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样非常重要,而且容易忽略的“东西”。“那个呢?” “哪个?”日比野将身体凑近我。 “时间。”这座岛上会不会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有趣。”日比野从容地笑了,“这是个有趣的想法啊。”但他马上将身上的SEIKO手表对着我,脸皱成一团说:“刚才你不是看过了吗?”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我嘟起嘴巴说,我投降了。 其实,只有一样东西我没讲。 这座岛上最欠缺的就是真实感,这里完全没有一丝真实感。 如果那是答案,我想知道带着答案造访这里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可能看到一名勇者带着宝物,将它轻轻放在山丘上的那种漫画场景。 “优午不知道答案吗?” “说不定他知道。”日比野爽快地说,“可是,他什么也不告诉我们,因为他绝口不提未来的事。” 我心想,优午一定是不想剥夺这座岛上从古至今的乐趣,才会保持沉默,他大概是想让岛民保持焦虑的心情,延伸想象,才不揭露秘密。 这时,日比野指着地面,“据说,那个人会来到这座山丘。” “这个山丘?” “对,那个人会将荻岛上缺少的那样东西带到山丘上,交给我们。人们是那么说的。” 我看着屁股底下的地面,屁股接触的泥地冰凉冰凉的,除此之外毫无特别之处。 “我有点期待,我期待伊藤会从口袋里拿出我从没见过的东西。”日比野有点自我解嘲地说,“所以我才会带你来这里。” 我们下山时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缓坡连接着一条平坦的步道。 走了数十米,我们发现一只猫坐在树下。它是一只三色猫,身上有浅咖啡色和黑色的斑点,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蜷着身子。 “那里,榉树下有一只猫,对吧?”日比野那么说。 “是啊。” “当它待在那里时,接下来几天就都会是好天气,也就是放晴。” “咦?” “当那只猫爬到树上时,就表示最近会下雨。” “那、那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不安。 “那只猫会预测天气哦。” “为什么呢?” “你问我,我问谁啊?!不过,只要看到那只猫,就可以知道天气是晴是雨了。” “每只猫都是那样吗?” 他以一种瞧不起人的语气说,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的猫会预测天气?! “像是燕子低飞就会下雨、出现晚霞的隔天会放晴等等,和那种迷信是一样的吧。” “那不是迷信吧,我听说那是有根据的。” “那只猫有根据吗?” 燕子之所以低飞,是因为昆虫在雨天出没,方便捕抓它们。而蜘蛛之所以结起大网,也是为了捕捉昆虫。有关天气的成语应该有其道理,但我不认为猫预测天气是有根据的。 “总之,不会下雨。”日比野一口断定。 那个男人有一副惊为天人的端正五官,这是我第一次想用“美丽”来形容男性。他的发长稍微过肩,虽然我不喜欢男人留长发,但那的确非常适合他。鼻梁挺直,鼻子偏大却不难看。 他大概三十岁左右吧,眼眶下有几条深邃的皱纹,只有那个部位显得老态。他正坐在木椅上看书,跷着一双修长的腿。 “樱。”日比野说。 “十二月不会开樱花啊。”我惊慌失措地回应。 “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啦。他叫‘樱’。” 日比野发“樱”的音很奇怪,他的重音不是放在 SA,而是平声,简直像在念日本国花“樱花”(注:日语的词汇依不同的意义有重音的区分。这里指的“樱”(SAKURA),当作人名的念法,重音放在SA,当作樱花的念法是平音。)。 “樱是人名吗?” “刽子手。” 我沉默了,心想,别轻易使用那种吓人的字眼嘛。 “否则就要靠法律。规范、规则、刽子手。伦理与道德。”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总之,他就是那种男人。” 哪有人解释得这么不清不楚的啊!?我大为光火,但日比野似乎粗心地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悦。 我们朝那个叫樱的男人走去,越接近他越发觉得他美丽,令人望之却步。 “樱。”日比野轻快地叫他。 男人合上正在看的书,缓缓地抬起头。他那黯淡的眼神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脸颊清瘦。 “是日比野啊。”樱的语气冰冷。 他姓伊藤,日比野把我介绍给他。 “喔。”他的反应仿佛我是谁并不重要。接着,他马上又将视线移回书本。我知道那是一位名诗人的诗集,因为开本要比文库本(注:长约15厘米,宽约10厘米的开本。)大一号。 “我也喜欢他的诗。”