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问这种问题好像有点傻;不过艺术对你而言究竟有何意义呢?” “对我而言,艺术与宗教都一样,不能为美女解忧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轻浮的语气里包含了一小片相当真挚的情感,法兰吉丝虽然感受到了,但嘴边却如此说道: “然而艺术家与宗教家往往容易蛊惑众人,所以说你并不是真正的艺术家。” 法兰吉丝走向长廊,留下沉默的奇夫。 亚尔佛莉德活力充沛地跑过来,虽已满二十岁却是成熟不足、泼辣有余。 “咳?亚尔佛莉德,你怎么不去找那尔撒斯?” “他现在正跟达龙谈论正事,不能去打扰他。” “……你为什么对那尔撒斯这么死心塌地?” 这个问题不像法兰吉丝一贯的作风,亚尔佛莉德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美丽的女神官,但仍带着率直的语气回答: “如果我有足够的价值,那尔撒斯的心总有一天会转向我,所以我不能操之过急,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跟老婆婆也能谈恋爱呀。” “说的也是。” 法兰吉丝笑了,露出姊姊看待妹妹的神情。 “亚尔佛莉德,我想你应该是那种一辈子心情都不会变老的那种人。” “你这是在赞美我吗?” “没错!我可是在表扬你呢,听不出来吗?” 法兰吉丝轻拍亚尔佛莉德的肩头,带着如同凉风扫过的步伐离去,只在亚尔佛莉德的嗅觉里留下近似柠檬般的淡雅清香。 亚尔佛莉德转身走不到十步,便在走廊的弯角巧遇耶拉姆,他双手捧着一个盘子,上头搁着空的餐具,看的出来他刚刚送食物去地牢里的卡德裴西斯。一看见亚尔佛莉德的脸,耶拉姆就习惯性冷嘲热讽起来。 “亚尔佛莉德,你今天心情不错嘛,是不是又想到什么给那尔撒斯大人制造麻烦的方法啦?” “呼呼呼。” “干嘛啦?真恶心。” “你这小鬼头懂什么,爱人是很幸福的。” 正当被碰了一鼻子灰的耶拉姆打算反击之际—— 他的半边脸被光亮照得发白,接着一阵难以形容的响声踢了耳朵一下,亚尔佛莉德不自觉捂住两耳蹲下来,耶拉姆则顿时伫在原地不动,窗外的雨拉下了一层白幕。 Ⅱ “开始下雨了。” 奇夫低喃着,一反他往常的作风缩起肩膀仿佛感到一阵寒意,他将琵琶搁在墙边,握好腰际的剑,此时法兰吉丝面色凝重地穿过他的眼前。 “喂、法兰吉丝小姐,怎么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呢?好冷淡哦!” 奇夫刻意装出活泼的语气尾随而去。 此时城外已陷入鲜血与泥泞的狂舞之中,辛德拉军阵营一角的一名卫兵高喊着: “假面……” 话未结束便消失在空气里,两支矛同时刺穿辛德拉士兵的身体,把他的身体抛向空中,落下的雨水搀着鲜血,红色的水沫飞溅在半空。 “来了!他们来了!” 报告声骤变为悲鸣,假面兵团以晴天霹雳之势闯进辛德拉军阵营。在雨水冲刷之下,地面早已化为泥泞,马蹄左右溅起泥水,长剑横扫而过,辛德拉步兵的首级便拖着一道血尾飞上天。他们飞越变成泥川的壕沟,砍断帐蓬的绳子,并将皮绳挂在栅栏上用数匹马力将之拉倒。假面兵团以掠人的实力与速度让辛德拉军阵营为之溃乱,当飞溅的血沫与悲鸣撕裂雨水,倒地的必然是辛德拉士丘 假面兵团有如一股钢铁激流很快抵达克特坎普拉城门前,齐声喊道:“开门!”声音虽被雷鸣跟雨声所遮掩,但城门很快便打开。假面兵团的坐骑陆续从敞开的大门跃进城内,数量共有一、二千人,让人认为强行突破已经成功。 此时情况急转直下,雨声转剧有如瀑布般浩大。从城墙上数千支弓同时朝地面射箭,因闪避不及,假面兵团的人马在箭雨和雨水当中接连倒地。 席尔梅斯完全中了那尔撒斯的陷阱,而在一瞬间席尔梅斯明白了自己所中的陷阱是谁所策划的。在不知不觉间帕尔斯军已潜伏在辛德拉境内,并且驱逐了克特坎普拉城内的邱尔克军,接着占领城池严阵以待假面兵团的来临。 “银假面卿,要撤退吗?” 布鲁汉一边喊着一边以剑拨开箭雨,席尔梅斯摇摇头。 “继续进攻,随我来。” 此时撤退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只有徒增死伤罢了。除了前进杀敌之外别无他法,他举起单手,连头也不回地策马疾驰。 正如在邱尔克的雪径上所叱咤的:“跟不上我的人就得死。”席尔梅斯是个严酷的统帅,不听从他的指挥只有死路一条,今天他也是大胆决定在特兰人所畏惧的雷雨当中进行作战。箭和雨愈下愈猛,席尔梅斯在闪雷交错之中奔进城内,假面兵团尾随在后,其中不断有人中箭落马,疾驰的速度却不曾停顿。 “真是一群敢死队。” 亚尔斯兰站在城墙上低喃着,他虽年仅十八却已身经百战,年轻的国王深知视死如归之军队的可伯。 “陛下请冷静地待在此地。” 随侍在一旁的法兰吉丝说道,要是亚尔斯兰一时冲动而轻举妄动,将破坏那尔撒斯的策略。 “我知道。” 亚尔斯兰点点头,雨水从黄金盔甲滑落形成一道道小水流。他待在这里并不是要指挥作战,而是为了背负战争的结果,亚尔斯兰内心明白那尔撒斯与达龙所无法启齿的那件事。 持续奔驰的假面兵团队伍突然混乱,只听见惨叫、一道血柱喷出,失去骑师的马发狂似地脱队乱冲,两旁冷不防出现骑兵队,前来进行肉博战。在雷光与乱刀交错之间,席尔梅斯看见一个黑衣骑士骑着黑马跃至他眼前。席尔梅斯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是巴夫利斯的侄子,竟然厚颜归顺僭王,令祖先之名蒙羞。” 这番话让达龙挑了一下眉毛,他盯着银假面徐徐点头。 “我明白席尔梅斯殿下只活在过去,然而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侄子、谁是谁的子孙这种事有那么重要吗?” “少废话。” 席尔梅斯露出冷笑,挥动长剑。在雷光的照耀下,鲜血和雨水闪亮如宝石一般,一瞬间,猛烈的雷鸣摇撼着天地。 自克特坎普拉城兴建以来最杰出的两名剑士首次在此一决胜负,席尔梅斯制止正要朝达龙射出长矛的部下,手边握好长剑,双眼所射出的目光远比雷光更凄厉。 “看到你这家伙还有那个三流画家,就表示亚尔斯兰那小子一定躲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先拧下你的头再把其他两个拖出去喂胡狼。” 达龙默不作答,他一语不发地握紧又长又大的剑,就在同时刻,席尔梅斯踢了马腹朝达龙袭来。 “……!” “……!” 