太养的小白脸。像家贺骚动里的大月内藏之助、黑田骚动的仓桥十太夫这类电影,大家都百看不厌呢!”清公喋喋不休地说。“老板,岛上的人常会把戏剧与事实联想在一起吗?”金田一耕助怪怪地问。清水曾经对金田一耕助讲过,岛上居民的思考方式有些脱离现实。“也不尽然。不过,大家都很喜欢看戏剧,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像死去的嘉右卫门就是一个戏剧迷。你知道吗?在赞歧的金比罗有一座大概是天保或嘉永年间盖的戏台子;大阪的大西剧团也仿照这座戏台子重新搭建,还保留了日本的古风,到现在还能演出。因此,京都的演员都在这里演过一些精彩的大戏。”一提起戏剧,清公特别有兴趣,他原本就是个多话的人,现在更是滔滔不绝。“嘉右卫门很欣赏这个剧团,只要一有好戏上演,他就会驶着八挺橹去看。他有钱有势,经常买下整个楼座,带着自己手下的渔夫们去看。我也常受到他的照顾,跟他一起去看戏,现在想起那段全盛时期,真像梦一样。”“原来是受到嘉右卫门的照顾,难怪你比较偏袒鬼头本家。看来你很能讨嘉右卫门的欢心呢!”“也不是啊,我自己是表演杂俳(滑稽俳句等通俗文艺的总称)出身的。杂俳分很多种,我擅长的是冠付,也就是通称的冠句。在我年轻的时候非常热衷这类表演,曾经邀约同好去请冠句翘楚的久保太郎老师指点。”清公解释自己的出身背景时,半得意、半感伤地说:“本州地区盛行杂俳,有一段时间,光是介绍冠句的杂志就出了十几种,大家为了省事就说成杂俳。我演的那种冠付类似川柳,是文雅安静的,有些句子甚至可以当俳句的起句;嘉右卫门什么娱乐都喜欢,他虽也做徘句,但喜欢杂俳的程度远胜过俳句,还取了个叫极门的雅号。”清公很内行地解说杂俳的形式与内容。金田一耕助忽然明白了,那屏风色纸上歪歪扭扭如蚯蚓般的文字,原来就是嘉右卫门写的啊!“极门这两个字源自狱门岛,他自认为是狱门岛的主人。每次开诗会,他就说没有清公不行,我一到会场就受到他的热情欢迎,他对我的确是另眼相看。”清公提到嘉右卫门,明显地露出一种怀念之情。“嘉右卫门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就因为他这么喜欢戏剧,与三松才会娶女演员当继室?”金田一耕助问了一个极想问的问题。从早上志保在天狗鼻上又叫又嚷的那段话开始,金田一耕助就对月、雪、花三姊妹的母亲感到相当好奇。只可惜当大家知道他是名侦探后,不管他问什么,岛民都会小心翼翼的,这样反而问不出真相。他一直在找一个可以自然提出这个问题的机会,现在有清公这样一个消息灵通又喜欢发表意见的人在身边,机会果然出现了。“嘉右卫门喜欢戏剧和与三松娶女演员虽然多少有些关系,但也不表示嘉右卫门同意这桩婚事。那位女演员的名字叫小夜,不知道是本名还是艺名。与三松纳小夜为妾的时候,嘉右卫门十分不满,而且还激烈地反对过。”清公神秘兮兮地说着,惟恐小夜的灵魂会听见似的。“你认识那个小夜吗?”金田一耕助急急地追问着。“没见过。我到这座岛上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去世了,有关她的事我都是听人家说的。”清公在这件事上可是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听说她擅长道成寺入钟,与三松就是迷恋她的舞技,而将她纳为妾的吗?”金田一耕助紧抓住话题不放。“是的,嘉右卫门听到她擅长演道成寺、狐忠信、葛之叶……这些会幻化成人形的怪物时,就把整个剧团包下来,请到岛上来演出,他还在本家的院子里搭了舞台,让他们在那里演道成寺。当时千万太的妈妈才刚去世,房中冷清,有个漂亮的女演员来撒娇,与三松当然就像猫看到鱼似的欢喜异常,趁机收她为妾。嘉右卫门对这种事原来就非常小心,看到与三松这样,当然非常生气。”“嘉右卫门为什么要反对呢?”金田一耕助心想:这里搞不好有破案的关键,于是,他带着急于想知道理由的语气问。“还用说吗?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女演员,一个是岛上财大势大的船东,岛上的规矩是:即使知道对方身份,也不会跟外地人结亲。”“这就难怪了,小夜破了岛上的规矩,太阁大人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吧!”金田一耕助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是啊!