没想到这座岛上居然会出现我知道的书,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口。 “我为读诗而活。”留着长发的他,用沉静的口吻说道。 他的声音就像在缓慢流动的河面上轻轻漾起了一个拇指般的波纹,风味别具。他只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噤声不语,于是我们离开了那里。 “是刚才的那个樱杀的。”走到稍远处时,日比野这样对我说。 “谁被杀了?”从未想象过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我真的开始感到厌倦了。 “凶手啊。” “所以我问,什么凶手啊?” “杀死园山太太的凶手。”他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咦?”我瞠目结舌,“你指的是刚才说的那起命案?” “杀死那个凶手的人就是樱。” “你骗人吧?” “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我在骗人?” “因为,刽子手并没有被逮捕,还在读什么诗?” “樱是我们的规范。” “规范?” “人如果做了坏事就会遭到惩罚,这是基本的规范吧?如果不遵守这个规范,谁都不会压抑自己不做坏事。所以说,如果没有惩罚,就无法消弭犯罪。” “是。”我出声应和,我的声音接近叹息。 “樱有他自己的判断,如果有他想杀的人他就杀,没有人会对他有意见。” “我、我没听说过世上有这种事。”我说。不过这句话本身就没有意义,毕竟这座岛上的事情都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 “地震杀人需要谁的许可吗?有人会去制裁劈死人的雷吗?” “那和这是两回事。” “五年前,这座岛上有一名少年,不知道他是为了消磨时间还是怎样,杀了很多只鸽子,每天杀十只,甚至二十只,把它们往墙上摔,弄死它们。”日比野说完以后,“呜──呜──,咕──咕──”地学鸽子叫。 我脑中立即浮现出城山的身影。 “没多久,那个少年就被人一枪打穿脑袋死了。” “那该不会是……” “是樱杀的。他找到了弄死鸽子的少年,砰!当场死亡。”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很奇怪吗?” “因为……” “你要说,只不过是杀死鸽子吗?”他并没有动怒,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管他是少年还是天皇老子,只要为非做歹,樱就会开枪毙了他。之前还有一个小鬼老是痛殴弟弟,一个只会欺负亲弟弟的无聊小鬼。” “那个少年也被枪杀了?” “因为就是那样规范的。” 我哑口无言。残暴地摔死鸽子的少年需要付出的代价,还有虐待弟弟的少年应得的惩罚,究竟有多严重呢?我不知道是不是严重到要被枪杀的地步。 * 少年看着眼前的铁桶舔嘴唇,勉强压抑亢奋的情绪。 待在铁桶里的是他弟弟,他用绳索将弟弟的手脚捆起来,整个人塞进铁桶里。三岁的弟弟抬头看着上方,“哥哥、哥哥”地叫唤着。 少年一个放松,笑意自然涌上心头。他将接在附近水龙头的水管拉过来,把水管头垂入铁桶内侧。 “哥哥,你要干吗?你要干吗?” 少年没有回答弟弟,径自扭开了水龙头。水从水管中流过,水管宛如脉搏般跳动,然后发出了水注入桶中的声响。 少年知道弟弟倒抽了一口气。 他从铁桶上方窥视,看见弟弟的脸。弟弟似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嘴巴张得大大的,茫然地看着灌进身边的水。过了一会儿,弟弟发出尖叫,开始扭动身体,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他叫道:哥哥,好冷! 少年一想到水位渐渐升高,弟弟因为逃不出去而感到绝望,就有一种接近性交的快感。 脑袋的温度逐渐上升,浑身发烫,呼吸变得急促。他听到弟弟的叫唤,面露微笑。 心想,这个白痴。 少年在心里低喃,要怪就怪那家伙太懦弱,老是叫着“哥哥”地一天到晚黏在身边,才会那么没用。连解开绳索的力气都没有,真是个废物。 少年用鞋底踢铁桶,弟弟发出一声惨叫,少年觉得很爽快,又补了一脚,他打算踢到水从铁桶里溢出来为止。少年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理由让弟弟继续活下去,他反而对弟弟什么时候停止呼吸比较感兴趣。 少年并未察觉有个人站在他后面,等到他用眼角余光瞄到,猛然回头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大人。 是樱。 少年浑身颤抖,站定脚步。樱冷冷地望着这边。他看见了少年身后的铁桶,再沿着水管发现了水龙头,仿佛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弟弟的尖叫。 “啊,呃……我还是小孩。”这句话突然从少年口中冒出来。 不知不觉间,枪口对准了少年。