双方高喊着却听不清内容,激撞的剑身迸出百万火花之后彼此弹回,擦肩而过的两头马也充满敌意地嘶叫着,两雄在雨中分站相对位置再度彼此瞪视。 附近又是一声落雷。 残响仍撞击着耳朵,达龙与席尔梅斯再次踢了马腹,两匹马闯过声势强如瀑布的大雨往前冲到。 马与马撞在一起,高举前肢嘶鸣,鞍上的两人以长剑交战,猛烈地互击。 席尔梅斯瞄准达龙的头部挥出斩击,达龙在额前挡回这道攻势,接着向席尔梅斯颈部射出白刃。火花化为小雷火到处飞散,激烈的交剑声划破雨声。 右一横扫、左一横砍、朝咽喉刺过去、扭转上半身架开攻势。一回合接着一回合,一击又一击,如果是一般士兵早已人头落地,两雄却仍坚持使用剧烈的斩击。 马儿也显示出激昂的斗志,相互跃起抵撞。飞溅的泥水沾污了达龙与席尔梅斯的盔甲,接着在雨水冲刷中再度闪出光亮。 “到巴夫利斯身边去吧!” 席尔梅斯在咒骂声中砍下,发出一阵青一阵红的火花,在达龙长剑的帽缘产生剧烈的冲撞。帽缘当场断成两半;飞进雨中消失无踪,达龙毫无惧色立刻反击,席尔梅斯来不及接招,胸甲直接受创。白色的裂痕窜过胸甲,席尔梅斯瞬间呼吸暂停,很快地挪动马匹闪过下一波攻击,双方调整呼吸之后再度激烈交手。 Ⅲ 雷雨之中这场生死斗似乎永无止境,双方不断进行斩击直到帕尔斯军与假面兵团的战斗完全结束为止,总计超过上百回合。火花与剑声、攻击与防御、雷光与乌云,反复不断的斩击应酬之中逐渐出现一面倒的趋势。 那是极些微的差距,不是十比九也非一百比九十九,然而很明显地达龙确实比席尔梅斯略胜一筹。察觉这个差异的是席尔梅斯,正因为他是杰出的剑士所以看得出来,而这也是他所无法忍受的屈辱。 难道我会输给巴夫利斯的侄儿吗? 席尔梅斯过去与亚尔斯兰比剑时曾经落败,那是因为亚尔斯兰手持宝剑鲁克那巴德,他当时的实力可与达龙互别苗头。但现在则出现些微的差距,三年多以来达龙的武艺进步了,席尔梅斯却没有。 此时有人忍受不了激烈的漫长决斗挺身而出,那是身经百战的特兰老将库特米修,他策马闯进两雄之间。 “银假面卿,接着由我代劳吧。” 库特米修这时已脱去银色假面,露出本来面目,因为事到如今已没有必要戴上作为欺敌之用的假面具。 他闯进这场激战是希望席尔梅斯能摆脱决斗以便指挥全军,然而他激怒了并非达龙反倒是席尔梅斯,库特米修的行动损害了席尔梅斯的自尊。 “少挡路!让开!” 随着一声怒吼,席尔梅斯的长剑应声挥出。 白刃从斜下方刺进库特米修的下颚,当场斩断骨头也砍断颈动脉。身经百战的特兰骑士根本来不及闪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库特米修顿时鲜血四溅,从马背上摔下,当他跌进泥泞时,他张着嘴问了“为什么?”但双眼已丧失生命。鲜血被泥土吸收,被雨水冲刷;逐渐褪去。 这个惨剧令达龙惊惧,更冲击着肇事者席尔梅斯。 “糟了……!” 库特米修沾满了鲜血与淤泥的死状深烙在席尔梅斯眼里,沸腾的激情顿时冷却下来,一股恶寒攫住了席尔梅斯。席尔梅斯发出惨叫想借此驱走寒意,他挥动巨大的长剑砍向达龙,只要惨剧的目击者达龙不从这世上消失,席尔梅斯就无法原谅自己。 达龙正面接下席尔梅斯猛烈的斩击,进出火花与撞击声。翻转强韧的手腕回挡席尔梅斯的剑,然后一个反击刺中席尔梅斯的盔甲。紧接着间不容发的第二击落在席尔梅斯剑上,只听见一阵怪声,席尔梅斯的剑断成两截,白刃在半空做出大车轮的翻转最后插进土里。 “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掉。” 当脑海一浮现这个念头之时,席尔梅斯猛然采取令人完全想象不到的一个行动。他手持断剑表面上做出反击,达龙因此后退,席尔梅斯则立即掉转马首逃命。 席尔梅斯逃了,比起任何猛烈的反击,这个行为最令达龙吃惊。达龙反射性的一击也扑了个空,黑马鞍上的身体顿时重心不稳。当他取得平衡之时,席尔梅斯早巳领先三十步的距离,他伏在马鬃上、踏着泥泞、让雨水打着背部逃之天天。 达龙与席尔梅斯之间立刻涌起混战的烟霭阻断了追缉的行动,达龙略显茫然不解的表情与黑马伫立原地。 此时城外的战斗也即将结束,假面兵团所掠夺的财物与粮食全屯积在车上,却无法运进城内铺设道路的辛德拉军此时从三个方向包围假面兵团并用力推挤。 “这本来就是我们辛德拉人的财物,快从掠夺者手中抢回来。” 拉杰特拉从马背上发号施令,他最自豪的白马全沾了泥水,看似纳巴泰的斑马。 拉杰特拉也不是只会指使友军做事,他命令每三名士兵一组应付一名特兰骑兵,同时先砍断马脚。马受伤倒下之后,特兰士兵只能转为徒步,再包围他以长矛吓阻,没有必要杀了特兰士兵取下首级,只要剥夺他们的战斗力即可。只要特兰士兵倒下,这一组人马便支援左边正在战斗的同伴。就这样几乎毫无一丝乱象地,辛德拉士兵便战胜了比自己还要强大的特兰士兵。 “日后绝不能与帕尔斯的军师为敌。” 亚拉法利将军感叹道,因为这项战术就是那尔撒斯传授给辛德拉军的。 隶属帕尔斯军的特兰人吉姆沙实在无心参与城内的杀戮,只好默然地与坐骑立在城门附近,此时冷不防地—— “哥哥!” 随着一声叫喊闪过一道剑光,转过身的吉姆沙军服衣袖应声划破,两匹马变换彼此的位置,将泥水高高溅起。 “布鲁汉是你吗?” 吉姆沙吼道,此时布鲁汉取下假面具展露本来面目。 “我正想说一声:你长大了,结果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对亲哥哥拔剑,天杀的。” “你竟然离开故乡投效帕尔斯宫廷,我没有你这种哥哥!” “那你也可以过来呀!”、 吉姆沙比胞弟来得镇定,手边警戒地握着剑劝说道: “我服侍亚尔斯兰陛下以来多少也建立了一些汗马功劳,以此抵消你与陛下作对的罪过,丢下武器跟我来吧,我领你去晋见陛下。” “哥哥你居然尊称外国国王为陛下!” 布鲁汉提高音量,古姆沙则反驳道: “你奉为首领的那个人也不是特兰人啊,无论是哪里的国王,一个人的器量才是我所景仰的。 “不对、不对!” 布鲁汉咬牙切齿,年轻的脸庞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懊悔的泪水。 “银假面卿深深了解我们特兰人的一切,因此我才效忠他。” “我不太清楚那家伙。不过仔细想想,你们该不会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了吧?” “哥哥你敢再毁谤银假面卿,我就饶不了你。” “你刚刚拿刀砍我,现在还谈什么饶不饶。” “我刚才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所以才故意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你这黄口雏鸟少说大话,以你这种程度手下留情还打得赢的只有小绵羊而已。” “不要叫嚣,你只是个离乡背井的无根草罢了。” “住口,乳臭未干的小子!” 