如果她是一般良家妇女也就罢了,偏偏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不断利用与三松,与三松对那个女人更是言听计从;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父子之间却极不和谐,甚至有一段时间,与三松还想要逼迫嘉右卫门退位,那时,嘉右卫门好像被鬼缠身似的,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清公提到嘉右卫门,语气中多少带着惋惜的味道。。“这女人也相当厉害。”“是啊!如果不是她那样乱搅和的话。本家现在就是与三松当家,小夜也成了船东老板娘了。”“小夜搅和什么?”“祈祷啊”“祈祷?”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月代说要去祈祷的模样,露出惊疑不定的眼神,胸口一起一伏地看着清公。“没错,你也知道本家后院里有间祈祷所吧!那就是与三松替小夜盖的。小夜不知道在哪里学的加持祈祷法术,我到岛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快死的病人了,因此,早就不能作法术了。”清公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据说她有段时间气势非凡,简直就像静御前(源义经之妾)或佛陀,摇着铃,点着香,口中念着:生驹的圣天、河内的圣天请降临此处,在下是某岁寅年女子等等的祷词。”他像背台词一般,学着小夜施法时的语调说。金田一耕助不禁笑了出来。“念这些干吗呀?”“圣天是佛陀的亲戚,照你这么说来,小夜简直是女巫嘛!”金田一耕助又补充了一句,同时心想着——月代的打扮与其说像是尼姑,还不如说是女巫。“不管是加持或是祈祷,只要能灵验,大家才不管是佛陀或是女巫呢!小夜一定是在四处演出的时候,学会这种本事的。”清公武断地说。接着,他清清喉咙,不等金田一耕助开口,主动接着说:“大家都说她很灵,比方说肚子痛啦、长瘤啦,她一念就不痛了,而且当时有很多人得了某种怪病,听说她是念着什么生驹圣天、河内圣天请降临,在下是几岁几年生的某某等等,然后拿一种怪水给病人喝,竟然能让病人痊愈,真不可思议呢!不要说与三松,就连岛上相信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的,也有其他岛上的人来求她,盛名远播。热闹得很。可是这一来对小夜却是很不好的。”清公以一种权威姿态下着断语“怎么不好?不是信者日众、名气越大吗?”“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小夜太嚣张,她也忘了跟千光寺和尚打声招呼。”“喔,是这样啊!”“和尚可不觉得有趣。从前到寺院里问吉凶的人,渐渐的都变成小夜的信徒了。和尚本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起先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小夜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还自称是小夜圣天教教祖,弄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教义,这下连和尚也忍无可忍了。尽管和尚心胸宽大,一旦发怒谁都制止不了,他决心要扑灭小夜圣天教。”“真有趣,老板,你还真会讲故事哩!”金田一耕助不想打断清公的谈兴,适时捧了清公一下。“您过奖了,总之,在这个岛上,与和尚为敌就是自取灭亡。尽管信徒被抢走,寺院的传统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得了的。嘉右卫门和与三松屡有争执,了然和尚都是采取中立立场,一旦他下定决心要消灭小夜圣天教后,便与嘉右卫门结盟,这么一来,就算小夜有通天的本领,也回天乏术了。”清公精神亢奋地说着。“就在船东与寺院联手下,小夜圣天教的信徒渐渐流失,于是她也越来越慌张,然后开始说什么大海啸会席卷整个岛,折钵山会一分为二,会下火雨等等,岛上的人越听越觉得离谱,逐渐不再去找她。她又说必须重塑个性根柢,祈祷才会有效,还用火筷子烫伤信徒,这时大家都知道她精神可能有问题,于是,嘉右卫门就在家里盖了一个禁闭室,把她关进去。小夜圣天教到此就完全垮了。”清公说到这里,语气中透着得意,仿佛小夜圣天教垮了,他也有几分功劳似的。“那与三松呢?”“在嘉右卫门眼里,与三松根本微不足道,他从小就不曾违逆过嘉右卫门,这次是碰到小夜这个军师,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军师被关进禁闭室了,他就像被拔掉爪牙的野兽一样,再也不敢跟他父亲作对了。”清公说到禁闭室,令金田一耕助眼睛为之一亮,他接着问:“与三松就这样算了?”