樱不动声色地架好了手枪。 “为什么?”少年哭了。他经常听到父母提起樱,但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樱歪着头,简短地说了一句:“安静一点。”然后指指耳朵说:“吵死了。” 看来是弟弟的尖叫声和少年踢铁桶的声音惹得樱不耐烦了。 少年先哭了出来,看来他正在打如意算盘,心想就算是樱,大概也不会射杀一个哭泣的少年吧,他知道大人都会让着小孩。 “我……还是……小孩子,所以不知道这样做不对。”少年使出浑身解数,演技十足地说,“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俨然一个不会分辨善恶的小孩。 弟弟还在叫唤他,但是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大概水已经满了吧。 樱的回应很简单。 “那不是理由。”他只说了那么一句,便响起了一声枪响。“吵死了。”他说道。 * “警察不能逮捕那个樱吗?”我怯生生地问道。 “警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什么意思?” “再也没有比那更没用的职业了。” 他的口吻仿佛和警察有什么深仇大恨。 “三年前还有一个罕见的案例。一个人称好好先生的税务师被樱击毙了。” “是好人却被击毙?” “那人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好人而已。” 喔,我佯装佩服状,对于这座岛导入纳税制度这件事感到惊讶。 * 回到家的税务师解下领带,低头看着一丝不挂地倒在眼前的妻子。倒在棉被上的妻子与其说是人,那张脸的表情更接近某个物体,一张被揍惯的脸孔。她习惯了、受够了,或者说是放弃了。 税务师最喜欢这样凌虐妻子,他喜欢这种建立在夫妻关系之上的暴力。如果袭击陌生女子,可能会落得人尽皆知,但是殴打妻子,就可以叫对方闭嘴。 他照三餐殴妻、踹妻,隔三差五在白天将赤裸的妻子关进浴室,将她捆绑,泡进水里。要是她因为这样而发烧的话,又会以此为由揍她一顿。此外,他也经常烧烫妻子的皮肤,如果妻子手臂上的伤口发出恶臭,他就再揍她一顿。 他会以起水泡严重为藉口,将她关进浴室,反正藉口多得是。 他把倒在棉被上的妻子踹得四脚朝天,他知道妻子不会叫。因为妻子以前尖叫时曾经咬到过舌头,满嘴鲜血还要跪在地上向他道歉。 好,他依旧穿着西装,往手上的纸袋里探了探,取出一把铁锤,不自觉地吹起了口哨。 太阳已经下山了,窗外一片漆黑。 税务师一眼就看出妻子的脸色变了。他面露微笑。 这时,妻子突然站了起来。税务师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妻子或许是怕他手里的那把铁锤,脸上露出不曾有过的惊恐神色,往玄关冲了出去。 然而,税务师并没有慌张。他优雅地穿上了鞋子,走出玄关。 赤裸的妻子跑到外面,不管再怎么呼救,岛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精神异常的女人。 税务师在外面表现得一派绅士,到处宣称自己的妻子精神不稳定。 纵使有人同情他的妻子,也没有人会指责他,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悠哉地出门寻找赤身裸体的妻子。 而樱就站在大门外。 税务师霎时以为自己眼花了。樱现身的时机,仿佛就是在等他从家里出来。税务师压抑着犹豫的心情,自信十足。就算樱站在眼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惊慌失措的妻子躲在樱背后,仿佛躲在一块突然出现的盾牌后面。她依然一丝不挂,惶惶然地斜眼偷看着税务师。 “她的脑袋有点毛病,行为有点怪异,有时候不穿衣服就跑出去。”樱并没有要他解释,税务师却开始自行辩白,“她是突然跑出去的。” 樱眯起了眼睛。 “内人患有精神病。”他的话里充满了感情。 这时,樱总算开口了,“那不是理由。” 手枪不知从哪儿出现的,枪口就在税务师眼前,耳边旋即响起了枪声。 * “一开始啊,我们完全搞不清楚那个税务师为什么被樱打死。” “你们立刻就知道是樱下的手吗?” “因为这座岛上只有樱有手枪啊。再说,警察很快就可以从弹孔辨别出子弹是不是从樱的手枪里射出的。” 照他这么说,警察的工作仅止于此。 “当时镇上一阵哗然,人们纷纷讨论税务师为什么会被杀。甚至有人说,税务师的妻子精神状况不稳定,说不定是她干的好事。” “结果怎么样?” “税务师的妻子极力解释,说她丈夫是如何向她施暴的,她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等等。据说,那个税务师在家里还是个性虐待狂。” “所以,樱才一枪毙了他?” “没错。既然樱会杀他,那就证明了那个妻子说的八九不离十,所以大家都接受了她的说法。” “为什么没人责怪樱?” “因为我们认同他。”日比野只用一句话回答我的问题。“我们认同樱杀人。人们因为地震而遇难,老年人会被洪水冲走,他杀人就和天灾一样。