到这里已演变成单纯的兄弟斗嘴,在大雨和雷鸣当中,两人以特兰语互相谩骂,却不曾施出第二击。然而四周的状况开始有了巨大的转变,雨势转弱,雷鸣渐远,战争也接近尾声,克特坎普拉城内外的特兰士兵不是被追就是被杀,人数陆续减少。 一道银线斜划过转弱的雨势,箭端在布鲁汉盔甲上发出尖声弹回,布鲁汉也趁机收剑,掉转马首当着兄长面前离去。 此时吉姆沙如果使用吹箭,布鲁汉必然倒地无疑,但他只是摇摇头坐视胞弟逃走。 “这样可以吗?陛下。” 城墙上耶拉姆持弓询问主君,亚尔斯兰默默点头。 光芒投射在地面,那不是雷光,是破云而出直达地面的太阳光。白皙、温和又美丽的光芒却映照出一副凄惨的光景,克特坎普拉城化为一片泥沼,里面横陈着超过一万以上的人马死尸。 但其中没有席尔梅斯。 Ⅳ 亚尔斯兰在法兰吉丝与耶拉姆的伴随下走下城墙,站在马旁的那尔撒斯行礼后报告战果。 “席尔梅斯逃了吗?” “伊斯方的骑兵队早已埋伏在城外,他插翅也难飞。” 那尔撒斯的语气冷酷干涩,如果没有贯彻严峻的心态将无法歼灭席尔梅斯王子。 亚尔斯兰颔首,表情看起来就像刚喝过绢之国赛利卡的汤药。他是不会问:“有没有办法饶他一命?”的,因为这一问不但会让臣子们的努力化为泡影,同时也否定了亚尔斯兰的治绩。 在克特坎普拉城西南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外的地方,席尔梅斯召集了败退的友军,纵使在受伤、身心疲惫的状况下,却仍有上千骑成功脱离险境。虽不见多尔格与库特米修,但布鲁汉依旧健在,席尔梅斯率领这群人往西南前进。 两匹小狼在伊斯方脚边嬉戏,它们是伊斯方在纵断邱尔克国境内之际,在雪径上捡到的。它们似乎父母双亡,才会到处乱跑。伊斯方素来拥有“狼之子”的称号,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他被丢弃在山上,在兄长夏普尔救出他之前他是依赖野狼的奶水活命的。即使当时年幼已不复记忆,但在得知此事后他对狼始终抱持着亲切感。 小狼虽小但已经断奶,因此伊斯方以羊肉小麦粥喂食它们,即使在行车时无暇煮粥,他也会嚼碎肉块当作它们的粮食。并在马鞍旁挂了一个麻袋装着两只小狼,从邱尔克到辛德拉一路陪着伊期方在战场上驰骋。 “听说小狼一到晚上会化为容貌美丽的少女是吗?” 有人如此讥讽着,但伊斯方并不引以为意,他将毛色带红的称为“火星”,右眼有一圈毛色较深的称为“土星”。 此时两只小狼在伊斯方脚边摆好架势发出警戒的低吼,毛发竖立着瞪视东北方,打算保护救命恩人。 “火星!土星!今天不会有事的,乖。” 以星为名的两名小勇士被伊斯方拎着颈子丢进袋子里,伊斯方接着跨上马背,举手暗示旗下一千五百名骑兵准备拦截。 席尔梅斯一行人避开化为泥流的道路,选择比较阴干的高地疾驰,他们丢弃掠夺而来的物资、战死的同伴和名誉以保住性命,半路却杀出伏兵攻击他们。有如雷云再度涌现一般,伊斯方的军队跃过山脊,拦腰冲进败军行列。 人数几乎相等,但疲累的程度与斗志就差远了。地形对帕尔斯军有利,最初马背上的齐射让五十数名特兰士兵从鞍上落下,第二次射倒了三十人,不需第三次射击帕尔斯士兵已持剑代弓直逼而来,刀光剑影之间鲜血四溅,特兰人陆续丧命。 席尔梅斯拼命突破包围网的一角,他挥舞断剑刺向敌人脸部,划伤手臂,踢落任何接近者,最后夺下敌人长矛左右突刺砍杀。席尔梅斯惊人的气魄令骁勇善战的骑兵也为之退缩,放任他突围。 席尔梅斯的执念战胜了,那不是针对生命而是荣誉。中了那尔撒斯的诡计、被达龙的剑逼退、在盛怒之下手刃库特米修,克特坎普拉成了他的屈辱之地,直到东山再起挽回名誉之前他不能死。 此时伴随席尔梅斯脱离战场的将兵仅有百余骑,假面兵团已全然溃灭。 漫长的雷雨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凉意的寒气笼罩着克特坎普拉山谷。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与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两人并骑着马巡视战场,慰劳侥幸残存的将兵。光是假面兵团就有八千名以上的死者倒在泥沼当中,刺在其身上的箭与剑反射出微弱的闪光,辛德拉军则有二千五百人阵亡,帕尔斯军损失五百名士兵,这是一场充满了泥泞与鲜血的胜仗。 “如此一来,特兰这个民族也许会就此灭亡吧。” 拉杰特拉显示了难得的同情,这种情况下多一点恻隐之心也无伤大雅,这也是胜者才拥有的余褚。然而反过来说,在没有利害关系的场合下拉杰特拉也是个善良之人。 亚尔斯兰心情沉重,有半数的死者不是与他同年就是更年轻的少年,一想到这些年轻孩子丧命在沙场上,他的心无时不在淌血,然而—— “不能因为他们是少年或者饥饿就可以掠夺他国人民甚至残杀百姓,还望陛下无需过度伤感。” 那尔撒斯提出冷酷却正确的言论,亚尔斯兰与拉杰特拉只能默然颔首。很快地拉杰特拉似乎已调适好心情随即改变话题,询问亚尔斯兰要如何处置那个落单的囚犯卡德裴西斯。 “希望你将卡德裴西斯卿交给我监视,如何?” “可是拉杰特拉国王……” “唉、我真是的,你特地从帕尔斯前来支援,我还进一步要求引渡卡德裴西斯卿,说来也太得寸进尺。应该是由我负担卡德裴西斯卿所有生活费用才对。” 拉杰特拉以他一贯的方式说话,活泼的语调缓和了亚尔斯兰的表情,亚尔斯兰并没有立即作答,只是瞄向那尔撒斯,那尔撒斯则微笑着行礼,就这样,卡德裴西斯便决定交给拉杰特拉。 耶拉姆骑马凑近恩师耳边低语: “那尔撒斯大人,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 “我指的是将卡德裴西斯卿引渡给拉杰特拉国王一事,不会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有问题?” 那尔撒斯兴味十足地看着爱徒,耶拉姆整理思绪后答道:“卡德裴西斯卿是邱尔克国的贵族,拥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一且落入拉杰特拉国王手中,他一定会被利用当做外交或政策的工具。 “嗯、没错。” “往后拉杰特拉国王会帮助卡德裴西斯卿登上邱尔克王位,进而让邱尔克沦为辛德拉的属国。” “拉杰特拉国王确有此打算。” “那尔撤斯大人,既然如此……” “但是呢,耶拉姆,凡事都要多方面的考量才行啊。” 