清公摇了摇手说:“不,听说他还偷偷把小夜从禁闭室里放出来,没多久小夜就发疯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太大的打击,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没多久与三松也疯了,一样被关进禁闭室里去。本家就是因为出了小夜这种女人,才会纠缠出一堆事情来。”清公把与三松发疯的原因,全都归咎到小夜身上。“小夜是三姊妹的生母吗?”“那当然是的。四处流浪的女艺人不只是卖艺而已,常常还会卖身,也因此常常会堕胎,像小夜那样的女人能生孩子,真是不可思议。”清公面露鄙夷之色。“孩子生下来,到底是有幸还是不幸呢?你看那三个女孩疯疯癫癫的就知道了。据说,小夜还真是个美女,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很可惜,我知道她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像个鬼魅一般丑陋了。”这是清公惟一一句带着惋惜语气谈到小夜的话。不过他并不是惋惜小夜的早逝,而是惋惜自己没有眼福。“喔!真是有意思。”金田一耕助由衷地附和着。就在这时,山谷里响起一声枪响,接着两声、三声……霎时,呐喊声在山谷间四处回荡着,搜山的人群也向枪响处汇集。矶川警官兴奋地对金田一耕助说:“喂!金田一,好像找到凶手了!”“我们去看看吧!希望没有人受伤。”金田一耕助大声说。矾川警官带着他的搜山队伍,迅速来到折钵山山顶附近。大家气喘吁吁地在月光下的山径上奋力前进,不断被树根或石头绊到脚。“大家小心点,这附近有一条壕沟,前面是防空监视所和高射炮阵地。”竹藏在矶川警官背后喘着气提醒大家。这附近原来有一片略微倾斜的平滑台地,战争时,军队利用这块台地四处冒出的岩石,或是枯瘦的松树这一类的东西,挖出像蜘蛛网似的壕沟,这些壕沟有的是露出来的,也有很多是上面覆着掩盖物的陷阱或地下通道。“这里的地形真复杂,要藏身在这里真是太容易了。”矶川警官感慨地叹了口气。“枪声是从稍微上面一点的地方传来的。”金田一耕助对矶川警官说。“是啊,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清水小声地问竹藏。“先上去看看再说!小心点,凶手有枪!”竹藏冷静地对搜山队的青年们说。大家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突然间,岩石的角落里冲出好几个人。“是谁?”矶川警官大声喝问。“那不是清水吗?刚才是你开枪的吗?”金田一耕助一眼看出来人是清水,立刻大声问道。“是的,不过是对方先开枪,我们才还击的。”“那人呢?”矶川警官紧张地追问着。“在这附近的某条壕沟里突然消失了。对了,我们找到一些东西。喂,把东西拿出来。”清水说完,站在后面的人就拿出锅子、装米的袋子、调味瓶,还有两三根萝卜、鱼干以及一把菜刀,另外还有碗和筷子。矶川警官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有点不相信这里会有这些东西。“这是在哪里找到的?”矶川警官盯着清水问。“对面的壕沟里。”“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警官,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从鬼头本家拿出来的。”清水十分自信地说。“本家丢了这么多东西,不可能没人发现啊!”矶川警官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他们当然发现了,不过他们不说,就表示……啊!有人爬上来了。”大家纷纷往金田一耕助手指的方向看去。“是谁?”清水大喝一声,同时往前走了几步。“啊!清水,是我!我很担心,特地来看看,刚才好像听到枪声,坏人抓到了吗?”来人是荒木村长,他说了这一串话之后,才抿着嘴,四平八稳地走过来。“村长,守灵结束了吗?”“结束了。”“本家……还有,月代还好吗?”金田一耕助不放心地问。“很好,我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她的祈祷声,医生和了泽在本家等大家回来。”村长从容地说。“和尚呢?”金田一耕助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刚才和尚风湿症发作回寺里去了;分家的人也回去了。请放心,有年轻人在玄关监视着,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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