而且,樱杀人是有理由、有规范的。光凭他不是胡乱杀人这一点,就比天灾更能让人接受了,不是吗?” “做坏事就会被杀吗?” “或许只是我们那么认为。最近,大约一年前吧,有人发现一名家庭主妇和她五岁大的女儿在赏花时双双遭人枪杀。是樱干的。原因至今还不明。只不过,樱应该有他的理由吧,所以也没人说话。” “等、等一下。一对母女被杀,这不可能没问题。她们不是在赏花吗?究竟是什么理由才能让人接受呢?” “因为是樱干的,那就够了。管他是母女还是少年、医生、政治家,或者在晴天、清晨,被樱干掉也只有认了。” “我无法苟同。” “我喜欢春天开的樱花。伊藤你呢?还有哪种树比那色彩柔和、满树繁锦的樱花树更吸引人呢?这座岛上也有樱花树,我最喜欢樱花了。如果能死在‘樱’的手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樱花跟那个刽子手‘樱’是两码子事。” “那个男人还会读诗,他肯定比诗人更接近樱花。” “岛上的人都那么认为吗?”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我吐出一口气:随你高兴! “伊藤如果做坏事的话,也会被樱干掉喔!” 我吓了一跳,想到之前企图抢劫便利商店的事究竟会被判得多重呢?严重到必须被枪决吗? “我认识一个应该第一个被枪毙的男人。”我想起了城山。 “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吗?”我不知道日比野是否对这件事感兴趣。我们来到了一个很像市场的地方,我刚这么想着,日比野就说了:“这里是市场。”小小的木造商场毗邻而建,除了基本的肉铺、蔬菜店之外,连钓鱼店都有,与其说是商店,其实更像是用坚固支柱搭起来的帐篷。往店内一看,每家店里都坐着一名中年女子,有与客人闲聊,有的正在重新排列商品,我还看到一名叼烟的妇女。此外,还有卖雨伞的店、米行及堆满服饰的花车。这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空间,既没有乡下沿街叫卖的摊贩,也不是东南亚五花八门的菜市场,而是一条恬静的商店街。我逛了几家店,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停下了脚步,我眨了眨眼。有一个胖女人坐在帐篷里。不,她的身躯庞大,已经超越了“肥胖”的定义。她的整个人就像一颗特大号的棉花糖,一座从地面隆起的泥山。我从她隆起的胸部和白皙的皮肤判断出她是女人。“那是兔子。”日比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那样告诉我。“兔子?”兔子应该是更小型的可爱动物。“听说她的体重约有三百公斤。”“那她怎么活动?”日比野一副“别说傻话了”的眼神,说:“怎么可能动得了。”不能动是一个单纯却令人惊讶的答案。我嘀咕着:“所以她一直待在那里?”“兔子住在那里。”“那么,那里就是她家?”“她家在别的地方。”日比野该不会是想搅乱我的思绪吧?“可是她不能动啊?”“兔子她先生住在家里。不过,白天会到市场照顾她。你看那边那个正在走的男人就是兔子她先生。”我朝他说的方向望去,有一名体型瘦高的男子拿着一个像是深底脸盆的东西正在走着,他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我再次将视线拉回到兔子小姐身上,说不定她很年轻。仔细一看,她有一张长着双眼皮的端正脸庞,与身体有着极不相称的可爱。我试着想象一个胖到动弹不得的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到底是靠什么维系着,爱情,同情,还是一颗奉献的心和义务呢?“日比野先生。”我听到有人在喊日比野,吓得回头一看。眼前站了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长发及腰,穿着优雅的灰色套装。“佳代子小姐!”日比野的回应很像短促的欢呼声,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你还在工作吗?”她说起话来很有气质,看起来比我年轻,不过也不可能只有十几岁。“是。”日比野像士兵应答上级般地回应。“你有工作要给我吗?”他像是突然变成营业员似的显得神采奕奕。“哎哟,日比野。”另一个女人从后面凑了过来,这次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女子,感觉和佳代子不同。她也是一头长发,不过发色是棕色的。她们俩看起来感情很好,挤眉弄眼地不知在交换什么意见,然后扑哧笑成一团。日比野似乎无意向她们介绍我,我只能无聊地在那边站了好一阵子。“日比野,我家墙壁这次就拜托你了,已经又旧又脏了。”棕发女子边说边发出尖锐的笑声。“你如果没有工作,那就正好!”“吵死了!”日比野一脸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