那尔撒斯摸摸下颚。 “卡德裴西斯卿是道具也是火种,一旦得知他人在辛德拉国,卡鲁哈纳国王必然忐忑不安,邱尔克的敌意将转向辛德拉而非帕尔斯。” “是,弟子明白了,难道拉杰特拉国王没顾虑到这个危险性吗?” “不、他应该已经过重重考量过了。” 那尔撒斯愉悦地仰望天际。 “要是出了什么万一,拉杰特拉国王也预备将卡德裴西斯的首级送至邱尔克,以讨卡鲁哈纳国王的欢心,这就是他的计策。” 卡德裴西斯卿的遭遇看似令人同情,然而他也拥有野心与才智,一定会努力让自己脱困的,那尔撒斯如此说道。 伊斯方回营向国王复命。 “陛下,属下该死,讨伐假面兵团总帅行动失败。” “快别这么说,伊斯方,假面兵团已惨败,无法东山再起,就等于达到出兵的目的,辛苦你了。” 亚尔斯兰内心松一口气,他虽身负王者的职责,但要是真见着了席尔梅斯的首级他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当然亚尔斯兰的安逸是暂时性的,只不过是把讨厌的事情拖延到未来再解决而已。正当亚尔斯兰自己说服自己之际,却瞧见伊斯方脚边两只摇着小尾巴的小狼,令他不禁莞尔一笑。 耶拉姆继续与那尔撒斯谈论着。 “那尔撒斯大人,老实说我觉得很意外,我以为席尔梅斯王子会对克特坎普拉城不屑一顾,直接回到邱尔克。” “是啊,这才是最好的途径,他应该也曾考虑过。” 若真是如此,那尔撒斯将采取穷追猛打的策略,他将邱尔克军逐出克特坎普拉城,由辛德拉军护送至边境,此时那尔撒斯向拉杰特拉二世提议让辛德拉军继续留在国界,表面上构筑战地工事,然后暗地散布谣言,内容如下: “辛德拉大军在国界架设阵地以阻挡假面兵团回国,当他们花费时间攻略阵地,辛德拉主力则由背后偷袭,两面夹攻假面兵团。” 这些谣言一传入席尔梅斯耳里,他必然犹豫不决,特兰士兵不擅长阵地战,也不喜欢遭人从背后暗算。 假设席尔梅斯无视这些谣言,直往邱尔克国前,那谣言不再只是谣言,而即将化为事实。此外如果席尔梅斯真能在短时间突破国境逃进邱尔克,届时仿造卡德裴西斯笔迹的假信函将发挥用处,那封伪造信函内容如下: “我卡德裴西斯今后不再听命卡鲁哈纳国王。国王眼睁睁见数万士兵受困于敌国孤立无助却不派遣援军,可谓为人冷酷,我将与帕尔斯国王族席尔梅斯卿同心协力,在邱尔克国致力推动德政。” 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在接到这封信之后会采取何种态度呢?至少一定会对席尔梅斯产生疑心,接着就等那尔撒斯煽风点火,扩大猜忌的火焰。 那尔撒斯对席尔梅斯撒下两层、三层、四层网,而他唯一担心的一点是席尔梅斯会攻击并占领死守另一座城池;不过席尔梅斯应该深知特兰士兵不擅长攻城或守城,如此一来席尔梅斯为争取打破僵局所需的时间,只有与克特坎普拉城的邱尔克军会合。当假面兵团与邱尔克正规军合流一起抵抗,卡鲁哈纳国王不会坐视不管,也许还会派遣大军前来支援。 那尔撒斯对席尔梅斯的心理了若指掌,他微打一个哈欠作出结论。 “不管怎么说,席尔梅斯殿下别无选择,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仰赖邱尔克国王,只要活着一天,席尔梅斯殿下将不断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而我也将不断粉碎他的美梦,如此而已。” “……这个人居然能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骇人的事情。” 耶拉姆卷卷舌头。在运筹帷幄方面那尔撒斯向来冷酷无情,但由于他并非自私自利之人,因此他的冷酷无情和阴险狡诈是毫无关联的。况且,那尔撒斯相当清楚自己的行为具有什么意义,他尽可能朝正道的方向前进,只是为了保卫国家则不得不使诈、牺牲许多命。那尔撒斯明白这是必要的手段,而人世间最愚昧的就是视此为不必要的行为。 总之拯救辛德拉王国摆脱假面兵团威胁的帕尔斯军在经过七天的休养生息之后,凯旋归国,时值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四月下旬,正如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卿所预告的一般,事情在夏天来临之前便能结束。 亚尔斯兰的长途远征就此告一段落。 Ⅴ “除草多少也会残留一些根,没关系,哪天毒草再度蔓延,我就再找园丁来。” 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送走帕尔斯军之后如此低喃着,所谓的园丁自然指的是帕尔斯军。这次拉杰特拉二世负担了帕尔斯全部军费,再加上对阵亡将士遗族的丧葬费、负伤者的治疗费与谢礼总计付给亚尔斯兰辛德拉金币十万枚。 “真慷慨。” 亚拉法利将军甚为讶异,由拉杰特拉长期看待帕尔斯军的态度而言可说是为了:“尽可能驱使他们做牛做马。”拉杰特拉向亚拉法利将军解释道: “别在意,只要付过一次钱,就能陆续差遣他们两三次;当成是一种投资就好了。” “哦,您是说投资吗?” “你也见过亚尔斯兰这个好好先生,他反而还觉得过意不去呢,所以下次再找他他一定飞奔而来,哇哈哈哈。” 话说邱尔克国王的表弟卡德裴西斯卿已成了辛德拉王国的宫人,在这种情形下,宫人指的就是“高价俘虏”。当拉杰特效引渡卡德裴西斯之际,帕尔斯王国的宫廷画家露出讥讽的眼神,拉杰特拉二世虽不满他的目光却决定不予理会,并指示被选为监视者的亚拉法利将军。 “卡德裴西斯卿将来很有可能又登上邱尔克的王位,让他尽情享受无妨,只要不浪费即可。” 话还没说完,拉杰特拉三世马上又说“不过,将他的花费一一列表,等待日后请款。” 拉杰特拉就是这么谨慎,他还打算致赠亲笔信函给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表示: “请勿没收卡德裴西斯卿的财产,可能的话请全数送来敝国,如同每月寄送生活费一般。” 、 想归想,拉杰特拉并没有讨诸实际行动。 “想想还真有些丢人现眼。” 拉杰特拉笑道,但亚拉法利将军内心提出异议:不是“有点”而是“非常”丢人现眼。然而认识拉杰特拉已久的亚拉法利只是保持缄默,避免无事生波。 卡德裴西斯似乎也看开了,在受人护送之际毫不慌乱躁动,他不诅咒命运,而是选择凭借自己的才能开创未来。如果回到邱尔克国,不知哪一天会死在卡鲁哈纳国王的猜疑心之下。尽管拉杰特拉是个坚信“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之人,至少不是个无能又残暴的国王,应该有办法与他互惠共存,卡德裴西斯心想。 卡德裴西斯只要求一件事,由于他怕热,希望能幽禁在凉爽的地方。 “邱尔克人向来怕热,好,你就待在青山山城吧,那里是避暑胜地。” 拉杰特拉所提及的地名是辛德拉首屈一指的高山,卡德裴西斯至少不怕被热死。 由国都乌莱优鲁继续往前走两天行程,便能来到马拉巴鲁港都,这里是辛德拉第一大海港,也是贸易与海运的心脏地带。据辛德拉国学者表示,太古火山沉浸之后就形成这里的圆形海湾。港都的规模与繁盛程度直逼帕尔斯国的基兰港,热带花卉摇摆着原色的标炽,浓郁的香气令人为之呛鼻。虽然此地生气盎然,漫长的酷暑与暴风雨的来袭却常为他国船员所诟病。 而人形暴风雨早已悄悄潜入马拉巴鲁城,就在四月末的一个夜晚。其数目有上百人,领头的是一个以薄布掩往右半脸的高大男子。帕尔斯旧王族席尔梅斯与留下一百零四名特兰人卸甲弃马来到此地,准备抢夺停泊码头附近的一艘武装商船。 这艘船名为班德拉号,共搭载了两百名的船员和旅客。船内囤积两个月份的粮食与饮水,并装配了弓弩与火焰弹等武器以抵御海盗的攻击,此外还装满交易用的金币与象牙、龙涎香、胡椒、肉桂、白檀、茶、珍珠等贵重商品。 席尔梅斯经过详细调查之后伫立在夜晚的湾岸,海浪在他的脚边嬉闹,远处萤火虫一明一灭,他身旁的布鲁汉感叹道: “这就是海吗?” 如同亚尔斯兰先前的经验一般,布鲁汉是头一次见到海.只不过此时夜色已全然覆盖海面,目前他还无法体会到大海有多宽阔。 椰子树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摆着,但湿热的风令特兰人汗流挟背。席尔梅斯心想,即使抢夺船只,特兰也不懂航海技术,只知道利用星星的位置辨认方位而已,因此有必要留下船上水手活口;确定方针之后,他率领三十名士兵准备以实际行动占领班德拉号。 班德拉号停泊在离岸稍远处,如果步海面行的话约有一百步距离。跟小孩手臂一般粗细的绳子维系着码头与船只,席尔梅斯命令三十名部下裸着上半身,他自己也不例外,脱下军靴打赤脚,将短剑带鞘含在嘴里。 一个接一个抓住绳子进入海中,波浪比想象中来得强劲,因此紧抓绳子的特兰人有如球一般任水摆布,七十四名同伴屏息凝神等待佳音的同时,席尔梅斯一行人借由绳索逐渐靠近海上的猎物。 席尔梅斯事前严令—— “一定要抓紧绳索,松手就会没命。” 这不是单纯的威胁。毕竟特兰人再怎么样英勇果敢仍旧是不会游泳,更何况横渡夜晚的海洋就算是游泳好手也会觉得忐忑不安;然而特兰人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要达成目标,即使其中三名同伴掉下绳索,淹没在暗黑的海面之下,他们连一声哀嚎也没有。 绳索后段由海面拉起系在船头,连席尔梅斯在内二十八人沿着绳索好不容易才登上班德拉号。尽管特兰人不如邱尔克人擅长攀爬,但他们仍然陆续爬上绳子登上甲板;甲板上有水手守卫,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水手,一发现有异状立即翻身跳起,但却迟了一步。 正当辛德拉水手想高声警告时,却已中了贼人一刀倒地毙命,未能成句的话语冻结在空气之中。 这群危险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并列在甲板上,特兰人普遍视力优良,打赤脚也不会发出脚步声惊动乘客,加上平时惯于战斗,生平头一次游泳便成功抵达更令他们情绪昂扬,他们是受害者的无妄之灾。 两名醉醺醺的水手高声谈天经过甲板,虽然他们说的是辛德拉语而无能得知详细的谈话内容,但是从他们的语气来判断应该是关于女人。水手的乐趣从古到今永远离不开酒与女人。 这两名活力充沛的水手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谈论心爱的酒和女人了,两名特兰人一声不响地偷袭其中一名水手,一人从背后钳住,另一人绕到侧面掩住嘴巴割断喉咙,当然他的同伴也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一面倒的无声战斗持续进行着,不幸的辛德拉人还来不及明白自己被杀的理由,便陆续断喉而死,遍尝苦难的特兰人正陶醉于复仇的胜利之中。 “住手,把人杀光了谁来开船!” 经席尔梅斯一叱,特兰人才停止杀戮。 遇害的水手共三十名,席尔梅斯命令幸存者将尸体排在甲板上,等出港后再丢进海里。 接着放下小船接泊在岸边等待的部下们,小船连续往来岸边三次,除了溺毙的三人以外,班德拉号上目前有一百零一名特兰人、一名帕尔斯人以及六十名辛德拉人,船体的容纳空间还相当充裕。 船长有一脸经过阳光与潮水曝晒的黝黑皮肤与白色胡子,年龄将近六十岁,曾有被海盗攫走的经验,他暂时放弃无谓的抵抗,谨慎地询问席尔梅斯: “要往哪里去?” “出了外海以后向西行。” 席尔梅斯接着下令,辛德拉水手只能以帕尔斯语交谈,不准使用辛德拉语,违令者斩。如此做法是为了小心起见,由于席尔梅斯与特兰人都不懂辛德拉语,要是辛德拉人商讨谋反事宜他们也毫不知情。班德拉号放开绳索,船帆在晚风中鼓起,静悄悄地从马拉巴鲁港航向外海。 码头监控所为之一惊。为了防止走私以及保护商船不受海盗袭击,不但禁止船只夜间出入港口,并在港口设置灯火台。当被火光照得发白的班德拉号启动时,夜空进出一朵发光的红花,驻守港口的军船随之驶近,席尔梅斯看着船长。 “那道光是什么?” “停船的信号。” “你想停船吗?” 、 “不、一切依您的意思行动。” 席尔梅斯指示不准停船,尽可能全速驶离港口,此时船长以海洋专家的口吻抗辩道: “这一带海面有许多暗礁,况且在夜晚高速行驶实在是太危险了。” 船长的争辩到此打住,席尔梅斯一语不发地抬抬下颌,特兰士兵便拖出其中一名水手。还来不及制止,短剑的刀刃便已划过水手的右腕,当场喷出鲜血,水手的惨叫让船长怯步。 “我会尽力而为,请你们救救他。” “替他疗伤。” 席尔梅斯命令部下,并唤来布鲁汉给予若干指示。 班德拉号无视军船的制止,拨开夜晚的波浪在海面急行。潮声与海风都是特兰人头一次的体验,不过他们却很快习惯摇晃的甲板。身为骑马民族的特兰人早已擅长在跃动的马背上取得身体的平衡,只是现在马改成了船。 命令遭到漠视,军船的惊讶转为愤怒,他们剧烈敲打着铜锣,这是攻击的警告,但班德拉号速度依然不减。 波浪愈变愈高;含有盐份的飞沫溅上特兰人的脸,船驶进了外海。不知何因班德拉号的船速开始变慢,紧追而来的军船不断逼近。突然间班德拉号毫无预警地从船腹射出一道夕阳色泽的光束穿透军船。 军船熊熊燃烧,金黄与深红的火焰朝夜空伸出数百只手臂,帆布与木板发出滋滋烧裂的声响,焦臭味甚至蔓延到班德拉号。班德拉号再度提高速度,脱离军船火光的可见范围,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军船被油脂、硝石粉与硫磺混合物燃烧殆尽,逐渐地沉入海里,消失不见。 武装商船班德拉号遭假面兵团残党劫持的噩耗在快马递送之下,翌日清晨便传到了国都乌莱优鲁。 对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而言,这一天他原本与两名宠姬在香甜的美梦里直到正午,结果一清醒就心情大坏。 “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到底要惹多少事才肯善罢甘休!” 拉杰特拉连续弹了三次舌头。他原本以为假面兵团已经溃灭才安心睡到日上三竿,但现在他从偌大的床上跳起,穿着白色绢服召唤普拉嘉将军。 “联络帕尔斯!反正那群特兰人不可能永远在海上飘流,等他们一靠岸就叫帕尔斯的海军收拾他们,我们也派船搜寻特兰人的去向。” 于是,慷慨的拉杰特拉二世陛下很快便得到机会向帕尔斯军捞本。 第五章 乱云季节 Ⅰ 五月夏初,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迎接绿意盎然的季节。 阳光虽然强烈,但由于空气干燥再加上煦煦的微风,只要走进树荫或房屋的阴暗处便觉得清凉舒爽。老人和小孩负责在路阶上洒水,蒸发的水气带走热度,他们的薪水则由政府定期发放。 摊贩编了芦苇搁在屋顶以遮挡阳光,地面则铺了绢之国赛利加产的竹制凉席,排列着以香瓜为主的各式水果,不断浇上的冷水让水果的颜色更为艳丽,令人垂涎三尺。 制作玻璃器皿的工匠盐汗淋漓地不断鼓着炉火,他们轮流到公共水井旁冲水,以浸过冷水的毛巾缠住颈子,虽然这仅能暂时使炉火的高温降低一千分之一。 面包店贩卖着上头涂着蜂蜜的全麦土司面包,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饥肠辘辘的孩子专注地盯着面包,起初老板视若无睹,最后拗不过还是给了小孩一片面包,当小孩满心欢喜地离去时,面包店老板朝他的背影喊道: “别忘恩负义啊,将来你出人头地时要加倍报答我哦!” 叶克巴达那的黄昏时刻,一个头戴无边白帽的年轻人走在街上,另一名稍矮的年轻人与他并肩齐步,但比较起街头的其他男子他仍是高人一等。 戴白帽的年轻人表情闲逸,而身旁的年轻人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锐利的眼神却环顾四周。由于两人外貌俊秀,不时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两名年轻人穿越人群走进一栋白色建筑,那是一家名为“丝柏公主”的酒店。此店因东西各国的商人聚集而闻名,店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异国语言热闹异常。一进门只见大厅与二楼全坐满了客人,跑堂端着托盘与餐碟来来往往,绢之国的金鱼在水槽里悠然自得,鹦鹉在墙边的栖木上啼唱着不知名的城乡小镇,美昧的佳肴香气弥漫,醇酒芬芳四溢。 从二楼俯望大厅,左边的角落正坐着一个看似水手的彪形大汉等待着两人,圆餐桌尚未摆上任何料理。 “抱歉让你久等了,古拉杰。” 头戴白帽的年轻人亚尔斯兰说道。 “陛下您还是没变,耶拉姆先生也仍然活力十足啊。” 大海男儿古拉杰简短寒喧之后立刻进入正题。 “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是这样的,停泊在马拉巴鲁港口的武装商船遭到假面兵团残党所劫持,在炸沉一艘辛德拉国的军船之后,不知去向。” “拉杰特拉殿下派遣的使者也传达相同的讯息,看来所言不假。” “辛德拉国王只会撒对自已有利的谎。” 耶拉姆得意地发挥了得自师博的毒舌,亚尔斯兰只有面露苦笑,古拉杰则豪爽大笑,但笑声很快地便中断了。跑堂们开始端上酒菜,一整壶浸过井水的冰凉麦酒、一盘含有鸡肉与葡萄干的杂烩、香喷喷的金黄烤鸡腿、酥脆的油炸淡水鱼、葱头碎牛肉薄麦皮卷以及五种水果,总共四人份。古拉杰一个就包办了两人份。 “特兰人并不会开船,一定是由辛德拉水手负责驾驶,想必是被逼迫的吧。” “为什么知道抢船的犯人是特兰人呢?” “因为发现了溺水的尸体。” 根据古拉杰的说明,武装商船班德拉号被劫后翌晨,马拉巴鲁湾岸浮起三具溺毙的尸体,全是裸着上身的年轻男子,身上有疑似作战留下的刀疤,所穿的长裤属于特兰骑兵特有,综合其余数项证词,可知由克特坎普拉山谷逃逸的特兰人已走投无路只好劫船出海。耶拉姆听了之后说道: “就算特兰人已进退两难、无处可去也不可能想要出海,因为他们连一次坐船的经验也没有,恐怕是席尔梅斯王子的指示吧。” “席尔梅斯出海过?” “他曾经待过马尔亚姆,对海应有某种程度的认知吧!他与鲁西达尼亚国也是经由海路而结缘的。” 耶拉姆明快地断言道,接着噗嗤一笑。 “不过,以上均是那尔撒斯大人的推测,我自己是想不出这种大道理的。” “那尔撒斯卿熟知天文地理,真是个人才,幸好他是帕尔斯人。”古拉杰高举起大杯麦酒。 一点都不错,亚尔斯兰想道。如果那尔撒斯生于鲁西达尼亚,一旦指挥大军进攻,帕尔斯必定灭亡。亚尔斯兰的首级将曝晒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营之中。 不仅是那尔撒斯,“战士中的战士”达龙如果生于他国,想必也将因举世无双的战斗能力而备受重用吧。据说“绢之国”的皇帝先前曾赠送了诸侯爵位、美女与名马以拉拢达龙,达龙虽感念知遇之恩。却完全不接受,毅然回到帕尔斯;不久鲁西达尼亚军入侵,引发了亚特罗帕提尼原野战役。 “席尔梅斯卿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耶拉姆提出最重要的一个疑问,亚尔斯兰并没有立即作答,反倒是古拉杰在擦拭嘴边的麦酒泡沫之后答道: “我虽然不清楚席尔梅斯的为人,但我想他不会以当海盗这一行自满的。” “是啊,他的目标是帕尔斯的王位,这位仁兄一直坚信只有国王的子孙才能继承王位。” “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纂夺王位的,必须取得某位野心勃勃的王侯援助才行。” “他这一出海也很难再回到邱尔克了……” 听着古拉杰与耶拉姆的侃侃而谈,亚尔斯兰也仔细思量。席尔梅斯的确是回不了邱尔克国,因为邱尔克是没有出海口的内陆国,而且假面兵团已经溃灭,一切的侵略与掠夺全部归零,席尔梅斯哪里拉得下脸再回到邱尔克国。 在广大的南海中扬起孤帆,席尔梅斯会往何处去呢? “应该是密斯鲁或纳巴泰一带吧,到了密斯鲁还能前往马尔亚姆。” 耶拉姆以食指在餐桌上画着地图,古拉杰则侧着他壮硕的颈子。 “假如他前往密斯鲁,那事情就有趣了。” “怎么说呢?古拉杰。” “是的、陛下,其实密斯鲁方面出现了一件怪事。” 古拉杰压低音量,海风锻练出来的嗓子向来响亮,实在不适合进行密谈,此举是为了防止亚尔斯兰的身份曝光。但据说在“丝柏公主”这家店可以高谈要事,因为所有客人都热衷于自己的谈话当中,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古拉杰所指的是密斯鲁国王的客人,此人也名为席尔梅斯,戴着黄金面具,身旁带了一群帕尔斯人。 “到时真假席尔梅斯将在密斯鲁国碰头喽?” 亚尔斯兰不得不发笑,想想在遇见冒牌货之时,高傲得几近异常的席尔梅斯将会何等的愤怒呢?虽然席尔梅斯很倒霉,但这种情形下却无法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只想大笑一场。 “他要是看到冒牌货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一刀解决了事,我们就不必花工夫去修理这个冒牌货了。” 古拉杰神情愉快,但亚尔斯兰立刻止住笑声心想,一旦事情演变成那种局面,密斯鲁国王会怎么做呢?是将错就错推举冒牌货,排除真正的席尔梅斯呢?还是翻脸不认人把冒牌货除之而后快,转向支持真正的席尔梅斯?如果是后者,那席尔梅斯就获得了取代邱尔克国王的援助者,对帕尔斯国来说仍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外患只不过从东方改成西方。 “耶拉姆,那尔撒斯对此事做何想法?” “他好像等着看好戏,还打算从中捣乱。” “真合乎那尔撒斯的作风。” 敌人愈是拨弄策略,那尔撒斯处理起来就愈得心应手。邱尔克国之后是密斯鲁国,策士与野心家是不会绝种的,但他们在那尔撒斯眼中只是有助于绘出壮丽画面的地面题材罢了,让他不致于缺乏灵感。 “今后继续搜集详细情报,并征调海军在基兰港准备出动。”亚尔斯兰作出以上的结论之后,一场非正式会议就此落幕。 Ⅱ 当“黑色的巨翼”也就是夜晚逐渐支配天地之际,亚尔斯兰与耶拉姆才回王宫。这时候往往是由耶拉姆先跟守门的卫兵打招呼引开他们的注意,亚尔斯兰再趁机溜进门内。看似孩子气,却也是微服出巡的一种乐趣。 与耶拉姆分开后的亚尔斯兰到回廊入口会见大将军奇斯瓦特,亚尔斯兰微服出巡是经过他的默许,因此年轻国王认为回宫后有必要先打个招呼,得知两人在“丝柏公主”与古拉杰见面,奇斯瓦特轻笑起来。 “看来古拉杰也不喜欢待在王宫。”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也不能因此而逃到海上。对了,艾亚尔这个行侠仗义的小勇士还是很活泼开朗吧?” “就是太活泼了,搞得家里跟战场没两样。” 艾亚尔是奇斯瓦特两岁的嫡子,由亚尔斯兰为他取名。当奇斯瓦特的夫人娜丝玲抱着婴儿晋见国王时,这位小勇士所建立的功绩就是在国王膝上尿尿,让解放王的衣裳为之变色。 “请转达令夫人,王宫的大门随时为艾亚尔敞开着。” “遵旨,陛下。” 确认翌日午前的会议之后,亚尔斯兰道别奇斯瓦特,步向深院的寝宫,加斯旺德站在门前恭谨地行礼。 “陛下龙体毫发无伤,实为万民之幸。” “我又不是上战场……” 亚尔斯兰接着念头一转。 “加斯旺德,下次你也一起来。” “宰相阁下会生气哟,不过陛下既然这么说,为臣恭敬不如从命。” 听着加斯旺德高兴的语气,亚尔斯兰走进寝室,倒在二人睡都会嫌太大的床上,脑海浮现的是席尔梅斯。 帕尔斯历三二○年十月,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北以来,亚尔斯兰不再孤独,身边总有人为他分忧解劳,亚尔斯兰明白这是何等的幸福。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他被安德拉寇拉斯国王驱逐之际追随他而来的那群人们。而席尔梅斯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席尔梅斯实在很可怜。” 他禁不住这种心情,不过这种同情反而会刺伤并激怒席尔梅斯,那尔撤斯如此说道;亚尔斯兰也赞同,站在高处怜悯他们可说是一种傲慢吧。 “即使陛下将宝座让给席尔梅斯卿,席尔梅斯卿也不会因此得到满足,他所企望的是以力量夺回正统王位。” 亚尔斯兰想起那尔撒斯的话,不禁轻叹一声,此时耳边却响起轻盈的振翅声,一只老鹰停在他起身后所伸出的手臂上,身为亚尔斯兰战友的这只老鹰认为年轻国王的手臂就是他的宝座。 “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告死天使。” 发生了什么事呢?告死天使仿佛如此表示,这当然是亚尔斯兰自作多情,他不得不承认唯一的事实是席尔梅斯与他绝对无法妥协,难道说登上王位者内心必须背负相等程度的苛责? “不知道艾丝特尔过得好不好?” 亚尔斯兰突然想起这个名字,那是自称实习骑士爱特瓦鲁的鲁西达尼亚少女,王都夺还战役之中在圣马奴耶尔城相遇的艾丝特尔为亚尔斯兰带来了新鲜的震撼。 在此之前鲁西达尼亚人对亚尔斯兰而言是个不知长相的名词,同时也是可憎的侵略者与不共戴天的仇敌。然而在遇见艾丝特尔之后,鲁西达尼亚人成为有血有肉的存在,他们也是有表情与感情的人类。在明白此事之后,他产生了饶恕敌人的宽大胸襟,以及愿意与敌人和谈的想法,这一切可说全是艾丝特尔教给他的。 冷不防地,告死天使剧烈摆动翅膀。 “怎么了?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对亚尔斯兰的疑问报以尖锐的呜叫,接着振翅横越房间飞向窗边,隔着玻璃面对窗外再次发出呜叫,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敌意与警戒。 亚尔斯兰起身走向窗边,旋又停下脚步。战栗的寒波窜过年轻国王全身,窗外有个骇人凶恶的生物。 亚尔斯兰将解开的剑重新握回手上,调整呼吸后小心打开窗于,就在这一瞬间。 窗子随着刺耳的声响破裂.亚尔斯兰立即闪向一旁,逃开四散的玻璃雨,并抬起一只手保护脸部,在地板翻滚一圈后跃起。告死天使则发出威吓的剧烈叫声,一个跟人一般大小的黑色物体在半空狂舞,冲撞着天花板与墙壁。 “陛下!” 加斯旺德开门跃入,轻巧迅速的行动有如年轻的黑豹,他很快拔出剑,准备一见到入侵者就让对方一刀毙命。 然而他却错愕地站在原地,因为入侵者不在地板上,格斗是在空中发生。到处飞动的告死天使羽毛化为早来的雪片狂舞,黑色异形正要握住告死天使,它则以嘴退敌。亚尔斯兰单膝跪在地板,持剑准备支援告死天使,可惜找不到插手的余地。 告死天使从破窗飞出屋外,因为它警觉在狭窄的室内作战相当不利。 在就寝前夜巡庭院的耶拉姆注意到怪声,抬头望见飞过夜空的鸟影。 “告死天使?” 质疑的表情顿时转而充满危机意识,耶拉姆纵身跳起紧抓剑柄。 “陛下平安吗?” 他正想冲出去却因头上传来的尖锐声响立即停住脚步,玻璃碎片在月光中飞舞,远比告死天使庞大的黑影跃上天空并发出振翅声,听起来仿佛上千只蝙蝠同时飞翔一般。黑影背对着月亮跃起,轮廓酷似人类,却有一对异形翅膀上下摆动划开月影,接着发出一阵难听得令人不禁想掩住耳朵的叫声。 敌人的长臂企图攫住告死天使,告死天使闪躲的动作显得迟钝。夜间战斗对老鹰不利。耶拉姆仰望这场空战,一时不知所措。是要援助告死天使呢?还是确定亚尔斯兰平安与否?总之先掌握局面。 “陛下!” “耶拉姆是你吗?小心点!” 听见亚尔斯兰的声音,耶拉姆马上明白年轻国王似乎平安无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之后,他开始动起脑筋。耶拉姆扫视地面,抓起与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石头,接着手腕一转,丢出石块。 怪物背部被石头打中,发出愤怒与惊愕的吼叫,同时在空中变换姿势;它发现在地面上的耶拉姆,顿时瞪红了双眼。 怪物的黑翼拍打着夜气,朝耶拉姆直冲而去,振翅声发出一股令人不快的腐臭暴风扑向耶拉姆。耶拉姆笔直刺出长剑,瞄准一对红眼的正中央。然而怪物急速上升闪避了耶拉姆的突刺,接着如同落下的石头一般直线下降,惊人的钩爪瞄准了耶拉姆的颈子,耶拉姆虽往横一跳闪过攻击,却失去重心跌倒,在摔倒的同时将剑横扫而出以抵挡怪物的第二击,利爪与刀刃撞击出声,怪物再次飞上夜空。 此刻,接获加斯旺德的报告之后,王宫内的那尔撒斯、法兰吉丝还有奇斯瓦特与亚尔佛莉德分别领兵赶至。 “呵呵,就是这样我才离不开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永远都不会无聊。” 这个愉悦的声音是来自一个自称吟游诗人的男子。 巡查使奇夫从士兵手中抢过长矛,长柄两端附有双刃剑。本以为他要射出长矛,结果反而搁在脚边,然后对空中的怪物高喊,怪物的红眼很快攫住了奇夫。 Ⅲ 怪物发出让听者不自觉想掏耳朵的怪叫,毫不迟疑地扑向奇夫。 “奇夫、危险!” 奇夫对亚尔斯兰的警告不为所动,只是垂着双手,秀丽的脸庞带着平静的表情伫在原地。 眼看怪物的利爪就要擒住奇夫的瞬间—— 怪物的身躯在空中翻转,最刺耳也最难听的惨叫响彻夜晚的庭院,若干人目睹怪物的身体被一支细长的物体刺穿,异形翅膀疯狂地在半空乱划,但飞翔的力量早已丧失。怪物像个溺水挣扎的人坠落地面,发出重响。 耶拉姆间不容发地冲上去挥剑砍烂怪物的头部,留下四肢与尾巴剧烈痉挛着。 “奇夫,你没受伤吧?” 奇夫郑重地行礼迎接驱前而来的亚尔斯兰。 “陛下请勿挂心,能使奇夫我受创的只有美女的拒绝。” “啊、看来你的舌头也没事。” 亚尔斯兰笑了起来,接着止住笑声感佩道:“我从来没见过那种武功,原来你的神技还不仅止于射箭啊。” 亚尔斯兰清楚地看见了奇夫的神技——当时奇夫赤手站在怪物面前,但他脚边放着长矛。当怪物靠近之际,奇夫脚踩矛端,长矛垂直弹起由正下方刺穿怪物。 士兵们手持火炬围成一个光轮,那尔撒斯与法兰吉丝一看到怪物的尸体不约而同地叫道: “有翼猿魔……!?” 那是传说中的怪物,似人又似猿的身体上长着巨大的蝙蝠翼。牙齿与爪子含有剧毒能腐蚀生物,以人肉为食,尤其喜吃小孩与婴儿的嫩肉。这群怪物过去曾遭圣贤王夏姆席德放逐到地底的熔岩城,成为蛇王撒哈克的侍从,之后随着撒哈克的败北而消声匿迹。现在这不祥的怪物再度复活,而且出现在王宫,到底是谁让这个怪物复活的呢? “是蛇王撒哈克吗……?” 这个名字令人感受到冻结的瘴气,勇士们面面相觑。耶拉姆、加斯旺德、奇夫、那尔撒斯、奇斯瓦特、亚尔佛莉德与法兰吉丝,连停在亚尔斯兰肩上的告死天使也在夜风中颤着双翼。 “即使有翼猿魔还残存在地底或边境也绝不会单独出现在叶克巴达那这种大城市,幕后主使者一定就在附近,不能掉以轻心。” 一经那尔撒斯提醒,奇斯瓦特点头之后大步迈出,预备动员王宫卫兵进行地毯式搜索。 王宫所有窗口点燃灯火,广大的庭园各处也燃烧着火炬,见到突然发亮的王宫,想必熬夜的叶克巴达那市民一定大吃一惊。 “真是小题大作。” 亚尔斯兰苦笑道,那尔撒斯则回答: “国家大事当然应该小题大作,如果就此息事宁人只会增长犯人的气焰,必须彻底地……” 那尔撒斯的话还没说完—— “可恨的僭王将永不得安眠!” 恶毒的宣言打在人们的耳边,奇夫、耶拉姆与加斯旺德一时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宽广的庭院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敌意。 “我要夜夜潜入亚尔斯兰的梦境,让他成为恶梦的饵食,等着瞧!” “出来,你这妖孽!” 加斯旺德吼道,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乖乖出来,还是忍不住想吼一吼。此时女神官法兰吉丝一语不发地以唇抵住水晶笛,纤纤玉指吹奏出无声的旋律。奇夫原本呆然望着她的倩影,冷不防地眼神转为刀刃般的锐利,手边的剑一挥。从黑暗一角瞄准法兰吉丝射来的短剑被奇夫的剑挡回,掉在地面发出声响。 “在那里!” 耶拉姆与加斯旺德杀到投掷短剑的方向,藏匿在灌木丛里的人影边咒骂着边跳起。常人听不见的水晶笛声令他感到痛苦,才会从藏身处被“熏出”。此人躲开耶拉姆与加斯旺德的斩击,飞向十加斯(约十公尺)外的地方,那是他的最后一刻。 黑衣骑士的钢剑一击从魔道士的左肩砍到腰际。 魔道士只感觉到剧痛如火花般散开,然后不再醒来。无论幻术有多高明,仍然躲不过迅速无比的斩击,也无暇施展幻术。魔道士随着一道血柱的奔出倒地,连一句咒语甚至遗言也没留下。